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罗维返回了部族领山谷。

  虽然演了一场戏,但他现在获取了二王子手下的信任,对这些人来说,活着比死了有用。

  只不过昨晚没能去阿忒塔娜那里,之后肯定会被她以公务为由继续搪塞的吧。

  罗维苦笑了笑,在帐篷里休息到中午,起来就收到了白港镇那边传回的消息,姑娘们也决定借着这件事暂时闭店,这次战争带来的影响不易察觉,但肯定也是有的,他同时也在安排自己的计划。

  而阿忒塔娜亲自去了趟无冠城,罗维做完自己的事情后直到黄昏才见到她。

  “你那边……怎么样了?”

  从茉莉那里出来后,两人恰好在那天的窄桥前碰上了面。

  “只是把隐患尽可能排除罢了,”罗维无奈笑了笑,“这里的情形可没有王都复杂。”

  “嗯……”

  阿忒塔娜也笑了笑。

  “抱歉…”罗维低了低头,从怀里取出昨天在黑市拿到的礼品盒,“本来是想当作礼物给你的,现在却成了赔罪。”

  “不会……”阿忒塔娜委婉看了他一眼。

  她接过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枚纯白花朵状的发饰,做工精巧到宛如天然形成一般,不带一丝俗世。

  阿忒塔娜捧在手里微微笑了笑,“为什么……想送这个给我呢?”

  “可能是给我感觉和你的气质很像吧,”罗维稍微感慨之际说道,“毕竟黑市上来自远方的奇珍异品挺多的。”

  “哎呀,一枚发饰就把我给概括啦?”

  成年人的俏皮话,罗维知道母神是想缓解他的尴尬,正是这种无微不至总是照顾人的性子,哪怕要说些不端重的话也在时时刻刻照顾他的感受。

  他泄了气地闭了闭眼,“你没必要反过来安慰我,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嗯……可是,我现在不就在你面前吗?”

  罗维稍感意外地看她一眼,这和他想象中的搪塞有些不太一样。

  随即阿忒塔娜说起今天去无冠城的见闻,本以为是很严肃的商会老板结果却是位小姑娘,看见她反而显得比较害怕,无冠城的工匠们还是很有活力,听说她这边要打仗后不少工房愿意提供订单优待,还有问她需不需要买鱼的。

  “买鱼……呵呵呵……”

  罗维一时都没摸出她的笑点在哪里,可能是那边的兽人族喜欢吃鱼,让工匠们误以为兽人族都是吃鱼的然后很积极地向她推销吧。

  听着她谈论这么多,罗维顺着话题也说起昨晚潜伏的事情,潜入宅子时的斩击全都是他当着那些人面藏了一只手在袖子里干的,潜入按摩店他马上就召唤了阿虎莉莉,可没给那群人一顿好揍,一晚上平白挨了两顿打。

  阿忒塔娜听的几次都没能忍俊,一边询问着其中的细节,罗维也没什么负担地告诉了她。

  “你呀,该不会故意是在公报私仇吧……还有还有,莉莉当时过来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她该不会是……”

  罗维也渐渐意识到,母神是在主动和他谈论这些话题的,比以往显得都要热情和参与性。

  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回顾当时想法的对话很能够拉近距离。

  “我说啊……”

  “真的吗?呵呵……”

  时间在两人的谈聊间过得飞快,阿忒塔娜温柔的脸上呈现着一种说太多话的活力。

  待到两人抬起头时,夜幕已然笼罩,青月在云端现出半个身形。

  罗维不知道她聊得还算不算开心,但时间恐怕已经不早了。

  “我送你回帐篷吧?”

  “好……”

  阿忒塔娜收敛了脸上的红火,迈步跟在了他身侧,两人远远看着夜幕中宁静祥和的山谷,沿路都没说话。

  罗维有些五味杂陈地停在了她帐篷门口。

  “我也还有点事要办,今天就到这里吧?”他说。

  “嗯…”

  阿忒塔娜点了点头。

  罗维没再多搅和什么,启步转身,她没有敷衍自己已经很让他感到庆幸了,勉强她不是自己本意。

  而就在这时,阿忒塔娜从身后叫住了他。

  “那个……你是真的有事要办吗?”

  “……?”

  罗维回过头来,不是很确定地看着她,过了两秒才意识到对方在等他的回答。

  “那当然是托词。”他坦然地自嘲了下。

  阿忒塔娜依旧站在那里,眼神往外飘忽了两下。

  “那既然这样……我也没说不能没有……”

  “……是我误解了什么吗?”罗维看着她还是不确定道。

  “可能……是我太多次的推脱让你没怎么抱期望了,”阿忒塔娜为难道,“我并不是在抗拒和你相处,希望你一定体会到这点。”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照顾他的感受吗。

  罗维知道阿忒塔娜的想法,面对他总是要一个人去承担的时候,不想让他觉得有推开他的意思。

  没有应付,是想和他交心地谈一谈。

  “那我……”罗维还是有些不确定问道,“可以进来吗?”

  “嗯………”

  阿忒塔娜的回答很轻,只是原地点了点头。

  来到母神的帐篷,无论是讨论事情还是吃饭母神大多会邀请他们过来,罗维对这里并不陌生。

  但他觉得今晚的阿忒塔娜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她坐到了她平时处理公务的那张桌子前,拍了拍身边的毛毯邀请罗维也一起坐下,随后一边闲聊一边打开了那些汇报上来的部族领情报。

  她还是和以往一样包容。

  但就好像是在做着某种尝试一样,试图卸下作为长者的那种架子,缩短两人平日之间的隔阂。

  罗维看着她,好像有着这样的感觉。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只是觉得好看,所以忍不住看下去了。”

  阿忒塔娜一脸就不该问的样子偏过了头,“你呀……真是的。”

  她还是有顾虑。

  但在那天答应他之后,她背后付出的觉悟或许比自己预想中要多。

  意识到这点后,罗维慢慢体会到了她心境的变化,或者说其实也没有变化,她或许只是觉得再不主动给他一些关心会让他感觉受冷落罢了,也正是如此,她总是有比旁人多一分的温柔。

  想到这里,罗维将桌上一半的文书挪到了自己面前,打开翻阅了起来。

  “铁矿价格不会走高的,运输成本才是难题,有打造铁器的需求直接从无冠城运就是了。”

  “嗯……”

  “这个商团突然想要交换黑石膏的售卖渠道才是麻烦,我想想有什么办法吧。”

  “先以其他物资的折扣稳住他们怎么样?”

  “我觉得可行,但要避免混乱的情况对方可能不履约。”

  两人的对话相当高效,基本每两句话就能解决一个议题,看着他认真起来专心致志的样子,阿忒塔娜不经意地投过视线,目光变得短暂出神。

  他或许真的和别的人不太一样。

  两人配合下堆积的议题很快得到处理,罗维也不是什么都能给出参考,但阿忒塔娜很愿意倾听他的看法。

  在一个冥冥中的时机转过来,两人撞上的眼眸扑闪了下,几乎同时意识到目光从未如此靠近过。

  罗维:“……”

  阿忒塔娜:“……”

  “你不用一昧配合我的状态,”罗维有些狼狈地说,“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双向的。”

  “我也想说……”阿忒塔娜目光微微侧了侧,“明明是我补偿你,所以你不来,我完全没有生气。”

  两人的对话没了隔阂,仿佛第一次没有保留地坐在对方面前。

  “那……”罗维试探道。

  明白他什么意思,阿忒塔娜的脸上泛起红霞,比起确认心意满脑子的念头就只剩下了这一个,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执着。

  “我,可以吻你吗?”

  “……”

  难为情地低下头,睫毛遮住了她的眼帘,思绪如同河流一般曲折绵延。

  “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

  罗维轻轻捏起她的下巴,没有让她说下去,阿忒塔娜面对他的目光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他……真的要对我做这种事吗?看着逐渐接近的距离和令她安心的眼神,她顾虑了片刻却没有挣扎。

  下一刻,两人的唇轻轻贴在了一起。

  阿忒塔娜:“……”

  她紧紧闭了闭眼,迈过了这道坎后便放弃了继续抵抗。

  一千年来,她第一次知道与人相吻是什么滋味。

  阿忒塔娜:“……”

  他的吻很温柔,就像在照顾她的情绪一样,只是循序渐进地进行,她不知为何就体会到了这种诀窍。

  短暂地分开距离,母神眼神有些朦胧,脸色通红五味杂陈地看着他,

  “你果然……很坏,其实你昨天没来找我,这种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会进来的感觉更让我难熬。”

  “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罗维用亲吻她代替了剩下了回答。

  专注地吻着她的唇,把一切想要表达被她克制的感情传达给她,阿忒塔娜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

  作为一个女子被对待,原来是这样的感情啊。

  “……”

  持续下去的温吻,直到阿忒塔娜被挤到毛毯的边缘才狼狈收场,她坐在那里衣襟滑落肩头,思绪轻轻垂下抿了抿唇。

  无论如何,她想要记得这种感触。

  而这一幕,在罗维看来美得不可方物,她是神明,有着母性的光辉和纯洁的圣洁,而这样的她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动人的一面。

  “诶…?”

  看到他再度靠近,母神目光滞了一下。

  她几乎立刻将罗维抱在了怀里,轻轻用下巴贴住他的头顶,“你呀……你、冷静一点……”

  “耍赖也不行吗?”罗维被完全蒙住了视野。

  “如果你要的不止是单纯的排解,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这种心情。”

  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清晰感觉到了腹部被抵住的触感,因鲜明的体温而微微涨红了脸。

  “那,就这样可以吗?”

  “只要你……不要乱动就行。”她犹豫了片刻,妥协了似的说道。

  再这样下去,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有兽人族的天性,但……果然还是想和他结下深刻的缘分后,再毫无保留地接纳他。

  这是她……作为女人尚有一丝顾虑,以及明白要珍惜自己的矜持。

  “……”

  这样的夜晚恐怕还会持续很长时间吧。

  她重新拿出自己的包容,任他依偎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注意到他越埋越深后,责怪而又委婉地笑了出来。

  “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需要罗维说什么,她就这样安然拍着他的背,将自己想说的话自言自语说了出来:

  “我希望你一直都对薇弥尔她们好,不要试图冷落她们。”

  “还有莎耶,你是不是……一直没和她说那方面的事情,她最近的状态……分明就是起疑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吧?”

  “莉莉那边……我希望你更多照顾她的感受,如果有好的时机,我也会尝试好好和她说的。”

  “另外洛芙礼殿下和梅娜她们……”

  罗维听她说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仿佛在她面前可以忘记情绪的起伏,让一切停靠平静的港湾,仿佛所有的错过都可以被原谅,所有的遗憾都会成为过往。

  即便罗维没有这些负罪感,依然宛如得到了救赎一般。

  “关于这次的战争……我知道你有赢的把握。”阿忒塔娜忽然说道。

  “但胜利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倘若部族领不全力以赴恐怕也抵达不了那个未来,对吧?”她继续开口,“所以……如果这次我们成功了,在那之后的事情上,我也希望你能尽可能地多依赖我,好吗?”

  “你要是对其他人也这么好,可是会让我嫉妒的。”罗维出声道。

  “你呀……”

  她轻轻收紧抱住了他,有的时候觉得如果他真是自己的孩子就好了,或者说……只希望他是自己一个人的孩子吧。

  这次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战争。

  但我们——

  会一起跨过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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