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如同一条在暗夜中流动的黑色溪流,沿着羌人向导指引的、近乎不是路的险峻小径,沉默而迅速地向前推进。

  脚下是松动的碎石和蟠根错节的树根,一侧往往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悬崖,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饶是这些精选出来的死士,在如此环境下行军,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无人抱怨,眼神中只有坚定与决然。

  随着不断接近目标区域,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腐朽气味再次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无形的触手,提醒着他们正在靠近恶魔的巢穴。

  按照事先商定的计划,队伍在一处三岔路口般的隐蔽石隙后开始分兵。

  关羽抚髯而立,丹凤眼在夜色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他对着顾如秉微微颔首,随即点齐了两百名擅长攻坚和结阵的死士,低喝一声。

  “随某来!”

  这一支人马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向着下方洞口区域的密林潜行而去,他们将像一枚钉子,牢牢楔在敌人的咽喉附近,等待发难的信号。

  顾如秉则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和异味的空气,目光投向陡峭的上方。

  他与赵云、张飞,以及另外一百五十名最为精锐、尤其擅长攀援和近身搏杀的士卒留在了一起。

  他们背负着此行最关键的工具——装满火油的皮囊、捆扎好的干草束、特制的烟罐以及长长的绳索。

  “走!”

  顾如秉没有多余废话,一挥手,率先跟着羌人向导诺鲁,向着那峭壁之上、冒着诡异烟气的地方开始迂回攀爬。

  这一段路途更是艰险异常,几乎是在垂直的岩壁上寻找落脚点。

  众人将武器背好,手脚并用,依靠着岩石的裂缝和顽强生长的灌木,一点点向上挪动。绳索被固定在一些坚固的石笋上,作为额外的保障。

  张飞一边爬一边低声嘟囔。

  “这鸟地方,真不是人走的!等会儿见了那帮妖人,俺老张定要杀个痛快!”

  过程虽有惊险,但总算顺利。期间,他们遇到了两股小型的“神行军”巡逻队,似乎是负责山脊线警戒的。

  但这些巡逻队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能从如此绝境摸上来。

  在赵云和那些精锐士卒默契的配合下,弩箭精准点射,短刀无声抹喉,这两股巡逻队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迅速而彻底地清除,尸体被拖入岩缝或推下深谷,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终于,他们抵达了预定的位置——一处位于山洞正上方、被几块巨大凸岩天然形成的半隐蔽平台。

  在这里,那股奇异的、混合着药物与腥甜的气味更加浓郁扑鼻。

  仔细搜索之下,果然在山体岩石上发现了数处人工开凿的痕迹!

  这些孔道大小不一,显然是用于通风换气。

  其中一处最大的孔道,直径约莫能让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勉强钻入,此刻正隐隐透出内部闪烁的红光,那股令人作呕的奇异药味,正是从这里源源不断地逸散出来。

  甚至可以隐约听到孔道深处传来的一些模糊声响,像是沉闷的撞击声、液体沸腾的咕嘟声,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低沉嗡鸣。

  “就是这里!”

  赵云压低声音,眼中精光一闪。

  顾如秉凑近那最大的通风孔,一股热浪混合着更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屏住呼吸,向下望去,只见深处红光跳跃,仿佛连接着地狱的入口。

  事不宜迟,每多耽搁一秒,下面的关羽就可能多一分压力,也可能被敌人发现上方的异常。

  顾如秉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凌厉,果断地一挥手。

  “动手!”

  早已准备好的士卒们立刻上前,动作迅捷而有序。

  他们扒开覆盖在孔洞口的伪装植被,将一皮囊一皮囊的火油顺着孔道倾倒下去,粘稠的液体流淌而下,发出汩汩的声响。

  紧接着,将捆绑结实、浸透了火油的干草束用长杆推入,最后,点燃的火把被猛地投入!

  “轰——!”

  一声闷响从山腹内部传来,并非爆炸,而是火焰骤然遇到大量易燃物后迅猛燃烧的声音!耀眼的火舌甚至瞬间从几个通风孔道向上喷涌了一下,随即化作滚滚浓烟,倒灌而入!

  与此同时,特制的烟罐也被点燃扔了进去,这些烟罐里混合了辣椒、硫磺等刺激物,燃烧后产生大量刺鼻的浓烟,对于密闭空间的效果尤为显著。

  霎时间,数个通风孔道都变成了喷吐烈焰和浓烟的魔口,整个山体上方都被映照得一片诡异通红,刺鼻的烟雾弥漫开来,连顾如秉等人都不得不稍稍后退,掩住口鼻。

  几乎就在山上火起的同一瞬间!

  山下洞口处,杀声震天而起!

  “咚咚咚——!”

  “呜——呜——!”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和苍凉的号角声撕裂了夜的宁静!埋伏在密林中的关羽,看到上方火起为号,立刻挥动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刀锋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随某冲!踏平妖窟!”

  关羽声如洪钟,一马当先,从藏身的树林中暴起,如同下山的猛虎,直扑洞口!

  他身后的两百死士齐声呐喊,声浪汇聚如同惊雷,紧随其后,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洞口那些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和山上异变惊得有些愣神的“神行军”守卫猛冲过去!

  事发太过突然!山腹内显然被这内外夹击、尤其是内部突如其来的烟火袭击搅得天翻地覆!

  即使站在上方的顾如秉等人,也能隐隐听到从通风孔道中传出的、变得清晰了许多的惊呼声、剧烈的咳嗽声、杂乱的奔跑声和器物被打翻的声音!显然,内部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神行军”的守卫确实反应迅速,他们训练有素,即便遭遇突袭,也立刻结成了紧密的阵型,用手中的长矛和盾牌死死封堵住洞口,试图抵挡关羽军的猛攻。

  这些改造士兵力大无穷,悍不畏死,给关羽的进攻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然而,洞口地形狭窄,不利于兵力展开,而关羽军又是蓄势已久的精锐,个个抱着必死之心,攻势如同狂风暴雨。

  关羽本人更是勇不可挡,青龙刀挥舞间,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每一次劈砍都让“神行军”的盾阵剧烈晃动,甚至有盾牌被直接劈裂!

  一时间,洞口守军虽然勉强支撑,但也被这股悍勇的攻势死死压制,无法分身他顾。

  顾如秉与赵云在山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与一丝兴奋。

  “时机到了!”

  顾如秉低喝一声。

  “从此处突入!直捣黄龙!”

  他立刻命令士卒将数条粗长的绳索牢牢固定在凸岩上,另一端则垂入那最大的、此刻正不断涌出浓烟和热浪的通风孔道之中。

  “我先下!”

  赵云毫不犹豫,抓住一条绳索,试了试牢固程度,对顾如秉一点头,便率先沿着绳索,敏捷地向那幽深、灼热、充满未知危险的孔道内部滑去!

  顾如秉紧随其后,抓住另一条绳索,深吸一口尚且清新的空气,目光一凛,也纵身滑入!

  绳索快速摩擦着石壁,发出沙沙的声响。越往下,烟雾越浓,热气扑面,刺鼻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两人都以袖掩面,眯着眼睛,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身手,迅速下滑。

  不过几个呼吸间,脚下一实,已然落地!

  落脚处是一条明显经过人工开凿、但依旧显得粗糙不平的甬道,宽度仅容两三人并行,高度也略显压抑。

  此刻,甬道内已然弥漫着刺鼻的烟雾和灼人的热气,视线严重受阻,只能凭借远处跳跃的火光和墙壁上零星的火把勉强视物。

  身后,精锐士卒们接二连三地沿着绳索滑下,迅速在两人身后集结,结成简单的防御阵型,警惕地注视着甬道两端。

  顾如秉和赵云适应了一下环境,强忍着不适,沿着甬道向前摸索。

  没走多远,前方豁然开朗!

  眼前的景象,让久经沙场、见惯了尸山血海的顾如秉和赵云,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愤怒!

  这山腹,竟然被硬生生掏空出了一个巨大得惊人的洞窟!

  洞顶高耸,隐没在烟雾之中,看不到顶。

  洞窟之内,火光摇曳,映照出的并非什么仙家洞府,而是一片如同森罗地狱般的场景!

  目光所及,是无数半人高、甚至一人高的巨大陶罐,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些陶罐的盖子敞开着,露出里面墨绿色或暗红色的、正在咕嘟冒泡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药味和腐败气息。

  旁边还有一排排石砌或金属打造的槽子,里面浸泡着一些难以名状的组织,颜色诡异。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散布各处的、造型奇特的金属器械,上面布满了齿轮、管道和锋利的刃口,一些器械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许多地方连接着皮管,不知通向何处。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非人的、冷酷的、将生命视为材料的邪恶氛围!

  许多身着统一深色麻衣、面色苍白如同久不见日光的鬼魅般的人员,正惊慌失措地奔跑着,有的试图用简陋的工具扑灭刚刚蔓延进来的火苗,有的则忙着遮盖那些陶罐和药槽,现场一片混乱。

  而更远处,借着晃动的火光,顾如秉和赵云隐约看到,在洞窟的更深层,似乎有一排排如同牲口圈栏般的、用粗大木料和铁栅制成的笼子!

  笼子里影影绰绰,似乎关押着不少人,他们大多蜷缩着,身影瘦弱,状态萎靡,眼神空洞无神,仿佛早已失去了对生命的希望,只是麻木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军营或者据点,这是一个巨大的、骇人听闻的……活体实验室!

  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让顾如秉胸中的怒火如同被浇上了火油,轰然炸开!

  他原本以为蓬莱最多是训练一支强悍的军队,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这山腹之中,进行着如此惨无人道、亵渎生命的邪恶行径!

  而洞窟最中央,那个由不知名黑色石头垒砌而成、约莫丈许见方的池子,更是如同整个邪恶工场的心脏,散发出最浓郁的不祥气息。

  池中翻滚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汩汩地冒着气泡,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腐朽气味,其源头正是此处!

  池子边缘,用某种暗沉金属镶嵌刻画着复杂而扭曲的符文,其图案与之前在废墟中发现的那些一般无二,只是更大、更完整,隐隐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

  “这……这哪里是什么军营!

  这根本就是一个庞大、邪恶、以人命为材料的炼制工场!”

  顾如秉双目赤红,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仿佛能看到,那些被关押在笼子里的人,最终会变成池中的“材料”,或者被塞进那些巨大的陶罐里,经历难以想象的折磨,最终成为“神行军”那样的怪物!

  “妖人安敢如此!”

  一旁的赵云同样怒发冲冠,他早已挺枪在手,眼见几名反应过来的、身着深色麻衣但眼神麻木空洞的“神行军”士卒挥舞着兵器冲上来阻拦,他清喝一声,身形如电,瞬间迎上!

  “噗!噗!噗!”

  银枪如龙,在火光与烟雾中划出数道致命的寒芒,精准无比地点在那几名“神行军”士卒的咽喉、心窝等要害之处!

  这些士卒虽然力大且不畏死,但在赵云这等绝世猛将面前,尤其是在这狭窄混乱的环境中,根本不够看!

  枪尖入肉的声音沉闷而迅捷,那几名士卒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如同被砍倒的木头般栽倒在地。

  “放火!砸!给本王把这些妖邪之物,统统毁掉!”

  顾如秉厉声下令,声音中充满了毁灭的意志。

  随着他的命令,紧随其后的死士们如同虎入羊群,立刻分散开来。

  他们将携带的剩余火油疯狂泼洒向那些巨大的陶罐、药槽以及复杂的金属器械,随后将火把扔了上去!

  “轰!”

  “噼里啪啦!”

  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吞噬着那些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和生命才积累起来的“材料”和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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