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那是一种浸透骨髓的冷,仿佛整个人被扔进了冰窖,连思维都要被冻结。陆远的意识在黑暗中挣扎,像溺水者拼命向上游,终于冲破水面般猛地睁开了眼睛。

  剧痛。

  头痛欲裂,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他下意识地想要吞咽口水,却发现口腔干涩得连一丝湿润都挤不出来。胃部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绞痛,那是极度饥饿带来的痉挛。

  他茫然地转动眼珠,视线艰难地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星级酒店那洁白的天花板和柔和的水晶吊灯,而是一片低矮、粗糙的木质结构。深褐色的房梁上结满了蛛网,几缕灰尘在从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中缓缓飘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潮湿的泥土、腐朽的木头、某种带着清苦味的陌生草药,还夹杂着一丝牲畜的膻味。

  身下传来硬邦邦的触感,他微微侧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干草粗糙,刺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发痒。

  “这是……哪儿?”

  疑问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混沌的大脑中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软得如同煮烂的面条,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一阵眩晕袭来,他不得不重新躺倒,大口喘息。

  记忆的最后一幕,停留在瑞士雪山脚下那家四星级酒店的房间里。窗外是阿尔卑斯山的雪景,而他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封措辞严厉的投诉信焦头烂额。那个自称“资深旅行家”的客人,因为自费项目价格问题,威胁要在所有社交平台给他打差评……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他记得自己因为连续熬夜处理后续,心脏一阵发闷,眼前一黑……

  就到这里了。

  再醒来,便是这个鬼地方。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他的心脏。他不是在拍戏,周围没有任何摄像机,这过于真实的痛楚和陌生的环境,都在指向一个荒谬而可怕的结论。

  “吱呀——”

  一声沉重而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板门被推开了,一道略显壮实的身影挡住了门外大部分光线,逆光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来人走了进来,光线重新涌入,陆远才看清那是一个穿着灰色粗布短打、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汉子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憨厚,嘴唇有些干裂,一双大手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口。他手里端着一个硕大的、边缘有缺口的粗陶碗,碗里冒着微弱的热气。

  汉子看到他醒了,黝黑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惊讶,随即转化为一种混合着同情和为难的神色。他张了张嘴,发出一种低沉而拗口的音节。

  “你……醒咧?喝点粥,垫垫肚子。”

  神奇的是,陆远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大半!那语言陌生而古老,但意思却直接映入了他的脑海,仿佛某种本能被唤醒。是这具身体原主的残留?还是穿越附赠的福利?他无暇深究。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疑惑和恐惧。陆远努力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表示感谢的笑容,却只牵动了干裂的嘴唇,带来一阵刺痛。

  “多……谢。”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两个字说得异常艰难。

  汉子把陶碗递到他面前。碗里是几乎清澈见底的稀粥,只有寥寥几片不认识的老黄菜叶子沉在碗底,米粒少得可怜。但此刻,在陆远眼中,这无异于珍馐美馔。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只沉重而粗糙的陶碗。碗壁很厚,隔热性却不好,温热的触感透过陶壁传来,让他冰冷的手指恢复了一丝知觉。他顾不得烫,也顾不得形象,将碗凑到嘴边,小口却急促地啜饮起来。温热的、带着淡淡谷物香气的粥水流过喉咙,暂时滋润了那火烧火燎的干痛,也稍微安抚了痉挛的胃部。

  一碗薄粥下肚,虽然远未饱腹,但至少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大脑也似乎清明了一些。

  他放下碗,再次看向那汉子,用尽量缓慢、清晰的语调,模仿着对方的发音:“兄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叫陆远。这里是……?”

  汉子挠了挠他那头乱蓬蓬、沾着草屑的头发,憨厚的脸上为难之色更重:“这里是青木宗的后山柴房。俺叫张大山,是宗里的杂役。五天前,俺去后山砍柴,在山沟里发现你,你浑身是伤,就剩一口气咧。俺看你不像坏人,就……就偷偷把你背回来,藏在这儿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安,“可是,俺们柴房的管事刘老头,明天就要来清点柴火了,他那人……眼睛毒得很。你……你好了些,就得赶紧走咧,不然俺也……”

  走?

  这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陆远的心上。他能走去哪里?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身无分文,语言半通,身体虚弱。离开这个暂时的避难所,外面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饿死、冻死,或者被什么野兽叼走。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立刻强行将其压下。十年的导游生涯,他见过太多突发状况,处理过无数难缠的客人,早已练就了在压力下保持冷静、寻找生机的本能。

  不能慌!必须想办法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霉味的空气似乎也给了他一丝力量。他重新聚焦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张大山。对方手脚粗大,关节突出,是常年干重活的样子;面容憨厚,眼神里没有狡黠,只有底层小人物的朴实和显而易见的焦虑;他的衣著简陋,打了好几个补丁,显然境况也并不好。

  “张大哥,”陆远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刻意带上了一种让人信赖的平稳语调,这是他面对挑剔客人时常用的技巧,“大恩不言谢。我陆远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是个……游方艺人,懂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含糊地给自己定了个身份,同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现代的衣服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同样粗糙、质地不明的麻布衣裤,空空如也的口袋里,只有一件硬物硌在腰间。他微微一怔,伸手探去,触手是一片熟悉的冰凉和金属特有的坚硬质感。他将其掏出一—正是那支陪伴他多年、外壳磨得发亮、甚至刻着他名字拼音的金属小喇叭!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击中了他。 穿越时的混乱与撕扯感似乎还残留在大脑深处,他依稀记得,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他似乎正死死攥着这支喇叭,仿佛它是连接过去世界的唯一锚点,是与那个无理取闹的客人进行语音沟通的最后工具……或许是这份执念,或许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竟让它跟随自己一同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这小小的、冰冷的物件,此刻却像一枚定海神针,驱散了些许他内心的茫然与恐慌。他紧紧握住它,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股奇异的力量和决心,仿佛正从这冰冷的金属中缓缓流入他的身体。“游方艺人?”张大山眼神里掠过一丝好奇,像听到什么新鲜词,但这点好奇很快被更深的忧虑覆盖,“俺们这青木宗,就是个不起眼的小门派,偏僻得很。最近……唉,宗门里日子也紧巴巴的,怕是留不下你这样的能人。”他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

  “日子紧巴巴的”?“留不下”?

  陆远的心脏猛地一跳!抓住了!任何一个组织,财政危机都是最核心的痛点!这就是他的机会!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飞转,导游的本能让他立刻进入状态——分析“客户”(青木宗)的困境,挖掘“客户”的潜在需求,然后提出让对方无法拒绝的“解决方案”!

  他必须展示价值!立刻!马上!在这个武力至上的世界,他手无缚鸡之力,唯一的武器,就是他来自现代社会的知识、思维方式和那张能把死人说话的嘴!

  “张大哥,”陆远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他甚至试图撑起身体,虽然手臂还在微微发抖,但他努力让腰背挺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大山,“宗门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或许……我陆远能帮上点忙!请你相信我!”

  张大山被他突然爆发的气势弄得一愣,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虚弱不堪的年轻人,此刻眼中燃烧的火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人听去:

  “可不嘛!这事儿在宗里也不算啥秘密了。听说宗门赖以生存的那处下品灵石矿脉,快要枯竭了!开采出来的灵石品质越来越差,数量也少得可怜。可每年要上交给上面‘赤阳门’的供奉,却一两都不能少!掌门和几位长老为了这事儿,天天在议事厅吵得面红耳赤,都快打起来咧!库房里快跑老鼠了,下面弟子们的修炼资源一减再减,人心惶惶。像俺这样的杂役,月钱……月钱都欠了三个月没发咧,再这样下去,俺……俺怕是也得另谋生路了。”他的语气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对宗门的忧虑。

  灵石矿脉?宗门供奉?赤阳门?

  这些词汇如同一个个惊雷,在陆远的脑海中炸响,彻底印证了他那个最荒谬的猜想——他不仅穿越了,还穿越到了一个可以修仙的世界!一个完全遵循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世界!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在这样的世界里,一个没有力量的凡人,处境将何等凄惨?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饿死街头的画面。

  但是,危机危机,有危险,也意味着有机会!一个快要破产的宗门,一个救了他性命、对宗门尚有感情的杂役……这看似是绝境,却也是他唯一可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必须赌一把!赌这个宗门已经走投无路,愿意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赌他脑子里那些关于组织、运营、服务、营销的现代知识,在这个还处于“原始”状态的世界,能产生意想不到的、甚至是降维打击的效果!

  “张大哥!”陆远猛地抓住张大山粗糙的手腕,尽管他自己的手还在发颤,但力道却出乎意料地坚定,眼神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带我去见管事的!见长老!我有办法,或许能帮宗门渡过难关!赚到灵石!”

  “你?你有办法赚灵石?”张大山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笑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成不成!俺就是个杂役,人微言轻,长老们怎么可能见俺?再说,你能有啥办法?那些长老们都没办法……”

  “死马当活马医!”陆远几乎是低吼着打断他,语速极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张大哥!情况还能更坏吗?宗门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带我过去!如果我的办法不行,不用你们赶,我陆远立刻自己滚蛋,绝不再给你和宗门添一丝麻烦!但如果我的办法可行呢?那宗门就能活过来!你的月钱也能发下来!难道你不想试试吗?”

  他死死地盯着张大山的眼睛,不容他闪避。话语如同连珠炮,敲打着张大山心理的防线。他从对方闪烁的眼神中,看到了挣扎和动摇。

  陆远不再多言,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从草堆上站起来。双腿如同灌了铅,一阵阵发软,但他咬着牙,用手撑着冰冷的土墙,指甲几乎要抠进墙缝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摇摇晃晃,却终究是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就那样站着,虽然狼狈,虽然虚弱,但腰背努力挺得笔直,那双总是带着职业性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名为求生欲和野心的熊熊火焰。他必须展现出价值,哪怕只是姿态上的价值!

  张大山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年轻人,那虚弱身体里迸发出的强烈意志,那眼神中不容置疑的自信(哪怕是装出来的),让他这个习惯了卑微和认命的杂役,内心深处某根弦被触动了。是啊,情况还能更坏吗?宗门都快散了……万一……万一他真有办法呢?

  黝黑的脸上肌肉抽搐着,眼神剧烈挣扎。终于,他猛地一跺脚,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粗糙的大手一把扶住几乎要脱力的陆远。

  “行!俺……俺带你去见外门的刘管事!他是管俺们这些杂役的,说话比俺有分量!不过……”他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刘管事脾气是出了名的坏,最讨厌俺们这些下人给他找麻烦!你……你待会儿说话千万小心,要是惹恼了他,俺俩都没好果子吃!”

  陆远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猛地一松,巨大的疲惫感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全靠张大山扶着。他知道,第一关,暂时过了。

  “放心,张大哥,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他低声说道,声音带着脱力后的虚弱,却异常坚定。

  他被张大山半扶半架着,踉跄地走向那扇透着光的破旧木门。门外,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他默默握紧了口袋里那支冰冷的小喇叭,仿佛那是他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他在这个新世界安身立命的第一个道具。

  新的“团”已经开张了,游客是整個青木宗,而这个等待开发的“超级景区”,是整个浩瀚而危险的异界。

  他的异界求生之旅,从这间散发着霉味的柴房,正式拉开了序幕。前路未卜,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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