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木岜一时哑然,他忙上前一步,抓紧青黛胳膊,“你怎么了?你可是在山林中遇见了什么事?有人胁迫你吗?跟三哥说……”

  忽闻枯枝脆响,青黛回头,一道亮蓝色锦衣身影自高坡凌空翻下,他随手拨开垂落的树藤,目光平视前方,若带笑意,右手按胸微微躬身:“乾天部拓跋奎,向各位见礼。”

  “乾……乾天……”阿木岜吃了一惊,“拓跋奎?!”

  拓跋奎的目光不着痕迹扫过青黛,银冠垂下的流苏遮住了少女半张脸,唇畔那点朱色比嫁衣更艳,他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

  年纪那么小,居然要成为他的新娘吗?

  为什么不跑?

  拓跋奎大力揉了一把耳尖:“是我。”

  阿木岜掩下异色,双手交叠于胸前行礼,“九王子。”

  方才的事不知这九王子瞧见、听见了多少,他心中忐忑,斟酌开口,“小妹顽劣,让九王子见笑了……”

  拓跋奎摆手,笑声清亮:“我族人还在山下,容我先行一步。此去乾天路远,诸位尽可休整好再启程。”

  他收了手,静静摩挲手背血痕。

  被小肥虫挠得乱七八糟,却隐隐像个野性诡谲的暗红图腾,蜿蜒在皮肉上,危险又漂亮。

  拓跋奎笑了笑,没作声。

  他快步走下山,头也不回。

  给她第二次机会。

  听她哥哥的话,回艮山去。

  “……”青黛凝视着九王子远去的背影,竟又翘起了嘴角。

  “黛女?黛女!”阿木岜愕然看她,“你到底怎么了?”

  青黛提起裙摆,淡淡:“下山,去成亲。”

  竟然有几分迫不及待!阿木岜僵住不敢动,他失语半晌,“黛女,你……你难道是被他下蛊了?”

  自家小妹分明满心思都是制蛊,从来都不会分男人半个眼神的!

  他抓着小妹手臂,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是,那九王子的相貌出众,在我们艮山翻到底也寻不出第二个,是,他与你年纪相仿,身世显赫,还是乾天部风头最盛的少年英才,你们各方面都是极为相配的,但……”

  “但……”阿木岜震惊道,“你不是不想成亲吗!”

  青黛头顶银冠被三哥晃得叮铃哐啷,眼花得很,她道:“三哥,我要放二黑咬你了。”

  阿木岜嗖一下收回手。

  青黛轻轻挑眉。

  为什么要成亲?

  这就是原因。

  谁叫那个什么奎皮糙肉厚。

  青黛说:“下山,快些。”

  话音未落,她大步大步往下走。

  阿木岜傻愣在原地。

  山脚下,几匹上等骏马在河边饮水,穿绿袍的汉子不自在地扯弄自己的新衣裳,粗声问:“九王子,咱们还要等到几时?不如直接把王妃掳上马背带回草原来得痛快!”

  浅瞳王子仰躺在草坪上,后脑枕着右臂,嘴里叼着的草茎轻轻晃动。他睨了对方一眼,眯起双目笑,“我是娶妻,还是抢劫?”

  “哼。”络腮胡汉子用乾天语低声说,“不都一样。掳回家了,就是自己的。”

  拓跋奎收腿勾起碎河石,靴尖轻挑便直冲对方脑门:“再多嘴,我就割了你舌头。”

  络腮胡汉子防不及,躲不开,饶是壮硕如蛮牛,也被一块小石子直直击倒,轰然坠地。

  额间迅速红肿,明白九王子不高兴,叱干多托不敢捂,更不敢喊疼,呐呐道:“是多托说错了话。我们就在这继续等王妃。”

  “不用等了。”拓跋奎咬住草茎,站起身,“启程,回乾天。”

  “可……”叱干多托回首望向带过来迎亲的一支人马,“我们不是专程来接王妃的吗?”

  拓跋奎挑眉,“等了,没等到。接了,没接到。我想回草原喝两口闷酒还不行?”

  叱干多托急了:“这是两个部落之间的联姻大事,怎能这么随便!九王子,你刚刚不是上山找了吗?他们艮山的人一定是临阵脱逃了!我这就去把他们抓回来!”

  拓跋奎笑眯眯:“随便?孤千里迢迢赶来迎娶王妃,这门亲事不成,孤也很难过。”

  他翻身上马,垂眼,“启程。”

  “……”叱干多托顶着额间红肿大包自是有话不敢说,他可没看出九王子半分难过,分明是乐呵呵将新娘放走了!

  可九王子言尽于此,千万是忤逆不得。

  叱干多托将右手按在胸前,深深垂下头:“是。多托听令。”

  拓跋奎勒紧缰绳,正欲调转马头,草原另一头突然传来大喊声——

  “九王子!”

  “九王子留步!”

  拓跋奎回首。

  是艮山第三子喊的。他一马当先,气喘吁吁地跑在众人面前,“九、九王子,留步。和、和我们一同走吧。”

  当真是跑得急了,他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扶住膝盖,缓缓弯下腰大喘气。

  拓跋奎的目光凝住。

  男人弯下腰,露出了身后的嫁衣少女,她虽脸色未变,但胸口起伏,也在轻轻喘气。

  她提着裙摆,布鞋沾满泥泞,颈间银锁早已歪歪斜斜,满头银穗簌簌作响,晃出细碎亮光。

  此时,她仰起脸,绯红才渐渐冲上面颊,“我跟你回草原,现在就走。”

  “叮——任务达成进度5%”

  夏风掠过,带着青草湿气,吹乱了拓跋奎额发,拂过浅金色的瞳孔,他道:“你想好了?”

  青黛点头。

  拓跋奎攥紧缰绳,忽然轻笑出声:“我拓跋奎一生只娶一人。若点头跟我走,你没有后悔的余地。”

  如此狂妄。

  阿木岜顿时很紧张地望向小妹。

  青黛思索片刻:“如果你死了呢?”

  “阿依青!”阿木岜急声。

  叱干多托脸色难看。

  “唔。”拓跋奎低头,指尖轻戳抹额上的赤玛瑙,倒像在认真考虑她所说的可能,片刻后,他弯起眼睛,“按照乾天规矩,弟死,妻由兄继,但我不喜欢。”

  “我的妻,只能是我的。”

  拓跋奎看着青黛的眼睛,刻意道,“所以……若我死了,你得同我葬入同一片草原。纵成白骨,也分不得你我。”

  青黛摸了摸腰间布袋。

  制不出蛊毒,和死,哪个更可怕?

  必然是前者。

  “想好了。”无需犹豫,也没有多余的弯弯绕绕,青黛直白道,“我可以跟你一起死。”如果能制成牵魂缠。

  这时,一道马鞭骤然飞劈而来,缠上青黛手腕,她尚未有所反应,整个人已被凌空卷起。

  天旋地转,马背上红蓝艳色交缠,周身银器撞出清越脆响,等她回神,后背已紧贴上少年胸膛。

  “抓稳了,新娘。”带笑的气息拂过青黛耳畔,她捂住耳朵,护好布袋,将头偏向另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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