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短短几秒钟之内,一层层不断回荡的焰光和毁灭反复犁过之后,整个林中之国已经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熔炉地狱。

  可出季觉却不感觉痛苦和难受,反而如鱼得水的欢快,甚至连防护服都没派上用场。

  昔日焰潮之灾所留下的孔中,黑焰涌动,吞没了钢铁之躯,丝丝缕缕的残存在他所过的大地之上,留下了一行缓缓扩散的漆黑脚印。

  他在火海之中向前,一步步走出,只感觉到胸前的荆棘在林中之国的反馈之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

  一瞬间,究竟杀了多少?

  几百,几千,还是几万?!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双手之上,竟然会沾染如此浓厚的血腥,可同样没想到,此刻的自己会如此的平静。

  冷眼凝视着眼前的地狱。

  七角之冠上,血色渐渐侵染,在狼血盟誓的疯狂暴涨之中,抽取着林中之国的馈赠,猩红的荆棘扩散蔓延,落入了虚空之中。弹指间,焚烧的密林之影中,每一棵树上都缠满了荆棘的冰冷幻光……甚至,他能够感受到,虚空之中,隐隐向着他投来的那一道饥渴目光。

  所谓的,大孽之狼!

  季觉毫不在意。

  只是平静的跨越了焦土,看向了眼前,香格里拉的显现,那燃烧之树的根基……遍布裂痕,一阵阵幻光散佚,仿佛血液一般,流向虚空之中。

  核心之处经历了如此惨重的破坏,哪怕是纯粹精神领域的香格里拉,也难以支撑了,崩塌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更令他出乎预料的是……

  “居然还活着吗?”

  季觉失笑,垂眸俯瞰着地上,大坑的最深处,已经熔岩化的焦土中,一颗诡异扭曲的石块。

  那是已经被焚烧殆尽的焦尸。

  谢赫里。

  此刻,裂口之下,干涸的血色如粉尘一般落下,随着外壳的崩裂,半身残缺,血肉模糊的谢赫里,缓缓爬出。

  不知道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件重宝,也不知道翻出了多少底牌……

  他还活着。

  居然还活着!

  “太令人感动了,谢赫里先生!”

  季觉甚至忍不住鼓手赞叹:“真正论活命,我愿意称你为最强,只是不知道你和播种者阁下,哪位要更强一些?”

  “卢……卢……长……”

  破碎的面孔抬起,早已经烧成炭块眼睛,看不清任何的东西,可灵魂仿佛听见了那嘲弄的问候,此刻,撕裂的嘴唇开合嘶吼,怨毒刻骨:

  “我……我要……”

  我要,杀了你!!!!

  距离真正的第三只狼诞生,距离真正的成为第三只狼,明明只差一点……就好像曾经传国之印时一般,明明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对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夺走了所有!

  “这不可能怪我吧?”

  季觉垂眸,端详着他狼狈蠕动的模样:“何必故作姿态呢,谢赫里,此刻的你,明明还存留着不少力气呢吧?

  播种者给了你什么?如今的你,居然和林中之国连接为一体……原来如此吗?祭祀王的催化只不过是抛出去的诱饵,等第三只狼只要完成,就是不灭,等待祭祀王死后,你就顺理成章的,成为真正的林中狼,唔,这一番设计,实在是巧夺天工啊!”

  猩红的眼瞳,收缩一瞬。

  颤栗惊恐。

  “你……你……不是卢长生!!!”

  谢赫里瞪大了眼睛,焦炭一般的眼球中流出血泪:“你究竟是谁!你,你究竟……”

  “哈,或许呢,可我究竟是谁,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季觉嘲弄冷笑:“况且,就算没有我,难道你就能够成功么?你背后那位播种者,真有那么爱你么?

  又为何到现在,毫无动作呢?”

  “放肆!”

  谢赫里嘶吼,狂怒驳斥:“圣主之思虑,岂是你这样的人能够揣测的么,我,我……”

  啪!

  季觉只是伸手一戳,眼前的幻影,无声破碎。

  假的。

  季觉摇头,叹息着回头,看向身后……

  真正的谢赫里,拖曳着残缺的身躯,一只手,向前爬行,不顾地上炽热的焦土和熔岩。

  向着在香格里拉的庇护之下那一座侥幸存留主体的祭坛,再一次的,爬上了烧红如铁的台阶!

  速度飞快!

  终究是,垂死挣扎。

  季觉冷冷的看着,毫无动作,就这样,静静的见证,他再一次的从地狱中,向上爬……不顾痛苦,不顾屈辱,舍弃廉耻和尊严,狼狈的蠕动。

  向着香格里拉。

  还有希望!还有机会!还,还有……

  未曾有过的痛楚之中,谢赫里忘记了身后的焰影,死死的盯着香格里拉的幻光,眼瞳,就被那瑰丽的光芒所照亮。

  只是,不知为何,爬上台阶的那一瞬间,却想起了那个从台阶上走下来的人。

  白王!

  “既然自己做不到,为什么不早日退位让贤!”曾经的谢赫里怨毒质问,“你做不到的,为什么就不能交给我!”

  白王没有回答,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平静又冷漠。

  仿佛凝视着不值一提的尘埃。

  以轻蔑的沉默,做出了回答。

  爬上了第二级台阶,谢赫里抽搐着,不知为何,却再一次的想起,曾经披着白衣踏上祭坛时的模样。

  风华正茂的自己,张开手臂,昂起头来,享受着喝彩。

  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了老师的眼神。

  如此失望。

  “……谢赫里,你是做不了祭祀王的。”

  在临死之前的,气息奄奄的老祭司,闭上了眼睛,否决了学生的卑微恳请:“你的心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仰……哪怕披上再华贵的白衣,你也不会向着那些为你欢呼的人群看一眼。”

  放屁!

  都他妈的是放屁!

  难道我没有做事么!难道我不曾有功劳!难道我不曾爱这一切么……为何便不能够……

  啪!

  崩裂的台阶滑落,砸在了他的头上,破碎的颅骨中,流出了沸腾的血,谢赫里嘶吼,死死的攥住了烧红的台阶,再次向上。

  再一步,更进一步!

  他要向前,不管落入怎么样的地狱里,他一定要……

  “真遗憾啊,谢赫里,你做不了狼主。”

  播种者的背影从回忆里浮现了,跪在地上的谢赫里颤栗着,下意识的抬头,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听见了惋惜的声音,“因为你的心里是空的,再怎么贪婪和掠夺,最后所得的,也只有虚无。”

  为何,圣主,为何连你也要这么说!

  我,我明明如此的……

  “如果你要试试,我不勉强。”

  那一瞬间,播种者仿佛回过头来了,看着他,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我将白邦的一切都交给你……只是,在决心领悟之地的香格里拉中,你又是否能有所领悟呢?”

  领悟?

  领悟什么!

  领悟这个狗屁的世界和这一切吗!

  谢赫里咆哮,在酷刑一般的台阶上,嘶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握紧了香格里拉的那一缕幻光。

  再无法克制,狂笑出声。

  我早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他悍然催发香格里拉的力量,调动其中的无穷绝望和苦痛,汇聚成型,向着背后的焰影降下。

  死!

  一瞬的死寂。

  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赫里愣住了,再次呼唤,再度催发,海量的怨毒和绝望汇聚,如洪流,席卷向了那个身影,可狂潮和洪流,却从正中分成了两半?!

  就好像,躲避他一样!

  甚至,随着他不断的催发,已经渐渐的,不再回应他的呼唤,陷入了沉寂。

  令他的表情彻底扭曲,歇斯底里。

  尖锐咆哮:

  “为何,为何!!!”

  “还能为什么。你被抛弃了啊,被香格里拉。”

  季觉笑起来,伸手,从他的手里,拔出了那一缕幻光,轻而易举的,引发共鸣:“真可惜啊,看来你终究未曾领悟……”

  香格里拉为觉悟之所,不论改变多少,这一份本质都不会动摇。

  一切皆为试炼,一切皆为领悟的过程。

  而在领悟之后的,香格里拉便再无意义和作用。当季觉再一次踏入这里的那一瞬间起,香格里拉的力量就已经不会再对他起作用了……

  消失无踪的慈济之王,就是明证。

  在聚变爆弹的轰炸之下,失去了一开始锚定的秘仪和基础之后,香格里拉根本就不会再理会谢赫里。

  更何况,季觉作为自性自成之孽,本身就和慈济高度等同,此刻接管这一切,简直顺理成章。

  你想要用我的东西,来对付我?

  “知道为什么吗?”

  季觉伸手,按在了那一张扭曲破碎的面孔之上,告诉他最后的答案:

  “——因为你不配!”

  轰!!!

  黑焰从那一具破碎的身躯之中,井喷而出,吞没了一切,听不见灵魂的哀嚎和尖叫,或许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在发现,自己注定无法成就的那一刻,名为谢赫里的野心之狼,曾经那个风光无二的祭祀,这一切真正的推动者,迎来了最彻底的绝望。

  乃至,无法拒绝的,死亡!

  随着谢赫里的死去,巨树陡然焕发光芒,濒临破碎的香格里拉一阵阵震荡,滚滚黑暗扩散里,数之不尽的血色荆棘破土而出,缠绕在每一根燃烧的树木之上。

  林中之国,纳入手中!

  季觉闭上眼睛,感受着洪流一样灌入孽魔之孔中的血光,只感觉,从未曾如此接近过大孽之狼。

  只要他愿意,可以轻而易举的代替谢赫里的位置,等白王死后,成为真真正正的林中狼!

  可他却毫无任何的感觉……

  只是发现,或许,谢赫里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正因为自身的虚无,才贪婪的向外索取,正因为这一份无止境的渴求,才会无休的掠夺,却到最后,一无所有。

  永远不知饱足,永远的饥肠辘辘,永远的虚无里,林中之狼徒劳的追逐着天边的幻影,却永远没有满足的停下的那一天。

  如此可悲。

  “已经不需要再有狼了。”

  季觉握紧了手中的幻光,告诉它:“今天在这里,不会有狼诞生了……”

  更多的幻光,汇聚而来,血色的荆棘盘绕其上,层层迭迭,到最后,化为了一缕纯粹无比的幽暗之光。

  狼血之剑抬起,指向了天穹之上的尸骨之狼。

  准备为这一切,画上最后的句号。

  煎熬和痛苦,都已经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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