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天时间,原本乱成一锅粥的局势迅速稳定下来,现实又一次印证了历史已经得出的结论:独裁的行径虽然饱受诟病,却是在短时间内让松散的人类达成统一意见的最有效方式。

  江城在第三天的时候解除了封城状态,虽然城内的玫瑰怪物依旧没能除尽,但在林决和一干调查员的介入下成功被限制在特定几个区域。主干道恢复了通车,一些艺高胆大的有能之士亦陆陆续续回城。

  5月16日,越野车开到江城郊区一间废弃仓库改装的工作室中。

  司契率先下了车,打开破破烂烂的房门,嗅着浓郁的福尔马林气息,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还记得两个月前的那个傍晚,刘阿九被傀儡丝操控着来到这间工作室,用自己的死为他送来进入诡异游戏的资格,作为林决和契的交易的一部分。

  短短两个月,他从最开始的懵懂无知但兴味盎然,在副本里肆意释放过往二十二年所压抑隐藏的恶意;到如今搅动风云,不再拘泥于诡异游戏的范畴,而准备在现实里策划一起疯狂的谢幕……恰似大梦一场,恍有隔世之感。

  自从在《青蛙医院》结束后制作了一具挂满青蛙的标本,司契已经有许久不曾来到这里了,说不清是因为灵感的匮乏还是时间的紧张。

  好在过去六年他除却近江小区的那户老房子,停留时间最长的便是这间工作室,一段时间的分别不足以消磨他对此地的熟悉。

  熟门熟路地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去工作台上和椅子上的积灰,从角落的杂物堆里翻出一台老式唱片机,接上电源线,随意抓了张唱片安上去,又将唱针放到黑胶上。

  低沉舒缓的音乐声在狭小昏暗的空间里盘旋。

  “I watched the world I knew unwind……”

  “A sculpture shaped within my mind……”

  “And in the silence,I stand alone……”

  “A king upon a shattered throne……”

  司契闲庭信步地倘佯在过道间,有条不紊地检查每一个角落,确定在他离去后,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双目逐渐眯成狭长一线。

  林决作为曾操控傀儡上门的傀儡师,是知道这座工作室的位置的,明明只需要一个命令,就能在此设下埋伏,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司契绝不相信是林决与他惺惺相惜,想搞公平博弈的那一套,以林决的智慧同样能推断出他此时的怀疑。

  结合这段时间的江城解封,其用意不可谓不明确。

  “你是想告诉我,江城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我自投罗网、瓮中捉鳖,且在我进入江城后,你的胜率将比我在城外时高出一倍以上……”齐斯注视着工作台上开了免提的手机,神情似笑非笑,“你将这些摆在明面上,是在虚张声势,赌我不会进入江城吗?”

  “尽管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想你一定有必须回到江城的理由。所以无论我呈现出什么样的信息,对于你接下来的行动都不会有任何影响,那么我也就没必要浪费人力物力进行额外的布置了。”林决的声音经过手机的传播更显出一种无机质的冷静,好像只是一台客观分析数据的机器。

  他顿了顿,问:“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我赌对了吗?”

  司契“哈哈”地笑出声来:“这种情况下无论我说出什么话,想来你都不会相信,那我想我也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了。不过我很好奇——

  “你之前一直说你会留在香格里拉,怎么忽然赶在我这个明牌要回江城的人之前回到江城了呢?”

  “你可以理解为我故意释放假信息,以免在途中遭到拦截;也可以理解为我有确定能对付你的手段,怕你在知道我身在江城后不敢过来。”林决的声音久违地带上了笑意,“司契,你觉得呢?”

  “你之前说过,我有必须回到江城的理由。所以无论我是怎么认为的,都不会影响接下来的发展,不是么?”司契笑着反问一句,挂断电话。

  足够宏大的舞台势必沐浴在数以万计的聚光灯下,刺目的光亮充斥每一个角落,阴谋诡计无处容身,所能拿上台面的只剩下光明磊落的阳谋。

  选择的余地早在过往无数条岔路口耗尽,所有人都被命运推上直达最后一站的轨道,不是停留原地踯躅不前,就是沿着唯一的道路走向既定的结局。

  司契需要回江城取回齐斯的身体,不然他始终都是一个不完整的幽灵,祖神的权柄不会纡尊降贵地屈居于残缺的容器,他注定失去角逐最终胜利的资格。

  所以,明知是陷阱,他依旧要踏入其中,赌林决的准备并不像他自认为的那样充分。

  “如果是齐斯在这里,会如何选择呢?”司契脑海中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念头,随即失笑。

  冷静的欺诈师和疯狂的赌徒有本质区别,比起只身赴一场未知胜算的轮盘赌,大抵会多方布局谋划,通过长时间的拉扯增加自己的胜率,直到万无一失再一击制胜吧?

  也许这的确是最理性的选择,但司契不喜欢,严密规划每一个步骤,而后采撷注定的胜利或失败,那未免太过无聊了,还不如立刻死掉。

  又过了半个小时,司契终于将工作室收拾得差不多了,才通过灵魂契约下了新的指令。

  喻晋生、说梦和姜君珏先后下了车,状态都肉眼可见地糟糕。

  说梦和姜君珏各自点了烟抽上,因为长途跋涉而发白的脸色稍稍好转。

  喻晋生扶着车门吐得昏天黑地,进入工作室后自来熟地往工作台上一躺,半死不活好似一具尸体。

  司契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道:“在你之前,那上面曾经躺过五十九具尸体,最后的结局基本上是被我掏空了内脏用福尔马林腌起来。”

  “老齐,别忘了你那五十九具尸体里至少有一半是我帮你搞到的,你觉得我还会在意这种吗?”喻晋生翻了个身背对司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话说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你带着我们这一通千里奔行,与老林殊途同归,到底是想干啥?我这一天天提心吊胆的,经不起吓,你还不如直接一刀给我个痛快……”

  司契默默拿起一把解剖刀,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你这个要求我可以满足,你是要活剖还是死剖?”

  喻晋生:“我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啊!我爹就我一个儿子,你忍心让他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对了,你还记得我爹吧?六年前你住我家那段时间,你最爱吃他做的芒果炖排骨……”

  说梦和姜君珏:“……”

  在车上的这几天,听风公会的两名成员成功见识了他们的临时会长不为人知的一面,时至今日已然麻木,对其无节操无下限的程度习以为常。

  不知是面具戴久了摘不下来,还是喻晋生天生习惯于表现出最有利于自己生存的面孔,纵然身份已经被戳破,他在司契面前依旧是晋余生的模样,好像所有龃龉都不曾发生,他们还是狼狈为奸的朋友。

  司契对晋余生的没脸没皮早有认知,也任由喻晋生自欺欺人,稍稍吓唬了一通,满足了某种恶趣味,便点进手机备忘录,手指飞快地打下一行行条目。

  他一共写了二十多条,导出文件发给一个加密账号,随后拨通了一个号码:“鲍勃,我需要你在二十四小时内,将我发给你的那份文件里提到的东西备齐。你报个价,等局势稳定后我再将钱给你。”

  电话另一头的鲍勃声音沉闷:“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远在北美也有所耳闻,平常你小打小闹我可以给你行个方便,但你知道这回事情严重到什么地步了吗?

  “联邦各郡都对你开出了最高等级的通缉令,各个机关只要有你的下落,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就地格杀,所有与你相关的人也无法幸免……我年纪不小了,也赚够了,只想着早点退休,找个没人的地儿带一群比基尼美妞安度晚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四十岁。”齐斯随手从工具架上抓了把刀,握在手里把玩,“当然,我没有兴趣干涉你的人生抉择,不过既然联邦现在还没有找到你,足以说明我们的交易方式足够隐蔽,你就不打算在退休前再赚一票大的吗?”

  “朋友,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先不说这钱我有没有命花,我只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钱都能赚的。”鲍勃的语气变得冷硬,“你现在是在和全人类为敌,干的是比古往今来所有恐怖分子加起来都要可怕的事。我以前只当你和那些刀口舔血的家伙是一路货色,只不过有点怪异的爱好,但我没想到你这么疯,真想毁灭全人类。”

  “所以?”

  “我到底是个长着人心的人,有家人和朋友,过去确实为了钱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但如果有一天人类面临毁灭的危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挡在前面。我也奉劝你一句,及时收手吧,你干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有什么好处?我们到底是生活在人群中的,人类毁灭了,我们又能去哪儿?”

  鲍勃苦口婆心地絮絮叨叨,看得出来他的确将齐斯亦或者说司契这位老主顾当做“朋友”,故而没有直接向诡调局检举,反而来徒劳地劝他迷途知返。

  如果是齐斯,也许会通过话术诱导鲍勃听信他的歪理,主动提供帮助,但对于司契来说,有更简单粗暴的手段。

  “鲍勃,你听我说,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深谙我的秉性,为什么毫不怀疑我竟然如此放心地与你合作多年。”青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古怪的笑容却在唇角漾开,像是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忍俊不禁。

  他笑着,换了一种陈述故事的语气:“我记得,你在三年前收养了一个女孩,她是带你入行的师父的孙女。你的师父被仇家找上门剁成了八块,是你在最后时刻赶到,救下了那个女孩。你去得还是太晚了,好在没有晚到无可救药的程度,你怀着深重的自责和愧疚,并将其转化为对那个女孩严丝合缝的保护……她现在人在夏威夷的一座小岛上,对吗?”

  “齐斯,你是什么意思?”鲍勃的声音激动起来,“混蛋!你千不该万不该用她威胁我……”

  “抱歉,那我换一个威胁。”司契放下手中的刀,靠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还记得我让你带去北美倒进密西西比河的那管药剂吗?你为什么会天真地觉得,你没有感染失眠症病菌呢?对了,【失眠症病菌】这类诡异在北美的传播,我还得好好感谢你,我的共犯,鲍勃先生。”

  “混蛋……混蛋……”男人在电话里愤怒地低吼。

  司契置若罔闻,笑容如面具般挂在脸上:“我其实考虑了你不怕死的可能性。但你想,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祖父从事的是结仇结怨的勾当,如今又只剩下‘鲍勃叔叔’这一个依靠,你要是意外离世,她该多么无助啊?”

  “你会遭到报应的……”

  “好了,我不浪费你宝贵的‘退休时光’了。”司契低头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明天十二点前,我希望我能在我的工作室门口看到我需要的东西。钱我会如约打给你的。”

  他挂了电话,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把手上敲打音乐的节拍。

  半晌,他笑了起来:“明明早已视法律为无物,行走在黑暗中留下累累恶名,却还要恪守作为人类的道德认知;以世界为演出舞台的机会就在眼前,竟然还要外力逼迫才肯上台共舞,没想到你也是个无聊的家伙……”

  唱片上的曲子不知放了几遍,最新的一遍正播放至尾声。

  “A world remade by my own hand……”

  “But no one left to understand……”

  “The final move is on the board……

  “Just me and the storm I ado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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