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以为您来港岛后,会按捺不住雄心,想再干一番事业呢。”

  翁婿俩离开红磡,乘坐上一座滨海小巴,顺着沿海公路转了起来,看了会儿外面的海景后,李源笑着说道。

  娄振涛摇头叹息道:“我今年都快六十岁了,老咯。”

  李源笑道:“且不提姜子牙姜太公八十封相,唐朝名将李靖也是五十岁才开始建战功。张柬之六十四岁之前史书上都没有他的记载,到八十多岁把武则天赶下台后才封了郡王。古人尚能如此,爸您又何必自谦呢?”

  娄振涛哈哈笑道:“说自谦那是在给我脸上贴金,我哪里能和他们比?”

  话虽如此,还是一脸高兴。

  不过笑罢,又叹息一声道:“终究还是老了,跟不上这是世道的变化,所以才会被坑的那么惨。后来我反思为什么会这样?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慢慢想明白了,当初在四九城,我们属于开明睿智的那一拨人,做钢铁也好,做电力也罢,只要敢做,心够狠,胆够大,就能成事,其他的人不懂啊。那会儿处处缺钢料,更缺轧钢技术,卖给老蒋的人他们打白条,走私给红谠,反倒能得到暴利。

  再看看现在的港岛,凡是能赚钱的行当,早就被那些大亨们占的死死的。

  每个大亨身边都聚集着一群同乡,将那些产业的上下游占死,其他人再想进去,有钱都不得行。

  我来之后听过一些事,开始还不信,现在想想,多半是真的。

  说解放前夕,港岛这边突然来了一大帮从盛海过来的富豪。那是真正的黄浦江边风云人物啊,其中以杜月笙为首。

  杜月笙的名头,哪里是今天这些港岛烂仔们能比的?据说那时港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以能拜会到杜月笙为荣,连港府的人,都希望能和他会晤。

  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是猛龙不过江!

  当时都以为,港岛那一批以粤省、福省人为主的豪门们,会被边缘化,港岛的江湖要重新洗牌,港岛,会被盛海人占据。

  结果呢?

  以李石朋家族为首的四大家族暗中出手,挑起港府对盛海帮的忌惮,几番操纵下,那些盛海滩来的大亨们,骨头渣都让人给嚼碎了。

  杜月笙堂堂青帮皇帝,和老婆出门都能被瘪三打劫,老婆交出首饰,还被人拍下照片凳上报纸头条,一生英明丧尽,郁郁而终。

  连杜月笙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

  所以,源子你说不想去干什么大事,就想开好药铺,够好日子,或许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李源发现,娄振涛是真的老了。

  不是头发白了多少,而是精气神还不如在四九城的时候。

  不过也正常,在四九城虽然同样也是赋闲在家,可至少还能在心里自我安慰,是土包子不懂经济不会用人,是大环境不好,赋闲在家非战之罪。

  然而到了港岛后,本想大展身手,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没想到,父子爷仨差点亏的没去跳海。

  这下连借口都没了……

  对自信心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也难怪,这次来发现老岳父确实老了许多,有些低沉……

  李源笑道:“爸,您还真高看那些人了。当初您要不是在北平,要是几十年前就来港岛里,如今这港九大亨,指定有您一位。

  他们没什么了不起的,除了搞塑花、纺织、制衣、玩具、码头、地产、航运……西方发达国家老百姓生活里缺什么,他们就巴巴的去做什么外,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技术产业么?一个都没有!

  白瞎了那么好的条件……

  对了,往前倒上三四十年,他们哪个不是靠当买办给洋人卖丫片才积累的财富?

  所以没什么了不起的,狗屁大亨。

  就算拥有再多财富,这样的人也不会受到尊敬。”

  娄振涛哈哈笑道:“一般人做梦都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你大哥心心念念的想当塑花大王、纺织大王、玩具大王……能当一个就觉得此生足矣。由此可见,你大哥、二哥的天赋,真的很一般,远不如你。”

  李源呵呵了声,没有反驳,那两位舅子,顶多就是中人之姿,还不如娄晓娥和娄秀。

  这也是李源为什么在娄家面前暴露那么多覆灭福义兴线索的原因,他完全可以做到不知不觉。

  这样做,无非是杀鸡儆猴进一步划清界限罢了。

  豪门是非多,财富一旦积累到一定地步,亲情也就越发淡漠了。

  李石朋家族本是港岛第一家族,横跨政、商、法,几无可匹敌。

  后辈子弟也各个争气,天资出众。

  结果就因为内斗,逐渐没落,再过十来年,随着内斗加剧,最终被一个叫刘銮雄的后辈偷偷狙击,连祖业华人置业都被人夺了去。

  这种情况,在港岛豪门中比比皆是。

  如果不和娄家那两位舅子划清界限,等他麾下的药厂、药铺大放光彩时,娄英、娄俊很难不生出觊觎之心来。

  生活里也会不阴不阳的,让人不舒服。

  还不如现在这样,既不用撕破脸,能维持的住亲戚情分,又不用担心那两家会以大哥、二哥的身份来插手自家家业。

  顺心安逸。

  至于覆灭福义兴对娄家的帮助,就当几年前他们帮助娄晓娥、娄秀立足港岛的回报吧。

  不是他斤斤计较,什么都要算的清清楚楚。

  只是见识的越多,他越发现老祖宗留下的“亲兄弟,明算账”这六个字,字字值千金。

  越想当亲兄弟,就越得如此。

  对娄家如此,将来对李家,同样如此。

  免费去当奶妈当保姆,只会刺激人心的进一步贪婪,别无益处……

  “爸,那片岛是哪里?”

  李源忽地指向窗外问道,隔海数百米外,有一片不小的岛屿。

  娄振涛道:“那里啊……我看看,那里应该是青衣岛。你看那边,正在修跨海大桥。哎呀,这座桥要是修起来,这个地方就要开始搞开发了。”

  李源笑道:“爸,您都知道这个地方要搞开发了,不打算在这投资一股?”

  娄振涛神情怅然道:“我老了,要是再年轻上二十年,哪怕十年,也一定在那里入一股。”

  李源遥遥凝视了海对岸许久,点头道:“是啊,是个好地方。”

  虽然相比于港岛、九龙的繁华昌盛,现在的青衣岛几乎就是一片荒土。

  但是别忘了,眼下港岛人口才三百万,可是二十年内这个数字就会变成四百万、五百万、六百万……

  如今的港九已经拥堵的不像样了,这片岛屿距离九龙这么近,未来一定有很大的潜力,近十年二十年又能保持一定的清静,药厂的完美安家地。

  ……

  “哎呀,爸、源子,你们怎么来了?”

  太子道西,龙虎堂内娄晓娥正带着药品导购员卖药,看到李源和娄振涛翁婿俩笑眯眯的入内,惊喜笑道。

  昨天接待李源的那位女导购也惊喜:“我刚才还在和老板说呢,昨天来找老板的先生,真的好靓仔啊!原来是老板的先生!”

  李源微笑颔首,对娄晓娥道:“和爸逛了逛港岛,准备去菜市场买些菜,就回去做饭了,晚上想吃什么?”

  别说店员,连店里的客人都纷纷侧目。

  这么年轻的大男人,不想着去外面多挣钞票,居然就想着买菜做饭?

  靓仔的光环都一下减弱了大半……

  娄晓娥不在乎,眼睛笑成了月牙,道:“做什么都好吃!糟溜鱼片、糖醋虾仁、葱爆海参?”

  娄振涛都笑了:“你好不好意思?”

  李源笑道:“没事,好的厨艺也要会欣赏的人吃才有成就感。”

  周围人彻底无语了……

  也就是看在李源长的确实好看的份上,不忍心说他,不然港岛大妈高低劝(糟)说(蹋)几句:靓仔,不如去混社团,好好搵钱才是正道啊!

  “咦,你们怎么来了?”

  正说着,娄秀引着一对抱着孩子的年轻夫妻从楼上下来,笑容比较勉强。

  李源见之问道:“怎么了?”

  娄秀反应了过来,眼睛忽地一亮,道:“源子你来看看,这里有个小孩子,还不到两岁,感冒发烧好几天了,去了玛丽医院和赞育医院,都是港岛最顶级的儿科医院,可是始终没有办法退烧。黄医师看了后,也没有很大的把握。开了药,但也说明如果还不管用,宝宝可能会转成重症……”

  说完又对年轻夫妻道:“这是我们龙虎堂的创始人,师从大陆的国手大医,水平很高的。如果你们信任,可以请他来为你们宝宝看一看。”

  本来见李源如此年轻,这对夫妻心里并不是很情愿的,可孩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连玛丽医院都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自家堂口,李源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他观察起女人怀中孩子的面容来,只见孩子面色发青,以鼻柱、两眉间和口唇四周多伴有高热,唇色浅淡,但并无干燥欲裂,说明津液未伤……

  发烧成这样,连烧四天,津液未伤?

  李源又观察稍许后,将宝宝的手轻轻拿出,将其食指伸出来,然后把其他手指抓住固定好后,用右手大拇指推其食指,从指尖往指根方向直推。

  “这是在做乜?”

  孩子妈妈感觉到怀里孩子似乎有些难受,忍不住问道。

  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这是小儿食指络脉诊法,是对两岁内孩童的一种特殊诊法。没想到,现在还有年轻人会这个。”

  李源猜到来人是谁,但没有理会。

  一来还在诊脉,二来,他对其他人还不怎么熟,可对黄道益却了解不少。

  盖因前世上班时,科室里总有人八卦副院长,说他是黄道益再世。

  倒不是说副院长医术高明到这个地步,而是因为财产一事,先告儿子、女儿,再告老婆,最后告孙子孙女……

  和黄道益的人生轨迹一模一样。

  对这样性格的人,讲礼貌、尊敬、客气什么的都是虚的。

  钱给足了,什么都好说。

  钱不到位,分分钟翻脸。

  别说,职场上李源还挺欣赏这种性格。

  直工直令的,简单粗暴,效率高。

  待看过孩子舌苔后,李源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不过为了确保万全,他又诊了诊双手脉,最后微笑道:“浮滑之脉,浮脉主表证,浮中见滑,主风痰在肺。此病属于感受风寒,宜当辛温解表,之前却反用了辛凉之药,以至表郁邪陷,肺卫不宣,所以咳而喘满。治以解肌祛风,调和营卫,降气定喘,透邪出表,苦温合辛温法,用桂枝加厚朴杏子汤加味。我开一方子,你们就在这煎了吃,体温应该就能下去了。”

  这话……

  让行医几十年的黄道益都为之侧目。

  周围本来准备买完药就走的一群港岛大妈、阿伯们听了这话也不急着走了,就站在那等着看热闹。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看热闹倒在其次,真能发现一个好中医,那等同于中了六合彩!

  两口子见李源虽然年轻,可这么有信心,也就豁出去了……

  待李源走到柜前,提笔很快开好方子,店员刚接手,就被黄道益拿了去,低头看了眼后,又看了李源一眼,他亲自去煎药了。

  过了半晌,黄道益端着一碗药下来,夫妻两口子给奄奄一息精神极差的宝宝服下,没过五分钟,黄道益忽然精神一震,道:“出汗了!这是解表了!”

  大家都知道,感冒分风寒表证和风热表证,风寒就是风寒外邪束表,寒则温之,要用辛温法,辛能发散,汗解之后就没事了。

  风热的话就是热邪,需要辛凉解表。

  这孩子是风寒表证,自然当用辛温解表。

  黄道益又急招店员来测体温,测量之后,体温为三十八度一,年轻两口子高兴的差点没哭出来。

  之前高烧四天四十度啊,怎么退都退不下来,这药才吃了一小会儿,就降下来这么多!

  又过了一刻钟后,再量体温,已然降至三十六度六……

  小孩子不藏病,发烧难受的时候蔫蔫儿的,除了哭闹根本不愿动弹。

  可只要烧一退,立刻活跃起来,这小子也是个人才,刚好一些,就问他老豆要玩具汽车,他老豆只稍微迟疑了下,当头一拳就冲杀了过来,男人捂着眼“惨叫”一声……

  一群人看的哈哈大笑。

  再看问店员要了几个纸袋,准备去菜场买菜用的李源,一个个眼睛发亮:

  这龙虎堂内,有高人啊!

  ……

  PS:惭愧惭愧,状态不好,写了一晚上才写一章,第二章估计又要晚一些……捂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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