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所想的完全不同,资方所谓的顾客,并非是印象中哪个豪门贵妇或书香小姐,而是一位身材挺括的男人。

  时羡努力的想要去看清那人的容貌,可距离太远,灯光太亮,怎么看都是模糊的。

  唯有他身上那件墨蓝色的暗纹西装,时羡倒是一眼看出来是出自自己的手笔。

  可她从业一来,从未接过男士订单。

  这么多年,只给一个人做过男装设计……

  那就是……

  时羡瞳孔猛然一颤,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羡竟感觉到对方朝她笑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细究,那人便在她的注视下,双膝一弯。

  刹那间,场内一片哗然!

  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鼎沸的议论声下,不疾不徐,一步、一步地挪动膝盖。

  “是贺严!”

  安渝惊乱难安,抬手揪住蒋寒笙的手臂,“哥,怎么是贺严啊!”

  蒋寒笙脸上青白交加,早在贺严出现之时,他便已极力忍耐。

  垂落在身体两侧的双拳紧紧相握,任由指甲陷入掌心,留下最深的痕迹。

  而此时此刻,看着贺严从他眼前经过。

  带着目的,毫无顾忌的接近他的未婚妻!

  尽管谦和如蒋寒笙,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

  他一把甩开安渝,拨开人群便要往展台上冲。

  不料没走两步,便被身边的陌生人长臂一拦。

  他错愕抬眸,对上一双波澜不兴的倒三角眼。

  “滚开!”

  他顾不得风度,厉声一吼,挣脱之际,却见人群中又出现数十人。

  身形与眼前壮汉相似,像堵墙一样挡在自己面前。

  “蒋先生,稍安勿躁。”

  他们认得自己?

  蒋寒笙神色一滞,“你们是贺严的人?”

  那壮汉沉默不言,算是默认。

  蒋寒笙瞬间了然。

  难怪经理刚才说比预计来参展的多了许多人,原来都是贺严安排的……

  他可真是费尽心机啊!

  可别说眼前是赤手空拳的保镖,就算是持枪械的歹徒,自己今天也得闯过去!

  刚要抬拳,手臂上却忽然多了一道阻力。

  蒋寒笙转过头,就见安渝死死抱着自己的胳膊,“哥,你理智一点!”

  话落,他赶忙递给苏乐一个眼神,让她帮自己拦着。

  随即,安渝从人群中将资方经理揪了出来,指着问:“这怎么回事儿啊?!”

  显然,朴经理也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的稀里糊涂。

  在几人如利刃般的目光下颤了颤双唇,却没发出声音。

  安渝眼里几乎能蹦出火星子来,凶巴巴的瞪着经理,“不说是回馈最大的客户吗?怎么把他放进来了?!”

  “可他就是时老师最大的客户呀!”

  朴经理既无奈又无辜,急哄哄地解释,“几个月前,就是这位贺先生以八千万拍下了时老师的一张设计图,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轰动了整个设计圈啊。”

  闻言,安渝一愣。

  下意识与苏乐互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哦买嘎……”

  安渝一巴掌排在了自己额头上。

  若说别的他不知道,这件事可太清楚了。

  一掷千金八千万,当初还是自己劝师姐把设计图卖出去……

  还说八千万,他们赚的够多了。

  现在想起来,自己是干了件什么蠢事儿啊!

  这件事闹得挺大,蒋寒笙也略有耳闻。

  难怪自己安排的人没能将贺严拦下,原来他是被资方邀请来的……

  他几番挣扎,却被贺严的人死死控住。

  而展台上,贺严正在时羡惊诧到不知所措的目光下,一点一点地朝她靠近。

  双目迥然,眸光坚定。

  从红毯始头一路跪行,直到她面前。

  抬起头,紧紧锁着她。

  今天的个人展,本就是资方为了宣传才开的。

  所以请了特别多的媒体。

  本来都是拍时羡的,可眼下镜头中却多了另一个主角。

  闪光灯在眼前不住的跳跃,时羡脸如火烧云一般。

  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看出来了,贺严是刻意打理过的。

  从头发丝开始,直到脚上那双高定皮鞋,还有这套衣服……

  都一比一复刻了当初向她求婚时的模样。

  “认错。”

  贺严柔和了目光,却化不开眼底坚持。

  似和煦暖阳,试图融化时羡心头的冰霜。

  “羡羡,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许慕嘉的纵容,让你一次次陷入险境……

  是我的愚蠢,竟想用伤害你的方式来保护你……

  也是我的疏忽,让你在郑荣升手里丢了半条命……

  我可以付出一切让你出气,但我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

  这一刻,廉耻,脸面,乃至于尊严,和眼前之人相比,什么都不是。

  “只要你肯原谅我,肯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做什么都我都愿意。”

  他卑微极了,闪烁着水光的凤眸就那样仰望着时羡。

  如同地狱仰望人间。

  颤声开口,小心又谨慎,“羡羡,可以吗?”

  时羡心口一颤。

  不自觉地收拢五指。

  忽然,指尖处传来一抹冰凉的触感。

  时羡倏然偏眸,手背微抬,中指上那只钻戒项链拉回了她的理智。

  “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请自重。”

  “认错人?”

  贺严低眉苦笑。

  随后,他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红丝绒盒子,放在掌心,缓缓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光华璀璨的钻石戒指。

  足有鸽子蛋大小。

  “这对戒指,是我和我老婆的婚戒。”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探,那枚钻戒便稳稳地被贺严捏在了指尖。

  眼睫微抬,双目中的爱意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

  “当初买的时候,销售说这对戒指的含义是‘得之我幸,至爱一生’,

  羡羡,你给自己取名‘至幸’,不正是取自其中吗?”

  坦白说,是。

  可是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和贺严还是夫妻。

  但眼下,此时此刻,她不能承认。

  “当然不是。”

  时羡舌尖抵住牙关,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拼命地压抑自己,使声音听起来清冷淡漠。

  “我命名为至幸,意思是‘至此止步,各寻幸福’,这位先生,你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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