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可要......”

  徐天德欲言又止。

  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立马调查,如此下去,可能会发生哗变。

  这八九千人,放在边军三十万大营里面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

  如果继续这么放任不管下去。

  极有可能会酝酿风险,甚至造成人员的伤亡。

  而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降卒反叛的局面,甚至还为此发生过极端事件。

  钱松也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眼神有些阴翳的看着那些南陈降兵。

  整个校场内外气氛更是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所有人神色阴翳的看向那些被围在中间的南陈降卒。

  赵定待他们不薄,甚至可以说前所未有的好。

  自古以来降兵不是被杀,就是被充当劳役,而最终的结果基本上都是死,极少有人能够活着回去,更别说如赵定这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虽然有些劳作,但基本上也都和大乾囤耕的士卒一般,

  尤其是在这些人被俘之后,大战彻底退去之后,赵定就已经许诺他们愿意回家的可以自行回家。

  此等待遇简直是亘古唯有。

  而如今这样,明显就是有些白眼狼的意思了,甚至是有些不识好歹。

  赵定站起身,望向场内,尤其是看向那些在所有人威压之下,眼神已经开始有些飘忽的南陈降卒。

  “本王说过,战争乃是国事,胜败与尔等无关,尔等也是尽自己职责,便是败了也与尔等无关,

  即便是到了现在,本王还是那句话,想回去的,我大乾可提供路费,一路的吃食。

  徐天德!”

  “臣在!”

  随着赵定话音落下。

  “去库房取白银过来,但凡要走的人,给每人五两银子,另外准备好每人三日的伙食,最好是长久存储的槽面馍馍,每人十个。”

  赵定开口吩咐。

  “王爷.....”

  此话一出,徐天德还未开口,站在赵定身后的绿桃便已经开口,但还未等她把话说完,赵定的眼神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感受着赵定投来的目光,绿桃登时闭上了嘴巴。

  但即便如此,却依旧有些不忿。

  徐天德虽然同样有些不解,但却还是按照赵定所说,迅速的派人去库房取来银子,又派人去伙夫营取来今日刚刚蒸好的槽面馍馍,甚至其中不少还冒着热气。

  “本王说过,愿意走的本王可以提供路费,如今这个承诺依旧有效,银子在这里,路上的吃食也在这里,想要走的人,每人五两银子路费,十个槽面馍馍,愿意拿的就上来拿。”

  话音落下,赵定便自顾的坐下。

  但听着赵定这话,在场的那些南陈降卒却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敢上前一步。

  过了半晌之后。

  才忽然有人在人群中开口喊道:“燕王爷,我听说,你让我们看到的都是假的,你之所以对我们好,是想让我们为你卖命,成为大乾的碟子,等着你们大乾攻打我们南陈的时候,让我们为你们带入,做内应是与不是?”

  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开口。

  此话一出,徐天德等人脸色微微一变。

  就是赵定都眉头一挑,看向那说话的人。

  但可惜那人做事极为隐蔽,虽然开口说话,但却迅速的隐蔽身形,还有一旁的南陈士卒为其遮掩,自然也就看不出来。

  对于这句话,赵定虽然有些意外,但却也并没有多少的意外。

  有些人虽为士卒,但却并不是因为其没有当将军的能力,而是缺少一个机会。

  尤其是在这个阶级固化的时代,更是比比皆是。

  所以这八千南陈的降卒之中能有人看出他的想法的,他并不觉得奇怪。

  “兄弟,不妨上来说话。”

  赵定朗声开口。

  但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对于此,赵定同样没有丝毫的意外。

  身处敌营,纵然是他也会如此谨慎小心。

  “是本王唐突了。”

  赵定笑道,但也丝毫不尴尬。

  就着刚才的话解释道:“刚才那句话是看似是一句话,但实际上是三个问题,

  第一:我赵定是不是作假。

  第二:我赵定是不是在收买人心。

  第三:我赵定是不是想通过收买人心让你们成为日后我大乾攻伐南陈时候的碟子。

  好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一一回答你们。”

  随着赵定的话音落下,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在场八千人中起码有过半的人目光落向了他。

  “第一:我赵定是不是作假,关于这个问题,诸位已经在我幽州待了快一个月,想必不用本王说,诸位心底面就算是不清楚,但也知道了一个大概,

  这一个月里面,你们虽然在我大乾锐士的看押下,但你们的自由本王可曾派人阻拦?没有吧?

  既然没有,那又为何没有?那是因为本王不惧!”

  说到这里,赵定声音陡然拔高。

  继续说道:“你们之中,有人来自南陈其他州郡,也有人来自南陈靠近我大乾的州郡。

  十年前我幽州是什么样子,十年后是什么样子?这些那些距离我大乾边境较远的兄弟或许不知道,但那些靠近我大乾边境,尤其是老家就在庆州的兄弟,应该清楚。

  十年之前,幽州三战之地,自古以来年年战乱,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卖儿卖女者数不胜数,甚至跨过边境,逃荒到你们南陈者更是比比皆是。

  但这些年,你们可曾看过?尤其是最近这三年你们可曾看过?

  回答我!”

  赵定目光冰冷,抬起头看向那些南陈的降卒。

  他不知道今日这个局面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也不需要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

  因为当所有疑点捋顺,所有的疑虑被打消之后,那那些从中作梗的人,自然而然的也就出来了。

  “然后再说回来你们说我作假。

  好那我问你,你们在幽州看到的百姓,可有一人食不果腹?可有一人衣不蔽体?沿街又可曾看到一人乞讨。

  这一个月下来,可曾看到一人?

  为了骗你们这小小的几千人?本王发动几十万,甚至整个幽州九郡,十八乡近乎两百万人陪你们这区区几千人演戏?

  此事对于本王有何好处?

  其中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又要有多少?

  这笔账算下来,本王到底赚了还是亏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不少南陈士卒眼底都露出羞愧之色。

  赵定继续开口:

  “然后第二个问题,本王是不是在收买人心?”

  此话一出,在场的不少人又是抬起了头,看向赵定。

  赵定神色丝毫不乱道:“实话和你们说,本王确实是在收买你们,收买你们的人心,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本王既然如此做,那自然有本王的打算。”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顿时掀起无数的喧哗。

  “我们就知道,你给我们吃的,给我们喝的,还让我们和你大乾士卒一般,有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住,定是不安好心。”

  “要杀要剐尽管来,我们绝不会背叛朝廷。”

  “不错,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南陈之人,也绝不可能做出背叛南陈之事。”

  “来吧,杀了我们便是!”

  ……

  人群之中顿时掀起无数的喧嚣,不少人都在大声叫嚷,尤其是当属那几个站在人群最后的人叫的最凶。

  不出意外,这几个人,应该就是今日这场诡异局面的主导者之一,至于是不是最为核心的那人还不可知,但若是以这几人顺藤摸瓜也未曾没有可能将其摸出来。

  但没必要,杀了他们这几人,他此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谋划就全部白费了。

  他赵定不至于这么蠢。

  “好一个忠君爱国之人,好一个铁骨铮铮,可你们的君爱你们的人吗?”

  张三忍不住讥讽道。

  张三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落在这个地方却不下于平地里面的一道惊雷。

  是啊。

  他们的君爱他们吗?

  在场的士卒中不少人脸上都闪过一丝迟疑之色,便是之前那些叫的最凶的人群此刻都稍稍的安静下来。

  是啊,他们的君爱他们吗?

  自古以来,君王与士族共天下。

  但哪里有他们的影子?

  他们都是世世代代的军户,从出生开始就是要从军,战死沙场才是他们的归宿,也是他们的子嗣的宿命。

  可他们这些日子在大乾看到的呢?

  耕者有其田,战者有其功,甚至他们还看到不少人为了那些战死的人忙前忙后,搜寻他们的户籍,从那堆积如山的户簿中找出他们的家人,然后一一安顿。

  便是战死居然都能有田地可以赏赐,父母妻儿有朝廷发放的俸禄恩养,甚至那些阻挠的官员,从中谋私的官员还都被朝廷抄家流放,夷灭三族。

  而在他们南陈,这些事想都不敢想。

  就是连做梦都不敢。

  他们就是天地一浮萍,死了就死了,没人会在意,唯一会在意的就是他们的家人,他们的父母妻儿。

  赵定没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有时候千百句的道理都不如一句挖苦,都不如现实赤裸裸的打脸,更让人长记性,更让人认清楚现实,认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兄弟们我们生是南陈的人,死是南陈的魂,我等身为军户,忠君爱国乃是我等的本分,是我等的职责,岂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背离我等初心?”

  有人在人群中呐喊。

  但这个看似鼓舞人心,激昂战意的话语,却在此时显得那么可笑。

  忠君爱国是我等的本分?

  可我等忠的君爱我们吗?

  保家卫国是我等的职责?

  可我们的家都没了,为什么还要卫这个国?

  身为军户?

  可我们在那些士族大人眼里算是人吗?

  我等死后,我们的父母妻儿有人照料吗?

  “背叛南陈者当斩,夷灭三族!”

  眼看着情况有些不对劲,又有人在人群中色厉内荏开口。

  赵定眉头一挑。

  他还没开口。

  这些人就自己跳出来了。

  有意思。

  今日如此大范围的哗变绝不简单,没想到还真的如他所料,人群中混入了南陈的奸细。

  想到这里,赵定不由得看了徐天德一眼。

  感受着赵定的眼神,徐天德顿时吓得冷汗淋漓。

  他虽不是主要负责此事之人,但他确实此事的最高将领,有御下不严之责。

  而且看着赵定那不动神色的眼神。

  徐天德心底也莫名的心慌。

  这位燕王爷虽然还不是帝王,甚至还不是储君,但这一举一动所蕴含的威严,却是比之当年的益文太子还盛。

  “王爷,此事,我待会定会细查。”

  徐天德连忙拱手道。

  “嗯。”

  赵定点了点头。

  但却没有说什么。

  对于徐天德这种老将有时候一个眼神对方便也足够明白了。

  而此事说大很大,但往小了说却也问题不是很大。

  毕竟这些人本就是南陈的人,又是分散,并未进行关押,混入一些南陈的斥候也正常。

  可该有的敲打却不能没有,否则的话长此下去,他幽州的边境,尤其是驻军的布局都要被南陈渗透成筛子了。

  “拿下。”

  徐天德大手一挥。

  顿时有两名穿戴着战甲的亲卫走上前将那名躲在人群之中色厉内荏开口的斥候拿下。

  事实上到了此刻,也没人会阻拦。

  南陈的降卒在这些天的软攻势下,以及今日的心理攻势之下,内心的防线早都已经一溃千里。

  带上前。

  赵定也终于看清楚了此人。

  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

  “贵庚。”

  赵定开口。

  “呸。”

  那青年张口就想朝赵定唾一口唾沫,但却被张三一巴掌抽了过去。

  整张脸都肿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那名和赵定年纪差不多大的南陈青年却依旧没有松口,眼神轻蔑的看向赵定:“要杀要剐便是,在这里当什么伪君子。”

  “够硬气。”

  赵定咧嘴一笑,低头掸了掸身上刚刚险些唾到他身上的唾沫,又是抬起头笑道:“本王倒是想放了你了。”

  “放了我?”

  青年讥笑一声,:“放了我,就是为了彻底坐实你赵定仁义之名?赵定你这张虚伪的嘴脸还是收一收吧,要杀要剐便是,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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