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离去时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单薄,那袭玄狐大氅也掩不住少年天子卸下重担后的萧索,但也没有办法掩饰他那如释重负的坦然,左宁立在书房门前,目送着他穿过月洞门,直到那身影在随行内侍的伴着下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

  书房内,左成凝视着紫檀案上的传国玉玺。那方玲珑小印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印纽上的螭龙盘踞如生。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想要去抓过这象征着天下人无不为之着迷,导致这六年天下大乱的根源,但手掌却停在了玉玺的上面没有再进一步,过了良久,才长叹一声:

  “事与愿违啊,事与愿违啊......”

  他没有拿起玉玺,最后还是将手缩了回去,挺直了腰板站在了窗前,止不住得叹息。

  左宁缓步走回书房,目光落在案头那卷明黄诏书上。朱砂写就的字迹尚带着墨香,玉玺的鲜红印鉴在诏书末尾灼灼生辉。他沉默良久,才低声道:

  “祖父,那......”

  “这便是天命,我们无心争夺的东西最后却到了我们的手里,天命如此,”

  左成打断他的话,转身望向窗外那株红梅,

  “沈家气数已尽,这是谁都能看清的事实,你也知道,若是此刻有人想争这个从龙之功,将黄袍批在咱们身上,那么事情可就没有那么好处理了,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如此通透,宁可被别人戳脊梁骨,放弃这国祚,也不想要让即将安定的天下再横生事端。

  天下非他一人之天下,而是万家之天下,他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对天下的责任?由他吧。”

  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作为左宁府中的大妇,也是大青的长公主,沈鸾提着裙摆快步走进来,目光在触及案上玉玺时骤然一凝:

  “方才我看见皇弟的内侍离开了府内,可是......”

  看到这方玉玺,沈鸾的气息明显乱了几分,这传国玉玺出现在这里,说明了什么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知道啊,她神色有些忐忑复杂地望向左宁:

  “夫君,那皇弟又该如何?”

  左宁轻轻摇头:

  “陛下禅让之意已决,他不想再让天下再出现任何的事端了,这对他而言便是解脱,”

  他走到案前,指尖拂过诏书上"禅位"二字,

  “我们还在纠结如何处理这事的时候,他已经看得比我们都清楚,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能放得下。”

  得知是沈凤主动禅让的之后,沈鸾的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她想过可能是左家身居高位,觊觎这个皇位,也想过是左家从下想让左家登临九五,逼着左家篡位,也想过左家为了不要这个位置顶着天下各方压力强行保皇,但是无论结局是怎么样的,两边总都有一边是不好过的。

  但一方是她的皇弟,另一边是她的夫君。

  现在知道沈凤主动放下,避免了一切争端,也是松了口气,高耸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之后,这才问道:

  “那现在呢?”

  “南疆没平,我也不知道。”

  左成背对着这两夫妻,又是一声叹息之后,这才说道:

  “我年事已高,就不参与这些了,你父亲健在,又袭了燕王爵位,等你天牧山祭天回来,让你父亲登基吧。你这个太子再去将南疆灭了,给咱们的国祚,打个开门红,冲冲喜。至于陛下,等陛下禅让之后,便留给青王之位给他,以后享个富贵。”

  “明白。”

  左宁没有质疑祖父的安排,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沈鸾,

  “等会儿你和元宝去宫里看看陛下吧。”

  沈鸾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时裙裾轻旋。

  待沈鸾离去,书房内重归寂静。左宁走到祖父身旁,低声道:

  “祖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左成闭目沉思片刻,缓缓道:

  “自从你平定四王之乱,天下对你俯首,我便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就算我们死保大青国祚,又能保得了多久?”

  他睁开眼,目光深邃如古井:

  “宁儿,你可知道为何历代王朝更替,总要经历腥风血雨?”

  左宁沉默不语。

  “因为没有人愿意主动放下手中的权力。”左成看着桌子上的玉玺,

  “沈凤这孩子,今日之举可谓大智大勇。他保全了沈氏血脉,也免去了天下动荡,让天下追随我们的势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从龙之功,不再想着谋划事端,也让天下黎庶可以继续休养生息。”

  “可是祖父,这皇位......”

  “这不是选择,而是责任。”

  左成站起身,

  “我们不知道后世会如何,但是到南天这四代人,我们都要对此负责,对沈凤负责,对天下人负责,我们在燕州如何治下,就如何治天下。”

  ......

  沈凤踏出左府朱门时,晨光正好。

  玄狐大氅在冬日朝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却觉得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八名内侍默然跟随在后,脚步比往日更轻,神色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车辇缓缓行驶在燕京的街道上。

  沈凤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街景。早市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围着三五百姓,几个孩童在街角追逐嬉戏,燕京一直都是这般平和热闹,似乎和九州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样,而这一切平日寻常的景象,今日看来却格外鲜活。

  “陛下......”

  身旁的内侍总管轻声提醒,

  “天寒,外面风大......”

  沈凤却没有理会,又看了一会之后这才放下车帘,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内侍的称呼刚刚让他恍惚了一瞬——是啊,他现在还是皇帝,至少名义上还是。

  脑海中浮现出左府书房那一幕。当他将传国玉玺放在紫檀案上时,左成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微微颤抖,左宁的目光复杂难辨,他们或许以为他会不舍,会挣扎,会痛苦。

  但事实上,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记得六年前父皇被杀,皇宫被大火付之一炬,百官被迫离开京州时,他还是个七岁的孩童。龙椅太高,他总要内侍抱着才能坐上去;奏折太多,他总能看到如今已经病故的顾相和当今李相在御书房代他忙碌。

  似乎他是皇帝,也不是皇帝,他比大部分人都要早慧,那时候他便知道,自己便是那史书中的傀儡皇帝,哪怕左家再尊重他,实际上也是傀儡。

  迁都燕京,昔日的左府被临时修缮成了皇宫,到现在还在一点一点的完善和扩建,看着左宁一步步平定四方,看着朝中跟随来到燕京的官员也渐渐以左家马首是瞻,他从那些人的眼中看到了野心。

  那些面对群臣争议时的无措,面对未来兵变政变的恐惧......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车驾驶入宫门,侍卫跪迎的呼声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沈凤整了整衣袍,恢复往日威仪。

  “陛下,今日休沐,李相和六部官员在御书房候着了......”

  沈凤点点头,却没有往御书房去,反而转向了颐和园的方向。

  “陛下?”

  “你去告诉李相,让他有大事去和左公商议,朕今日不想去那边了,想去随便走走。”

  内侍听闻之后有些无措,但还是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你们都退下吧,朕一个人走走就是了。”

  内侍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躬身退去。

  沈凤独自走真园中,在这里生活了快六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再熟悉不过,那株老梅树下,他曾和姐夫对弈过,那个亭子里,他听姐姐抚琴,那片空地上,他偷偷跟着侍卫学过几招拳脚......

  一边走,一边看,看着大青最后的皇宫,看着百年沈家王朝最后在自己手里,烟消云散。

  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往。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一个人几乎绕了皇宫一圈之后,他回到了寝宫前的那梅树下,在石凳上坐下,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红梅依旧,人事已非。

  看着天边的云彩,久久出神。

  “皇弟?”

  沈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凤回头,看见两位姐姐站在月洞门下,手中捧着一个小食盒,在朝他招手,和小时候一样。

  “姐姐们怎么来了?”

  沈凤眼里露出喜色,笑着问道。

  "听说你一早出宫,想着你该回来了。"沈鸢和沈鸾走近,将食盒放在石桌上,

  “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刚做的。”

  沈凤看着食盒,忽然笑了:

  “姐姐还记得呢。”

  “那是自然,”

  沈鸾在他身旁坐下,

  “你小时候每次不开心,都要吃这个。”

  沈凤望着食盒中整齐摆放的桂花糕,那熟悉的甜香丝丝缕缕地飘来,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到糕点时忽然顿住,伸出的手,此刻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

  一阵酸楚毫无预兆地涌上鼻尖,视线开始模糊。他慌忙低头,想要掩饰突如其来的失态,却已经来不及了。第一滴泪砸在手背上,滚烫得让他浑身一颤。

  紧接着,泪水便如决堤般汹涌而出。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想在姐姐面前哭出声来,可单薄的双肩却控制不住地剧烈耸动。那些被压抑了太久的委屈、恐惧、无助,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我不想当皇帝了……可是父皇……父皇他……”

  他哭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都不敢看父皇的牌位……我怕他怪我……怪我没守住沈家的江山……”

  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稚嫩的面容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疲惫:

  “我知道……朝臣都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是个傀儡皇帝,在讨论什么时候我才会退位……可是姐姐……我真的好累……”

  “这个位置……太重了……我扛不动了……也不想看着姐夫他们为难……”

  沈鸢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此刻便温和地一笑,握住他的手:

  “你做得很好。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勇敢。你也没有错,学会放下比学会拿起来重要太多了。”

  “可......”

  沈凤望着满园梅花,

  “这个位置太重了,我扛不动了。”

  “我们当然知道,”

  沈鸾柔声道,

  “从今往后,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读书、习武、游历......再也不必被禁锢在这座皇宫里。也不想要再关心朝政上的勾心斗角,好好生活下去就是了。”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圣墟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武侠:从得公主下嫁开始,武侠:从得公主下嫁开始最新章节,武侠:从得公主下嫁开始 圣墟小说网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