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最大的劣势,就是没有基层的工作经验。

  所以当柯延昌这一本写满了‘两难自解’的奏疏,送到朝廷的时候,张居正将奏疏交给了王崇古去判断下,是不是柯延昌在欺上瞒下,类似于大兴县亩产一万斤一样的祥瑞。

  也就是柯延昌是个农学博士,要是大明官吏上这种奏疏,张居正一定会进行忠诚度审查,看看是真的忠诚,还是在假装忠诚实在行悖逆之事。

  张居正对这种‘两难自解’的方案天然厌恶,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怎么可能又保山林,又能保住樵户的利益。

  这种两难自解的表述,让张居正怀疑其真实性。

  王崇古跟张居正解释了其中的道理,说复杂,真的很复杂的,不是身在其中,无法理解,说简单,其实就是农业上的产业升级。

  西山煤局已经停止了采煤,深入地下一百多丈采煤,还是过于辛苦和危险了,西山煤局进行了产业升级,现在西山煤局主要以炼焦、炼钢、炼水肥、铸铁器为主业。

  而入山伐木,是过去樵户的主要营生,但入山伐木并不赚钱,因为路不好,每一次入山,大抵都是搏命,而且老虎、野猪、野狼泛滥成灾,山中猛兽,也是对樵户的巨大威胁。

  现在,在一些不太适合耕种的土地上,种这种速生杨,就是生产力提高后的农业产业升级。

  根本不是什么两难自解,而是生产力提高的显著特征,而且大明已经支付过代价了。

  和张居正想的不同,产业升级,是需要代价的,也是有阵痛的,就像纺织工会对机械工坊天然抵触一样。

  大明禁时令入山林伐木,让樵户这几年的收入减少,但凡是能找到别的营生,他们也不会入山林了。

  陕甘绥的整体的贫困,也让他们无处为生,这也是柯延昌为何要弄官办林场的缘故,他不让这些人入山伐木,就要给这些人找到生机,否则就是逼穷人去穷死、饿死、困死。

  在别的地方,柯延昌不清楚,但在陕甘绥,逼穷人去死,他们真的会玉石俱焚,都别活,是一种无奈和最后的选择。

  王崇古继续说道:“陛下,柯延昌能够做成,其实很好理解。”

  “潘季驯、刘东星、柯延昌、忠顺夫人等人,把这些樵户编入了军户,组建了工兵团营,兴修水利、修桥补路、开垦荒田、修建林场,虽然做工兵,很是辛苦,活的也不是很好。”

  “但能活,还能吃上饭,就已经是幸运之事了。”

  “也就是说,越穷越旱,越旱越穷的死结,现在终于能解开一点了,终于有了一点点曙光,阻止植被继续减少,大幅度增加优质牧草的种植,对沙地一点点的阻击。”

  “陕甘绥变绿的那天,才能彻底脱贫。”

  “世间事儿,没有什么两难自解。”

  大明百姓素来如此,逼着他们去死,他们会玉石俱焚,但只要给一条活路,一切都变得好说好商量,不让砍树,却给活干,给口饭吃,这个交换,百姓是可以接受的。

  大明已经支付过代价了,这个代价是朝廷为了绥远驰道在最危险时候,借了一千万银的特别国债,是地方穷民苦力不得不走出他们熟悉的环境,放弃祖业,听从朝廷号令,随波逐流一样营造,居无定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阵痛是极其痛苦的,但死结是需要解开的。

  王崇古认为柯延昌没有撒谎,整个大明的格物博士里,王崇古最喜欢和农学博士说话,哪怕王崇古有的时候听不懂,但还是喜欢。

  因为农学博士都会亲自下田,他们本质上是读了书的农夫,他们说话很接地气,会用农夫听得懂的话,告诉农夫们怎么做,能多打点粮食。

  “此皆仰赖圣恩。”王崇古真心实意的说道。

  “潘季驯支持的,柯延昌改良的杨树速生种,陕甘绥百姓自己与天争,与地争,不必动不动就圣恩。”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他确实不喜欢恩情叙事。

  有的时候大明的读书人实在是太坏了,比如张居正搞恩情叙事,张居正甚至把他自己提出的阶级论异化为了恩情叙事!

  张居正将阶级用过去儒家礼法官序贵贱各得其宜,尊卑长幼之序代替,将分配用皇帝圣恩代替。

  张居正用恩情叙事,完美代替了广泛传播的阶级论头两卷!

  朱翊钧当然不能赞同,他要是赞同,就真给张居正搞成了,大明就真的升太阳了,这些大臣也是作茧自缚,也不怕把自己晒伤了。

  “陛下,工兵团营、这些都不是凭空来的。”王崇古罕见的忤逆了皇帝的圣意,他面色凝重的说道:“陛下,人是要吃饭的,这看起来是一句废话,具体到官办林场上,这些不能入山伐木的樵户,吃什么喝什么?”

  “从万历九年起,大司农徐贞明亲赴绥远,开始推广番薯,可以说今日的绥远驰道、卧马岗矿山、胜州矿山、绥远驰道、一千五百里沟渠,全都是在番薯上长出来的。”

  “而农学院、宝歧司、农学博士也不是凭空来的,是自万历元年,陛下亲事农桑后,历经十七年,才有了今日景象。”

  “所以,臣才说皆仰圣恩,这里的圣恩不仅仅是一千万银的特别国债,还有陛下十七年来的励精图治。”

  “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王崇古的语气是非常激动的,陛下反感恩情叙事,但恩情叙事本身就是从陛下的种种行为上,延伸出来的。

  王崇古要讲大不敬的话,但凡是道爷和先帝,和陛下一样的弘毅,他王崇古也不会变成反贼。

  没有陛下十七年如一日的坚持,没有今天万历维新的辉煌,万历维新,也早就在万历十年开始的反对浪潮中烟消云散了。

  朱翊钧一愣,他发现自己可以反感,但是不能反对,因为反对这种叙事,是反对自己的行为,除非他不想当皇帝了。

  皇帝还是要做的。

  从历史经验来看,就没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或者皇帝,可以在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肉食者后,还能够激流勇退,安稳度过晚年,任何一名变法的领袖,失去权力等于死亡,等于人亡政息。

  全都斗争到死的那天,才是划上一个逗号。

  商鞅的确被五马分尸了,可是商鞅的死,只是一个逗号,他的政策依旧让秦国走向了强大,历代变法者追求的从来不是善终,而是人死政不息。

  在中国,人死了,名字还在历史长河里不停地闪耀着,指引着后来者循迹而行。

  朱翊钧不觉得马丽昂可以带着大光明教,解救法兰西人,是因为法兰西的历史上,闪耀的火炬,实在是过于稀少了。

  一两盏孤灯,闪烁之后,终究黯淡无光。

  没有秦孝公的支持,商鞅不可能成功。

  没有皇帝支持,万历维新会在反对的浪潮中,变成大明最后一搏。

  “不必在朕面前反复提及就是。”朱翊钧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眼不见为净,升太阳是你们群臣要搞的,日后被晒伤了,可不能怪他朱翊钧。

  “那九月的万寿圣节,是不是可以恢复祖宗成法了?”张居正立刻顺杆爬,展现了什么叫做官僚的得寸进尺。

  皇帝一松口,张居正立刻跟进。

  万寿圣节,就是给皇帝过生日的节日。

  整个大明,只有朱元璋的节日,叫做圣诞节,其他全都可以叫万寿圣节。

  如何给皇帝过生日,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儿,礼部有专门的流程,要各地官员提前写好贺表,而且各级官员的格式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定,并且一个衙门只有主官有资格给皇帝祝寿。

  各个皇帝不同,还有自己专门的喜好。

  比如朱棣喜欢大摆宴席,人多到整个丹陛广场都坐不到,甚至要摆到长安街上,即便是北伐的路上,也会和公侯们一起摆席喝酒;

  比如明宪宗、明武宗会在万寿圣节第二天,阅示军马;

  比如先帝隆庆皇帝,就喜欢看百艺表演,而且还喜欢大肆恩赏百艺;

  比如明孝宗和道爷,都喜欢斋醮,就是道家法事,焚青词,祈求上天赐福。

  但道爷自嘉靖二十一年后,就再也没有出席过自己的生日会了,都是让群臣遥拜,也没举行过一次生日斋醮了。

  到了万历皇帝,万历皇帝会赏赐大臣们财物和酒席,张居正会给万历皇帝大肆操办过生日,直接综上所述!

  万历初年,一到九月的万寿圣节,京师就会特别热闹。

  考成法压下去,大明上下所有官僚,都要上贺表,贺表写的不好还要被考成,不写都不行,还要写出新意来。

  因为洪武年间,所有官吏都要上,这是祖宗成法。

  到了万寿圣节这一天,皇帝在奉王殿等着,京官不论品秩,只要是官身,都要悉数到场,能从奉王殿排到承天门去,五拜三叩首大礼之后,请万历皇帝点燃青词,向上天祈福。

  谁敢无故缺席,那考成法的大棒就会砸到头上。

  有山西布政使回京叙事,他不是京官,不知道规矩,没有到奉王殿磕头,就被一撸到底,连官身功名都没了,后来也没有被官复原职。

  除此之外,五品以上命妇也要全部进宫,要拜见李太后、陈太后、王皇后,还要做女红万寿图献礼。

  等到斋醮结束,就是百艺献艺。

  热热闹闹一下午,君臣围在丹陛广场看大戏、看变脸、看踩高跷、看杂耍、看杂技,这一日皇帝要照例恩赏,但有上限,最多两万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到了万寿圣节的第二天,就是长安街军马操阅,可谓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锦旗招展、热闹无比,整个京师万民空巷,看军马通过长安街。

  到了第三天,万历大祭司徐文壁还会带着武勋前往西山皇陵祭祖,这是郊祭,因为皇帝小,就让定国公代为前往。

  这是朝廷方面,而整个北衙,也有庆贺活动,如果天气好就是鳌山灯火,如果天气不好,也会有沿街庙会庆贺。

  大明地方都会休沐,举办庙会,而且地方的庙会,会持续整整七天,可以说和过年一样热闹。

  这种热闹持续了十二年,就因为言官反复弹劾靡费过重,复了旧制,就是贺表、磕头、赏赐阁臣宴席、财物。

  初时,万历皇帝还非常不满,连过生日都不能热闹了吗?他从小时候起,过生日都是这么过的,怎么就不行了?

  自万历十七年起,万历皇帝再也没有参加过自己的生日会了。

  到了后来,万历皇帝甚至不在乎群臣们到不到奉王殿磕头。

  申时行是最后一个把万历皇帝哄到生日会上的首辅了,后来的王锡爵、沈一贯,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都见不到万历皇帝。

  朱翊钧不同,自万历元年起,朱翊钧以先帝丧期、国事多艰、尚节俭修省为由,罢万寿圣节一切典礼,贺表都不收一张,之后礼部请了十七年,朱翊钧一次没准过。

  “以前国势衰微,办个万寿圣节,有迟到的、有无故不到的、有贺表代写的、有贺表照抄前文的,陛下不办,臣也无奈只能遵从,现在总不能不办了吧?”张居正两手一摊,开始逼宫。

  这事儿皇帝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万历元年,先帝丧期,一切从简,不得礼乐,张居正答应了,结果张居正完全没料到,这一答应就是十七年!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日后他就只能看到‘循旧例不办’这五个字了。

  无论如何,今年都要过万寿圣节!

  “朕不明白,这已经是先生今年第三次提到万寿圣节了,先生,过去都不办,现在为何要办?咱们当初说好的,简化繁文缛节,这先生怎么突然提及此事?”

  “朕也不希望弄成北宋末年生辰纲的局面。”

  “王皇后会给朕过生日啊,每年都有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有长寿面,也挺好的。”朱翊钧一脸疑惑。

  之前都是奏疏,朱翊钧照例回复,张居正没有再请,但这次都当面说了,显然张居正有执念,非要大办才行。

  过去主少国疑、大臣不附、天下轻视、人心启疑,大肆操办万寿圣节安定人心,是应有之义。

  现在朱翊钧都二十七岁了,如日中天,张居正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请办万寿圣节,而且是大肆操办,那流程,朱翊钧看了都头疼。

  烧青词,请老天爷赐福,朱翊钧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天天喊着人定胜天的皇帝,会不会得到老天爷的赐福。

  老天爷不降道雷劈了他这个非要给大明逆天改命的君王,就已经是老天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时候穷啊。”张居正解释了下过去为何遵从皇帝旨意,一切从简,万历六年起,大明朝廷才有了结余,之前都是欠,俸禄、军饷、皇陵营造费用,全都欠来欠去。

  万历六年起,大明户部终于不再是六部之耻了。

  “这万寿圣节,必须要办,臣反思了下,这简化繁文缛节,有点用力过猛了。”张居正坐的笔直,正襟危坐继续说道:

  “陛下,葡王安东尼奥、法兰西使者若昂,他们都要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平民在哪里的问题。”

  “杨巍案、田一儁案、选贡案、池州劫船案,让臣有些猝不及防,这些事儿发生完全出乎臣的预料。”

  “陛下英明神武,弘毅志坚,手握京营、水师重兵,做事张弛有度,赏罚分明,乃不世英主,这些逆党,居然敢如此,忤逆犯上,究竟何等缘故?”

  “臣尝阅遍卷宗,发现了一件事,这些逆党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陛下在哪里?”

  “一切从简之后,这些逆党,已然忘记了大明只有陛下这一片天。”

  “万历第五大案,诚臣之错。”

  国家大事,在戎在祀,过去张居正过于重视戎事,振武强兵,却忽略了礼法,这帮逆党眼里,早就没了皇帝。

  现在张居正察觉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万寿圣节一定要大肆操办!

  “如此。”朱翊钧听闻张居正的理由,理解了为何张居正这个时候要办万寿圣节了。

  “要不折中下,以太祖高皇帝生辰纪念,太祖高皇帝生辰不是圣诞吗?”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的顾虑朕已经知晓,先生所言有理,以太祖高皇帝诞辰纪念,再合适不过了。”

  “不可。”张居正十分坚定的说道。

  沈鲤看张居正如此生硬,生怕皇帝和元辅吵起来,立刻马上说道:“陛下,太祖高皇帝已经龙驭上宾了。”

  “如此。”朱翊钧明白了张居正和沈鲤的意思,朱元璋已经活在了历史里,而朱翊钧这个皇帝活在现实。

  朱翊钧再想了想说道:“那就按先生和礼部的意思办吧,朕突然想起了朕办的开沽点检,也确实该热闹热闹。”

  开沽点检日在五月最后一天,朱翊钧每年都会办,其实就是为了凝聚力。

  大肆操办万寿圣节,也是为了凝聚力。

  “陛下圣明。”张居正长松了口气,终于解决了一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心头之患,皇帝威权的丧失,他张居正也有责任,现在纠正,是亡羊补牢,但为时不晚。

  “先生这一套礼法走下来,没个十五万银根本走不完,但是应该做,也就不心疼银子了,每年有这十五万银,能办多少个林场了。”朱翊钧的话有点颠三倒四,他是真的心疼银子。

  这银子当然花的值,人心凝聚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但该心疼还是心疼,不是一次花销,是每年固定开支。

  “申时行从北衙来了封奏疏。”张居正拿出了申时行的奏疏。

  朱翊钧看了半天,起初还有些不太在意,看着看着,皇帝的面色逐渐严肃了起来,他将奏疏递给了冯保说道:“冯大伴,你看看这读书人多坏啊!”

  “可不是吗?”冯保没看奏疏,先接话茬,他看完之后,由衷的说道:“确实坏。”

  申时行的奏疏说的是费利佩给大明加关税的事儿,申时行不赞同皇帝直接对等加60%的关税,而是提出了一个名叫关税配额的想法。

  关税配额,顾名思义,就是每年对泰西各国,根据关系和友善度进行关税配额。

  日后再有番夷冒犯天朝上国,就给它不断的缩减关税配额,一来,有时间去调整原材料供给,找到替代;二来,通过这段时间不断对其他国家施压,达到孤立敌人的目的。

  西班牙给大明上了30%的关税,大明对等报复30%足矣,缩减掉西班牙的份额,就可以配给给法兰西、英格兰、葡萄牙、甚至是各个总督府。

  这些国家、总督府不能白拿这个份额,就要表态,对西班牙加征关税、谴责费利佩二世倒行逆施、断绝港口租赁、断绝货物往来。

  这就是友善度的实际应用。

  哪怕是明面上的表态,也足够费利佩喝一壶了,因为国与国竞争,是不会清楚对方真正的用意,表态可以是假,也可以是真。

  西班牙是个大肥羊,分而食之,大家都能吃饱饱。

  加倍报复固然爽快,但关税配额,可以里挑外撅,加剧泰西各国、总督府和本土之间的矛盾。

  “果然没有起错的外号,申侍郎,果然是端水大师。”朱翊钧啧啧称奇,这申时行这一手离岸平衡,可谓是玩的出神入化,给大明的政策调整,带来了许多的灵活性。

  端水大师的身段,果然柔软。

  “就按他这个办法进行吧,加60%关税的圣旨,下章市舶司了吗?如果下章了就收回,执行新的命令,如果没有,就不必下章了。”朱翊钧下达了明确的命令。

  他食言了,收回了很难执行的圣命,一气之下,加了双倍,这种一看就是有些赌气的政令,多少有点儿戏了。

  真的执行下去,他朱翊钧岂不是要跟费利佩二世一起坐小孩那桌?

  完全不如申时行这关税配额歹毒,对于泰西诸国和各总督府而言,不想被大明牵着鼻子走,可以不到大明来做生意。

  “陛下圣旨还没有下章,要等到陛下见过诸番使者,做出最后决策后,才会下旨。”张居正明确回答了这个问题,对于突发事件,张居正当然要等一等。

  圣旨也是有限到时间的,在限到时间之前,皇帝、内阁可能会对政策进行修改,这限到时间,就是为了保持灵活。

  要是整天朝令夕改,是自己不尊重自己,政策的不确定性,会给基层执行的时候,带来巨大的困扰。

  在皇帝没有见完使者,没有最终确定命令之前,内阁仓促发旨,才是对皇权的不尊重。

  王崇古对这份奏疏高度认同,他带着一些怒气说道:“这也不是歹毒吧,也不能怪申时行,也就是我没在市舶司做过事,想不出这等法子来。”

  “但凡是西班牙离大明近点,就一定要让费利佩知道,戏耍大明的后果!”

  “他费利佩连谈都不想谈,先给大明加了30%的税再遣使者来,怎么,我大明在他眼里,就如此的卑贱吗?他提什么条件,大明都得受着?”

  “当真是十七年大帆船贸易,做了十七年顺风顺水的买卖,给他脸了!”

  “什么东西!”

  在大明国别历史走向世界历史的过程中,大明对外的核心利益就四个字,那就是天朝上国,就像西班牙的日不落荣光一样,是核心利益,是不容侵犯的。

  也就是王崇古不想被纠仪官给扔出去,才没有骂娘,否则他早就骂起来了,他西班牙敢不尊重大明,不敲掉他一颗牙,他不知道什么叫做疼。

  “陛下,这黎牙实要不要直接遣送回泰西?直接让他上火刑柱得了,整天编一些笑话,简直是…”沈鲤旧事重提,他对黎牙实这个特使非常不满。

  朱翊钧倒是毫不在意的问道:“他又编笑话了?”

  “可不?”沈鲤也是有点头疼的说道:“陛下,他是个礼部通事,陛下纵容他编笑话,臣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他编了什么笑话?”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沈鲤讲了讲这个广为流传的笑话,倒是引得朝臣们会心一笑。

  “他这个笑话不好笑,连住十天班房都不够,不必理会。”朱翊钧听完之后,反倒是不怎么在意,黎牙实这广为流传的笑话,其实在解释大明宝钞和金债券的区别。

  金债券要崩盘的消息,即便是大明的势要豪右也听说了,而一些个士大夫们担心大明宝钞学了金债券,毕竟大明宝钞也曾经崩盘过。

  黎牙实问士大夫:为何会觉得大明宝钞会和金债券一样崩溃呢?

  士大夫:因为大明宝钞是大明朝廷的债务,债务的规模会不断的上升,很快,大明朝廷就负担不起这个债务了,大明朝廷甚至连利息都还不上,就会崩溃。

  黎牙实又问:既然宝钞是印出来的,只需要敞开了印,怎么会负担不起利息呢?

  士大夫:印宝钞,要经过内阁、国帑、内帑、以及陛下的同意,一共四把钥匙,怎么可以敞开了印,是有严格规定和流程的,不能随便印,所以还不上,宝钞的数量,是以孙尚礼指数为基石去衡量的。

  黎牙实又问:既然不能随便印,那就不会和金债券一样崩溃。

  士大夫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黎牙实的话术,拂袖而去。

  这甚至都不算是笑话,只是一个辩论的片段,有点类似于禅语,揭示了大明宝钞的根本逻辑。

  “先生总是担心皇权威严不再鼎盛,其实先生没发现吗?宝钞印多少,怎么印,都是朕说了算,先生还担心皇权威严不在吗?”朱翊钧借着这个辩论片段,也告诉张居正,他是要坐稳这个皇位的。

  至少在万历维新五间大瓦房建好之前,谁都别想把他从皇位上拉下去。

  朱翊钧在黄金叙事、大明宝钞这个政策里,牢牢地抓住了发币权,印还是不印,他都有绝对权力,内阁、国帑、内帑都只是参考意见,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他本人。

  发币权,连朱元璋都未曾完全掌控的权力,朱翊钧正在逐步掌握。

  皇权正在变得更加鼎盛,而不是衰弱,只是传统意义上的皇权,看起来有些衰弱了而已。

  朱翊钧喜欢的从来都不是银子,而是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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