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了一会儿后,离晄选择了去。

  他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感知到的那个一直都没有动弹,明显失去了意识。

  只是远远地看一看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这么想着的离晄当即就向着自己所感知的地方飞去。

  临近所在地,离晄便看到缺了一块的山腰,那整齐的弧度切口,一眼就看得出,是被那些光球所释放的攻击扫过而形成的。

  离晄飞向缺口,在他的感知中,昏迷的那个,就在山腰的缺口处。

  接着离晄便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

  焦黑的山体像是被巨斧劈开一道狰狞的裂口,裸露的岩面还残留着灼烧后的焦灼纹路,深褐与墨黑交织,像凝固的岩浆般透着惊心动魄的死寂。

  而就在这死寂之上,破碎的琉璃如星子般铺满了大半个缺口,离晄知道,那是石头被极致的高温灼烧过而形成的。

  阳光穿过这些琉璃碎片,被折射成无数道七彩的光带,像无数条灵动的光河在焦黑的山体间流淌、交织。

  它们映在岩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又漫过那些琉璃的棱角,在空气中漾开一层朦胧的光晕。

  焦黑的暗沉与光带的绚烂在此刻诡异又和谐地交融,既带着毁灭后的苍凉,又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梦幻与奇绚。

  白衣孩童就是躺在这奇绚的光景之中。

  素白的衣袂在光与影的流转中轻轻起伏,不染半分尘埃,像是误入这片炽烈与苍凉之地的一抹纯净。

  离晄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这奇绚的景象,他没再靠近半步。

  虽然地上的孩童看上去圣洁无比,沉睡的模样也不具有任何的威胁性,但是,在没有弄清躺在这里的具体是谁时,他是坚决不会靠近的。

  “这是恶念神还是善念神?”一道询问声突然响起。

  离晄被吓一跳,张开嘴,下意识地就往声音的来源处吐出了一道金灿灿的火焰。

  “烫烫烫!”金色的火焰落到来者身上,烫得对方直嚎。

  离晄看着身着银甲的青年,伸手掐指角试图用水来浇灭身上的火,然后……自然是没有半点作用。

  当然不可能有用,他所吐出去的火是太阳真火,普通的水怎么可能浇得灭?

  离晄抬手将火焰收回,告诫道:“下次,不要突然一声不吭地靠近。”

  银甲青年:???

  谁一声不吭地靠近了?他吗?

  他靠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收敛动静好吗?

  银甲青年想反驳,但看着面前的离晄,闭上了嘴。

  这是玄曦仙帝,势力上他比不过,实力上也比不过。

  当即只能咽下想要反驳的话语,应声回了声是。

  “这位,该如何?”银甲青年刚踏落地没多久,另外几人也一起跟了过来。

  身着青色长衫的青年看着躺在地上的孩童,询问周围的人要怎么处理。

  善念神与恶念神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也分不清面前的这个到底是善神还是恶神。

  离晄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尔等可有在周围看到另一个?”

  闻言,其他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齐齐摇头。

  他们在来的路上确实没有看到另一个。

  “或许消失了也说不定。”身着黄色长裙的女子猜测道。

  那么大动静的战斗,另一个要是死了也正常。

  “神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吧?”银甲青年质疑道。

  “况且,那还是天道创造出来的护世神。”

  与上界的那种由仙修成神,以及由神界以自己孕育出来的神们都不同,那可是天道亲自创造出来的神,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死?

  “但善念神与恶念神是一体的,祂们自己肯定知道对方的弱点在哪里。”身着月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反驳道。

  “不必争了,这是善念神,沈云寒。”离晄突然开口。

  在场的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到他的身上,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笃定。

  下一秒就见对方将一枚玉简对着他们晃了晃:“临渊宗来消息,说是看到“神”在落央桃谷追杀被选中之人。”

  对比于他们面前这个,躺在地上一脸无害,甚至看上去格外圣洁的孩童,另一个正猖狂追杀被选中之人的存在,明显更像恶念神。

  离晄收起手中的传讯玉简,抬脚走上前,动作熟练地将地上的孩童一把抱起,随后看向一旁的几人问道:“吾欲将其送至临渊宗,尔等可要与吾同行?”

  闻言,剩下的几人纷纷表示,他们需要同行。

  他们当然需要同行了,不同行的话,他们此次毁掉的那些法器又找谁赔偿呢?

  意见统一,一行人纷纷向临渊宗赶。

  期间,离晄没忘记将沈唯又活过来的消息告诉王璟。

  当然,他也没忘记将云非翎已死的消息传过去……

  “这样啊!”六合仙人语气听不出情绪地道。

  就在刚刚,临渊宗的王掌门突然告诉他,他那小徒孙死而复生的消息,还没等他开心起来,就收到他小徒弟去世的消息。

  六合仙人打算将这则消息再放一放,说不定用不到一会儿,就有他徒弟复生的消息传来。

  之前不也是这样吗?

  临渊宗的王掌门突然就带来他小徒孙为了给他们挣活路,答应与恶念神融合,牺牲了的消息。

  正当他感到难过后,听着他们商量怎么将这条活路最大利益化,救更多人,顺带给他小徒孙办个葬礼时,新的消息又传来,他小徒孙活了。

  死而复生的消息是那么令人猝不及防,然而,还没为他小徒孙高兴多久,结果又说,他小徒弟死了。

  是为了救小徒孙而死。

  六合仙人愣神,这消息传来的瞬间,他伤心的同时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说实话,他小徒孙放弃自己与那恶念神相融合,只为了他们这些人时,他就明白,他那小徒弟,大概是活不了多久了。

  就是没想到,这个活不了多久的时间居然会短暂到这种这种地步。

  六合仙人叹气,他想再等等,说不定会有好的消息出现呢?

  但看着床上躺着的孩童后,六合仙人心里很清楚,所谓的好消息,不可能出现了。

  玄曦仙帝他们将事情的经过讲得很清楚,他小徒弟就是为了小徒孙能活下来,献祭了自己。

  这种献祭,是包含神魂的献祭,所以他徒弟,不可能会有好消息传来。

  清楚这点的六合仙人嗤笑,他何时成为了这种接受不了现实从而自欺欺人的人了?

  他小徒弟走的是守护之道,守护之道为守护而死,这是殉道。

  “这臭小子,真是打小就让人不省心,好好一个霸道之道的苗子,修什么守护之道?”六合仙人骂道。

  最重要的是,这守护之道修得,都修成了绝路。

  “臭小子……”六合仙人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器里挤出来的,低哑得几乎听不真切。

  “这回,真叫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话一落下,他浑身的精气神骤然一泄,以往挺得笔直的脊背,像株被惊雷劈断主心骨的古松,瞬间垮了下去。

  “你这……让我怎么和你师兄说。”

  风吹过六合仙人,他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将他低声所说的话语吹得一阵颤抖,听起来似是哽咽。

  …………

  “你没事吧?”乔鹤看着一旁神色一片空白的纪南弛,询问道。

  此时的纪南弛有些听不清乔鹤在说什么。

  他师弟……死了……

  这话,纪南弛以为自己听错了。

  “纪南弛。”乔鹤放大声音喊道。

  “什么事?”这回纪南弛听到了,扭头看向他询问道。

  乔鹤看着他面无表情,一片平静,但周身的杀气刀意乃至威压混杂在一块倾泻而出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已经快失去理智了。

  “你冷静点。”乔鹤劝道。

  接着他揉了揉额角,继续道:“算了,你还是待在这里调整一下自己,什么收拾好心情什么时候再出殿门吧!别忘了,你除了你师弟外,还有整个凌霄宗需要打算。”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大殿。

  纪南弛看着乔鹤离开的背影,很想和往常一样说一句送客的客套话,但此时,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启唇。

  心中突然袭上的悲伤与难过,和脑中各种杂乱的思绪,让他根本就想不到送客的客套话该怎么说。

  只能呆愣地看着乔鹤径直离开。

  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储物袋中找到了双面灵镜,输送灵力后,双面灵镜亮起,六合仙人略显沧桑的脸便出现在他面前,纪南弛顿了下。

  “师父……”

  他刚喊一声,便被六合仙人打断道:“老夫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是真的,你师弟已经回归自己的道了。”

  这话,彻底打消了纪南弛心存侥幸的心。

  六合仙人看着纪南弛听到他的话后,悲伤的气息快要透过镜面蔓延过来的模样,不由得叹气:“你师弟他是殉道而亡,他是心甘情愿的。”

  闻言,纪南弛开口道:“师父,你说,若我当初坚决不同意他收徒,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结局?

  只是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六合仙人给打断了。

  “可你就算不同意,也阻拦不了他啊。”

  他那小徒弟的脾气有多倔,纪南弛这个一手将其拉扯大的师兄还不明白?

  他小徒弟实力那么强,性子又那么霸道,大徒弟就算反对也根本没用好吗?

  “其实师弟还是很听话的。”纪南弛被梗了下,随后开口为云非翎辩解。

  “例如?”六合仙人捋着胡须问道。

  “例如……”纪南弛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下与云非翎相处的场景,所想到的都是一幕幕切磋,挨打,和赔礼道歉时的场景。

  一时间找不到能反驳的话。

  不,还是能的。

  “例如小时候。”纪南弛想起云非翎小时候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学习的模样,回道。

  六合仙人:……

  那分明是你用武力镇压,迫其听话。

  “那时候师弟刚来,总是躲在起来跟在我后面,一整天都不离身,黏人得很,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我一眼就看到他躲在哪里。”

  纪南弛回忆当初云非翎刚来时,他师父安排他教导师弟,师弟那黏人的场景,神色变得格外柔和。

  只有听到他这话的六合仙人,面色有些古怪。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时非翎被他带回凌霄宗交给明远教导,结果第一天就因为不服管教,被明远按在腿上打屁股。

  事后,明远被记恨上了,随即很长一段时间,都悄悄地跟在明远身后,躲起来观察他,试图找到他的破绽,然后,杀了他。

  “每天都会向我请教,我要是忙,他就安静地跟在我后面,完全离不开身。”纪南弛勾起嘴角。

  六合仙人看着纪南弛的神色更古怪了。

  不,他那是想尝试看看能不能通过他找到的破绽杀了你。

  但那时候的非翎与明远的修为相差非常大,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不过非翎的性子从小就倔,发现打不过后,就开始日复一日地跟在明远的身后,观察他,然后挑战他,直到明远彻底败给他。

  纪南弛捧着双面灵镜与六合仙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回忆中的事。

  很多东西听得六合仙人神色莫名,因为他发现大徒弟所说的东西和真实情况相差太远了,有的甚至截然相反。

  但是他没有拆穿,倒不是他不想破坏大徒弟心中小徒弟的形象,而是因为大徒弟不需要。

  作为可以说得上是一手将小徒弟拉扯长大的大徒弟,相处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师弟的真性格?

  最开始的时候可能会被其所惑,但相处时间长了,等到完全了解了对方,再看之前的动作时,简直一目了然。

  如今说这些,无非就只是在安慰他,表示他没事罢了。

  “明远。”六合仙人喊停了絮絮叨叨的纪南弛。

  “老夫得去照看九霄了,那孩子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如此,师父便去忙吧!”纪南弛善解人意地道。

  他没有提出想要看看昏睡的小师侄的话,甚至都没有过问对方的情况。

  六合仙人一眼就看出他在迁怒,当即叹气,也什么都没说地掐断了联系。

  纪南弛看着手中的双面灵镜,挥手让殿内的弟子全都退下,随后气息颓败,浑身透着难以言表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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