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的威胁,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笼罩在《剑冢》剧组的上空。

  苏绾发来的短信,让陈明清楚,这场风波远未结束。

  但拍摄并未停滞。

  反而,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以更疯狂的效率推进着。

  徐克导演像是憋着一股火,将所有的精力都灌注到了拍摄之中。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提前拍摄全片最重要的一场戏,孤影雨夜独战百人。

  “所有部门注意,准备人工降雨!”

  徐克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遍了整个片场。

  灯光组,道具组,威亚组……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齿轮,高速运转起来。

  开拍前,徐克在休息室找到陈明,神情凝重。

  “这场戏,是孤影这个人物的转折点。”

  “他一生守护的义兄满门被屠,他赶到时,只剩漫天大火和遍地尸骸。”

  “从那时候起,他心里的光就灭了。”

  徐克导看着陈明的眼睛,话说得很慢。

  “所以,我要的不是打得漂亮。”

  “我要的是“魔”。”

  陈明点了点头。

  他知道徐克要什么。

  他要的不是招式,而是一种状态。

  当一个人失去所有,只剩下仇恨时,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疯狂。

  半小时后。

  拍摄现场,一切准备就绪。

  “人工降雨,开!”

  随着一声令下,片场上空密布的管道喷洒出漫天水雾。

  冰冷的雨水倾盆而下,转眼就将整个世界冲刷成一片模糊。

  陈明一身黑衣,孤身站在泥泞的街道中央。

  雨水疯狂地砸在他的身上,打湿他的长发,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毫无知觉,闭着眼,任由刺骨的寒意渗透全身。

  脑海中,剧本里血案的描述反复上演。

  烈火,浓烟,妇孺的惨叫……

  属于演员陈明的那份理智,正在一点点被剥离。

  【角色“孤影”同步率正在攀升……65%……70%……75%……】

  他能感觉到,一股暴戾,绝望的情绪,正在他的胸腔里疯狂滋生,就要冲破束缚。

  监视器后,徐克死死地盯着屏幕中的身影。

  他没喊开始,他在等。

  等那头困兽挣脱名为人性的牢笼。

  终于,陈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被雨水冲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身上的气场却变了。

  他身上的锋芒不再内敛,化作了实质的杀气,像是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

  “Action!”

  徐克一声令下。

  “杀!!!”

  街道的四面八方,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几十个手持刀剑的武行演员,从阴暗的角落里蜂拥而出,扑向街心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陈明手中的剑也动了。

  不再是之前与林听雪对戏时的冷静凌厉,不再是试镜时的沉稳如渊。

  他的剑,充满了癫狂与暴戾。

  每一剑都大开大合,像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他不像一个剑客,更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疯子,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宣泄着愤怒。

  一个武行演员按照走位,一刀凶狠地劈向陈明的后背。

  按照设计,陈明本该向侧方翻滚,闪躲开这一击。

  但他没有。

  他甚至没有回头,任由那柄道具刀,结结实实地砍在了自己的背上。

  “砰!”

  一声闷响,剧痛传来,陈明身体猛地一颤。

  也就在对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隙。

  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身,反手一剑。

  “噗嗤!”

  道具长剑精准地从那名武行演员的腋下穿过。

  这种以伤换命的疯狂打法,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名武行演员愣在原地,看着从自己胸口“穿”出的剑尖,忘了下一个动作。

  监视器后,武术指导张峰猛地站了起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疯了,这小子彻底疯了。

  这根本不是设计好的套路,这是真正的搏命。

  一旁观戏的林听雪看着那个在雨中搏杀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在演戏。

  那个男人,看上去是真的想杀了眼前所有的人。

  拍摄还在继续。

  这场戏,一拍就是数个小时。

  陈明已经分不清身上是雨水还是汗水,体力在耗尽,每一次挥剑都在掏空自己。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

  杀光他们。

  终于,他一剑捅穿了最后一个敌人的胸膛。

  那名武行演员倒下,溅起一片泥水。

  世界安静了。

  陈明站在“尸体”中央,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

  雨依旧在下。

  他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

  然后,他张开嘴。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从他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不是表演,是角色灵魂深处的哀嚎。

  监视器后。

  徐克呆呆地看着屏幕,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

  他身旁的林听雪,早已是泪流满面,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而微微颤抖。

  整个片场,数百名工作人员,此刻都陷入了寂静。

  场记姑娘死死咬着嘴唇,眼泪混着雨水流下来都不知道去擦。

  旁边灯光组的老大哥,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别过头去,狠狠抽了一下鼻子。

  不知过了多久。

  “咔……”

  徐克含着泪,用沙哑的声音,终于喊出了那个字。

  他站起身,对着所有人吼道。

  “收工!”

  几个工作人员如梦初醒,立刻拿着毛毯和姜汤冲进了雨中。

  他们跑到陈明面前,小心翼翼地想要为他披上毛毯。

  “陈……陈老师?”

  然而,当他们接触到陈明时,才发现他浑身冰冷得吓人。

  他的双眼赤红一片,空洞地望着前方,依旧死死地握着手中的道具剑。

  他的嘴唇,还在不停地翕动着,发出微弱而沙哑的声音。

  “……都该死。”

  林听雪也拿着毛巾快步跟了上来,刚想开口,陈明那双空洞的眸子却猛地聚焦,死死锁定了她。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属于陈明的温和,只有孤影的暴戾与杀机。

  “……你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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