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掠过密集的黑竹丛,发出沙沙的低语,如同无数细碎的鬼手在摩挲。数里外白羊峡的喧嚣与肃杀,被重重山峦与幽深的竹林隔绝,此地唯余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郑白鸟衣袍纹丝不动,几乎与林间班驳的光影融为一体,嘴角噙着几分猫戏鼠的玩味。

  “啧啧,”他轻咂嘴唇,心念微动间,便有上百道无形剑气如毒蛇吐信,悄无声息撞入摇曳的黑竹丛,密集的竹竿应声断裂、崩碎,阴冷的气息被纷纷冲散,露出其后一道清冷窈窕的绯红身影。

  “想不到啊,想不到……商家满门被屠,只余一缕孤魂野鬼,竟也能闷声不响地修成了搬山境宗师?还是这等阴气森森的鬼物之道?商家大小姐,你藏得可真深呐。”

  郑白鸟语调拖长,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如锥刺向那袭红衫,又扫向已近十丈的持剑少年,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小子,你又是谁?”

  感知中,对方气机古怪,似有六境之形,却又虚浮不定,弱上不止一筹。

  这样的组合,在郑白鸟看来,不过是两只稍大些的蝼蚁。

  捏死前者只需随手一挥,至于商大小姐,刚突破没多久的七境……重伤即可,毕竟商家虽灭,这孤女身份特殊,牵扯甚多,真杀了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但让她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却是无妨。

  那持剑少年——正是改换了形貌气息、以免让敌人过度关注的丁宁。

  只见他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绷紧,脸上却努力维持着一种初生牛犊般的倔强,以及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之意,声音带着点颤抖,却又强自镇定:

  “家师……汶关月!”

  高风险的截杀,自然得用假名。

  “汶关月?”

  郑白鸟微微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呵呵呵……原来是商大人的‘好徒孙’啊!怎么,想替你师叔出头?替她讨回当年商家灭门的公道?”

  他眼中讥诮之意更浓,目光在丁宁和商大小姐之间来回扫视:“火候嘛……还差得远呢!”

  听闻“商大人”三字,一直低眉敛目的商大小姐,双手在横放膝前的漆黑古琴上轻轻一抚,并未有琴音响起,却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寂静蔓延开来,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无数幽邃、跳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焰,自琴弦处、自她周遭的虚空无声无息地涌现、升腾,包裹着她。

  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如同叹息,含着无尽的悲苦与无奈:“你的心念剑……也不怎么样。”

  话音未落,火焰已朝着郑白鸟跳跃而去,仿佛可见其中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虚影。

  昔日巴山剑场推动变法,最先依赖的便是商家,可为了权衡,后者却沦为了权力倾轧的牺牲品,满门凋零。长陵修行者或知尚存一孤女,外界却只道商家已绝。

  这焚魂阴火,便是商家最后的悲鸣与诅咒。

  然而,看到这颇为诡异的黑焰逼近,郑白鸟眼中非但无惧,反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意,甚至带上了几分看戏的悠然。

  他太清楚了!汶关月,这个本该随商家一同湮灭的名字,之所以还活着,只因为他做了郑袖脚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一条外姓的、永远无法触及胶东郡核心机密的走狗!即便顶着宗师名头,他也绝不会知晓郑氏内部早已暗流汹涌,皇后与主家之间,裂痕已深似鸿沟。

  “很好。”

  郑白鸟笑容更盛,不由得挺直了腰背,一股久居人上的倨傲之气油然而生:“既是汶关月的弟子……小子,你可知我是谁?”

  他微微扬起下巴,朗声开口:“我是郑白鸟,是皇后郑袖的二叔,十六年前,我的身份是心间宗的真传弟子,在那一辈分的弟子中,按入门顺序我排第九,但心间宗的绝大多数修行记录,却都是我留下的。”

  心念剑!

  号称天下至快至诡之剑!念动即剑生,意至则锋临!剑随心动,凭空凝于敌手身外元气之中,无视距离,不循轨迹,无影无形!

  寻常飞剑再快,亦需穿行空间,有迹可循。心念剑,却是念之所及,剑之所存,防无可防,避无可避!它代表着一种对天地元气极致精微的操控,与心念投射的恐怖境界。

  宣告之后,郑白鸟嗜血般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角,盯着黑焰中模糊的两道身影,眼中闪烁着猎人玩弄猎物的兴奋光芒。

  他很确信,抛出自己这郑氏嫡系、辈分甚至高于皇后的身份,足以在这“汶关月弟子”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一个依靠背叛苟活、被郑袖当作工具的走狗之徒,其弟子面对真正的主家掌权者,岂敢造次?

  甚至……让他临阵倒戈,背刺那商家遗孤,也未尝不可!

  这就不仅仅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虐杀,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破局!

  既轻松抹平眼前障碍,更狠狠一脚踩碎郑袖苦心经营、埋下汶关月这颗棋子的后手!

  一箭双雕,何其快意!

  “现在,”郑白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判,“只要我念头一动,你们……”他故意顿了顿,享受着对方在绝对力量与身份压制下的绝望,“也只是任我宰割的鱼肉!”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根本无需任何动作。

  心念,即是剑引!

  嗤!嗤!嗤!嗤!

  转瞬间,已有上百道完全透明、毫无征兆、更无轨迹可言的凌厉剑气,骤然在丁宁与商大小姐身周不足三尺的虚空——那摇曳的黑焰边缘,凭空凝聚生成!

  剑气并非来自郑白鸟的方向,而是四面八方,上下左右!

  有的刺向丁宁眉心,有的直取商大小姐抚琴的皓腕,有的阴险地袭向两人后心、膝弯!

  快!快到超越了思维的反应!仿佛郑白鸟念头闪过的刹那,致命的锋芒已贴至肌肤!悬而未落!看上去,只需他进一步催动真力,便可将两人切割成一地的血肉碎块!

  “是么?”丁宁的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刻意表演的、强撑出来的恐惧和挣扎,“我不信!除非,你能证明……”

  “证明什么?”郑白鸟嗤笑,以为对方应该是一下子没法接受自己的身份,还有站位的逆转,试图强撑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来拖延时间:“你莫非认不出我的衣饰?别再……”

  话刚说到中途,竟有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从体内深处炸开!仿佛畅通无阻的江河骤然被淤泥堵塞,奔腾的真元猛地一滞!

  感知之中,一部分精纯的真元竟变得如瘤块般臃肿,又像莫名凝结的血栓,斑驳、灰败的杂气从中弥漫,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向外逸散。

  更有一股万蚁噬骨般的麻痒剧痛,沿着经脉骨髓疯狂蔓延!

  这感觉如此陌生而恐怖,逼得他不得不强行切断了对那部分躯体的感知!

  修行至高深处,身体本如澄澈琉璃,纤毫毕现。真元流转,如云浮朗朗青空,无碍无滞,对于郑白鸟这等七境上品的顶尖宗师而言,自身便是最精密的道场。

  然而此时此刻,这片天地却宛若被污秽侵蚀!

  一种前所未有的脱力、失控、惊愕带来的寒意,充斥着他的脑海,所有的念头瞬间被这诡异而恐怖的变故彻底攫住!

  原本圆融无碍、如臂使指的心念剑意,竟也如沙塔遇水,瞬间散乱无力,飘忽不已,失却凝练,威力亦随之大减!

  “嗬!”

  一声压抑不住的嘶哑喘息,无法控制地从郑白鸟喉间挤出,脸色由得意的红晕瞬间转为骇人的铁青,又透出狂怒的紫黑纹理。

  就在这真元逆乱、气血震颤、感知剥离的剧痛瞬间,丁宁的身影动了!

  他如同早已预判了对方这一刻的僵直,斜刺里切入了郑白鸟的视野,竟以一种奇异而流畅的姿态轻微偏转、滑步、矮身。

  幅度极小,却异常精准地避过了几道贴着他头皮、肩胛、腰侧掠过的几近透明的剑气!

  完全不像是在躲避漫天如雨的心念剑气,更近乎于在这“雨”尚未落下之前,就已经“预判”到了绝大多数“雨滴”的落点!

  “叮!叮!”

  手中末花残剑划出两道凄艳决绝的弧光,勉强格开最后两道袭来的剑气,人随剑走,悍然欺近了郑白鸟身前五丈之地!

  “认得么?这一剑!”

  丁宁爆喝一声,声音带着一股子以弱搏强的狠厉,左手疾扬,并指如剑,在身前不足尺许的方寸之间急速虚划!几道凝练的真元气浪如蛟龙初醒,在身前狭小的空间里轰然炸开,搅动风云!

  几乎不分先后,他右手的末花残剑已如毒龙出洞,悍然刺出!

  剑气在急速旋转的气流中疯狂穿行、卷吸!四周的天地元气被蛮横地掠夺、汇聚!

  一朵朵洁白无瑕的莲花,就在丁宁身前数尺之地生成,凭空怒放!

  圣洁!柔和!完美!它们散发着纯净无垢的微光,在这杀机四伏的幽暗竹林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惊心动魄!每一片花瓣的舒展,都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凛然意境。

  与这至洁至美莲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郑白鸟此刻体内翻江倒海的污浊与剧痛!

  “濯……濯白莲?!”郑白鸟失声惊呼,如见鬼魅,声音因剧痛和震惊而扭曲变调,“郑袖的濯白莲?!你……你怎么会?!”

  他认出了这标志性的剑式!这正是皇后郑袖赖以成名的绝技之一!

  此剑意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意,看似圣洁无争,实则暗藏杀机,最擅克制真元不纯之敌,瓦解防御!

  这小子,怎么会郑袖的独门秘技?

  难道……今日并非他精心布置的杀局,而是皇后为他准备的坟墓?!心神剧震之下,护体真元的流转更是出现了显著的失控、溃散!

  于是下一瞬,数十片自行分离的莲瓣,已化作最致命的流光,狠狠切过他的身体!血线瞬间在他土黄衣袍上纵横交错地爆开!

  “铮——!”

  几乎同一时间,竹影深处,商大小姐虚按的双手猛地向下一压!

  那在她身前无声翻涌的无数漆黑火焰,瞬间凝聚、拉长、硬化,化作了无数细如牛毛、通体漆黑、闪烁着幽冷光泽的细小黑竹,尽皆攒射而出!

  速度快到极致,精准无比地钉入了郑白鸟刚被割裂开的诸多细微伤口之中!如同跗骨之蛆!一股阴寒、污秽、带着强烈腐蚀与阻滞生机的诡异黑气,瞬间疯狂钻入、蔓延!

  “呃——!”郑白鸟再度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惊恐地发现,那些细小的伤口,任凭自己如何催动真元,竟无法止血、愈合!

  侵入体内的黑气,与他体内原有的“瘤块”、“血栓”以及濯白莲的净化之力混合在一起,似乎形成了一种更加难以驱除的混合“剧毒”,不断腐蚀、破坏着他的身体机能!

  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笼罩心头!

  他再也顾不得颜面,更顾不得思考这究竟是皇后的局还是别的什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只余“逃”这仅剩的念头!

  郑白鸟强提一口气息,不顾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和真元失控的混乱,双脚猛踏地面!

  整个人冲天而起,欲要破空遁走,且飞纵之势远不如平时迅捷平稳,显得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宗师风范!

  “轰!”

  地面当即炸开一个大坑。

  天空中却有片黑云倏然罩下。

  一条条流散的黑色元气和郑白鸟互相接触,发出滋滋的响声,就像是热油泼洒在血肉上,他的肌肤开始深度溃烂,腾飞的路径亦被阻拦了半息,逃窜的身形被无数竹枝缠住,猛地向下一沉、一坠!

  “想走?”

  下方,传来丁宁平静无波的声音,可落在郑白鸟耳畔,却冰冷如九幽寒风!

  只见他双臂大张之际,体内气海如同火山爆发,所有真元毫无保留地、狂暴地涌入手中那柄墨绿色的末花残剑!双瞳因此赤红如血!那是眼内细小血管因真元极限催逼,而纷纷爆裂开来的征兆!

  “嗡——锵!”

  末花残剑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剑鸣!剑身之上那看似柔弱的剑丝,在这一刹那猛地炸开、舒展!并非散乱,而是以一种玄奥无比、充满毁灭气息的轨迹,在丁宁头顶上方,急速旋转、交织!

  又是一朵被符线勾勒出来的花!

  一朵妖异、狰狞、散发着滔天血煞之气的红色巨花,在漆黑阴气的簇拥中绽放!

  一股源自尸山血海、凝聚了无尽怨恨与杀戮的恐怖剑意,如同沉睡万古的凶魔睁开了眼,瞬间笼罩了整片山林!

  “孽海花——!!!”

  郑白鸟的尖叫彻底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怖!这剑意,这杀意,这仿佛要吞噬一切生机的血腥之花……他见过!他感受过!

  就在元武登基前三年的那场惊天血战,就在那个人战死陨落于长陵的最终一战里,在那座由无数尸骨堆砌而成的绝望之塔顶端,这道剑意也曾如此汹涌澎湃地绽放,收割过无数强者的性命!

  这朵花,能吸收战场上弥漫的血气与死意,无限放大其毁灭的威能!

  轰隆!

  天地骤然失色!千百道由猩红剑意凝成的、扭曲跳跃的“血色闪电”,自那朵妖异的孽海花中迸射而出,撕裂了黑云的昏暗,锁定、追蹑着郑白鸟周身防护的每一处破绽,如腐蚀般刺出无数的孔洞。

  无数的劲气嗤嗤的往外疯狂涌出。

  他整个人,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正在疯狂漏气的皮囊!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无法维持腾空之势,带着漫天喷洒的血雾,朝着下方冰冷的山石,无力地坠落了下去。

  弥留之际,郑白鸟浑浊染血的眼瞳,死死锁住那踏尘而来的少年身影——对方周身狂暴的血煞之气正急速褪去,伪装亦主动解除,显露出其下虚弱不堪、摇摇欲坠的本相——分明只是四境中品的修为!

  “四……境?四境……居然能斩七境?”

  极致的荒谬与滔天的不甘瞬间吞噬了他!纵横一世,竟栽在……蝼蚁手中?!

  噗嗤!

  一声轻响。

  丁宁面无表情,紧握着手中那柄末花残剑,精准而稳定地向前一递,冰冷的剑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郑白鸟残破衣袍下裸露的胸膛,贯穿了那颗因惊骇而几近停滞的心脏!

  “心境如此脆弱,修什么心念剑?”他漠然开口,持剑发力上撩,将对方半截躯干切成两段。

  “你是……巴……山……”一声模糊到几乎无法分辨的气音,随着郑白鸟最后一口浊气的呼出,彻底消散在呜咽的风中。

  ……

  “不错的战果!计计攻心只是辅助,关键在于深入理解了‘本命炁疫’的发作机理、时间缓急,据此预判了心念剑溃散后的细微变化,并选择了合适的剑招予以克制。”

  天凉祖山殿底的赵青,对丁宁的表现相当满意,当场给出了此战的评价。

  虽说先前破境的状况紧迫,不过以她平日里的筹备,当然有了发送讯息、告知众人的余裕,可以布置方方面面,但之所以选择了“不告而别”,主要还是为了进行一场危机测试,观察诸般应变,来激发丁宁等人的潜力。

  过于依赖强者的庇护,并非一件好事。

  而像大楚王朝那边,自己的突然消失,亦可以让赵青真正看清某些人的处事态度——是反对意见、阴谋算计都被绝对的武力给压住了,深藏于心底,还是确实领悟到了变革理念的真谛。

  很简单的策略,却能够让过去隐蔽的敌人主动跳出来,暴露出其罪证、险恶的用心,再公正审判,一网打尽,并使赵青明晓,究竟哪些人值得信任,哪些人只是随风倒伏的墙头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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