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案2 92 第八十九章(下)

小说:张公案2 作者:大风刮过 更新时间:2025-04-26 22:48:47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这一章太长,分成上下两章贴出,大人们请先看上半部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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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案情有起色,我们才晓得,二师兄听说了消息,早就赶过来了,一直想方设法帮我们。」

  二师兄当时已不姓翼了,改姓黄,名字仍叫本来。

  他先到府衙求做证人,证明翼家帮绝对没有拐孩子,他也是帮主夫妇救下的孩子,长大后师父发现他想学别的行当就放他走了,更未让他偿还抚育的恩情。如果是拐子,焉能如此。

  可他早已离开翼家帮,与案件无关,没能当上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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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本来进不了府衙,参加不了堂审,连去牢中探望都做不到。他四处借钱求人,设法走一点点人情,有仗义的衙役私下指点他说,论钱财,你拼不过田家,走不上人情。知府大人断案也不能随心所欲,即便他老人家觉得你们冤枉,亦不可仅凭这份感觉就放了翼家帮,把那俩仆人定罪。判案需遵律法,凭证据。现在各样证据都指向翼家帮有罪,你光喊冤,没有脱罪的证据怎么行呢?

  「后来我们脱罪的一项关键证据,即是二师兄帮着捕快一道查出来的。多亏二师兄学医,察觉到毒死那少爷的毒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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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城很多小报详写了案件经过,黄本来买了一堆阅读,再到少爷住的客栈找伙计等人求证,发现田少爷毒发身亡很快,没什么动静。

  寻常中毒的人,一般不会像戏里那样,毒药入腹,浑身一晃,吐一口血,头一歪,归西。中毒者从毒发到身亡,大都经过极其痛苦的煎熬。打滚、惨呼、抽搐、呕吐,大夫知道无法可救,只能眼看着中毒者痛苦挣扎。

  像少爷这种中毒后没什么动静,很快没了的情况较少见。

  或中的不是一般的毒。

  如此厉害的毒药,挺难临时在街市上买到。

  田少爷一路到杭州没经过什么大城,进城当晚就被害了。如果两个仆人是真凶,一路陪着少爷,应该没时间在杭州买毒药。

  外地人在小城或乡野买剧毒,很容易被记住,凶手若性格谨慎,大约也非沿途购毒。

  那么,毒药是早已备好的?

  黄本来遂赶到田少爷的家乡,配合暗访的捕快一起查,竟真找到了姨娘的姘头配毒的证据。

  这也成了给真凶定罪的关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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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翼九师兄妹从牢里出来后,才知道二师兄做的这些事。

  二师兄租了个小院,帮他们调养身体,与他们一起安葬了师父师伯师叔翼五和俏姨。

  师父的一些江湖朋友,二师兄帮着查案时结识的衙役捕快都来探望他们。

  有几位江湖前辈说可以收他们进自己的帮派。

  指点过黄本来的老衙役则道:“虽对令师门不敬,我也需得劝几位一句。此一劫数,或是天意,你们几个娃娃岁数还小,学门真正的手艺,改个别的行当,好生过一世,令师在天之灵,应也欣慰。”

  翼四说他想继续做翼家帮的人,师父师娘的功夫和师门的招牌不能丢,但今后只卖艺不卖药了。

  翼六和翼七跟着翼四。翼八改别的行当了。翼四看出翼九犹豫,便说:“师父临终前让我们别做这行了,是我觉得自己没能耐做别的,还是靠着师父的名头混口饭吃罢了。我和小六小七没师父师伯师叔那样的本事,养自己都难,养不起小拖油瓶了。你跟小八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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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定下前程,各奔东西。翼九岁数小,受伤重,恢复很慢,仍跟着二师兄暂住。他想自己将来难道随二师兄学医么?他真不喜欢医理,完全看不进医书。这时老衙役又来探望,问翼九:“你想不想将来到衙门做事?”

  翼九懵了,心想自己这样的人,哪能轮到这么好的事。官老爷,得多大福气的人才能当?

  老衙役说:“衙门里做事的并非全是官老爷,像我这样的,也是听大人们差遣,不过吃一碗公门饭,得人多抬举些体面罢了。每日更不轻松。我有位亲戚,在北边某县的衙门做事,他比我更忙些,是位捕快,与他娘子都是良善人。早年丧子,未再有后,想收一徒,继承衣钵。我看你是个讲义气的孩子,应与我堂弟投缘。你若愿意,我便知会他。”

  翼九激动万分,捕快,就是与二师兄一同查出罪证,令案件真相大白的人!

  他知道衙门里不全是好人,所以更想当捕快。他想当好捕快,想将来再没有人像师父师兄那样被坏人冤害!

  「那位老差役,即我后来的师伯,便把我荐给了我第二位恩师陈老捕头。我随第他老人家改姓陈,名字改作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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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老捕头很得某任知县大人的欣赏,知县迁调别处,将陈老捕头也带了过去,转调几地,最后到了沐天郡。

  陈久这时已长大成人,也想当捕快。按规矩,他不能和师父在同一衙门里当差,后来京兆府丰乐县的衙门里有了空缺,陈久参加试选得中,自此住到丰乐县。

  赏识陈老捕头的大人在沐天郡府丞职位上致仕,陈老捕头也岁数大了,退到丰乐县养老。最后几年身体不好,陈久挂职在家照顾。师娘师父先后离世,守孝完毕,陈久才重新回丰乐县衙当捕快。

  陈久与二师兄多年间一直有书信来往。

  二师兄云游各处,未有固定的居所。他们的书信不少经由一直住在杭州的陈师伯转交。

  师兄信中写的都是云游所见的趣事,陈久曾羡慕过师兄的洒脱。

  「我后来才知道,师兄离开师门后过得挺苦的。江湖人一开始说他是逆门子,不收拾他都算宽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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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人离开师门,有“分门”、“出门”、“叛门”、“逆门”几种。

  分门一般是掌门或当家师父离世,继承人有争议,由同行长辈见证,各立门户。有些像兄弟分家。

  出门则是掌门或师父准许门人离开师门,自立门户。

  叛门与逆门有些相似,都是门人与师门产生矛盾,自行离开。叛门往往是师伯师叔与师侄不和,或同辈兄弟争斗,落败的一方自行离开。而逆门是最严重的一种——徒弟忤逆师父,自行离开师门。

  「我以为二师兄算出门子,没想到江湖人把他看成逆门子。」

  在江湖同道眼中,翼鳞对徒弟有救命抚育授艺的大恩,既父又师。此徒却勾连外人,举发师父,弃师门想改艺奔高枝,真真是一头不忠不义不孝的绝世大白眼狼,遇则必唾之,恨不能刃之。懂医术的江湖游医或许不怎么看得上翼家帮的买卖,但更不齿逆徒,根本不会理会黄本来。

  而真正的医者知道黄本来曾经做的营生,也不会教他。

  黄本来漂泊各处,一开始不得不隐姓埋名做苦工糊口,按照江湖规矩,任何江湖同道遇到逆门子,都可以砸他饭碗毁他买卖驱逐他。

  丐者也是江湖同道,所以逆门子连要饭都要不到。

  江湖人遍布街市,心明眼亮,擅长从一个人的言语举止中发现其身份。黄本来去扛包搬运做苦力,往往没做几天就被人挑事殴打,遭工头解雇,甚至走在路上都被绊被推被撞,街边闲人追着他吐唾沫。

  他不得不搬走,找另一份工。

  同样的事情很快又发生。

  他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霉事连连,却都没到丢命的地步。

  江湖人觉得杀逆门子脏手。身败名裂,走投无路,自行饿毙于街头才是逆门子应得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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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本来体会到了江湖无处不在,他越躲越偏僻,竟到深山挖土开矿。

  他埋头做工,小心做人,但有几个人看他的眼神开始不对,一些似曾相识的小霉事逐渐发生。丢东西,做好的工却出纰漏,打的饭被撞翻,之前待他不错的工头频频呵斥他。

  因他平时待人厚道,常帮工友写家信,算工钱,看契约,仍有几个人与他往来。某日他与工友出门,刚回到矿上,即被一堆人按住,一通老拳后,拖他去见工头。

  工头柜里的钱丢了,在他床板下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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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头让人把他锁进小黑屋,自行进屋,反插上门,啪啪向墙上甩了几下鞭子,边甩边骂,继而小声道:“你这小老弟哦,看着斯斯文文,怎么这样大的来头,老担乡亲要弄你哩?”

  黄本来张了张嘴,工头又高声大骂,啪啪虚空甩鞭子,踹木头,声音再一转到极细。

  “不必答,我不想晓得。我只管矿上平安无事,否则我要吃棒槌哇,你晓得吧。”

  工头再骂,再甩鞭。

  “唉,今天晚上月亮还挺亮的。先前,你帮我写家信,里面有首月亮诗,好美哦。我娘子说,她好喜欢,她继续等着我,不听我岳父的话了。”

  工头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包丢在地上,再悄声吟诵。

  “仰头看明月,山路亮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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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黄本来解开已经松脱的镣铐,逃出矿场。

  工头给他的小包袱里装着他的身份文牒,他之前攒的工钱,还有另一份文牒,文牒中所写的年纪身形与他相似,是某位亡于矿上的工人之物。

  黄本来不敢进最近的城,只混到临近村庄,向本地村民买吃的,买了一身衣服,打扮成本地村汉,搭运菜车到了另一城内,使用工头送的文牒。

  黄本来如此一路沿着村庄绕行,避开江湖人耳目。他钱不多,饥一顿饱一顿,瘦脱了相。尽量找有水的地方沐浴洗衣,蓄了胡须,修剪整齐。过于邋遢也会被人注意,最好的方法是看起来平平常常。

  他原打算往东走,索性搭条船出海罢了,路过某村时,从见底的钱袋里抠出几文,在一户人家买了个刚出锅的饼子,一碗白开水。那户人家好心,让他在院里小凳上坐着吃喝。屋主老夫妻与儿媳孙子聊天,聊到这家的两个儿子在附近小窑厂里做工,有一批瓷器亟待交货,窑内的工人刚被另一家高价挖走了一大批。剩下的伙计没日没夜做工,老夫妻的两个儿子昨天干了通宵,今天到现在还没回来吃饭。

  黄本来听得心动,向老夫妻说自己是背井离乡出来做工的,在矿上得罪了人,被撵了,迫切想找活干,听闻贵家说有窑厂缺工人,不知能不能试试。

  老夫妇指点他去窑厂的道路。这一带离大城近,人工便宜,附近产瓷土,开了不少小窑厂,挺多大窑接活多,会分些给他们烧制。

  黄本来到了窑厂,这些小厂一般只招附近村民,不会聘用他这样来历不明的外乡人,但老板等着用人,见黄本来寒酸却不邋遢,又能读书写字,便留下试几天,讲明了可能不会让他待久。黄本来欣然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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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屏三人读到这段,心中微动。

  算日期,黄本来到窑厂做工时,瓷公子曲泉石应该还没出生,他外祖父湖上老人亦尚未蒙难。这般看来应只是巧合。

  不过,他们仍留意看了供词中的某些细节——

  「窑厂具体在何处?」

  「回大人话,非小人有意隐瞒,确实不清楚。应该离杭州不太远。师兄说那个窑的瓷器都是运到杭州明州这样的大城卖的。委托窑厂的商家天南海北,烧的瓷各式各样。师兄做的那种写诗画花的瓷器就不是当地样式,先在外地时兴起来,卖得好,有商家让他们照着烧。画有些是现画的,也有的是有现成的花样贴成模印。诗句都要手写。」

  黄本来字写得不错,老师傅稍一教在瓷胚上书画的技巧,他便可立刻上工。他私下练习描花,练了几天,简单的绘样、填色、印花也能做了,老板很满意。

  黄本来也很惊喜,这座乡村小土窑厂里竟有大夫。

  窑厂工人易磕碰扭伤,常犯咳症,夏天又容易中暑,都是附近乡亲,东家不敢亏待,聘了一位老大夫日常坐镇,闲时医房还煮些应时养生的茶汤供工人饮用。

  黄本来有空就去医房附近转悠,帮忙抬茶汤桶,递送东西。老大夫看出他的意图,稍教他一些医理,黄本来至此才算摸到真正医术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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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说,在窑厂那段时间算是他这辈子最走运的日子之一。」

  这家小窑厂是当地小窑里比较弱的,工钱也偏低,心思活络的伙计大多被挖走了,留下的和新招进来的全想农闲时安分做份工挣几个钱的乡民,很少黄本来这样读书多会画画的人物,工友们没觉得这个外地人占了饭碗,待他很和气。老板见他做事诚恳,不闹幺蛾子,也不提让他走的事。

  黄本来吃住在窑厂,一段时间后,老板开始放心让他晚上值夜守库房。他闲时帮医房打下手,从老大夫那里借医书,趁值夜时看,不懂的待第二天请教。

  如此一段时间,人结实了,攒下了钱,渐渐窥到医术门径。

  他心里却总不安,他在窑厂做工,用的是之前矿上工头给的那份文牒。

  文牒上的身份是某郡某县某乡的某位良民。

  工友们常玩笑问他明明读了很多书为什么不去考科举,祖上是不是大户人家,后来落魄了。

  若老板工友和他以视为师父的老大夫发现他其实是个冒牌货,真实身份为忤逆师父离开师门的贱籍游民黄本来,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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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夫曾隐约表露愿意收黄本来当徒弟,黄本来也非常希望拜老大夫为师,却一直没开口。

  有一日老大夫问他,瓷匠与医者,皆须精研,一辈子只能择其一为主业,你可有过想法?

  黄本来含糊道,暂没多想,而今能糊口就行。

  老大夫说,你可以多考虑考虑。老夫医术粗浅,恐怕指点不了你太多。我有位友人,在城中开医馆,可荐你去到那边,一开始只能在他的药铺帮忙,不过每天看方子,辨识药材。亦可学不少东西。”

  黄本来知道,他若这时跪下,向老大夫说,我不想去别处,只想跟随您老人家,老大夫一定会答应。

  但他露出欣喜之色拱手:“当真?还请先生引荐!晚辈感激涕零!”

  自此失去一位恩师。

  窑厂主这时已有足够的人手,黄本来请辞时他挽留了几句,说:“就知你不会做久,实不相瞒,有人选能立刻补上你,没你字写得好,凑合用啦。你的前程重要,千万别凑合!”

  多给了黄本来一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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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本来初到老大夫友人开的医馆,确实是在药铺打下手,做些给客人打帘子,捆扎药包、分拣药材之类的杂活。

  在医药铺里,一只臭虫都能熏出药香。黄本来几天所见所学,便胜过之前十年。

  某日,药铺刚开,黄本来在门前洒扫,不远处有人大声咳嗽了几下,啐了一口浓痰。

  他没在意,那声音又连啐几口,沙哑道:“我当是个什么东西呢,原来是个想攀高枝的雀儿,以为尾巴上粘片树叶,就变个金贵鸟了。”

  黄本来循声望去,见一老丐半躺在道旁。

  他沉默回到店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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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黄本来走在街上,几个闲汉自斜前方与左右晃来,一人将他一撞,黄本来脚步不稳,另一人旋即大嚷一声,揪住黄本来骂他不长眼,另几人看似劝解拉架其实按住黄本来,不让他还手。

  闲汉们下手重且阴狠,黄本来蜷缩在地,模糊看见老丐在不远处晃脚,哈哈大笑:“什么东西啊?脏得我都没眼看!啧,污糟吧啦的不算东西!”

  黄本来记不得自己怎么挣扎回药铺的,几个小学徒拿他好好练了一回疗伤术。

  掌柜和铺子的老伙计已看出不对,馆主没说什么,便也没人多询问黄本来。

  好在黄本来住在药铺后院,养伤可不必出门。

  在床上躺了两天,他又到铺子帮忙,刚在店内站了一时,便见门口几个短衣打扮的男子晃来晃去,有两个晃进店内,睃看四周。

  铺子的老伙计上前一步,笑盈盈拱手:“客官看诊还是抓药?”

  那两人不答,哂笑两声,迈步出去。

  黄本来知道自己在这里又待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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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趁夜离开,但与他住一个屋的两名小学徒那晚一直在看医书,黄本来身体没养好,精力不济,竟先睡过去了。

  次日他没到铺子,一直在内院干杂活,没寻到离开的机会,却也未听到铺子有异动。

  老丐和闲汉都没出现。

  馆主和医馆的人待他如平常一样,他连着两三天躲在内院,没出门也没到店铺,铺子一直风平浪静。

  黄本来知道不能这样躲一辈子,类似的事也不会停。

  几天后,馆主有位朋友来拜会,弟子们在内宅正厅陪客,铺子里又挺忙,后院一时没人。黄本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从后门悄悄离开医馆。

  他穿过几条小街,搭了一辆车,出城后站在几条岔路处,一时愣怔,突听背后道:“要往哪呢?是觉得你师父这辈子再也管不着你了,自在往远奔。还是烂肚肠里翻出了那么一丝良心,想去杭州救师父了?”

  黄本来转身,直视老丐:“我师父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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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晓得师门遭了难,立刻赶到杭州,想各种方法救师父,那些人看出他是真心敬爱师父与师门的长辈同辈,师兄算在江湖同道那里擦亮抹账,再没人滋扰欺凌他了。」

  黄本来也没再用过那个良籍身份,用回自己的文牒。

  「师兄说,良籍再好使,也不是自个儿的。他之前做梦都梦到自己被老大夫、馆主、工友追问,问他到底叫什么。他一说自己的真名,那些人全不见了。他不想今后再做这样的梦。」

  自己的本来面目是好是坏,都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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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本来向很多人学过医术。

  「师兄未与我详说他都跟谁学过医,但应该一直没有真正入门拜师父。」

  师兄写的信里有天南海北各种风貌故事,年少的陈久读之常羡慕,待年纪渐长,才品出背后艰辛。

  「他跟着江湖游医学过方子,练针灸拿自己下手,扎到了血管子,血流个不停。他说当时身边有一瓶我们当年耍把戏卖的药,他留着是为提醒自己千万别犯错,一定要学真本事的,着实没办法,把小半瓶药面倒伤口上了,没想到血竟止住了。确实还是有点作用的。师父把师门配药的方子传给过他,他试着改,各种调,最后调出一种伤药,真的挺好使的……」

  黄本来去各地医馆药铺打杂,因身份经历,大多被拒,在哪座城停得时间都不算长。

  「师兄竟连高人老道都认得,跟道长学采药炼丹。老道没门户之见,问师兄想不想学修仙,师兄说,他俗根深种,与仙界无缘,只想学医。师兄几个养生的方子和治颈肩正骨的法子好像也是道长教的。」

  黄本来待得最久的是南边的几个港城,天下万国的人士汇聚在此,琢磨做买卖,挣大钱。不太在意谁的出身来历。

  一些穷苦的工人,流民,生病了看不起大夫吃不起药,大多自己硬扛着。黄本来已通医术,试着去给这些人治病。

  「师兄连番邦话都学了几句,他说有夷国的大夫告诉他一些治热病、呕吐、腹泻的药方,挺好用。北边的胡医有一种冻伤药膏,药效甚奇,师兄想学,可人家有秘方的,不肯轻传。」

  黄本来请那胡医吃酒,送小礼物,胡医以为黄本来是断袖,爱上他了,尤其郑重地说,他有妻子,他们那里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位妻子,他非常喜欢他的妻子,不能接受黄本来的心意。

  黄本来很尴尬,赶紧说,他只是想知道冻伤膏的配方。

  胡商说:“哦,这是秘密。抱歉我不能透露。但我可以多送你一些,你如果有铺子,想卖这种药膏,我给你供货。我希望药膏装在你们的瓷盒里,这样显得很精致。不过盒上必须用我们的徽记,写明产自我们那里。客人们也会觉得来自异邦的特产很诱惑,想尝试,不是吗?”

  黄本来没有铺子,更没钱进货,他把胡商的提议告诉了某家为他的义诊供平价药材的药铺。

  药铺老板与胡医谈了买卖,谈成后请黄本来吃了饭,送了他不少药材。

  胡医也多送了黄本来一些冻伤膏。

  “作为感谢,阿本,我打破誓言告诉你,药膏里有熊油。但必须是我们那里的大棕熊,一方水土养一方熊,你们这里的熊,太温和。所以,你知道配方也没用。”

  黄本来谢过胡医,他知道,搭配熊油的药材才是药膏的关键。他试着用各种油脂搭配草药,先调出熊油的热性,再找常与胡商打交道的人,用各种方式查询此国人喜欢用那些药材防寒。推测药膏中的药性。

  他后来配出一款冻伤药,旁人皆说好用,住到渠里村后,京城的人也常常买。黄本来在世时一直不断改进药膏的药性。

  「好多大夫都说师兄行医野,一则不太看得上师兄的出身;二则,师兄的很多药方不固定,他总在改。」

  于是常被诟病——野路子傻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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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有些痴性,总想帮别人,不忍心辜负旁人。他与稚娘的娘成亲,陷在那村里,起因也是在我。当时他在南边过得很好,说不定很快能自己开铺,发大财。我那时正想进衙门当捕快,遇到点阻碍,练武又伤了筋骨,心情一时低落,在给师兄的信里露了出来,师兄万里迢迢赶来看我。」

  黄本来选了最快的方法,先搭海船,再转陆路到达丰乐。

  「师兄真是我的福星,他到后的第二天,我去衙门应试,立刻入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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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弟时隔多年相见,格外亲。

  时正值春日,繁花处处,胜景无限。若黄本来立刻折返,回到南方刚好盛夏。陈久遂请师兄多住几个月,京城这边夏天比南方凉爽,索性过了夏天再回去,他们师兄弟可以好好聚聚说说话。

  陈久在城里租了一个小院住,东厢客房刚好空着,师兄住多久都行。

  他甫当差,公务繁忙,白天不得闲,黄本来便自行在京城附近游玩。

  「师兄一开始没打算给人看病,他说想趁机去附近的书市走走,看看有没有医书或药方。刚好我不在时房东来收租,房东害了眼病,师兄帮他配了一盒药膏,写了一个方子,让他自己抓药材煮茶饮喝。」

  几天后,房东的眼疾痊愈,看东西比以前明亮了,喜得给他们减了半个月房租,又荐了自己的亲戚来看。

  亲戚再推荐朋友,人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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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时心中有顾虑,这边没什么人知道我的过往,但考衙门的差事,需得审履历。衙门里的大人们晓得我当年的事。他们的亲随,衙门里的同僚或也跟着知晓了。」

  当年的事,他假装放下了,淡忘了,却一直不敢送别人吃的喝的,更不敢送药物。

  陈老捕头刚收下他时,为了破除他的心魔,故意让他打酒买菜抓药。

  后来,对亲人,他渐渐放开了,可在衙门中,面对同僚上司,仍十分谨慎。

  他很怕哪一天,突然冲来一堆人,说师兄医坏了人,抓他们去衙门。

  「师兄看出我的心思,打算离开。我又觉得自己不对,请师兄喝酒,向他赔罪。而今一想,还不如当了这个小人,让师兄恨上我,立刻回南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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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这一带,好医馆,好大夫甚多。黄本来当时的医术,未必能与大医馆的老大夫较量。但他本没打算在这里挂招牌行医,又想给师弟陈久结点善缘,每次看诊,几乎不收诊金,病人硬给红包,他就留个茶水费用。他在南方多给穷人看病,因此开的方子里大都是平价药材,由患者自行抓取。

  他知道陈久的顾虑,只看一些头疼腿酸,针眼湿疹之类的小病。稍重一些的便委婉建议对方去医馆。病人也可以随便拿方子请医馆的大夫审看。

  如此却越来越多病人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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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临县都来请师兄看病,我当时也挺高兴,对师兄说,要么你就留在丰乐吧,你开医馆,我当捕快,咱哥俩互相照应。」

  哪知道正是那一趟,让师兄遇见了宽梨花。

  「我至今都不晓得师兄怎就看上了稚娘的娘亲。确实是个美人,却也没到绝色勾魂的地步,师兄游遍天南海北,难道没见过美人吗?她还有疯病。师兄虽是贱籍游医,但经历跟那家几代人的污糟事比起来,简直白纸清水。」

  陈久不晓得师兄遇见宽梨花,算是宿世之缘,还是鬼使神差。

  「她神智不清,一直在家里关着,那天却跑了出来,村里也没人拦他,她一路跑到官道上,可巧师兄去病人家诊治,正从那里经过。她跑到马车前,接我师兄的病患家子弟认得她,与我师兄知会她爹把她领了回去。宽员外听说我师兄是个大夫,请师兄帮宽姑娘看病,说宽姑娘疯了很多年,不指望能立刻医治好,先试着瞧一瞧。」

  陈久那阵子公务繁忙,黄本来没告知他。黄本来为了方便出行,自己租了一头骡子,隔几天便去给梨花医治。

  「这么治着治着,师兄打算娶她了。」

  陈久得知,很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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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打算在这里娶妻,他肯定是高兴的。陈老捕头只有陈久一个徒弟,师兄若在本县安家,从此他们就是门挨着门的亲兄弟了,互相照应,多么和美。

  陈久一直盼着师兄娶一位聪慧爽利能当家掌事的女子。师兄心肠太软,对钱财也不怎么精打细算,在县里给人看病这段时日,附近药铺都因为师兄开的方子赚了不少钱,师兄自己反倒没赚多少,一见别人有难处就不收诊金了。需得有一位贤内助帮他掌掌家,管管账,将来开医馆更撑得起来。

  岂料,师兄告诉他未来的嫂嫂神智不清,陈久顿觉得师兄爱救人的毛病又犯了,错把怜悯当心动,见宽姑娘一辈子难嫁人太可怜,一上头便打算舍身渡之。

  陈久再一打听未来嫂嫂的娘家,简直晴天霹雳。

  「宽家出过太多事,大人可查旧档,我不再赘述。我当时心想,宽姑娘的爹该不会在给我师兄下套吧,让师兄一个未成亲的男子一次次去他家给姑娘看病,孤男寡女,传出点什么谁说得清,必须得娶了她。她家上几辈人也干过类似的事,算是祖传技艺。而且她家门户再破落,亦比我师兄的贱籍身份高出太多,我师兄若不从,闹上衙门,肯定是师兄没理。」

  陈久问师兄,是不是姓宽的捏出什么要挟你了?放心,有我帮你顶着,我师父在衙门多年有情面,你赶紧回南边去,宽家不能拿你怎么样。

  「师兄却说,他真的喜欢上了宽姑娘。」

  陈久也是真懵了,他问师兄,一个神智不清的女子,你喜欢她什么呢?

  「师兄说,他第一眼看到宽姑娘,就觉得她好像山里的仙灵一样。师兄之前也曾与几位女子有过情缘,在一起时,彼此间却不免有很多思量计算。」

  思当下,钱财是否够安家过活;计将来,衣食住行,育女养儿。

  思之计之,两人便渐渐讲的全是这些事了,起初的情愫消散,更生出诸多烦忧。

  他们不是一世不愁吃穿的人,得辛勤劳作,才能生活。

  于是女子不免想,黄本来此前一直漂泊不定,是否可靠,足以托付终身?即便她不计较,亦希望孩子过得好些,不至于生下来就吃苦。

  黄本来更不禁忐忑,他尚且碌碌,又是贱籍,独自当个游医倒也罢了,若要成家,便得立一份稳妥事业,他能否立得住业,撑得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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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或觉得如此想法功利,但我能明白师兄所说。我而今仍有时会做梦,觉得正睡在马车板上,天一亮就要去耍把戏。小时候总听师伯师叔讲,我们这样的人,跟巷子里的野猫一样,自己挣一条活路,哪天没了,没谁可惜心疼,或还有人觉得世间更清净了。后来我算走了大运,吃上了衙门饭,可早年的经历已刻在骨子里,肯定不想儿孙跟我小时候一样。」

  黄本来说,梨花完全不会考虑这些。

  她无知无虑,单纯烂漫。喜欢你,就是喜欢了,不是因为这,也不会顾虑那。不掩饰,不隐藏,喜怒哀乐都很直接,没有曲曲折折的心思需揣测破解,也不必整弯弯绕绕博她欢心。她如同山林间的花草化成了人形,与她在一起只感觉到简单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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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师兄不是感到了简单与平静,是被那美貌的傻姑娘迷晕了头,落进她爹布置好的陷阱。」

  陈久没想到师兄漂泊江湖几十年,会喝下这碗迷魂汤。

  「我当时也是急了,什么话都讲。」

  他问师兄,谁成家不得考虑柴米油盐。神智不清当然不操心,只等着旁人端吃喂喝。难道她的吃穿用度是天上掉下来的?只是全由养她的人愁罢了。

  师兄觉得想与你一同扛事支持家的女子计较多,这个要你侍候一辈子的傻姑娘单纯脱俗?

  或师兄以为她家有田亩大宅子,你娶她可无忧无虑受用一世?

  师兄你醒醒吧,好事哪能轮到过路人。那户人家是远近闻名的烂泥潭,整个家业即是从同村大户那里骗来的,破宅子里出过多条人命,连那姑娘也疯得不明不白。你只想想世上哪个寻常的爹,亲闺女被人害疯了不想报官报仇抓住害闺女的人,只把闺女锁在院子里?你琢磨琢磨这里面有多少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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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时搜出那家几辈人的事摊给师兄看,有意把话往重了讲,连宽姑娘的母亲是疯子,她自己也疯,说不定生的孩子也是疯子都说了。」

  他想拼着师兄恨他一世也罢,最好把师兄气走,赶紧回南边,离远了自能清醒。师兄人这么好,日后肯定会遇到一个好姑娘。

  「我这破嘴早早地咒了稚娘,激得师兄跟我打了一架。」

  他最后竟对师兄说,姓宽的说不定也背着人命,旁人都谣传他把害他闺女的人杀了埋在院子里,所以那院子闹鬼他也不搬家,我在衙门做事可不敢与这种人扯上关系,你要是娶宽姑娘今后咱们只能各走各路了。

  「师兄听了之后站着不动,看着我好长时间,我知道我错大了,话说太过头了,」

  但他当时也跟鬼使着一样,梗着脖子瞪师兄。

  「师兄一句话没说,转身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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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久想追出去,又觉得,师兄没拿行李,租的骡子还在,大约只是到别处走走。

  等气消了,这事过去,他再好好跟师兄解释。

  陈久在家里憋了两天没出门,师兄一直没回来。

  他必须去衙门了,离开前给骡子的食槽里加了满满的草料豆饼和胡萝卜。

  当晚回家,院中空荡寂静。骡子没了,师兄的行李也没了。

  屋内院中打扫得干干净净,唯有食槽里还剩了两根胡萝卜和不少草料。

  陈久奔到租骡子的驿馆,骡子已在驿馆的厩里吃草。驿馆的人说,黄神医搭驿馆的车出城了。

  陈久问,是出了南城门,往沐天郡码头方向去?

  驿馆的人说,不是,从北门出,去顺安那边。

  陈久的心一沉到底。

  .

  「师兄还是娶了宽姑娘,我们也好多年没说过话。」

  陈久登门拜访,师兄避而不见。

  师兄成亲,稚娘出生,陈久送去贺礼,全被原封退回。

  「师兄成亲后过得挺和美,听说他跟师嫂一直很恩爱,他岳丈人也厚道,竟是我以小人之心错揣测了人家。如此,我更没脸去探望师兄了。」

  .

  陈久所述黄本来婚后的经历与张屏几人探访到的一致。

  黄本来名义上算是入赘宽家,由贱籍变成良籍,有了行医开馆的资格,遂把那所宅子改成了医馆。

  梨花成亲之前,宽俭的身体就不太好了,他有肺疾,总咳血,很少出门,宅子加盖改建成医馆多是他做主。

  “梨花爹特别满意他女婿,说是老天慈悲赏赐给他家的,行医救人积大德,盼望从女婿这代起行善,把上几辈人的恩恩怨怨都化解了。唉……”

  “按理说梨花生的孩子应该姓宽,梨花爹让孩子姓黄,说这个姓更好。”

  黄稚娘降生后不久,宽俭便离世了。

  过了几年,梨花也香消玉殒。

  .

  宽俭和梨花过早离世,给黄郎中的医馆造成了一些影响,有些人质疑黄郎中的医术,连老婆和岳父都治不好,真算神医么?

  挺多人给黄郎中说亲,他皆回绝了。

  亦有敦厚乡贤如当年劝说宽俭一样,劝黄郎中,卖掉这里的房屋产业,搬到县城或别处开医馆。黄郎中也婉拒。

  “据说梨花爹离世前让黄郎中一定在本村多积德。”

  “黄郎中是位志诚君子,答应了他岳父留下来,便守在此村,绝不违誓。”

  “唉,还不如那时搬了。搬了,兴许不会有日后这些事……大人们恕罪,草民只是随口一说,绝无替罪妇开脱之意。”

  “黄郎中是有些犟,跟他岳父一样,娶妻也一辈子只娶一位。痴情人。”

  “梨花与她娘亲,命苦又有福,这样的男子当真少见,我老太婆活了一大把岁数,只见过两位,全让她们母女遇上了。”

  桂淳问:“听闻黄郎中在世时,有几位寡妇经常出入医馆,帮忙照料已发疯的罪妇,可是倾慕于黄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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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对此问题反应不一,男子或正色或笑,女子多显得有些不自在,收罗到的答案很含糊。

  的确常有妇人出入黄郎中的医馆。寡妇也有。

  黄郎中的医馆每天人都不少,挺多村民过去帮忙。

  揣着某些心思的妇人肯定有,待发现黄郎中真是正人君子,也完全没有续弦之意,就不去了。

  有的帮忙照顾过稚娘。

  ……

  .

  张屏问:“是否有一位夫家姓徐的妇人,右脸颊颧骨处有颗痣,与她侄儿徐某一同在黄郎中的医馆帮过忙。”

  岁数大些的村民答曰记得这妇人。

  “她不是我们村的,是坝桥村的,确实是个寡妇,相公死得早,没儿女,一直没改嫁。她跟她嫂嫂一道来陪她侄儿的。”

  “她侄儿想学医,拜黄郎中当师父。黄郎中不收徒弟,让那孩子先在医馆打下手,也算教他,包吃住,还给工钱。那时挺多年轻人过来学,一般待一段时间,要么觉得难不学了,要么奔城里大医馆拜师父去了。”

  “那娃有些毛躁,迷迷瞪瞪的。叫什么来着,小翩。说是他小时候挺俊俏,家里长辈说这娃是翩翩美少年,名字叫小翩。”

  寡妇娘家姓什么,村民皆说不记得了。当时都喊她小徐娘子或小翩婶。

  徐寡妇的嫂嫂就是大徐娘子小翩娘。

  据村民们回忆,小翩娘长得高挑富态,颇有福相。

  徐家也是跟在南边过来的养鸭户后面混的,挺有钱。小翩那孩子娇惯,不学农活,先要读书,实在念不下去,又想学医,家里全由着他。

  到黄郎中那边打下手的外来人士一般住在医馆前院的厢房里,好几个人住一间。徐小翩吃不了那份苦,家里给他在村里租了一处房子,小翩娘和小翩婶陪着他一同住,照顾他。

  .

  张屏三人对比之前卓西德的供词,蔡家起火的当晚,有三个寡妇跟着卓西德与贺庆佑一同寻找失踪的黄稚娘。一位右脸颧骨有痣,确定是徐寡妇小翩婶。另一位略高胖些,或许是小翩娘?

  但小翩娘不是寡妇,可能因为她一直在村里照顾儿子,医馆里其他打下手的年轻人也把她当成了寡妇。

  还有一位妇人,卓西德只描述其嗓门大,举止豁达,行动矫健。特征模糊,桂淳、柳桐倚和张屏用各种方式询问村民,仍没问出这女子是谁。

  村民们推辞说这样的妇人太多了,可能也不是本村人云云。

  三人暂将这个疑问记下,待之后寻索。

  .

  蔡家失火之后,官差总过来,黄郎中被反复盘问,外来的年轻人大多走了,徐小翩即是其中之一。

  “还是回家做买卖了吧。”

  “家里的小金蛋儿,啥都不做也能受用一辈子。”

  “没咋打听过别的村的事儿。不晓得大小徐娘子怎样了。”

  “她家有钱,肯定不会多操心。相公没得早无儿无女不用费心,上岁数了族里过继个现成的孩子,净享清福。”

  ……

  桂淳又一笑:“妇人闲来无事,往往喜欢念念经,烧烧香,不知小徐娘子可有信些什么?”

  他仿佛不经意间随口道出这句询问,听到的村民周身气场却陡然一紧。

  “这草民就不清楚了。”

  “小人啥也不信,没问过这些。”

  “好些年前了,又不是本村的。谁知道。”

  “大人恕罪,民妇没怎么跟她们说过话。”

  ……

  .

  柳桐倚或张屏接着问:“黄郎中是否常去寺观参拜?”

  村民们神色更警惕。

  “大人明鉴,黄郎中不信什么妖魔鬼怪。”

  “小人与黄郎中同在村里住这些年,没见他去过哪座庙。”

  “黄郎中的岳丈,梨花爹,早年确实常去庙里。后来梨花神智不清,他就不怎么去了。”

  “黄郎中的岳母和岳丈都葬在山上,离一座寺院挺近。黄郎中与他娘子还有稚娘或每年去扫墓。进不进寺院拜一拜,小人不清楚。”

  “当年医馆里只有药王爷的像,还有黄郎中的岳丈岳母和他娘子梨花的牌位。”

  .

  这与陈久的供词亦符合。

  「黄本来是否信教?」

  「我师兄敬天地,尊医道,学医的时候确实跟道长学过采药制丹,但与释道玄门皆无缘。据我所知,他也不去寺观烧香。我不知道是谁引稚娘信了邪,肯定在师兄过世后。我也想查出那个人,八成是同村的妇女。」

  .

  张屏、桂淳、柳桐倚亦询问村民。

  “逆妇颇信邪祟。若非随其父同信,是谁教她信之?”

  聊天至此,便要聊崩了。

  大多数村民一听,立刻跪倒。

  “大人,草民当真不知!”

  “大人明鉴,此乃邻县的妖教,跟我们顺安县无关,更与本村无关。”

  “我们村绝没人信妖邪!谁知她怎么信上的!”

  ……

  .

  桂淳赔笑脸,柳桐倚安抚,一通含糊,力图让众村民平静。

  继而再问最关键的问题——

  “蔡家与本村有何渊源?”

  “蔡公子为什么找黄郎中看诊?”

  .

  谢赋审问陈久时,这一项也是重中之重。

  「黄本来曾在南方各城待过,是否与蔡大人早有交集?」

  「黄本来住到渠里村后,与蔡家因何事来往?」

  「蔡公子为什么找黄本来看病?」

  .

  黄稚娘因蔡公子而疯至癫狂,又怀有身孕,黄本来并不知道黄稚娘曾被乡长的儿子奸污,在他看来,稚娘的孩子就是蔡公子的。

  但他与岳父宽俭一样,选择了隐忍,只把女儿关在家里,明面上未有报复之举。

  他真的不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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