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音。

  那是时羡母亲的名字。

  摩挲着,哽咽着。

  浅声说:“妈,我来看您了。”

  母亲病逝那年,时羡只有九岁。

  对她的记忆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模糊。

  印象最深的,便是小时候放学回家,偶尔会看见画室里透着些光亮。

  靠近了,就瞧见母亲坐在里面,拿着画笔。

  不画,就坐在那儿。

  白炽灯地光影打在她单薄地脊背上,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可她从里面出来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母亲会和外公外婆说说笑笑的,也会亲亲自己,抱抱自己,带自己去玩。

  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很久,母亲就病了。

  卧床不起。

  渐渐地,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每天就躺在卧室,手里捏着画笔,呆呆楞楞的。

  每天只有实现放学之后回家看她的时候,她才能勉强有些表情,和自己笑笑。

  没多久,她连嘴角也扯不动了。

  甚至连画笔也拿不起来了。

  就放在床边。

  再后来,周母便被救护车带走了。

  再也没回来过。

  小时羡以为母亲喜欢画画,却不擅长。

  后来还是听外婆说,母亲是美院毕业的高材生,水墨丹青画的尤为出色。

  上学时,更是大奖小奖不计其数。

  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却因爱错人而误了一生。

  时羡看着照片上温婉娴静的女人,唇瓣微颤,“妈,小时候我不懂你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我明白了,您当时坐在画室里露出的那种神情,叫无奈。”

  知道一切,却不能言说,所以无奈。

  想要改变,却无力改变,所以无奈。

  别人觉得你很好,可只有自己觉得一点都不好,偏偏这些不好无法为外人道,所以无奈。

  就像她现在一样。

  时羡歪着头将额角抵在墓碑前,不知为何,冰凉坚硬的墓碑此刻竟像是带着温度的怀抱一般,让她格外贪恋。

  她抬了抬头,眼底泛着泪光,“妈,您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时羡在陵园待了很久。

  久到天色都暗了。

  还是守园的大爷过来提醒,她才站起身,很是不舍的和三人告了别,从陵园离开。

  –

  金域湾。

  时羡打车回来,站在门口,下意识输了指纹。

  门锁应声而开。

  听到动静,陈嫂便赶忙从厨房迎了出来。

  “夫人,您回来了。”

  她从鞋柜里帮时羡拿出拖鞋,越过时羡朝后探了探头,笑问:“方小姐怎么没和您一起过来呀?我还特意准备了她爱吃的芒果捞呢。”

  方小姐?

  时羡面色一怔。

  忽而想到自己早上出来时是说和方书瑶一起逛街,便点了点头。

  换好鞋,径自朝餐桌旁去。

  拿了杯子,准备倒水。

  陈嫂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觉得怪怪的。

  以前夫人和方小姐出去逛街,就算不买东西,回来也是高高兴兴的。

  加上夫人不会开车,都是方小姐亲自送夫人回来,何况现在夫人怀孕了,按说方小姐应该更谨慎才是,今儿是怎么了……

  时羡不知陈嫂所想,心里只念着时纯的话。

  大概想的太过入迷,连水溢了出来,淋在手上都毫无感觉。

  贺严从书房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水壶。

  “伤到了吗?”

  他心疼地牵起时羡修长白皙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虎口上,拧着眉,“都被烫红了……陈嫂!”

  话音未落,陈嫂已经跑了过来,一见时羡手上红了一片,忍不住惊呼一声。

  “快去拿药箱过来。”

  贺严紧声吩咐,随后牵着时羡朝厨房去。

  打开水龙头,将她的手往前一送。

  整个过程,时羡都有些木讷呆滞。

  像个牵线木偶。

  直到冰凉的清水与火辣辣的手背相撞,她才回了思绪。

  正对上贺严那双透着担心的凤眸。

  时羡捏着自己的手腕,扯了扯唇角,“我没事儿,烫一下而已,你别紧张。”

  贺严怨了她一眼,直到陈嫂把药箱拿来,他才牵着时羡返回客厅。

  让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则蹲在她身边,将她受了伤的手搭在自己膝盖。

  随后拿出烫伤膏,轻轻柔柔的给她上药,连陈嫂想要帮忙都不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疼了她。

  边抹药边问:“你不是跟方书瑶出去逛街了吗?怎么一回来就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

  时羡眼眶一湿,吸了吸鼻子。

  贺严地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疼。”时羡强忍住泪水,眼睛酸涩得很。

  动了动唇瓣,欲言又止。

  “不疼就好。”

  贺严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儿,将手里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又拿了新的一根出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时羡轻轻摇头。

  说没有。

  “没有也就算了,如果有,一定要告诉我。”

  贺严微微抬起眼睫,眸子里透着坚定,“别忘了,我们是夫妻,我答应过外婆,会护着你一辈子。”

  四目相对,时羡眼底透出一丝挣扎。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明说时,贺严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只是垂了头,认认真真的替她将药膏平铺开来。

  “这个药很好用,涂上就不会起水泡了,等晚上睡前我再帮你涂一次,明天起床就没事了。”

  贺严将药膏重新收回药箱,温声嘱咐,“以后千万要小心,你想喝水,叫我,叫陈嫂都可以。”

  时羡点点头。

  咬着唇瓣,沉默良久,才声如细蚊道:“我去见过时纯了……”

  几经思量,她还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贺严。

  客厅里安静的似乎掉根针都能听见。

  陈嫂站在一旁听了个大概,震惊不已,心脏突突突的跳着。

  反观贺严,倒是镇定得多。

  许是这些年经营贺氏集团,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

  也没什么事能激起他的情绪。

  但这件事牵扯到时羡,贺严还是慎之又慎。

  思忖片刻,他沉声问了句,“你打算怎么做?”

  三年夫妻,时羡的性子他是了解的。

  平日里看起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可实际上她主意拿的很定。

  所以他也从不干涉她的选择。

  时羡深深吸了口气,声音虽然轻柔,但却不容置喙,“时敬川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仅害死了我妈,就连外公外婆的死他也脱不了干系,我不可能看着他这么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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