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边,雁秋正从脸盆里绞好了冷毛巾,小心地帮珍妃敷在头上。看见沈奉昭进来,雁秋退开身去。

  “雁秋姑姑,劳烦你去帮母妃看着药的炉火吧。”其实沈奉昭是想找个理由支开雁秋。

  雁秋自然也知道沈奉昭的意思,于是低着头轻声应下就退了出去。

  沈奉昭坐在珍妃的床榻边,静静看着眼前昏迷的珍妃。忽然心里又觉得歉疚起来,昏倒的珍妃此时在沈奉昭格外的虚弱和苍老。

  虽然珍妃想方设法在维持着自己的美貌,可是到底岁月不饶人,眼角的皱纹盖了几层也还是能看见,鬓边的白发更是叫雁秋越拔越多了。

  沈奉昭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和珍妃的每次争执,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究竟是如珍妃所说的自己变了,还是自己眼中的珍妃变了。

  不知过了多久,珍妃的睫毛扑闪着,慢慢清醒过来。一睁开眼看到的是一脸紧张却又欣喜的沈奉昭,这让珍妃多少有些宽慰。

  “母妃您醒了!”沈奉昭小心扶着珍妃坐起来,替她放好了靠垫,“您觉得怎么样?”

  珍妃看了看四周围,发觉自己是在栖梧宫的寝殿内。听沈奉昭一说,珍妃确实觉得心口还有些闷闷的感觉,不过并不是特别明显。

  “母妃?”沈奉昭没等到珍妃回答自己,有些心焦。

  “昭儿,你去把柔儿叫过来。”珍妃揉着心口没有回答沈奉昭的问题,却忽然让沈奉昭把张觅柔叫进宫。

  “母妃,您怎么忽然要见她?”沈奉昭不明白珍妃的用意。

  “母妃现在算是明白了你父皇之前的心情。”珍妃露出苦笑的表情。

  就在刚才被沈奉昭气昏过去之前,珍妃有过一小段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的时间。就在那段时间里,珍妃看到雁秋的惊惶,更看到了沈奉昭着急担忧的样子。

  珍妃那个时候才发觉自己除了那些叫沈奉昭不高兴的话以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要嘱咐。珍妃之前从不肯觉得自己老了,可是那一瞬间,珍妃忽然觉得自己的时间所剩不多,而眼前的儿子还有很多叫她不放心不省心的地方。

  如果刚才自己真的一口气回不来了,那他们母子之间的问题再也解不开了,只能变成永远的遗憾了。

  所以当珍妃睁开眼看到沈奉昭的时候,她再没有之前的怒气,只想要抓紧时间把自己真正的心里话都说给他听。

  “是,儿臣遵命。”沈奉昭见珍妃一脸坚持的样子,再加上珍妃才刚醒来,沈奉昭也不愿忤逆,于是马上就走出殿外吩咐随行的小李马上回王府驾车送张觅柔进宫。

  小李脚程本就快,加上沈奉昭的吩咐小李将马车直接驶进宫苑,所以不过盏茶时间张觅柔便到了。

  “王爷。”张觅柔匆匆走进宫门,便看到沈奉昭正在门口等自己,“出什么事儿了吗,怎么这么着急召妾身入宫?”

  沈奉昭摇摇头没有开口,只做了个手势示意张觅柔跟上自己。张觅柔也不再多问,乖乖跟在沈奉昭身后走进栖梧宫的寝殿。

  珍妃仍卧坐在床上,而旁边坐着雁秋正在喂药。张觅柔看到珍妃在吃药,而且脸色分明也不太好,加上她不断揉着心口的动作,也就自然猜到了几分。

  “参见母妃。”张觅柔行了礼就赶忙接过了雁秋手里的药碗,坐到珍妃的床榻边关切地问道,“母妃可是哪里不舒服?叫太医了没有?”

  “已经没事了。”珍妃笑道,绝口不提之前自己和沈奉昭的争执,“柔儿,本宫这么急叫你来是有些事想要嘱咐你们。”

  听到珍妃这么说,张觅柔忽然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下意识就回头看了沈奉昭一眼。而沈奉昭也有同感,微微皱着眉走近了几步。

  珍妃从被子里伸出手然后慢慢褪下了自己左手腕子上的一枚玉镯递给张觅柔。张觅柔接过来细细端详:只见这是一枚宛若浑成的白玉镯,而上面夹杂着红色的部分,对光一看两边相连竟然是一只飞翔的凤凰状。

  “母妃这是?”张觅柔一看便知这镯子世间罕有,一定来头不小。

  “这是我出嫁时母家的陪嫁,也是我们的祖传之宝。”珍妃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张觅柔说道,“现在,也是时候把她传给你了。”

  “这?”张觅柔拿着镯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显然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张觅柔悄悄用余光寻求着沈奉昭的意见。

  珍妃洞悉了张觅柔的这个小动作,但是没有阻止只是笑道:“昭儿,本宫知道你深爱着乔落棠。不过柔儿才是你的正妃,所以本宫把这个镯子传给她没问题吧?”

  “自然没有。”沈奉昭低下头,一边用手势示意张觅柔收下。

  张觅柔分明地看见了沈奉昭的暗示,可是却还是迟疑着。珍妃拉起张觅柔的手替她慢慢带上,一边说道:“柔儿,你记要得你是南平王妃的身份。无论夫君与她人如何,你都得做好这个正妃。”

  “儿臣明白。”张觅柔微微低下头,默默接受了珍妃给自己的这个镯子。

  “这就对了。”珍妃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神情,“本宫劝你们别的估计你们也听不进了,毕竟孩子大了不由娘了。不过只有一件事你们千万答应本宫。”

  “儿臣听教。”

  “你们俩要相互扶持走下去。”珍妃此时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尖锐,现在她只期望着自己千挑万选的好媳妇能够好好辅佐自己的儿子,“爱情是一回事,而婚姻又是另一回事。并不是有爱情就能经营好一场婚姻的,同样,维持一段婚姻未必需要爱情。”

  珍妃这忽然的一番话不像是教诲,反而像是对自己经历的感受。张觅柔听来竟然眼圈都忍不住红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走吧。”珍妃松开了抓着张觅柔的手,“本宫还想再睡一会儿。”

  张觅柔仍然将药碗还到雁秋手中,转身间悄悄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站起身来和沈奉昭一起跪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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