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中,万籁俱寂,千目如炬。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高窗洒落殿中,洒在那卷尚未展开完的金丝玉帛之上,仿佛将那片薄薄的纸张烘出了灼灼金光。

  郑福跪于金阶之下,手指轻轻拂过卷首,恭谨低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众臣屏息,气氛凝滞如水即将沸腾。

  “……以许居正,任大尧大相之职。”

  话音落地,如惊雷炸响,震彻殿宇。

  一瞬之间,所有人的神色,尽数凝固。

  这一刻,不止是清流,新党一众,甚至连站在最角落的闲官闲吏、礼部小吏、史官文草之流,皆仿佛被人重重掴了一记,面露骇色!

  许居正——大相?!

  哪怕再敏锐的朝官,也从未想过——这最后一步,竟是这样走的!

  首先反应过来的,不是旁人,而是王擎重。

  他骤然睁眼,身子猛地一震,嘴唇微张,脸色转瞬之间从沉稳自若变得惨白无比。

  “怎么会是许居正?!”

  他转头看向身侧林志远,只见林志远脸上的血色已经彻底褪去,双眼圆睁,嘴角微微颤抖,仿佛根本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郑福口中吐出的。

  林志远本就满怀期待,在几息之间,才刚刚经历从“边孟广上任”到“中相魏瑞”的连续震惊,本以为大相之位必然落入自己手中,哪怕不行,也该是新党之人!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张牌,竟然,又翻回去了!

  而且翻得如此狠、如此绝!

  不是温和平衡、不是缓步妥协,而是——堂皇正正地,把许居正送上了大相之位!

  此刻,殿中众人反应不一。

  新党——震怒!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是……退位之后再拔擢?!”

  “这不是放下了许居正,而是扶上神坛啊!”

  “中相魏瑞、左相边孟广、右相霍纲,再加上如今的大相许居正……”

  “这还是清流失势吗?!”

  “这分明是清流独掌了朝纲啊!!”

  王擎重脸上青白交替,林志远几欲夺门而出,新党众人更是心绪大乱,竟无一人敢出列质疑,只怕刚开口,就成了下一个“魏瑞”口中的“误国之人”。

  他们不知所措。

  他们想不明白!

  那位刚刚还被陛下“罢相”的许居正,怎会瞬息之间被扶为大相?

  而清流这边——

  震惊之后,是狂喜。

  霍纲先是眼皮猛跳,随后整个人站得笔直,仿佛是被电击一般,难以置信地望着金阶之上。

  “许……许大人?!”

  边孟广嘴唇微张,一向沉稳的他,此刻也露出了罕见的失态神色。

  “陛下……这是……”

  而许居正本人——

  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一道背影,仿佛在这一瞬间化作千斤石塑。

  他原以为,自己已身退局外。

  他原以为,少年天子的志向,已有变更。

  他原以为,清流已失尽天恩,再无翻身之时。

  可这一刻,太监口中吐出的“许居正”三字,将他所有的退意、哀意、愤意,全都一刀斩断!

  那是他朝为中相数十年未曾听见的“被需要”之声——

  不再是边缘,不再是摆设,不再是缓冲,而是……定策之位!

  他缓缓抬眼,望向高阶之上的那位少年天子。

  目光交汇。

  萧宁没有言语,只静静望着他,眸中映出殿下这一道苍老却未弯折的身影。

  那一刻,许居正心中震动如雷。

  那一眼之中,他看到了真诚,也看到了尊重——

  那不是施恩者俯瞰旧臣的眼神,而是执政者托付社稷的信任。

  他喉头微哽,终究还是拱手而拜:

  “臣……谢主隆恩。”

  声音沉如暮钟,却带着颤意。

  殿中死一般寂静。

  数百双眼,看着这一幕,竟没有一人出声。

  他们忽然意识到,从今日起——

  这座朝堂,真的要变了。

  变得彻底,变得震撼,变得——无人再能轻易揣度陛下心意。

  左相边孟广,中相魏瑞,右相霍纲,大相许居正。

  天子之下,四相尽归清流!

  这,已非制衡之术。

  这是堂堂正正、亲手一搏!

  这是——

  一位少年天子的真正落子!

  至此,气氛凝固至极点。

  萧宁轻轻抬手,示意许居正免礼。

  他缓缓开口:

  “许大人,朕不求你久为臣。”

  “但此局既起,需一人为纲。”

  “清流亦好,新党亦好,朝堂之人,皆为大尧之骨。”

  “朕要的,不是党争,不是名誉。”

  “朕要的,是一条能走得通的路。”

  此言一出,大殿上下,再无一人敢语。

  这一刻,所有人终于明白了一个残酷又清晰的现实:

  他们眼前的,并不是那个传说中荒唐软弱的“昌南王”。

  而是一位……

  真正的帝王。

  太和殿外。

  御道两旁,禁军肃立,戎装精整,刀枪林立。

  虽是朝会之时,帝心未宣,但戒备依旧森严。

  禁军列于丹墀两侧,层层护持,从金銮殿门口,一直延展至太和门外,寒光斜照,盔甲如山。

  蒙尚元立于侧道之下,一身旧制禁军常服,腰佩长刀,背脊挺拔如山岳。

  他原本便是禁军之主,如今却不过区区卫队长,被贬之后,他并未改去往日习惯,每一场大朝,仍是第一个到岗,最后一个离开。

  站立姿态仍如旧日,将所有人视线都抛诸身后。

  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忘了他的过往。

  “哟,这不是咱们的前大统领么?”

  一声带着冷嘲的笑声,在肃穆的早朝氛围中,宛如砂石入水,格外刺耳。

  蒙尚元眉头微蹙,未动。

  只见林驭堂身着新晋禁军大统领甲胄,肩披鎏金披风,步履趾高气扬地走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亲信侍卫,皆带着冷笑看着蒙尚元。

  林驭堂驻足于他三尺之外,故意侧头:“怎么?如今落了这番田地,连个‘大统领’的名头都不敢认了?”

  蒙尚元面无表情,仍旧笔直站立。

  林驭堂咂舌:“啧,可惜可惜,当年这位,可是执掌三千甲士,一声令下,太和殿前无一人敢不从。”

  “可如今呢?连殿门都不得入,沦落得要站在外头,护别人安危。”

  “啧啧啧……这落差,当真是天大的讽刺。”

  周遭几名小将偷偷低头,装作未闻——但所有人都知道,林驭堂这些天,几乎日日都来这一手。

  每每朝会时,他总要绕过来,在蒙尚元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蒙尚元早已习惯,向不回嘴。

  可今日不同。

  他站了一夜,风吹盔冷,双手始终未松,心中却始终惦着殿内传来的动静。

  今日是改风月最后一朝。

  三相皆已定,天子权衡,朝局将定。

  他不能不想起自己曾经誓言要护之终生的少年——那个曾于众叛亲离之际,独骑踏雪,入临州请兵的陛下。

  可如今,他只能站在殿外,听不见、看不到,也帮不了。

  林驭堂却又道:“你说,若我也倒了霉,是不是也要被调去守西门、扫粮仓?”

  “还是说,被你打过的人,都活不成了?”

  话音未落,忽听“咔”的一声!

  那是刀鞘碎裂的声音!

  蒙尚元的腰刀出鞘半寸,寒光如电!

  “你——”

  林驭堂后退半步,还未说话,忽觉眼前一花!

  只见蒙尚元已然欺身而上,拳如雷霆,直取面门!

  “呃啊——!”

  一声惨叫惊动四野,殿外鸦雀无声!

  众禁军下意识抽刀,前排亲卫更是大惊,欲上前阻拦,却已晚一步!

  林驭堂被一拳砸中下颌,整个人腾空飞出三尺,重重摔在地上,口鼻溢血,甲胄扭曲,面目尽毁!

  “你疯了?!蒙尚元你疯了!”一名亲卫骇然大吼。

  “疯了?”蒙尚元一脚踏在林驭堂胸口,低头冷视:“我忍你很久了。”

  林驭堂捂着脸,痛苦挣扎:“你敢……你竟敢在朝会之时……动手!”

  “你也配说‘朝会’?”

  蒙尚元沉声道:“你辱我之身,我不动手已是敬朝廷。”

  “你辱我三军——”

  “那就别怪我刀出鞘了。”

  话音如冰霜斩落。

  殿门尚未开启,太和广场之上,周围诸禁军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是否该上前。

  谁都知道,蒙尚元是旧统领,旧日余威仍在,就连当年左都御史都不敢轻言冒犯,更遑论如今这新任统领,实则是靠着王擎重塞进来的门生。

  “起来。”他冷冷吐出两个字,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林驭堂被踩得动弹不得,哀嚎不已:“我要告你……我要弹劾你……”

  “去啊。”

  蒙尚元俯下身,一把揪起他的领口,将他整个人提起,拎在半空。

  “你以为我稀罕这条命?”

  “我若真心求官职,当年何不入清流?何不拜新党?”

  “我蒙尚元守的是铁甲兵锋,不是你这等一纸功名!”

  说完,他“砰”地一声将林驭堂重重摔在地上!

  随后,长身一立,负手而立,朝殿门方向拱手一礼,朗声道:

  “臣蒙尚元,冒犯禁军主将,理应受罚!”

  “但陛下若问,臣愿受责。”

  “若无人问——”

  “那臣就当是,扫清狗吠。”

  众人震撼莫名!

  ……

  而这时,太和殿中,尚在议事。

  朝门未启,大殿外的动静,并未传入殿内。

  但这一拳,却狠狠地打在了禁军的尊严之上!

  自此一役,大尧朝中再无人敢小觑,那位被打压、被贬的旧日大统领——

  他不是不动声色,是不屑与人争那等嘴皮子官话。

  可若要他低头于蝇营狗苟,那便休想!

  朝阳洒落殿外台阶,染红甲胄。

  蒙尚元缓缓拔刀而立,声音如霜雪般肃冷:

  “狗咬人,不需多言。”

  “只需一脚踢开。”

  而他的目光,始终看向那紧闭的太和殿门。

  太和殿外,静寂依旧。

  只剩寒风穿甲,微微作响。

  林驭堂被打得满头是血,狼狈非常,一身大统领新制战袍早已凌乱不堪,金丝披风上沾着泥尘与血迹,整张脸浮肿一片,右眼肿得像只熟透的桃子,鼻梁歪斜,牙血混着口水,一路淌至领口。

  周围禁军虽未言语,却个个神情复杂,有讶异,有隐晦的讥嘲,也有深藏的痛快。

  毕竟,蒙尚元曾是他们的主将,是旧日太和殿外令三军肃然的天人。

  如今,他虽被贬,威仪仍在。

  林驭堂仗势欺人、口出轻慢,如今吃了苦头,也不过是自讨苦吃。

  但他们不知道——这一切,早在林驭堂心中,便已有布局。

  “咳咳……”

  他狼狈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踉跄几步,被一名亲随搀住。

  “统领大人……”

  林驭堂抬手止住他,脸上痛楚之色未去,眼底却透出一抹阴鸷的笑意。

  “他终于……忍不住了。”

  “这老东西,憋了这么多天……到底还是动手了。”

  林驭堂低低笑着,声音沙哑,像是猫捉老鼠得手后的那点畅快。

  “走,去外殿更衣。”

  “再换套衣袍,好生打理打理这张脸。”

  “咱们要……去见陛下了。”

  回廊之间,林驭堂步伐踉跄,却气定神闲。

  他在心中缓缓回想着,这一盘布了许久的棋局,是如何逐步推进至今日这一刻。

  从他刚被王擎重举荐为新任禁军大统领时,王擎重便亲口说过一句:

  “禁军旧势尚在,若不能清干净,将来必是患。”

  那时他就知道,所谓“旧势”指的,正是蒙尚元。

  这个曾经手握重兵的老家伙,哪怕如今被贬为区区卫队长,可只要他还在禁军一日,就没有人敢彻底忽视他。

  那些禁军老将、千夫长,哪一个不是旧时他提拔起来的?哪一个不是曾经听他号令?就算如今不敢明说,心底也都未必服气。

  林驭堂初上任之时,虽有王擎重支持,禁军内部却始终阳奉阴违,很多时候,他发出的调令,会被人“误传”、“推延”,再不然就直接“临阵改调”。

  他自然知道背后的源头是谁。

  蒙尚元没有明着造反,可他那副“我不屑与你争”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他不说话,才最让人头疼。

  他若骂你、怼你,那还好办。

  可偏偏他不言不语,只是依旧站得笔直,清晨最早到岗,夜里最晚离开。

  上马如风,下马如山。

  旧日铁骨犹存,禁军中的许多人仍视他如旧主。

  你越压他,他越不动如山。

  你越骂他,他越冷眼旁观。

  这才是真正的棘手之人。

  ——而今天,他终于破了局。

  林驭堂嘴角微扬,轻轻一笑。

  他早就明白,以蒙尚元的性子,正面斗不过,激将却未必无用。

  于是,他才在过去的数日里,日日往来于殿门外,每逢大朝,便亲自“巡视”,口舌夹枪带棒,连日不断羞辱,就是为了逼出今天这一拳。

  如今,终于成了。

  他在心里缓缓梳理:

  “禁军统属三卫,设中枢两衙,其主帅为天子亲任,次为内阁代推。”

  “蒙尚元虽为卫队长,但实质上仍执旧制,可任代将,可统边城。”

  “只要他未出错,就算陛下不再重用,也没人能将他赶出禁军。”

  “可现在,他动手了!”

  “他在太和殿外,于天子朝会之时,殴打上官。”

  “呵呵,若只是口角,顶多一个小过。”

  “可一旦动手,且是当朝武臣……这就叫‘不敬上司’,叫‘扰乱朝仪’。”

  “我若入殿参奏,再由王相一句定性——”

  “呵呵,他蒙尚元,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连进兵名册的资格都没了。”

  “他想借故人之情起复?呵,朝纲有法,有制,王相一句‘军纪不容’,就是天子也难徇私。”

  林驭堂想着,咧嘴笑出一声嘶哑冷笑。

  他已经想好了,等会儿入殿,一定不直接言状,只是请太医院诊伤,再奏请王相,假意请罪,说自己“言语不谨,误激前辈”,态度放得越低越好。

  如此一来,他便能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上。

  而蒙尚元,则是“无由动武、扰乱军纪”。

  王擎重若顺水推舟,一句“应予革除”,那便是天命!

  哪怕陛下心生犹豫,也难有反驳理由——毕竟,禁军统属宫禁,若连规矩都不守,这朝廷的脸面也要丢干净。

  至于朝臣……谁会为一个禁军旧将说话?

  如今三相已定,清流一片风声鹤唳,新党声势正盛。王擎重一言九鼎,众臣之中,谁还敢逆他的意?

  林驭堂越想越快意,脚步愈发轻盈。

  他仿佛已经看到,蒙尚元被革职之日,自己终于彻底掌控禁军,甚至可以在王擎重的支持下,跃升兵部中枢,一步封侯。

  而那位曾在他少年时令人敬畏的旧日主帅——

  将彻底归于尘土。

  “来人,”他低声吩咐身边亲随,“传话去内阁外厅,就说我要呈诊书,再拟一份奏章,简要就好。”

  “越快越好。”

  亲随应声离去。

  林驭堂站在回廊之中,仰头望着宫墙之上金光微洒的飞檐,心中只有一句:

  “你是该死了,蒙尚元。”

  “太久了。”

  “你挡我太久了。”

  这一战,才刚刚开始。

  而林驭堂以为,他已胜券在握。

  ……

  另外一边,禁军营地。

  蒙尚元方才归队,尚未坐定,便有一队人快步赶至。

  皆是与他旧日交好之人,神情满是焦急与忧色。

  “尚元兄!”

  “你没事吧?身上可有伤?”

  “你这也太冲动了!”

  众人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查看着蒙尚元是否受了伤。

  方才那一场在太和殿侧的打斗,虽然没有惊动大殿之上的皇帝与朝臣,但禁军诸卫、内侍值事、金吾诸吏几乎全都看到了。

  林驭堂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身是血,扶着墙壁踉跄而逃,那一幕至今犹在眼前。

  “我说尚元兄啊……你可知道这一下有多大麻烦?”一个老友压低声音,满面忧色。

  “他可是如今禁军的掌事之人啊,是王擎重的人,是新党的心腹!你这一拳打过去,别说他脸面,整个新党的脸都被你打了!”另一人咬牙低语。

  “这会儿,林驭堂八成已经跑去告状了。他挨了打,正好做文章,你可怎么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急,神情之间全是对蒙尚元命运的忧虑。

  可此时的蒙尚元,却仿佛被风吹散了酒意,脸上没有半点慌乱。

  他只是缓缓将腰间佩刀解下,放在营帐的几案之上,随手理了理袖角。目光平静如水,淡淡道:

  “他去告吧。”

  一句话,把众人都噎得说不出话来。

  “尚元兄,你……”有青年想再劝,可见他神色沉静,竟有些不敢言语。

  有人忍不住急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后果?这可不是军中争执啊,这是在宫中,是在天子大朝之日打的禁军主将——若真传到陛下耳中,别说你是从前的统领,就是有再多军功,也保不了你了!”

  “是啊!”另一人也道,“你当初退位不过是罢官,这一闹,很可能是定你个‘不敬上官、扰乱禁卫’的罪名,轻则革职,重则治罪入狱!”

  “再说,你还打得那般重……”有人低声道,“他嘴都歪了……”

  帐中气氛一时间压得沉闷如夜。

  蒙尚元却笑了。

  “你们都怕?”他看向众人,语气里并无责怪,反而多出几分怅然,“你们是怕我被治罪,还是怕那位林大人再报复回来?”

  一人犹豫片刻,低声道:“都怕。”

  “呵。”蒙尚元冷笑一声,却也无甚怒意。

  “你们怕,是正常的。”他走到营帐口,望着营外霞光映天,晨风吹动禁军旗帜,轻声道:

  “可我不怕了。”

  他转过头来,目光深沉,望着众人:

  “我从十七岁入军,从外军杀到金吾,从百夫、千人到禁军统领——一步一步,踏血过骨,命悬一线。”

  “我以为……我曾扶持过的人,哪怕不念旧情,也该念我这一身的忠。”

  “可你们也看见了,我是怎么被挤下来的。”

  “没有明说的罪,没有流传的谕令,朝中只是默不作声,新党只是换了张榜——我就从统领,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卫队长。”

  他说到这,脸上笑意却更深了些。

  “那时候我还不服。”

  “可现在,我服了。”

  帐中寂静无声。

  一人轻声问:“那你今日为何又动手?”

  蒙尚元平静道:“我不是圣人,我有脾气。”

  “他一而再、再而三当着众人羞辱我,捏我旧事,说我‘当狗不成,倒想做龙’——”他眸中划过一丝冷意,“我是人,不是狗。”

  “他要逼我,我便打他。”

  “既然我都已经一无所有了,那还怕再多输一场么?”

  众人听了此话,神情各异。

  有人低声道:“可尚元兄,你打得是权臣走狗,打得是新党爪牙啊……”

  “你这是在触逆鳞啊!”

  话音未落,帐帘再度被掀开,一名亲信急急而入,脸色苍白:

  “尚元大人!不好了——”

  “林大人……真的去告御状了!”

  帐内顿时一静。

  片刻后,众人全看向了蒙尚元。

  而他,只是缓缓点头,似早已预料。

  “知道了。”

  “回你们的哨去吧。”他说着,转身坐回案边,取出一壶老酒,自斟一盏。

  “我自己喝,不碍你们值守。”

  “这大朝未退,你们不该都守在我这。”

  “若陛下真要问罪,也轮不到你们。”

  众人仍旧不愿离去,可终究还是有人拱手退下。

  又过了一刻,帐中只剩下他一人。

  晨风拂过,酒香微泛。

  蒙尚元缓缓饮了一口,目光落在军帐帘角那柄旧戟上,那里有一道刻痕,是他昔年受封统领那日亲自划上的。

  如今,他早不是统领了。

  他也早已不奢望能再入大殿,站在陛下的近前执戟而立。

  只是……

  他轻轻握着酒盏,自语:

  “若是当年,他真把我当过朋友。”

  “那这一回,或许……我还值得一看。”

  “看他,到底会怎么判。”

  “若不值……”

  “我便认了。”

  帐外朝钟已再度响起,苍黄天光洒落军营,照得那酒色如血,旗帜如墨。

  而那位曾经的统领,此刻只饮其酒,不言一语,等着那只可能到来的、最后一纸裁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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