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一过,日头就毒了起来,晒得麦田泛出层金浪,风一吹,麦穗“沙沙”响,像在数着成熟的日子。槐花蹲在田埂上,画夹摊在膝头,正给麦穗添最后一笔——用赭石色点出饱满的麦粒,笔尖划过纸面,带出细碎的声响,像麦粒落在掌心。

  “傻柱在割麦呢,”张奶奶提着水壶从地头走来,蓝布帕子在额头上擦了擦,留下片湿痕,“你去给他送点水,别让他中暑了,昨儿三大爷就差点晕在地里。”槐花应着,把画夹往草堆里一塞,拎起水壶往麦田走。刚走两步,又回头把画夹抱在怀里——里面有她画了半个月的麦田,可不能被露水打湿。

  麦田里,傻柱挥舞着镰刀,金黄的麦秆在他身后倒成一片,麦芒沾在他的蓝布褂子上,像撒了把碎金。他的动作又快又稳,镰刀起落间,麦茬留得齐齐的,三大爷在旁边拾麦穗,嘴里念叨着:“我算过,每分地落三十穗,十亩地就是三百穗,脱粒后能收三斤,够蒸两锅馒头。”

  许大茂举着相机在麦垄间钻,镜头对着傻柱割麦的背影拍:“家人们看这麦浪!看这割麦的力道!这就是丰收的感觉啊!”他想让傻柱停下摆个姿势,被镰刀带起的麦芒扫了脸,“哎哟”一声捂着脸直跳,引得傻柱直笑,镰刀都差点割到麦茬。

  槐花把水壶递过去时,傻柱正弯腰捆麦垛,麦秆在他手里转了个圈,就捆得结结实实,像个站得笔直的士兵。“歇会儿吧,”她说,壶嘴碰着他的嘴唇,凉丝丝的井水顺着喉咙往下淌,傻柱喉结滚动的样子,被她悄悄记在心里,打算回去画下来。

  “快了,”傻柱抹了把脸上的汗,汗珠落在麦茬上,“噗”地渗了进去,“这亩割完,下午就能打场。”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往槐花手里塞:“给你的,刚在麦垄里捡的。”是颗饱满的麦穗,麦壳被晒得金黄,颗粒鼓鼓的,像串小珍珠。

  槐花捏着麦穗,指尖能摸到麦芒的刺,痒痒的却很舒服。她把麦穗插在画夹的扣眼里,像个别致的装饰。傻柱看着她的画夹,忽然说:“等打完场,我用新麦给你磨面粉,蒸馒头,比陈麦香。”

  三大爷拾完麦穗,蹲在田埂上数:“二百八十七穗,差十三穗够数,”他对着傻柱喊,“你那边再找找!”傻柱笑着往麦垄里瞅,还真找到几穗漏下的,捡起来递给三大爷,换得他眉开眼笑:“这就对了,颗粒归仓才叫丰收。”

  午后的日头更毒了,晒得地面发烫。打谷场被碾得平平整整,傻柱牵着老黄牛碾场,黄牛蹄子踏在麦秸上,“咯吱咯吱”响,麦粒被碾得脱了壳,混着麦糠铺了层金。槐花坐在场边的树荫下,画黄牛碾场的样子:牛尾巴甩得像条鞭子,傻柱手里的鞭子却从不真抽,只是在空中绕个圈,发出“啪”的轻响。

  张奶奶提着篮子来送午饭,篮子里是凉面,上面浇着黄瓜丝和芝麻酱,香油味混着麦香,在热空气里漫开。“快吃,”她给傻柱递筷子,“凉面解乏,吃完再干。”傻柱捧着碗蹲在树荫下,面条吸溜吸溜往嘴里送,芝麻酱沾在嘴角,像只偷吃东西的猫。

  三大爷蹲在旁边算收成:“这亩地脱粒后能收三百斤,十亩就是三千斤,留一千斤当种子,两千斤磨面粉,够吃一年的。”他忽然指着场边的石碾,“下午该扬场了,我算过,申时的风最顺,能把麦糠吹得干干净净。”

  扬场时,傻柱站在上风口,木锨扬起的麦粒在空中划出弧线,风一吹,麦糠飘向远处,麦粒落在场中央,堆成座小小的山。阳光透过扬起的麦粒,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槐花把这景象画下来,木锨的弧度用浓墨勾勒,空中的麦粒用淡墨点染,像场金色的雨。

  许大茂举着相机拍扬场的麦粒:“家人们看这金豆豆!每颗都带着阳光的味道!这就是咱农民的宝贝啊!”他想学着扬场,结果木锨刚扬起,麦糠就糊了他一脸,引得全场人直笑。

  傍晚,麦粒装袋时,三大爷数着麻袋:“三十袋,不多不少,三千斤整。”他拍着麻袋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麦糠,“我就说今年是个好年成,没算错吧?”傻柱把最后一袋麦扛到车上,肩膀压得微微下沉,却笑得比谁都欢。

  夜里的打谷场还留着麦香,槐花坐在灯下,给白天的画上色。麦穗的金黄用了赭石和藤黄调和,傻柱扬场的身影涂得格外浓,像块浸了阳光的石头。傻柱在院里晒麦秸,麦秸的清香混着晚风,飘进窗来,像支温柔的歌。

  三大爷的算盘响了半宿,最后在账本上记下:“割麦零成本,凉面面粉(两块),今日收入三千斤麦(价值三百块),净利润二百九十八块,划算。”他把账本合上,对着窗外的月亮笑,觉得这账算得心里透亮——毕竟,汗水换来的收成,比啥都实在。

  张奶奶在灯下缝补傻柱的镰刀套,磨破的地方用厚布补了层,针脚密密的,像片小小的铠甲。“明天该种玉米了,”她对旁边研墨的槐花说,“傻柱说夏玉米长得快,霜降前就能收。”槐花点点头,目光落在画夹上的麦穗,忽然觉得,这芒种的日子就像这麦粒,看着饱满,却藏着脱壳的疼,像傻柱割麦时磨破的手,像三大爷数穗子时的较真,像张奶奶凉面里多放的那勺麻酱,藏着不声不响的疼惜。

  许大茂把白天拍的照片导出来,在电视上翻看着:傻柱割麦的侧影、三大爷拾穗的认真、打谷场的金黄……最后停在槐花的画纸上:“这扬场的画面太有力量了!麦粒在空中飞的样子,像在跳舞,这才是丰收该有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傻柱就扛着锄头去翻地,准备种玉米。地被晒得硬邦邦的,锄头下去“当”地一声,震得他虎口发麻。槐花扛着画夹跟在后面,说想画翻地的样子。张奶奶往她兜里塞了个煮鸡蛋:“揣着路上吃,太阳毒,别中暑。”

  傻柱见她过来,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片阴凉:“地硬,别靠近,小心锄头碰着。”他的手心缠着布条,是昨天割麦时被镰刀磨破的,却依旧握得很紧,锄头落下的力道丝毫没减。

  槐花坐在树荫下,看着他翻地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翻起的土地,看着粗糙,却藏着能扎根的劲,像傻柱手里的锄头,像三大爷算不完的账,像张奶奶缝补的针脚,一深一浅,都刻着生活的印子。她翻开画夹新的一页,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这页该画些什么呢?或许是傻柱握锄的手,或许是刚撒下的玉米种,或许是风里飘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盼头。

  傻柱忽然回头,看见她在画画,便咧开嘴笑,阳光落在他脸上,把麦秸的碎末都照得发亮。槐花举起画夹,对着他按下了想象中的快门——这张画,她要画得亮些,再亮些,让这丰收的暖,在纸上多待一会儿,等玉米长高时,一起拔节。

  (接上

  槐花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望着傻柱咧嘴笑的模样,忽然觉得阳光都变得黏糊糊的,像熬稠了的麦芽糖。她赶紧低下头,笔尖在纸上匆匆勾勒出他扬起的嘴角,墨色在生宣上晕开一点,像颗没长圆的麻子,倒比精心画的轮廓更鲜活。

  “傻笑啥呢?”她小声嘀咕,却没发现自己的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画夹里的麦浪还在泛黄,新的纸页上,傻柱握锄的手已经有了雏形——指节突出,缠着的布条被汗水浸得发深,锄头的木柄上还画了道歪歪扭扭的裂痕,那是早上他跟石头较劲时磕的。

  “槐花!”傻柱忽然喊了一声,锄头往地上一拄,“你看这土!”他弯腰抓起一把泥,褐色的土块在掌心碎成粉末,“晒透了,种玉米正好!”风卷着他的话音飘过来,带着股土腥味,槐花闻着竟觉得亲切。

  她赶紧把画夹往怀里拢了拢,怕风刮乱了纸页,起身往他那边挪了两步。离得近了,才看见他脖颈上的汗珠滚得正欢,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玻璃珠子,砸在地上的土坷垃里,洇出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三大爷说,玉米种得拌点农药,防地下虫,”傻柱从兜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棕红色的药粉,“你离远点,这味儿呛。”他说话时,喉结上下动了动,麦秸在他发间卡着,像支没插稳的羽毛笔,槐花忍不住伸手想帮他摘下来,指尖快碰到时又猛地缩了回去,假装整理画夹的边角。

  “我才不凑过去,”她嘟囔着后退,却在转身时被块土坷垃绊了一下,画夹“啪”地摔在地上,最上面的纸页浸了滩泥水。她“呀”了一声,扑过去捡时,傻柱已经扔了锄头跑过来,比她先一步把画夹捞起来,用袖子胡乱擦着泥水:“没事吧?纸湿了?”

  他的袖口沾着草汁,把泥水抹得更花了,原本画着扬场的那页彻底糊成了片灰褐,倒像幅抽象的水墨画。槐花看着那片狼藉,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那是她画了三个下午的画。

  “哭啥?”傻柱慌了,手忙脚乱地想掏帕子,摸了半天只摸出块沾着麦糠的粗布,“我赔你……我、我明天去镇上给你买新纸,买最好的那种,雪白的!”他急得脸都红了,像被晒透的西红柿。

  槐花却“噗嗤”笑了出来,眼泪掉在画上,晕开个小小的圈:“谁要你赔了?”她抢过画夹,小心翼翼地把湿页掀开,露出下面的麦浪,“这页糊了,还有下页呢。”她抬头时,正好撞见傻柱松了口气的样子,他的睫毛上还沾着片麦壳,随着眨眼轻轻晃,像只停在枝头的小蚂蚱。

  “走了,种地去。”槐花把画夹背在身后,往地边的树荫挪,傻柱赶紧跟上来,手里还攥着那包农药,像攥着个烫手的山芋。三大爷不知啥时候蹲在地头,正用树枝在地上划拉:“行距一尺五,株距一尺,这样通风,结的棒子大。”他见傻柱过来,又补了句,“每亩种四千棵,多一棵都嫌密,少一棵就亏了。”

  傻柱蹲下来拌种子,药粉沾在指尖,他也不嫌呛,拌匀了就往犁好的沟里撒,动作又匀又快。槐花坐在树荫下,把刚才的插曲画了下来:傻柱攥着粗布的手,画夹上的泥水印,还有他红透的耳根。画着画着,她忽然发现,傻柱的耳朵很像院里那只老兔子的耳朵,红通通的,软乎乎的。

  张奶奶送饭来时,挎着的篮子里飘出葱花饼的香。她见槐花在画画,凑过来看了眼:“这傻柱,画得还挺像,就是耳朵画大了。”傻柱正好撒完一行种子,听见这话嚷嚷:“我耳朵哪有那么大?”他跑过来抢画夹,槐花赶紧举高,两人围着树转圈时,篮子里的绿豆汤洒了点出来,在地上洇出串小绿点,像串没长熟的葡萄。

  三大爷拎着水壶路过,见他俩疯闹,摇摇头又点点头:“年轻真好。”他给玉米沟浇了瓢水,水珠落在土上,发出“滋滋”的响,像在给这热闹伴奏。许大茂举着相机从田埂那头跑过来,镜头对着撒欢的两人:“家人们快看!这才是田园生活的真谛啊!有劳作,有欢笑,还有……嗯,打情骂俏!”

  槐花听见“打情骂俏”四个字,脸“腾”地红了,把画夹往怀里一抱,转身就往家走。傻柱愣了愣,也跟着追上去,手里还攥着把没撒完的玉米种,跑起来时,种子从指缝漏出来,在地上蹦跳着,像串会跑的金豆子。

  傍晚收工时,傻柱把拌药剩下的纸包塞进兜里,说要留着当引火纸。三大爷数着种完的地垄,算盘打得噼啪响:“还差两垄,明天早起种完,正好赶上墒情。”张奶奶在灶台前烙饼,听见这话喊:“明早我多烙两张,给你们当早饭。”

  槐花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借着最后一点光补画下午的画。傻柱漏种子的手,三大爷浇水的瓢,还有地上那串绿点点,都被她细细描了下来。风从麦秸垛那边吹过来,带着股焦香——是傻柱在烧麦茬,火苗舔着秸秆,发出“噼啪”的响,把天边的晚霞都映得更红了。

  “画啥呢?给我看看。”傻柱凑过来,手里拿着根烤得焦黑的玉米,是他从灶膛里埋的。槐花把画夹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看刚画的玉米种:“你看这颗,长得像不像你中午吃的那颗坏牙?”傻柱“嘿”了一声,把烤玉米塞给她:“吃吧,甜着呢,坏牙也能啃。”

  玉米的焦香混着墨香飘在院里,张奶奶端着绿豆汤出来,见两人头挨着头看画,便笑着转身进了屋。三大爷的算盘声从东厢房传来,一下下敲在暮色里,像在数着这日子,一分一秒,都浸着麦香和盼头。

  第二天凌晨,鸡还没叫,傻柱就扛着锄头去了地里。月光洒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跟着他的大黑狗。他摸黑种完最后两垄玉米,直起身时,看见东边的天已经泛了鱼肚白,远处的麦田在晨雾里浮动,像片金色的海。

  槐花被鸡叫吵醒时,画夹上的墨还没干透。她抓起画夹往地里跑,远远看见傻柱坐在田埂上,手里捏着片玉米叶,正吹着不成调的曲子。晨风吹起他的衣角,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却没沾湿他脸上的笑。

  “傻柱!”她喊了一声,把画夹举得高高的,“你看!我把你的影子画成大黑狗啦!”傻柱回头时,阳光正好爬过他的肩头,把他的轮廓镀成了金的,连那片玉米叶,都像镶了金边。

  这画面,后来被槐花画在了画夹的最后一页。旁边没写字,只留了片空白,像等着日子慢慢填,填些风,填些雨,填些说不完的话。而那些种下的玉米,正悄悄在土里扎根,等着某天,突然冒出绿芽,惊得这日子,又热闹起来。

  晨露在玉米叶上打了个滚,坠落在傻柱的鞋尖,洇出个深色的圆点。他望着槐花举得高高的画夹,忽然觉得那“大黑狗”的影子比自己还精神,忍不住咧开嘴笑,露出两排被玉米须染黄的牙。“就你能画,”他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再画下去,我都能被你画成活神仙了。”

  槐花跑到他跟前,把画夹摊在田埂上。晨光透过薄云洒在纸上,那只“大黑狗”的轮廓泛着淡淡的金,尾巴翘得老高,确实比傻柱的影子灵动多了。“本来就像嘛,”她用指尖点着画里的狗耳朵,“你看这耳朵,跟你昨天卡着麦秸的样子一模一样。”傻柱伸手想去挠她的头发,手到半空又停住,转而揪了片玉米叶,往她鼻尖上扫:“叫你拿我寻开心。”

  痒得槐花直躲,画夹在田埂上磕了下,纸页散开,露出里面夹着的半片烤焦的玉米皮。那是昨天傻柱塞给她的,她没舍得扔,夹在画里当书签。傻柱看见时,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颗烤得金黄的玉米粒:“给,昨天埋灶膛里忘了拿,甜得很。”

  槐花捏起一颗扔进嘴里,焦糖的甜混着烟火气在舌尖炸开,比张奶奶的糖糕还解馋。她忽然发现傻柱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昨天拌农药时蹭的棕红色还没洗干净,却把玉米粒剥得整整齐齐。“你咋不先吃?”她把油纸包往他面前推了推,他却摆手:“我牙口糙,你细嚼才尝得出甜味。”

  说话间,远处传来三大爷的咳嗽声,他背着个竹筐,筐里装着刚割的韭菜,露水把筐绳浸得发亮。“我说你俩咋没影了,”三大爷把筐往田埂上一放,“傻柱,玉米种完了?我算着这两垄得用三斤种子,你没多撒吧?”傻柱拍着胸脯:“不多不少,刚好用完。”三大爷这才弯腰翻看土垄,见每颗种子都埋得深浅一致,便捻着胡须点头:“行,比去年强,没让鸟啄去半颗。”

  槐花趁机把三大爷的样子画了下来:他佝偻着背,竹筐的带子勒在肩上,露出的胳膊上沾着韭菜汁,像戴了串绿玛瑙镯子。三大爷察觉她在画,故意把腰挺得笔直,结果没撑住三秒,又被筐压得弯了下去,逗得槐花直笑。“笑啥?”三大爷瞪了她一眼,“等秋收时,我让你画满筐的玉米棒子,比画我这老骨头强。”

  傻柱扛起锄头往回走,槐花跟在后面,听他哼着跑调的曲子。那曲子里混着“咔嚓”声——是他的锄头碰着石头了;混着“哗啦”声——是他脚边的露水打湿了裤管。走到院门口时,张奶奶正把晒好的麦秸往柴房抱,见他们回来,便喊:“早饭在灶上温着呢,是红糖发糕,就着咸菜吃正好。”

  灶房的蒸汽裹着红糖香扑面而来,傻柱拿起块发糕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槐花看着他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忽然觉得像院里那只偷吃东西的刺猬,便在画夹上添了几笔:给傻柱的头顶画了根麦秸,活脱脱一只“偷发糕的刺猬”。傻柱瞥见时,伸手去抢画夹,两人围着灶台转圈,发糕的碎屑掉了一地,引得张奶奶直念叨:“慢点儿,别噎着!”

  吃过早饭,三大爷蹲在院里数玉米种的空包,数着数着忽然拍大腿:“不对!少了两包!”傻柱正帮张奶奶劈柴,闻言直起腰:“不能啊,我明明都种完了。”三大爷翻着账本:“我昨儿点了八包,你种了六垄,每垄一包,可不差两包?”

  两人正争着,槐花忽然指着画夹:“是不是这两包?”画里是傻柱昨天漏在田埂上的纸包,被晨露浸得发皱。傻柱一拍脑门:“嗨!光顾着看你画狗了,忘拿了!”他抓起草帽就往外跑,三大爷在后面喊:“回来!戴顶新草帽!那顶都破洞了!”

  傻柱没回头,草帽上的破洞在风里忽闪忽闪,像只眨着的眼睛。槐花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在画夹上补了笔:给那破洞画了只小蜜蜂,正往玉米地的方向飞。她想,等傻柱找回种子,这只蜜蜂说不定能落在他肩头,当个活的记号。

  张奶奶看着槐花的画,忽然说:“你这画夹快满了吧?我给你找个新本子,是上次赶集买的,纸厚,不怕潮。”她说着从柜里翻出个蓝布封皮的本子,边角用红线缝过,看得出是精心收着的。槐花接过来时,指尖触到布面上的细绒,像摸着小猫的毛,心里暖烘烘的。

  三大爷把找回来的种子仔细包好,放进防潮的瓦罐:“这两包得留着,万一哪垄出了缺苗,正好补上。”他又算起账来,“补苗得用三斤水,两钱肥料,加起来成本不到五分,比重新种划算。”槐花在旁边画他拨算盘的样子,珠子碰撞的脆响,倒比画里的墨色更鲜活。

  晌午的日头毒得很,傻柱去给玉米地浇水,胶皮管在他手里甩得像条水蛇,水花溅在他脸上,把麦秸屑冲得干干净净。槐花坐在树荫下,看着他的影子在水洼里晃,忽然觉得那影子像条鱼,尾巴一摆就能游到玉米垄里去。她把这景象画下来,给影子添了片鱼鳞,倒真像条欢实的草鱼。

  “槐花!”傻柱忽然喊,手里举着个水瓢,“你看这水多清!能照见云彩呢!”槐花抬头时,正见他把水瓢往天上举,阳光透过瓢里的水,在他脸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钻。她赶紧低头画,笔尖在纸上沙沙响,生怕漏了这转瞬即逝的亮。

  许大茂扛着相机晃悠过来,镜头对着水瓢里的云彩拍:“家人们看!这才是真正的‘天空之镜’!比那些旅游景区的人造镜子真多了!”他凑到傻柱身边,“柱子,你举高点,我给你和云彩合个影。”傻柱配合地举着瓢,结果许大茂一不留神,踩滑了田埂上的青苔,“哎哟”一声摔在泥里,相机也溅了泥点。

  “该!”傻柱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水瓢晃出半瓢水,全泼在许大茂的背上。许大茂爬起来时,活像只泥猴,对着相机屏幕哀嚎:“我的镜头!这可是进口的!”槐花把这狼狈样画下来,给许大茂的泥脸上添了两滴泪,倒比他本人哭丧的脸还传神。

  傍晚收工时,傻柱的裤腿沾满了泥,却扛回个大南瓜,是从地头的老南瓜藤上摘的。“张奶奶,晚上蒸南瓜吃吧?”他把南瓜往灶台上一放,“这瓜保准甜,你看这纹路,密得像算盘珠。”张奶奶摸了摸瓜皮:“确实是个好瓜,就是太大了,得蒸两锅。”

  三大爷围着南瓜转圈,用手指量了量:“直径一尺二,够咱四个吃两顿,剩下的晒南瓜干,能当零嘴。”他又算起账,“南瓜零成本,晒干能省两斤糖钱,划算。”槐花在画里给南瓜加了顶小帽子,像个圆滚滚的小老头,逗得傻柱直乐。

  夜里,南瓜的甜香从厨房飘出来,混着三大爷的算盘声、傻柱劈柴的钝响、张奶奶的咳嗽声,在院里织成张暖融融的网。槐花坐在灯下,给画夹的新本子画了第一笔——是那只顶着破洞草帽的“大黑狗”,正叼着颗玉米种,往土里埋。她想,这日子就像这新本子,空着的时候怕浪费,填起东西来,倒盼着永远填不满才好。

  第二天,玉米地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傻柱蹲在垄边数,数着数着忽然喊:“槐花!你看这颗芽,长得像不像你画的‘大黑狗’的耳朵?”槐花跑过去时,正见他用手指轻轻碰那嫩芽,指尖的茧子蹭得芽尖晃了晃,像在点头。

  这景象,后来被她画在了新本子的第二页。旁边画了只小蜜蜂,正停在傻柱的草帽破洞上,翅膀扇得飞快,像在催着绿芽快点长。三大爷路过时,眯着眼数绿芽:“出了七成,不错不错,过两天再浇次水,保准全出齐。”傻柱却盯着那“狗耳朵”芽笑,仿佛已经看见秋天时,这棵玉米能结出个金元宝似的棒子。

  风从麦田吹过来,带着麦香和泥土的腥气,槐花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傻柱手里的锄头,一下下落在土里,看着笨,却能把日子刨得亮堂堂的。画夹上的空白还多着呢,足够装下这一夏天的绿,一秋天的黄,还有那些说不完的、沾着泥的笑。

  傻柱忽然想起什么,往兜里掏了掏,摸出颗烤焦的玉米粒,塞给槐花:“你看,昨天忘给你的,还热乎着呢。”槐花捏着那颗玉米粒,指尖传来微微的烫,像揣了颗小太阳。她低头在画里添了笔,给“大黑狗”的嘴里画了颗玉米粒,金灿灿的,在纸页上闪着光。

  三大爷的算盘又响了,这次是在算秋收的收成:“按七成出芽率,亩产至少八百斤,除去种子和肥料,净赚……”槐花没听清后面的数,只看见傻柱弯腰给绿芽浇水的背影,在晨光里晃成了个金晃晃的剪影。这剪影,后来被她剪下来,贴在新本子的扉页,像个藏在日子里的秘密,等着一天天,慢慢长大。

  玉米芽长得飞快,没几天就窜到了半尺高。傻柱每天都去地里转悠,拔草时格外小心,生怕碰着那些嫩得能掐出水的茎秆。槐花则拿着画夹跟在后面,把他拔草的样子画下来:弓着背,手指捏着草茎轻轻一拽,草连根拔起时带起的泥点,溅在他的裤腿上,像缀了串褐色的珠子。

  “你看这草,”傻柱举着棵带泥的狗尾草,“根扎得比玉米还深,不拔掉,养分全被它们抢去了。”槐花忽然觉得,这草有点像许大茂,看着不起眼,却总在暗地里使绊子。她把狗尾草画得张牙舞爪,却在根须处画了只小小的蚂蚁,正使劲啃着草根——那是她偷偷加的“保镖”。

  张奶奶把蒸南瓜剩下的籽晒干了,装在布袋子里:“等秋天种下去,明年又是一地南瓜。”她给槐花抓了把,“这籽饱满,你也种种玩,说不定能长出个小南瓜,像你画的那样戴帽子。”槐花把南瓜籽埋在院角的花盆里,每天浇水时都要扒开土看看,盼着能冒出芽来。

  三大爷的账本越来越厚,每一页都记着玉米的生长:“今日长高一寸,叶数增加两片,需浇水三瓢。”他甚至给每垄玉米编了号,像给学生点名似的,哪棵长得慢了,就得额外“加餐”——多浇半勺肥料水。傻柱笑话他:“您这是把玉米当孙子养呢。”三大爷却瞪他:“你懂啥?这叫精细化管理!”

  许大茂的相机修好了,又来拍玉米地:“家人们看这长势!绿油油的,跟槐花画的一模一样!这都是傻柱哥的功劳啊!”他说着往傻柱身边凑,想搭个肩膀,却被傻柱灵活躲开,反倒撞在玉米垄上,压弯了棵小苗。傻柱气得直骂:“你这败家玩意儿!”

  那天傍晚,傻柱蹲在被压弯的小苗旁,用竹片小心地把它扶起来,还找来根小木棍当支架。槐花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那小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而傻柱像个笨拙的爹。她把这画面画下来,在小苗的叶子上画了滴露水,像它掉的眼泪,却在旁边画了只七星瓢虫,正往它身上爬——那是她派去的“安慰天使”。

  日子就在这浇水、拔草、画画的节奏里往前淌,像院角那口井里的水,不急不忙,却总也用不完。槐花的新本子渐渐画满了半本,有傻柱的汗,有三大爷的算盘,有张奶奶的南瓜籽,还有许大茂摔的泥跤。每一页都沾着点土,带着点香,像把日子腌成了咸菜,咸津津的,越嚼越有味道。

  这天,傻柱从地里回来时,手里捧着个野西瓜,拳头大小,皮上带着花纹。“在玉米地边摘的,”他擦了擦瓜上的泥,“你尝尝,说不定甜。”槐花切开时,汁水溅了她一手,尝了口,却酸得皱起眉。傻柱笑得直拍大腿:“我就知道你爱吃酸的!”

  原来,他是记着上次槐花吃酸杏时,眼睛亮得像星星。这细节,后来被槐花画在了画夹的夹层里,没让任何人看见。画里的野西瓜切了半块,酸汁滴在地上,晕开个小小的圈,像颗藏在心底的痣,痒痒的,暖暖的。

  玉米长到齐腰高时,下了场暴雨。雨点砸在玉米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像在打鼓。傻柱披着蓑衣去地里看,生怕玉米被淹了,结果一脚踏进泥坑,拔出来时,鞋上挂着串泥珠,像穿了双水晶鞋。槐花举着伞在门口笑,却被他拽进雨里:“来,给我画个‘泥菩萨’!”

  两人在雨里疯闹,伞被风吹得翻了顶,像只倒扣的水母。傻柱的蓑衣淌着水,槐花的画夹也湿了边角,却笑得比雨点子还欢。三大爷在屋檐下跺着脚骂:“俩傻子!淋出病来才好!”骂着骂着,却转身回屋拿了两条毛巾,等着他们回来。

  这场雨,后来被槐花画成了彩色的。雨点是粉的、蓝的、黄的,傻柱的蓑衣上淌着彩虹,她的画夹边也镶着金边。张奶奶看了直笑:“哪有彩色的雨?你这是把心里的欢喜画出来了。”

  是啊,心里的欢喜,可不就是彩色的么?槐花望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傻柱手里的野西瓜,酸也好,甜也好,只要是两个人一起尝,就总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在舌尖,在心底,慢慢晕开,染得整个世界,都亮堂堂的。而那些没画完的纸页,还等着呢,等着风,等着雨,等着玉米成熟时,傻柱扛着棒子咧嘴笑的模样。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圣墟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四合院:猎人开局,枪指贾张氏!,四合院:猎人开局,枪指贾张氏!最新章节,四合院:猎人开局,枪指贾张氏! 圣墟小说网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