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山岭上呀,花儿正在开,闪闪的天穹上呀,星星放光彩……”

  飞扬的尘土里,远方传来了孩子们的歌声。

  空气里飘荡着尘埃,风里吹来了羊粪和牧草发酵的味道。

  鸟儿从枝头落下来,落在佝偻老者的肩膀上,歌唱着,道别。

  就好像,恍惚一梦。

  羊羔咩咩叫着,舔舐着老者的掌心,将他从长梦中唤醒。草木葱翠,在阳光之下,焕发着光芒。

  宛如天国。

  “王上,你该走啦。”

  老妪奉上了水果和乳酪,恭谨的提醒。

  “我……”

  老者怔怔的看着这一切,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

  村庄的道路,牧羊者和农民点着烟闲谈,拖着鼻涕的孩子们打闹着,追逐,跌倒在地上,爬起来,灰扑扑的衣服上染上了尘土,远方的河边,洗衣的母亲不由得抬头怒骂。

  晒黑的年轻人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齿,隔着人群,向采摘椰枣的少女挥手,少女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在同伴的打趣之中,低下了头。

  炊烟从略显破败的屋子里升起,空气里漂浮着烘烤的麦香。

  老者凝视着眼前平平无奇的一切,专注又幸福,就好像,凝视着世界上最珍惜的宝物一样。

  “你们……”

  他僵硬的回过头,看向老妪:“你们过得还好吗?”

  “你该走了,王上。”

  老妪微微一笑,“我们都已经解脱啦,请不要挂怀……您,是希望我这么说的吧?”

  老者,愣在了原地。

  “可这都是假的啊。”

  老妪的幻影收敛了笑容,并不愤怒和怨恨,只是平静,“王上,我们都已经死啦,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意识,没有天国。”

  羊羔抬起头,告诉他:“只留下无处可去的怨恨。”

  “死了的世界,没有地狱。”

  瘦骨嶙峋的老牛回过头来,凝视着那个渴求慰藉的狼狈身影,毫无怜悯:“地狱在你们活着的地方。”

  “王上……”

  拖着鼻涕的孩子扯了扯他的衣角,满怀疑惑的抬起头来:“您看不到我们腐烂的骨头吗?”

  老者呆滞着,僵硬。

  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只能徒劳的穿过幻影。

  鸣叫的鸟儿张开翅膀,飞上了被烧红的天空。

  饥渴的农民扛起锄头,走向被点燃的农田。咳血的牧羊人驱赶着腐烂的羊群,走向化学武器覆盖的荒野里。

  “在疫病中煎熬,在饥渴中哭泣……”

  “荒芜里种下枯骨,内脏里长出蠕虫。”

  “啊,啊,折磨永无止境,苦难没有尽头。”

  孩子们依然在欢快的唱啊,跳啊,歌声回荡在荒谬的幻梦之中。

  回荡在这个独属于一人的地狱里。

  直到他们也渐渐的远去。

  黑暗里,只剩下了自己。

  不论如何呼唤。

  都再没有人回头看一眼。

  然后,他终于明白。

  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在血渴的瘟疫、同胞的利爪中,死在烧红的天空之下,化为焦土的故乡里,死在他的眼前。

  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那一瞬间,他终于听见了来自尘世的呼唤。

  一次,又一次。

  他睁开眼睛。

  看到了同地狱无二的血色天空,荒芜和大地,风中飘荡着腐烂和血腥的气息……天穹之上,一道道坠落的毁灭之光,所掀起的惊涛骇浪。

  “父亲!父亲!。!”

  那一双狂热的眼眸凝望着他,热泪盈眶:“太好了,父亲你终于醒了!”

  无法克制这一份源自内心的欢欣与喜悦,狂喜乱舞。

  “父亲,万事皆已俱备,复活已经快要完成了!请父亲您再一次的重掌一切,救赎白邦吧!”

  “……恩苏尔,是你吗?”

  白王怔怔的看着他,迷茫又疲惫,就好像,认不出那个曾经自己从废墟中抱起来的孩子了。

  他已经老了,不再年幼,也不再迷茫。

  面孔之上遍布皱纹,就好像,比自己还要更加的苍老,难以抗拒时光。

  唯独那一双眼睛里,燃烧着汹涌的火焰。

  如此狂热,如此饥渴。

  于是,白王终于明白了,究竟在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

  “连你也变成了这样啊……”

  祭祀王恍然的呢喃着,明明想要流泪,却无法克制空洞的笑声,嘲笑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原来连我的孩子,也要将他的同胞,推进地狱里吗?!”

  “父亲,我……”

  恩苏尔呆滞着,想要说话,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白王闭上了眼睛,伸手,轻轻的,点在了他的额头。

  于是,恩苏尔仰天倒下,空洞的面孔之上还残存着兴奋和惶恐……

  再无声息。

  只有一具华服妆点的尸体,从觐见的台阶上滚落到地,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脚下,来者低头看了他一眼,冷漠的跨过了尸体,踏着染血的台阶,一步步向上。

  最后,看向了支离破碎、被钉在巨树之上的白王。

  毫不犹豫的叩首,大礼参拜。

  微笑着问候:

  “——谢赫里,为我主恭贺!”

  那样的笑脸之上,满怀着诚挚的喜悦,毫无阴霾,却也毫不掩饰那一份深入骨髓的贪婪和憎恶。

  于是,一切就都已经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吗?”

  白王俯瞰着那一张嘲弄的笑脸,无法理解:“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为何不敢?”

  谢赫里淡然的起身,拍掉了膝盖上的尘土,一步步走进了白王触手可及的地方,反问道:“如今除了王上之外,唯一还能救白邦的人,难道不是我么?

  唔,虽然一番折腾,毁掉了不少,但从今往后,至少白邦之名还能够因王上而存续……如此看来,是在下功莫大焉才对!”

  他昂起头来,毫无羞愧,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白王。

  可当白王再一次抬起手的时候,他却已经瞬间闪现在了台阶之下,满怀警惕,未曾给他留下任何的机会。

  白王再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头来,疲惫的看着天空。

  抬起的手掌,死死的攥住了胸前那一把剑刃,将自己贯穿在了香格里拉之上,不容许它弹出,也不容许自己真正的沦落为狼……

  于是,谢赫里的神情,渐渐阴沉。

  那一副徒劳拖延的丑态,真是够了!

  “我懂的,王上,我懂。”

  他轻叹着,缓缓说道:“这么多年了,您还是老样子,总爱心存期望,对不对?您一直都是这样……对其他人,抱有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期望,渴求解脱,渴求怜悯,总爱将所谓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其实这样也好……”

  谢赫里的笑容陡然消散:“不切实际的梦,也该醒了,王上,今日,就由在下来担任您的仪官好了。

  让我来替您传报旨意!”

  腐鳞之狼昂起头,回头,看向身后的废墟和密林,肃然宣告:

  “——朝见者,还有一人!”

  寂静,白王僵硬住了。

  低下头,只看到了谢赫里的嘲弄笑容:“您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轰!!!

  旧都的废墟里,传来轰鸣。

  血色飞扬,升上天空,又再一次落下。

  嘶吼和哀嚎声响起,渐近了,此起彼伏的啸声里,有人怒吼咆哮,斩碎了眼前最后的阻拦,突入!

  腥风血雨,扑面而来!

  难以分辨,那究竟是人还是野兽,是狼,亦或者是什么更加疯狂狰狞的东西……浑身漆黑的毛发,已经被血色染成猩红。

  血肉模糊,一道道裂口翻卷着,像是饥渴的大嘴,贪婪的饱食血腥。

  当它仰天咆哮时,畸变的面孔之上,遍布裂痕,裸露出白骨和牙床。

  他在向前,踉踉跄跄,快要站不稳,可是却快的不可思议。

  任由断裂的利刃贯穿身体。

  手中的剑刃挥洒,横扫,佐以爪牙,撕裂前面最后的拦路者,闯入了这层层封锁的觐见之锁。

  不惜生命,更不在乎死亡。

  挥霍着这一份压抑了漫长时光的力量,去践行,昔日祭祀王和他最信赖的禁卫所做下的约定!

  伊纳亚特,倘若有朝一日……

  此刻,残存的血眸终于抬起了,看向了前方阔别已久的主君,仿佛微笑,仿佛落泪,再无任何的动摇。

  “王上,遵照约定。”

  逆鳞说,“我来杀你了!”

  “拿下——”

  谢赫里嗤笑,挥手,台阶两侧,一个又一个的身影长出了野兽的毛发,爪牙狰狞,飞扑而上。

  紧接着,横尸就地,分崩离析!

  逆鳞咆哮,向前。

  奋不顾身。

  遍布裂口的长剑斩落,从狼群中,再度开辟血路。

  踉跄着,狂奔,倒下,再爬起,再倒下,剑刃哀鸣,断裂,那就舍弃剑刃,展露爪牙。

  张口撕咬着狼的血肉,撕裂同类的心脏,站不起来,就像前爬行,手足并用,一次又一次的被压制,在咆哮中,奋力挣扎,再度飞扑。

  又再一次坠落。

  轰!

  一个个压制在残躯之上的野兽,被最后一根残存的爪缝所撕裂了,可紧接着,又被再一次压倒在觐见的台阶之上。

  血泊中,逆鳞死死抬起手来,还想要撕裂眼前最后的阻拦者。

  谢赫里!

  “哈,居然给你杀到这里来了。”

  谢赫里震惊的瞪眼,再忍不住摇头,满怀着钦佩:“真是输给你了,居然……能蠢到这般地步!”

  轰!

  谢赫里随意的拔出一柄长枪贯入了他的喉咙,将他钉在台阶上,然后是第二把,第三把,将他楔入铁石!

  再然后,踩在他的脸上。

  轻蔑蹂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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