剧本守望真情 第三集  逃亡风雪夜

小说:剧本守望真情 作者:唐世辉 更新时间:2025-12-02 06:32:28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场数:约19场景

  时长:约50分钟

  类型:年代、情感、命运

  本期简介:

  凛冬骤至,塔山宣传队因文艺汇演获誉,李贵借势欺压肖晖、觊觎香玫。肖晖与香玫于岩洞定情,却意外孕育新生命。李贵车祸后心生毒计,借一张破凉席与剧照炮制“反革命诅咒”冤案。批斗风雪夜,两个年轻生命与未降世的孩子共同直面时代的刺骨寒刃。

  主要人物:

  1. 肖晖(22岁):原县剧团名角肖正华之子,才华横溢却因“四类分子”身份受压。本集展现其从隐忍到爆发,再到为爱担当的蜕变。随身油纸包内藏禁书,象征精神火种。

  2. 香玫(20岁):原县剧团导演谭国栋之女,宣传队台柱。柔美坚韧,粉红围巾是爱情信物亦是精神铠甲。本集面临身体(孕吐)与精神(李贵逼迫)双重压迫,在绝境中迸发母性力量。

  3. 李贵(30岁):民兵营长,掌宣传队实权。脸上新增烫疤与腿瘸使其扭曲加倍。将权力欲、报复心杂糅为致命毒火,凉席构陷是其恶念的“巅峰创作”。

  4. 肖正华(50岁):肖晖父,前名角。沉默如锈蚀的钟,唯在艺术遭亵渎时发出钝响。一句台词暗藏两代艺人风骨。脊背微驼,但偶尔挺直时仍有旧日风姿。

  5. 李部长(45岁):县***领导。欣赏才华却屈从时势,其复杂态度是时代矛盾的缩影。穿着笔挺的灰色中山装,说话带着官腔,但看戏时眼神会泄露真实的欣赏。

  6. 女记者(25岁):县宣传干事。赠照片之举象征人性微光,相机是“第三只眼”隐喻。短发,戴眼镜,充满理想主义的热忱。

  7. 王三秃子(40岁):大队会计,李贵狗腿子。谄媚与狠毒兼具,是李贵恶行的具体执行者。头顶油光锃亮,眼神闪烁。

  8. 肖红娟(45岁):香玫母亲,胆小怕事,被成分和现实压垮的文艺妇女。皱纹深刻,眼神常含惊惧,对女儿的爱与现实的恐惧撕扯着她。

  9. 赵老伯(70岁):牧羊孤老(仅存在于回忆与旁人口中)。洞中火塘与草铺成关键场景缔造者,死后无人证清白的设定强化宿命感。佝偻、沉默,与羊群为伴。

  主要场景:

  1. 塔山寺排练场:残破佛像以红布遮盖,墙上“文艺为人民服务”标语墨迹淋漓。漏风窗棂挂冰棱如剑,寒气与劣质烟味混杂。角落里堆放着蒙尘的旧戏箱和破损的刀枪把子。

  2. 县医院病房:绿墙漆剥落,消毒水味刺鼻,吊瓶滴答如计时器。窗外是光秃的梧桐枝桠。

  3. 县剧院后台:褪色红绒幕布,油彩、头油、汗味混合的浓烈气息。化妆镜边缘布满水银斑驳的痕迹。

  4. 县招待所房间/走廊:房间狭小,白灰墙,硬板床。走廊狭长压抑,灯泡昏黄闪烁,尽头窗户蒙着厚厚的灰尘。李贵黑影扑窗的慢镜与香玫暖瓶砸下的碎裂声构成恐怖段落。

  5. 盘山公路/无名岩洞:山路崎岖,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沟。岩洞洞口形似**,洞壁渗水声如心跳。洞内空间不大,地面相对平整,角落铺着厚厚干草,散落着几块黑乎乎的石块可当坐处。洞壁有经年累月的烟熏痕迹。篝火将纠缠人影投于岩画般的壁面,稻草堆成天然婚床。洞口竹、席随风翻飞如幡。洞外视野开阔,可见连绵山岭。

  6. 解放牌卡车车厢:蒙着军绿色厚帆布篷的车厢,铁皮冰冷,颠簸时发出巨大轰响,车厢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柴油味和人体气味。

  7. 香玫家:低矮土坯房,屋内昏暗,灶台冰冷,梁上悬着腊肉(李贵提亲礼)。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猪草味。

  8. 大队部:墙上挂着大幅毛**像和地图,地图上钉满象征“斗争动向”的红箭头。一张破旧办公桌,几条长凳。气氛压抑。

  9. 打谷场批斗台:谷场中央临时用木板和条凳搭建的简陋台子。台侧竖着两根绑过牲口的粗糙木柱。汽灯惨白光束切割黑暗,在雪地上投下巨大晃动的阴影。风雪卷起台下零落的“打倒”标语。背景是塔山寺模糊的黑影。

  10. 废弃仓库:原为堆放农具处,四处漏风,蛛网密布,角落有霉烂的稻草堆。寒冷彻骨,只有高处一个小气窗透进微光。

  场:1

  景:塔山寺外

  时:晨

  人:香玫

  (字幕:1970年初冬 塔山村)

  (铅灰色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沉重地压在连绵起伏的光秃山岭上。昨夜一场严霜,将枯黄的田野、灰黑的屋顶、蜿蜒的土路,乃至塔山寺飞檐翘角上残存的几片衰草,都严严实实地裹上了一层惨白的冰晶,在死寂的晨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空气凛冽刺骨,吸一口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感。塔山寺古老的飞檐下,一排排粗壮、锋利的冰棱倒悬着,宛如无数把淬了寒光的匕首,无声地指向这片冻僵的土地。)

  香玫独自伫立在寺前空旷的场地上,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荒凉背景下显得格外渺小。她紧紧裹着那条粉红色的毛线围巾,几乎将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盛满忧虑的大眼睛。她呵出的气息瞬间化作一团白雾,又迅速消散在寒风中。

  (特写)香玫冻得微红的手指,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围巾细腻的绒毛,指尖感受着那一点点虚幻的温暖。一阵更猛烈的北风呼啸着卷过,掀起围巾的一角,内里用浅色毛线精心绣着的一个小小的“晖”字,一闪而逝。

  香玫(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带着一丝甜蜜的酸楚):“县里演出补助…省下来…够买三斤肥膘肉呢…” (她将脸更深地埋进围巾里,闭上眼睛,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闪回,暖色调):县供销社简陋的柜台。年轻的肖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卷用手帕包着的零钱,一枚一枚仔细地数给售货员。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柜台里那条粉红色的围巾上,眼神明亮而充满期待。接过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围巾时,他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画外音)尖锐、破锣似的嘶吼猛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集合!全体宣传队集合!动作快点!” (声音来自寺内)

  场:2

  景:寺内排练场

  时:日

  人:李贵、肖正华、肖晖、香玫

  大殿被改造得面目全非。高大的佛像被一块巨大的、写着“破四旧立四新”的红布蒙头盖住,只露出模糊的轮廓,显得诡异而压抑。墙壁上刷着鲜红的标语“文艺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为工农兵服务!”,墨迹淋漓,触目惊心。墙角堆着一些“破四旧”时砸烂的罗汉头像碎片和褪色的经幡残骸。几扇破旧的木格窗糊着发黄的报纸,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屋子中央生着一个呛人的炭火盆,但热量微弱,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意。一张缺了角的破旧木桌摆在正对大门的位置。

  李贵穿着臃肿的旧军棉袄,叉着腰,像座黑塔般立在台阶上,嘴里叼着劣质烟卷,烟雾缭绕中,一双被烟熏得发黄的小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陆续进来的人群。肖正华佝偻着背,沉默地用一块破布擦拭着堆在角落的破旧道具(几把木头枪、红缨枪头),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肖晖坐在一条长凳上,低头调试着手中一把旧二胡的琴弦,眉头微蹙。香玫匆匆戴上印有“红星剧团”字样的红袖章,快步走进队伍中站好,刻意避开了李贵的视线。

  李贵 (用力吸了口烟,将烟屁股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灭,声音带着烟酒过度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权威):都听好了!今天排练新节目——《老俩口学毛选》! (他目光再次精准地钉在香玫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我演老头子!香玫演老婆子! (他故意顿了顿,加重语气) 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是县里李部长点名要看的重点节目!要演出革命夫妻那种…火热的、积极向上的感情!明白吗?

  肖正华 (擦拭道具的手突然停住,他抬起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带着旧日名角特有的穿透力,眼神里有种被压抑的执着):李营长…这出戏,唱腔是魂。老头子的唱段,讲究个苍劲浑厚,得有那股子…历经沧桑又一心向党的劲头… (他看向肖晖,眼神复杂) …肖晖他从小跟我学,路子熟,嗓子也更贴…

  李贵脸上的横肉瞬间绷紧,小眼睛射出凶光!他猛地一脚踹在身旁一条长凳上!

  (声效):哐当!哗啦!长凳翻倒,砸在旁边一张小桌上,桌上一个积满茶垢的搪瓷缸子被震落在地,浑浊的污水泼溅出来,正好污损了铺在桌上的一张“忠字舞”动作分解图。

  李贵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步窜到肖正华面前,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尖,唾沫星子喷溅,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戾气):肖正华!你他妈什么意思?!啊?每出戏都得让你那个儿子当主角?!这是严重的资产阶级名利思想!是搞特殊化!是阶级立场不坚定! (他环视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更加尖利) 你想干什么?想复辟你们旧文艺黑线那一套吗?!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再敢护犊子,信不信老子明天就送你去后山劳改队啃冻土豆?!

  肖晖“霍”地站起,攥着二胡琴弓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怒火翻腾,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

  香玫脸色煞白,不顾一切地伸手死死扯住肖晖后腰的衣角,指甲隔着薄棉袄掐进他皮肉里,用眼神拼命哀求他冷静。

  (声效):铮——!

  肖晖手中的二胡琴弦因他瞬间爆发的力量而骤然崩断!刺耳的余音在死寂的排练场里回荡,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场:3

  景:排练场

  时:夜

  人:李贵、香玫、肖晖

  一盏昏黄的汽灯悬挂在房梁上,滋滋作响,光线摇曳不定,将场内众人投下的影子拉扯得奇形怪状,如同群魔乱舞。炭火盆里的火苗奄奄一息。

  李贵套着一件皱巴巴的土布褂子,腰间扎着草绳,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旱烟杆,装模作样地扮着老汉。香玫穿着蓝底白花的旧棉袄,头上包着块褐色头巾,努力进入角色。

  (排练中段) 李贵饰演的“老头子”颤巍巍地要去扶“老婆子”香玫。他借机一把紧紧抓住香玫的手臂,手指用力,几乎要嵌进她肉里。身体也顺势紧贴上去,另一只握着烟杆的手,借着“指点毛选”的动作,用那冰凉的铜烟锅头,有意无意地、极其缓慢地蹭着香玫大腿外侧的棉裤。浓烈的劣质烟草味混杂着他身上那股浓重的汗酸和头油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污网,兜头罩向香玫。

  香玫 (身体瞬间僵硬,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努力维持着唱腔,但声音无法抑制地带上了颤音):毛选…(声音不稳) 宝书哎…金光闪…句句…(走音) 句句是真理…

  特写:烟锅头粗糙的边缘,在香玫棉裤上反复蹭过的地方,棉布纤维被磨破,露出一点暗色的棉絮,仿佛被烫出了一个无形的洞。香玫瞳孔骤缩,脸色更加苍白。

  李贵 (假意对台词,脸凑近香玫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抖啥?冷啊?…瞧这小脸白的…晚上来大队部…炉子烧得旺,哥给你…好好烤烤火…保管你浑身都热乎… (他故意加重了“烤火”二字)

  香玫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推开李贵的手,捂住嘴,踉踉跄跄地冲出排练室大门,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

  肖晖一直紧盯着,见状立刻放下乐器,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排练场里一片尴尬的死寂,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李贵站在原地,脸上非但没有尴尬,反而浮现出一丝阴鸷而得意的笑容,他慢悠悠地抬起烟杆,深深吸了一口。

  场:4

  景:寺院后墙根

  时:夜

  人:香玫、肖晖

  寺院后墙荒僻,残破的断碑半埋在积雪里,几株枯死的藤蔓缠绕在墙头,上面挂着长长的冰凌,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着寒光。空气比前院更加冰冷刺骨。

  香玫蜷缩在一处背风的断碑后,弯着腰,剧烈地干呕着。她早上只吃了几口发霉的红薯,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几口苦涩的酸水。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她的喉咙和鼻腔,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肖晖的身影出现在墙边,他一眼看到香玫单薄无助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肖晖 (声音带着焦急和心疼):香玫!你怎么啦?

  肖晖快步冲到香玫身边,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同样单薄、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带着他体温的棉袄瞬间将香玫包裹住。他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着,动作笨拙却充满怜惜。

  肖晖 (拍着她的背,声音低沉压抑着愤怒):那个畜生!他再敢碰你一下,我…我剁了他的爪子!

  香玫 (好不容易止住干呕,虚弱地靠在冰冷的石碑上,脸上泪痕未干,在月光下凝成了细小的冰碴。她抬起头,眼中是深深的恐惧和无奈):剁?他是民兵营长…手里有枪…你爸,还有我爸…都在他手里攥着…拿什么跟他拼?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肖晖 (看着她在寒风中苍白脆弱的脸,一股巨大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猛地抓住香玫冻得冰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同样冰凉却异常坚定的手掌中,眼神灼灼地凝视着她):结婚!香玫!我们结婚吧!明天就去公社打证明!

  香玫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肖晖,仿佛没听清他的话。几秒钟后,巨大的震惊、随之而来的狂喜、以及更深重的忧虑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是复杂的、百感交集的泪水。

  香玫 (声音哽咽,带着哭腔和恐惧):结婚?…现在?…现在这情况…李贵他…他怎么会放过我们?他会…

  肖晖 (用力握紧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声音斩钉截铁):正因为这样!更要早点把名分定下来!名正言顺了,他多少会收敛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总比现在这样提心吊胆、任人欺凌强!名分定了,我护着你,天经地义! (他眼神炽热而坚定) 今晚!今晚我就跟爸妈说!

  香玫望着肖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仿佛一个溺水濒死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巨大的恐惧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稍稍驱散,希望的微光从心底升起。她用力地点点头,泪水还在流淌,嘴角却终于艰难地、绽开了一丝带着无限憧憬和勇气的微笑。两人呵出的白气在清冷的月光下交融、升腾,仿佛一个无声的誓言。

  场:5:

  景:盘山公路

  时:日

  人:李贵、村民

  通往县城的土路覆盖着一层薄冰,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路面狭窄崎岖,一侧是陡峭的山壁,裸露着灰黄的岩石;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底堆着嶙峋的乱石和枯枝。寒风在山谷间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

  李贵驾驶着一辆破旧的、漆皮剥落的大型拖拉机,“突突突”地在山路上颠簸前行。车斗里坐着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缩着脖子的村民。

  李贵心情似乎不错,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片段,一只伤腿(上次车祸的伤还没好利索)别扭地伸着。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路边光秃秃的酸枣树——突然定住!

  (闪回,李贵主观视角,暖昧色调):秋天,宣传队路过此地。香玫踮起脚尖去够高处一颗红透的酸枣,棉袄下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白皙紧致的腰肢和流畅的腰线,在阳光下格外晃眼。

  李贵 (喉结滚动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浮现出的奸笑,自言自语,声音含混不清):结了婚?…嘿…老子让你当活寡妇…早晚是我的… (他沉浸在肮脏的幻想里,眼神迷离)

  前方一个急弯!李贵本该减速换低档,但他心神荡漾,完全沉浸在臆想中,握着方向盘的手竟下意识地、猛地向左打了一把!

  (声效)嘎吱——!砰!哗啦!

  车身在薄冰上瞬间失控,剧烈地向右侧倾斜!车斗里的村民发出惊恐的尖叫!拖拉机猛地撞向路边堆积的雪堆,巨大的惯性使其无法停止,整个车身轰然侧翻,沿着陡坡翻滚着栽进了深沟!挡风玻璃在翻滚中碎裂,蛛网般的裂痕触目惊心。

  村民甲 (艰难地从扭曲变形的车斗里爬出来,满脸是血和泥雪,惊恐地望着沟底,发出凄厉的惨叫):救命啊!李营长!李营长腿折啦!

  沟底,李贵被压在部分变形的驾驶室下,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额头上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混着泥土糊了半张脸。剧痛让他瞬间从淫梦中清醒。他挣扎着用一只没被压住的血手死死抓住沟边的积雪和枯草,瞪大充血的双眼,死死望向塔山村的方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充满了痛苦和刻骨的怨毒:肖…晖…妈的…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场:6

  景:县医院病房

  时:夜

  人:李贵、王三秃子

  一间简陋的病房。墙壁下半截刷着早已剥落的绿色墙漆,上半截是肮脏的白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碘伏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屋顶。李贵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床头挂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吊瓶,药液正以缓慢而单调的节奏滴落。窗外是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在寒风中晃动。

  李贵脸色蜡黄,额头上包着渗出血迹的纱布,眼神阴郁暴躁。王三秃子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个表皮发皱的苹果,正用一把小刀笨拙地削着,削下来的皮又厚又不均匀。

  李贵 (猛地捶了一下床板,震得吊瓶晃荡,声音嘶哑焦躁):离县里汇演就剩三天了!《老俩口学毛选》是压轴!这时候老子躺在这儿…操!

  王三秃子 (手一抖,差点削到手指,连忙赔着谄媚的笑):营长,您别急,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是为革命光荣负伤!李部长都表扬了…

  李贵 (不耐烦地打断):少他妈放屁!节目呢?谁演老头子?是不是肖晖那狗崽子?

  王三秃子 (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是…是县里***的意思…李部长亲自拍板…说节目质量要紧…肖晖他…他确实演得好…

  李贵眼中瞬间爆发出狂怒和嫉妒,像一头受伤的困兽,猛地伸手去抓床头柜上的竹壳暖水瓶,想砸出去!但动作牵动了伤腿,痛得他龇牙咧嘴。就在他手碰到暖水瓶粗糙的竹编外壳时,动作突然顿住了!

  (特写)李贵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暖水瓶那黄褐色的、编织紧密的竹制外壳。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脸上的肌肉扭曲着,那几道烫伤的疤痕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一个恶毒而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咧开,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他慢慢收回了手。

  场:7

  景:县剧院后台

  时:日

  人:肖晖、香玫

  后台狭窄而忙碌。褪色的深红色绒布幕布沉重地垂挂着,散发着灰尘和年代的气息。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油彩、发蜡头油、汗味和化妆粉的味道。几面水银斑驳的化妆镜前,演员们正在紧张地准备。灯光昏黄。

  肖晖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凳上,对着一面裂纹的镜子,小心翼翼地往下巴和鬓角粘贴着灰白的胡子。香玫坐在他旁边的条凳上,正用一支秃了毛的画笔蘸着深褐色的油彩,仔细地在脸上点画着老年斑。两人都穿着打补丁的旧棉袄改成的“老农”服装。

  香玫 (侧头看着镜中肖晖粘胡子的动作,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声音轻柔):你爸教的那个…手腕微微发颤的动作…真像,活脱脱就是个倔老头。

  肖晖 (小心地按平最后一点胡茬,对着镜子调整,眼神专注,也带着一丝追忆):嗯。他当年演《徐策跑城》,就靠这一手抖髯口的绝活…满堂喝彩… (他忽然顿住,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声音低沉下去) …现在…也只敢在教这些‘革命戏’的时候,偷偷用点老底子… (他拿起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替香玫整理好有些歪斜的衣领)

  后台灯光骤然变得明亮刺眼!

  (画外音,急促):《老俩口》准备!灯光!音响!快!

  肖晖和香玫对视一眼,所有的忧虑和沉重暂时被压下。他们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衣物。肖晖向香玫伸出手臂,香玫自然地挽住。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彼此眼中都充满了信任和一种同舟共济的默契。他们挽着手,挺直脊背,大步走向侧幕条,准备迎接那刺目的舞台灯光和未知的命运。

  场:8

  景:舞台中央

  时:日-内

  人:肖晖、香玫

  简陋的舞台被布置成一个“贫下中农”的家,土炕、炕桌、煤油灯。舞台后方悬挂着巨大的、用红纸剪成的“毛选”书模型,下方投射着象征性的红光,将整个台面染成一片暖红色调。

  肖晖粘着白胡子,戴着旧毡帽,微微佝偻着背。香玫包着头巾,脸上画着皱纹,穿着臃肿的旧棉袄。两人坐在炕桌两侧,桌上摊开一本巨大的“毛选”。

  肖晖 (扮演老汉,声音苍劲而饱含“深情”,眼神却努力寻找着香玫的眼睛):毛**的书啊…(拖腔) 我最爱读!千遍那个万遍哟…下功夫! (他伸出手,指向桌上的“书”)

  香玫 (扮演老婆子,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声音清亮带着喜悦):深刻的道理哎…(接唱) 我细心领会!只觉得心眼里头…热乎乎!

  (特写)两人在“学习”过程中,手在炕桌下自然地交握在一起。肖晖粗糙的指尖,极其隐蔽地在香玫冰凉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字——“忍”。

  音乐激昂起来。两人站起身,面向观众,饱含“激情”地合唱高潮段落。

  (声效)雷鸣般的掌声骤然爆发!台下甚至有人激动地站了起来。

  场:9

  景:县招待所食堂(临时庆功宴)

  时:夜

  人:

  招待所食堂被临时布置,几张油腻的八仙桌拼在一起。桌上摆着几大盆飘着零星油花的炖白菜、一大盆红烧肉、一筐白面馒头,还有几瓶廉价的白酒。气氛还算热烈。

  李部长红光满面,端着印有“为人民服务”红字的搪瓷杯。肖正华坐在角落,低着头,面前放着没怎么动的食物。肖晖和香玫被众人簇拥着,脸上带着疲惫而勉强的笑容。那位短发戴眼镜的女记者背着她的老式海鸥相机,笑容真诚地挤到他们面前。

  李部长 (举杯,声音洪亮,带着官腔):同志们!塔山红星剧团,这次汇演,打出了风格,打出了水平!尤其是《老俩口学毛选》,感情真挚,表演到位!充分体现了我们贫下中农学**著作的无限热情!我代表县***,向大家表示祝贺! (众人鼓掌)

  女记者 (走到肖晖和香玫面前,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递过来两张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黑白照片):快看看!刚洗出来的!

  (照片特写)一张是两人在台上深情对视的瞬间,眼神交汇处流淌的情感几乎要溢出画面;另一张是合唱高潮时的定格,充满了“革命激情”。

  女记者 (笑着说,带着南方口音,语速轻快):这张《老俩口》拍得多传神!比那些印出来的电影海报还要漂亮,还要真实! (她俏皮地眨眨眼,压低了声音,用带着明显粤语腔调的普通话,真诚地说) 我把这两张照片送给你们,一来祝贺你们演出大获成功,二来嘛… (她笑容更深) 我真心期待,戏里的‘老俩口’,能早日成为生活中相亲相爱、白头偕老的真夫妻!祝你们幸福!

  肖晖和香玫接过照片,看着照片上彼此凝望的瞬间,听着这来自陌生人的、毫无功利心的真挚祝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连日来的艰辛和委屈似乎都被这温暖短暂地融化了。两人脸上都飞起了红晕,眼中闪着感动的光

  肖晖/香玫 (同时,声音有些哽咽):谢谢!太谢谢您了!

  香玫将照片仔细地、珍重地放进了自己棉袄的内侧口袋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场:10

  景:县招待所走廊

  时:深夜

  人:李贵、香玫

  狭长、幽深的走廊。墙壁斑驳,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将人影拉得细长扭曲。走廊尽头的一扇高窗蒙着厚厚的灰尘,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在地上投下模糊的窗格影子,如同牢笼的铁栏。寒风从门窗缝隙钻入,发出呜呜的哀鸣。

  一个高大的黑影(李贵)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走廊尽头,他贴着墙,拖着一条不太利索的腿,悄无声息地挪向香玫的窗门。香玫在简陋的房间里,躺在硬板床上,裹着薄被,似乎已沉沉睡去,但眉头微蹙。

  (主观慢镜头,鱼眼畸变效果)黑影在香玫房窗前停下,侧耳倾听片刻。一只粗壮、布满老茧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细铁丝,动作极其熟练地、无声地插入老式门窗的插销,轻轻拨弄着。

  (声效)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

  房内,熟睡中的香玫猛地被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毛骨悚然感惊醒!她心脏狂跳,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香玫 (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谁?!

  回答她的是一声沉闷的撞击!

  (声效)砰!

  窗户插销被强行撞开!窗户猛地被推开!一个高大的黑影裹挟着室外刺骨的寒气,像一头嗜血的野兽,瞬间扑了进来,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股令人作呕的、熟悉的汗酸头油味!黑影重重地将香玫死死压在硬板床上!一只大手粗暴地捂住了她的嘴!

  李贵 (沙哑、压抑着兴奋和欲望的声音在香玫耳边响起,滚烫恶臭的气息喷在她脖颈上):别出声!香玫妹子,是我!贵哥! (他另一只手开始疯狂撕扯香玫的棉被和内衣) 乖乖的,从了我…跟我好!我保证你全家在塔山吃香的喝辣的!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们!要是敢喊…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几乎让香玫窒息) …老子就告你跟肖晖那狗崽子搞破鞋!让你们这对狗男女一起游街!批斗!挂牌子!让你们永世不得翻身!看谁还敢要你这破鞋!

  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恶心感让香玫爆发出惊人的求生力量!她拼命挣扎,双腿奋力乱蹬,双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想要推开这座沉重而恶心的肉山!突然,她的指尖触到了床头柜上那个沉甸甸的、竹壳的暖水瓶!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香玫使出全身力气,抓起暖水瓶,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狠狠地朝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那颗头颅砸了下去!

  (声效)嘭!——哗啦!!

  一声闷响伴随着暖水瓶内胆瞬间碎裂的刺耳炸裂声!滚烫的开水四处飞溅!

  李贵 (发出一声凄厉非人的、杀猪般的惨嚎):啊——!!!我的脸!!

  剧痛和灼烧感让他瞬间松开了对香玫的钳制,捂着脸从床上滚落在地,痛苦地蜷缩翻滚着。

  香玫 (趁机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惊恐万状地缩到房间最远的墙角,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浑身抖得像狂风中的一片枯叶,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眼神空洞而绝望)

  李贵 (痛苦地**着,脸上、脖子上传来火辣辣的、钻心的刺痛,他知道自己肯定破相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剧痛和恐惧让他不敢久留,更怕惊动其他人。他怨毒地瞪了一眼墙角缩成一团的香玫,声音嘶哑扭曲):臭**!你…你给我等着!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李贵忍着剧痛,狼狈不堪地摸索着翻出窗户,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特写)敞开的窗台上,留下了一小片粘稠的、在惨淡月光下显得暗红的血迹,还有几块锋利的暖水瓶玻璃碎片,无声地控诉着刚才发生的暴行。寒风呼啸着灌入房间,卷动着地上的碎玻璃和开水渍。

  场:11

  景:盘山公路

  时:晨

  人:肖晖、香玫

  天空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山头。酝酿了一夜的冷雨终于瓢泼而下,雨点又大又急,砸在冰冷的土路上,瞬间将路面变成了泥泞不堪的河流。枯草被打得伏倒在地,山石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狰狞。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抽打在脸上生疼。

  肖晖撑开一件旧外衣,勉强挡在香玫头顶,但根本无济于事。两人浑身早已湿透,单薄的棉衣沉重地贴在身上,刺骨的寒冷直透骨髓。香玫脸色惨白如纸,一手紧紧抓住肖晖的胳膊,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小腹,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不时痛苦地弯下腰干呕。

  肖晖 (焦急地环顾四周,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流下,他对着香玫的耳朵大吼,盖过风雨声):不行!雨太大了!路太滑!前面!前面半山腰!赵老伯放羊避雨的那个岩洞!快!去那里躲躲!

  两人互相搀扶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山腰那个黑黢黢的洞口。泥水溅满了裤腿,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场:12

  景:岩洞内

  时:日

  人:肖晖、香玫

  洞口不大,仅容两人弯腰进入。洞内比想象中宽敞干燥,呈不规则的穹窿状。洞壁是深褐色的岩石,上面有经年累月烟熏火燎留下的黑色痕迹,摸上去冰凉而粗糙。角落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相对干净的金黄色稻草,显然是赵老伯的手笔。洞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羊膻味、柴火烟熏气息和泥土味的特殊气味。洞顶有细微的渗水,滴落在下方一个小水洼里,发出“叮咚、叮咚”规律而空灵的声音,如同缓慢的心跳。洞外风雨声被隔绝了大半,显得内部异常安静。

  肖晖和香玫像落汤鸡一样冲进洞里,带进一股湿冷的寒气。两人浑身滴水,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

  肖晖 (顾不上自己,焦急地看着香玫):冻坏了吧?快!快把湿衣服脱下来!这样下去要生大病! (他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手脚麻利地在洞里散落的枯枝中翻找着干燥些的) 洞里还有赵老伯留下的柴禾!生堆火!烤烤!

  肖晖很快在靠近洞口避风处清理出一小块地方,用几块石头围了个简易火塘。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用油纸包着的火柴(幸好没湿透),小心翼翼地引燃干燥的绒草,再慢慢加入细小的枯枝。橘红色的火苗终于跳跃起来,噼啪作响,贪婪地舔舐着添入的柴禾。温暖的光晕逐渐驱散了洞内的阴冷和黑暗,也照亮了两人冻得青白的脸。跳跃的火光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影子。

  香玫冻得牙齿打颤,身体抖得像筛糠。她背过身去,羞涩而艰难地开始解开湿透的、沉重冰凉的棉袄扣子,火光勾勒出她玲珑而单薄的背影曲线。

  就在这时,两只栖息在洞顶黑暗深处的蝙蝠被突然的烟火光亮和人气惊扰,“扑棱棱”地振动着肉翼,几乎是擦着香玫的脸颊和头发,尖叫着从洞口飞了出去!

  香玫 (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啊——!!

  极度的惊吓让她完全失去了理智,本能地、不顾一切地转身扑向火堆旁唯一的依靠——肖晖!

  肖晖 (猝不及防,被香玫扑了个满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站立不稳,惊呼一声):啊!

  两人一起跌倒在身后那堆铺着厚厚干草的地铺上!稻草发出干燥的窸窣声。

  篝火熊熊燃烧,发出温暖而热烈的“噼啪”声。温暖的火光在岩壁上投下两人重叠的、紧密纠缠的、不断摇曳的巨大身影。冰冷的湿衣紧贴着皮肤,劫后余生的恐惧感尚未散去,长久压抑在心底的炽热情感,以及这隐秘山洞所带来的奇异的安全感和隔绝感…所有的一切,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两人在干燥温暖的稻草堆上紧紧相拥,湿冷的衣物被胡乱褪下、丢弃在一旁。年轻而炽热的身体赤裸地纠缠在一起,忘情地探索、给予和索取。粗重的喘息、压抑的**、肌肤相亲的细微声响,在小小的岩洞里交织回荡,与洞外依旧肆虐的凄风苦雨,共同奏响了一曲混杂着恐惧、渴望、禁忌与生命原始冲动的乐章。所有的委屈、恐惧、压抑的爱恋和对未来的迷茫,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最炽烈的交融。

  场:13

  景:岩洞

  时:雨过天晴

  人:肖晖、香玫

  洞外的风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灰蓝色的天光从洞口渗入,驱散了洞内大部分的黑暗,显得清冷而静谧。篝火已经燃尽,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余烬,散发着温暖的余热。

  香玫依偎在肖晖赤裸而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和一丝满足后的慵懒。肖晖一手揽着她光滑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低头在她额角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满心都是失而复得般的珍视与安宁。

  突然,香玫的身体猛地一僵!一阵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恶心感汹涌袭来!她猛地捂住嘴,挣脱肖晖的怀抱,踉跄着冲到洞口,扶着冰冷的岩石,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肩膀痛苦地耸动着。

  肖晖 (急忙抓起地上的烤干的衣服披上,跟了过去,一手扶住她,一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心中的不安如同洞外渐渐弥漫的晨雾,迅速积聚、扩大,声音充满担忧):香玫?你到底怎么了?从昨天在江湾吃面就…是不是昨晚吓得太厉害?还是着凉了?

  香玫 (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胃里却依然空空如也。她直起身,虚弱地靠在冰冷刺骨的岩壁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深切的忧虑。她颤抖着抓住肖晖的手,按在自己依旧平坦却仿佛蕴藏着惊天秘密的小腹上,抬起泪眼,声音带着哭腔,细若游丝): 晖哥…我…我这个月的…月事…一直没来…而且这吐…不是第一次了…我俩…相亲相爱这么久…我可能…可能是…有了…怀孕了…

  肖晖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住了!怀孕?!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刺入他的脑海!在这个年代,未婚先孕是足以毁掉一个女人的滔天大罪!是会被唾沫星子淹死、被挂破鞋游街批斗的“破鞋”!更何况,他们是“四类分子崽子”,身份如此敏感!而李贵,正像一条毒蛇般在暗处虎视眈眈!

  短暂的震惊和巨大的恐惧之后,肖晖看到了香玫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无助。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沉甸甸的责任、汹涌的怜惜,以及一种奇异的、初为人父的朦胧喜悦感,猛地冲上他的心头,压倒了所有恐惧!他猛地将香玫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尽全身力气拥抱她!然后,他低下头,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亲在她的额头上!

  肖晖 (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眼中闪着泪光):玫!别怕!有我在!天塌下来我顶着!(他抬起头,环顾着这个给他们带来短暂温暖和刻骨记忆的山洞,语气竟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恩) 感谢牧羊的赵老伯,他留下这火塘让我们烤干衣服,驱走寒冷。更要感谢这…这令人终身难忘的‘洞房’!我们的孩子,是在这里…诞生的 !

  香玫 (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随即看到他眼中真挚的喜悦和担当,绝望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她破涕为笑,苍白的脸上飞起两朵羞涩的红云,嗔怪地轻轻捶了他的胸):都什么时候了,还学你爸拽戏词!贫嘴!

  但肖晖的态度确实给了她巨大的勇气和安慰。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看向洞外渐渐明朗的天色,山岭在雨后显得格外清新。一种不合时宜的甜蜜与大胆,悄然滋生。

  香玫 (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羞涩和一丝向往):这里…真好,又安静又没人知道。好久没像今天这样…这样安心和满足了。晖哥…我们…就把这里当作我们的‘婚房’好不好?只要有机会…隔三差五…不妨偷偷来这里…尝个鲜? (她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肖晖 (心头一热,将她搂得更紧,用力点头):好!当然好!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福地!( 他目光扫过身下那张破旧的、边缘已经发霉变黑的凉席,皱了皱眉,) 只是这张烂凉席太不讲究了,又凉又脏。为了卫生,也为了… (他看了一眼香玫的小腹) …我去找根棍子,把它搭到洞口晒晒,去去霉气,下次来也舒服些。

  肖晖起身,在洞里寻摸到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棍。他小心地将那张浸染了他们初次欢爱痕迹、沾着些许干涸泥土和草屑的破凉席卷了起来,用木棍穿过,然后走出洞口,将凉席挑起来,架在了岩洞通风、向阳的入口处。湿漉漉的竹凉席在微弱的晨光下闪耀着光芒。

  (疏忽伏笔) 就在香玫整理自己衣服时,一张照片从她烤干的棉袄内袋滑落出来,悄无声息地掉进了角落厚实的稻草堆里,被完全遮掩。(正是女记者送的那张《老俩口》深情对视的剧照。)

  场:14

  景:解放牌卡车车厢

  时:日

  人:李贵、香玫、肖晖、凡秀英、专车司机、宣传队其他演员

  车厢蒙着厚重的军绿色帆布篷,光线昏暗。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车身铁皮在崎岖山路上的颠簸碰撞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形成巨大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柴油味、汗味和尘土味。宣传队员们挤坐在长条凳上,随着颠簸摇晃,个个面带疲惫。

  香玫和肖晖坐在靠车厢尾部的位置。香玫脸色苍白,随着车身的每一次剧烈颠簸,她的眉头就皱紧一分,手紧紧捂着小腹。肖晖担忧地看着她,一只手紧紧抓住车厢篷布的钢架稳定自己,另一只手护在香玫身后。

  卡车转过一个熟悉的山弯。透过篷布尾部掀开的缝隙,可以看到远处半山腰那个熟悉的岩洞洞口。洞口那张被挑在木棍上的破凉席,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格外显眼地随风轻轻晃动着。

  香玫 (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洞口,心脏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冲动和渴望攫住了她。她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猛地拍打驾驶室顶棚,声音带着急迫):停车!师傅停一下车!我…我要方便一下!实在忍不住了!

  司机 (画外音,不耐烦):事儿真多!这荒山野岭的!

  卡车靠边停下。香玫不等车停稳,就踉跄着跳下车,不由分说地拉着肖晖就往岩洞方向跑。肖晖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意,心头一热,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洞口。洞内景象依旧:稻草堆有些凌乱,角落里那几块黑乎乎的石块还在,地面上隐约可见一些干涸的、暗色的呕吐物痕迹(上次香玫留下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他们记忆的气息。

  香玫 (冲进洞里,背靠着冰凉的岩壁,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痛苦的神色竟然奇迹般地舒缓了一些,她看向跟进来的肖晖,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在这…闻着这里的味儿…才不那么恶心…

  肖晖 (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额角印下一吻):苦了你了…

  香玫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堆稻草上,眼神温柔。肖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稻草边缘发现了一小截褪色的红头绳(可能是上次匆忙中遗落的)。他走过去捡起来,走到洞壁一处石缝前,仔细地将红头绳系了上去,如同一个小小的、隐秘的标记。

  王三秃子 (画外音,尖利):磨蹭啥呢!快点!等着呢!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只能匆匆离开岩洞,跑回卡车上。

  场:15

  景:香玫家

  时:傍晚

  人:香玫、母亲

  低矮的土坯房内光线昏暗。墙壁被烟熏得发黑,灶台冰冷,角落里堆着一些发霉的红薯和野菜。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猪草腐烂的气息。唯一扎眼的,是房梁上悬挂着的一块用草绳系着的、肥瘦相间的腊肉。

  香玫母亲坐在灶前的小凳上,愁云惨雾笼罩着她布满皱纹的脸,眼神惊惶不安。香玫刚放下简单的行李,正在屋角拿起砍刀剁着筐里的猪草。

  肖红娟 (看到女儿回来,非但没有喜悦,反而更加忧心忡忡,她抖抖索索地站起来,把香玫拉到里屋,声音带着哭腔):玫啊,你可回来了…昨天,李贵他妈…拎着两包红砂糖、还有这块肉…上门来了…

  香玫 (心猛地一沉,停下剁猪草的动作,眼神锐利):她来干什么?

  肖红娟 (拍着大腿,眼泪掉了下来):提亲啊!还能干啥!话里话外,都是她儿子李贵看上你了,说你现在在宣传队出息了,跟了他家李贵,是咱们家祖坟冒青烟,是高攀了,是天大的福气… (她声音颤抖得更厉害) …还说…还说你要是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就…她就去公社告状,说你和肖晖…乱搞男女关系…搞破鞋!让你身败名裂,让肖家永世不得翻身!

  香玫 (怒火瞬间点燃了眼眸,她猛地举起砍刀,狠狠剁在厚实的木墩上!刀刃深深嵌入木头!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告?!让她告!我不怕!我和肖晖是自由恋爱!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李贵那个人渣 (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眼神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孩子就是我和晖哥相爱的证据!我看她怎么告!

  场:16

  景:岩洞口

  时:日

  人:李贵

  冬日午后的阳光惨淡无力。洞口那张被挑在木棍上的破凉席,边缘的霉斑在光线下更加清晰。山风吹过,竹凉席“啪嗒、啪嗒”地晃动着,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声响,在寂静的山野间显得格外突兀。

  李贵开着那辆修好的拖拉机去县城置办年货。拖拉机“突突突”地驶过山路,再次路过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又让他魂牵梦绕的岩洞时,他鬼使神差地猛地踩下了刹车!

  李贵 (跳下车,骂骂咧咧地走到路边解手):妈的!晦气地方! (他系着裤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充满了怨毒和一种病态的好奇)

  突然,洞口处那张在风中不停晃动、在惨淡阳光下格外显眼的竹凉席,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劈进了他的脑海!

  李贵 (小眼睛骤然眯起,死死盯着那张凉席,喃喃自语,声音由低到高,充满了狂喜和恶毒):‘竹’席?…‘竹’…不就是‘诅’(诅咒)吗?!凉席挂起来…像不像一面招魂幡?!像不像一面…反动的旗帜?!哈!哈哈哈!! (他像发现了绝世珍宝,狂笑起来) 好啊!肖晖!香玫!你们这对狗男女!果然在这里搞见不得人的反革命勾当!还挂‘诅旗’诅咒无产阶级革命!诅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天助我也!!

  他像打了鸡血一样,狂喜地冲进岩洞!洞内光线昏暗,他掏出火柴点亮。火光下,他首先看到角落里草铺的凌乱,接着,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发现了几个新鲜的烟蒂(牧羊老赵抽的廉价卷烟)。他嫌恶地啐了一口。随脚踢了踢地上的稻草——

  一张黑白照片从稻草里被抖了出来!

  (特写)李贵捡起照片,凑到火光前——正是那张肖晖和香玫在台上深情对视的剧照!照片上两人眼神缠绵,充满了“不合时宜”的真情实感。

  李贵 (如获至宝,激动得手都在发抖,脸上的烫疤扭曲着,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哈哈!铁证如山!人赃并获!狗男女!看你们这次怎么死!! (他连裤子都顾不上完全系好,狂喜地攥着照片,像捧着圣旨一样冲回拖拉机,掉转车头,疯了一样开回村里,连年货都忘买了。)

  场:17

  景:大队部

  时:日

  人:李贵、王三秃子、民兵若干

  墙上挂着大幅毛**像和本县地图。地图上用红蓝铅笔和密密麻麻的图钉,标记着各种“斗争新动向”的箭头和符号,显得混乱而充满敌意。一张破旧的办公桌,几条长凳。李贵像一头亢奋的野兽在屋里踱步。

  李贵手里高举着那张破凉席和黑白照片,像展示战利品。王三秃子一脸谄媚和兴奋地站在一旁。几个被临时叫来的民兵,睡眼惺忪,不明所以。

  李贵 (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脸上扭曲的疤痕因为激动而泛着病态的红光,唾沫横飞):紧急集合!全体民兵紧急集合!发现重大斗争新动向!有隐藏极深的反革命分子!在野外秘密据点悬挂反动‘诅旗’,进行反革命串联,恶毒诅咒革命形势!诅咒****!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王三秃子 (立刻抄起一个破铁盆和木棍,冲到门口,“哐哐哐”地使劲敲起来,扯着嗓子喊):社员们注意了!集合!都到大队部集合!看民兵营长抓狗男女!看反革命挂破鞋!!

  不明所以的民兵们被他煽动性的口号和“铁证”激得群情激奋(或是假装激奋)。很快,一队扛着老旧步枪和红缨枪梭镖的民兵,在李贵和王三秃子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要去抓人!

  场:18

  景:打谷场批斗台

  时:夜

  人:肖晖、香玫、李贵

  空旷的打谷场中央,临时用木板和条凳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台子。台子两侧竖着两根用来绑牲口的、粗糙的原木柱子。一盏刺眼的汽灯高悬在台子上方,发出惨白、冰冷的光束,将黑暗撕开一个残酷的口子,也将台上台下照得如同鬼蜮。北风像无数把冰冷的锥子,呼啸着席卷过空旷的场地,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尘土,狠狠抽打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天空阴沉如墨,没有一颗星星,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背景是塔山寺模糊而沉默的巨大黑影。

  肖晖和香玫被反绑着双手,押在台子中央的木柱上。他们的棉衣在拉扯中被撕破,露出里面的棉絮,脸上带着挣扎留下的淤青。寒风像刀子一样灌进他们单薄破烂的棉衣,冻得他们嘴唇发紫,浑身不停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台下,黑压压地站满了被生产队干部强制要求来“受教育”的村民。大多数人的脸上是麻木、畏惧、事不关己的冷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只有少数被李贵洗脑或与他利益相关的人,在跟着喊口号。李贵头上夸张地缠着渗血的绷带(故意把上次的烫伤弄得更显眼),拄着一根棍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台前。王三秃子拿着一个铁皮喇叭站在旁边。

  李贵 (用棍子狠狠敲打着台面,震得汽灯摇晃,灰尘簌簌落下,他指着被绑的两人,声音如同夜枭,充满了表演欲和刻骨的恨意):社员同志们!贫下中农兄弟姐妹们!大家看!这就是我们塔山村挖出来的,隐藏在革命文艺队伍里的敌人!肖晖!香玫! (他挥舞着手中的竹凉席,唾沫横飞) 这张竹凉席!就是他们进行反革命活动的铁证!‘竹’就是‘诅’!他们把这个挂起来,就是一面恶毒诅咒我们无产阶级专政!诅咒我们社会主义江山!诅咒****的反动‘诅旗’!他们妄想变天!妄想让我们贫下中农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大家说,他们的心,黑不黑?毒不毒?!

  台下无人搭理,都被李贵的神话故事谜糊了!

  肖晖 (气得浑身发抖,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在寒风中显得破碎):李贵!你血口喷人!颠倒黑白!那只是赵老伯铺的破席子!我们躲雨进去,看它发霉,顺手搭出来晒晒!什么‘诅旗’?你丧心病狂!

  李贵 (发出一阵刺耳的、充满嘲讽的冷笑):顺手晒晒?躲雨?肖晖!你骗鬼呢! (他举起那张黑白剧照) 大家看看!看看这对狗男女在台上眉来眼去的丑态!看看这张在你们秘密据点发现的照片!孤男寡女跑到那么偏的山洞里,就为了晒一张破席子?!鬼才信! (他转向台下,挥舞着照片和凉席,声音更加尖利) 他爹肖正华!是旧时代的戏霸!满脑子封建余毒!他肖晖也不是好东西!香玫!你不思悔改,跟这种四类分子勾搭成奸,乱搞破鞋!现在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还敢狡辩?!还敢污蔑革命干部?! (他转向民兵和村民,煽动道) 同志们!这就是活生生的、血淋淋的事实!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他们用这种阴险恶毒的方式,诅咒我们!诅咒革命!我们能答应吗?!

  被煽动的民兵/部分村民 (挥舞拳头,高声呼应):不能!坚决打击他们的破坏活动!

  台下更多的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寒风吹动标语纸哗哗作响。

  香玫一直低着头,泪水早已在脸上冻成了冰痕。刺骨的寒风和台下那些或麻木或敌视的目光,像无数把刀子凌迟着她。巨大的屈辱感和腹中那个小生命带来的沉重压力,让她几乎窒息崩溃。更让她恐惧的是,一阵熟悉的恶心感又汹涌地涌了上来,她拼命压抑着,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干呕声。

  李贵 (敏锐地捕捉到了香玫的异常,眼中毒光一闪,拄着棍子跛行到香玫面前,用棍子粗暴地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面对台下,脸上露出恶毒而得意的狞笑):呕?怎么?怀上了?怀上了肖晖这个狗崽子的孽种?!哈!破鞋!反革命破鞋!证据确凿!大家看清楚!这就是搞破鞋的下场!这就是敌人腐朽糜烂生活的铁证!

  人群一阵骚动,议论声嗡嗡响起,各种目光——鄙夷、好奇、同情——像针一样刺向香玫。

  肖晖 (看到李贵如此侮辱香玫,尤其是听到“孽种”二字,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他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发出一声怒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用肩膀撞向近在咫尺的李贵!) 李贵!你混蛋!

  (声效)砰!哎哟!

  李贵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狼狈不堪。

  民兵 (反应极快,两个壮汉立刻冲上前,抡起老式步枪的木头枪托,狠狠砸在肖晖的膝弯和后背上!)

  (声效)噗!咔嚓!(木头击打肉体的闷响)

  肖晖惨叫一声,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台板上!鲜血瞬间从他嘴角渗出。

  (特写)香玫腹前捆缚的粗糙麻绳,因她剧烈的挣扎和干呕而深勒进棉袄,勾勒出微微起伏的轮廓。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极度的屈辱和痛苦中,香玫感到一只冰凉却异常坚定、带着黏腻血迹的手,在背后绳索的缝隙间,轻轻地、极其隐蔽地碰了碰她同样被绑住的手背。是肖晖!

  那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传递过来无法言说的安慰、力量和无言的约定。香玫的心猛地一颤,仿佛在无边的黑暗深渊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星光。她努力地、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身边同样被绑着、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却眼神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爱人。

  肖晖的目光与她交汇。在那惨白、晃动的汽灯光下,他的眼神复杂无比——有冲天的愤怒,有刻骨的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鼓励。他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清晰地说了几个字:“别怕…我在…活下去…”

  香玫读懂了。一股滚烫的暖流夹杂着更深的酸楚和巨大的勇气涌上心头。她用力咬住早已冻得失去知觉的下唇,生生将那涌到喉咙口的呕吐感和几乎将她吞噬的绝望,狠狠地压了下去。为了肖晖,为了腹中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坚强!她的眼神,在泪光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场:19

  景:废弃仓库

  时:夜

  人:肖晖、香玫

  仓库原是堆放农具的,如今废弃。空间很大,却异常空旷冰冷。墙壁斑驳,高处有一个小小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气窗,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寒风从墙壁的裂缝和门缝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鬼哭般的声响。角落里堆着一小堆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淡淡马粪味的稻草,这是他们唯一的“床铺”。空气冰冷刺骨,哈气成霜。

  肖晖和香玫被粗暴地推进仓库,反绑的双手尚未解开。门被从外面用粗大的木杠闩上,落锁声刺耳。

  香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蜷缩着蹲在地上。肖晖挣扎着挪到她身边,背靠着墙,用肩膀和身体用力地摩擦着粗糙的墙壁,试图磨断手腕上的绳索。麻绳深深勒进皮肉,磨出了血痕。

  (声效)嘣! 绳索终于被磨断!

  肖晖顾不上手腕的疼痛和血迹,立刻扑到香玫身边,用冻僵的手指,颤抖而焦急地解着她手腕上死结般的绳索。绳索解开后,他毫不犹豫地将香玫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拥入自己怀中,用自己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双臂紧紧环抱着她,试图将自己尚且温热的体温传递给她。

  香玫 (在肖晖的怀抱中,身体渐渐停止了剧烈的颤抖,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低低地、破碎地响了起来。她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泪水汹涌,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晖哥…孩子…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啊…生下来…就是‘黑崽子’…一辈子抬不起头…

  肖晖 (心如刀绞,他低下头,用自己干裂、带着血腥味的嘴唇,无比轻柔地、一遍遍地吻去她脸上冰冷的泪痕,那泪水咸涩无比,仿佛凝聚了他们所有的苦难与希望。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磐石般的坚定,在香玫耳边,如同最神圣的誓言般低语):玫…别哭…天无绝人之路!不管多难,不管要等多久,哪怕十年、二十年…我们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彼此,也为了我们的孩子!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 (他更紧地抱住她,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注入她的身体) 总有一天…这刺骨的北风…会停的!一定会停的!等到那一天…我们教他唱戏…唱你最喜欢的《牡丹亭》…‘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我们要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真情,还有美…

  窗外,北风依旧在凄厉地呼啸,卷起漫天雪尘,发出尖锐的哨音,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冻结成冰。塔山寺方向,隐约传来一声古老钟磬被风吹动的、沉闷而悠长的“当——”声,随即又被无边的风雪吞没。

  黑暗中,香玫的身体突然微微一震!她抓住肖晖的手,轻轻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母性的温柔,按在自己小腹上。

  香玫 (声音极轻,带着一丝梦幻般的颤抖):晖哥…他…他动了…刚才…他踢了我一下…

  肖晖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下微弱却无比真实的胎动!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冻土下顽强地顶破了冰壳!两人紧贴的身体同时僵住,随即更紧地相拥在一起。他们的手,一大一小,带着伤痕和温暖,重叠在孕育着新生命的小腹上。

  (特写)仓库高处的小气窗外,风雪仍在疯狂肆虐,世界一片混沌。仓库内,角落里那堆霉烂的稻草下,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小的东西,在冰冷的泥土中,悄然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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