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钊双目都直了,也终于想象到,他太太当初穿着修身的细管皮裤和牛仔服,大步踏进维多利湾的酒吧,抽出香烟时,是何等的风情了。

  她那一身坚定的要入党的凌厉气质荡然无存,此刻,就站在这儿,她是最能在大陆人来时,代表香江气质的女人。

  今晚的宴会,当她下车的那一刻,就能吸引所有记者的镜头,所有的男人,不管他是什么肤色,也会乐于向她献殷勤。

  不是因为她刻意凸显能够吸引男性的女性气质,而是一种香江范儿。

  也许因为她是从大陆来的,她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所以她最知道,什么样的衣服,在今天的场合下,最能代表香江女性,所以她把自己打扮成了标版,榜样。

  阿远扬着小脑瓜子,好半天也才认出来这是妈妈。

  小家伙蹬着他的小三轮嗖的跑掉,转了一圈之后来,刺啦一脚刹停,喊:“妈妈!”

  以为妈妈要带他一起出门,阿远抛下三轮车,去拿他的小机车了。

  可等他兴冲冲拿着机车回来,妈妈弯腰:“我今天不能带你喔,你要跟着爸爸。”

  跟着爸爸有什么好呢,连家乡鸡都吃不到,阿远不开心。

  今天的妈妈当然还是原来的妈妈,可是她好美啊,她的眉毛像弯弯的柳叶,唇红红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阿远想跟着这样的妈妈出门。

  可是她竟然不要他,要悄悄离开?

  正好这时接妈妈的车来了,他的宋干爹打开了车门。

  阿远跟陈柔很像,要干坏事总会忍不住先一笑,笑完就想跑,想先上车去。

  但是被眼疾手快的爸爸一把捞了回来,这就跑不了了。

  陈柔也不想搞的儿子哭哭啼啼,转身就往外走。

  但聂钊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因为他虽然没有跟着韩玉珠参加过各种舞会,可是他看过好多好多的录像,他记不起来了,但直觉陈柔应该还差了某样东西。

  还真是,造型师追下来,笑着说:“聂太,您忘了最关键的东西。”

  回看聂钊,他有几分得意的打开戒指盒,递给了他。

  作为已婚男女,出席重大场合是要佩戴婚戒的,但陈柔不习惯戴戒指,就总会忘记,今天虽然拿出来了,可走的时候也忘记戴了。

  她从车窗里伸出手来,聂钊帮太太款款戴上戒指,一手还抱着儿子呢,弯腰亲吻了一下太太的手指,柔声说:“玩尽心点,不用急着回家,我会照顾好阿远的。”

  这人很奇怪的,虽然平常一板一眼,但偶尔搞点肉麻的,陈柔都有点受不了,宋援朝更受不了,直打哆嗦,就连聂嘉峻都觉得,咦,小叔好会拍马屁喔。

  而且他毕竟从小在欧洲留学,大概见惯了,一整套的绅士动作,行云流水。

  他做了什么,阿远也要学着做,小孩子嘛,就喜欢学习大人。

  而因为聂钊让她玩尽兴点,不要着急回家,陈柔就觉得很奇怪。

  亲了一下儿子,她笑问丈夫:“你不是应该叮嘱我注意安全,早点回家才对?”

  聂钊说:“出去玩嘛,开心最重要,你玩开心就好。”

  聂嘉峻会骑机车,提前一步下地下室,去找他的机车了,宋援朝既是司机,也是陈柔的贴身保镖,当然还是她的最佳拍档,也已经上车了。

  陈柔示意他开车,笑着跟儿子拜拜,并对聂钊说:“看来我以后要多出去玩一玩才好。”

  她才说完,车就离开了,聂老板也在这一刻成功破防。

  但回头看因为妈妈离开而撇嘴的儿子,他还是选择了嘴硬,说:“妈咪很少自己一个人出去玩,她先是一个独立的人,然后才是你的妈妈,所以不可以不开心。”

  阿远又听不懂,而且很不开心,先说:“ZUi她吧叭叭。”

  又说:“qieqie都好远啦,ZUi啦!”

  见爸爸还是不肯动,他终于要发飙了,扬起脖子一声哭:“哇!”

  眼泪哗哗,他哭的稀里哗啦,还拿小机车打爸爸。

  而要说聂钊愿意太太打扮得那么漂亮,然后出去交际,玩到很晚吗,他当然不愿意,他心里也很不舒服。

  可也恰是在太太打扮的一身华贵,容光焕发的下楼梯时,他终于体会了当初他总是在录像带里偶尔看到的,两眼怨毒的,聂荣的心情了。

  聂荣的太太是全香江最会经商的女人,她跟总督,跟一号探长,跟形形色色的议员们,跟从深水埗来的,风度翩翩的大英皇家军官们翩翩起舞时,聂荣两眼毒怨。

  或者一开始只是吃醋,是心里不舒服。

  可后来他就渐渐的心理扭曲,盼望着妻子能待在家里,也是因此,在韩玉珠病了之后,明明辐射是可以查得到的,可是那么多年他都没有查清楚。

  然后,公司的大权,以及闪光灯,录像机的焦点就变成了他和梅潞。

  他一边说着有多么的爱妻子,一边坦然享受着属于她的一切。

  一盘盘记录往昔的录像带里,他在四十多岁,人到中年之后才焕发了勃勃生机。

  而他的荣光,是以韩玉珠为养份的,可恨他直到现在,虽然缠绵病榻,却依然热熔不悟,又叫聂钊如何能不痛,帮他请法师?

  聂钊恨不能恶鬼天天缠着他才好呢。

  当然,也算是吸取老爹的教训吧,所以他会跟陈柔讲,要玩尽心,不要着急回家。

  给的脸蛋儿像小猫咪的儿子洗了把脸,又给他吃了点辅食,带上儿子,聂钊这才前往医院,去大张旗鼓的看望他爹了。

  其实他虽然希望聂荣,但不希望他死,因为聂钊总怕一旦父亲死,没有父亲做警钟,他会忘记他的来时路,也会忘记他的初心。

  他怕自己会变成老爹,成为如今的他最讨厌的那个人。

  ……

  且不说聂老板内心的挣扎,这会儿总督府大门外两侧全是飞虎队和皇家警察,还有从深水埗过来的英军,一看就是专门挑过的,个个身材高大,肌肉威猛。

  但毕竟帝国日薄西山,军人也挑不出实在优秀的,那一个个英军,都长着一张老实巴交的,威尔士乡下,老农民式的,憨厚的脸庞。

  霍岐也在现场,但他已经不是警察了,按理这地方他进不来,更没可能近距离的直接搞个电台接收无线电信号,因为这儿目前从官邸内人员,再以英军,皇家警察,就有三套无线电系统,还有个各个电视台的转播设备呢。

  而为了防止有人搞破坏,警方的专业人员也在现场,在随时监控各个电台。

  在这种情况下霍岐要怎么做,才能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搞窃听?

  那办法据说是陈恪帮忙想到的,但陈柔怀疑应该是岳中麒在背后出谋划策。

  总之,大陆公安送了霍岐一整套的假身份,然后他自己随便搞了湾岛电视台,然后自己喷漆,改装了一辆车,假装它是湾岛来的媒体,还被安排了最好的机位。

  因为最先来的会是先遣部队的人,以及,后续还有走红毯环节。

  为了拍照走红毯,陈柔的车被拦到了路边。

  这种宴会都是车先停,然后由官邸里的大秘书安排,谁该先出场,谁又该后出场。

  当然了,总督府的活动,事先是不会通知别人的。

  最先入场的也肯定是大法官和区议员,以及各个高校德高望重的老校长们,所以陈柔这个商人太太还得等好一会儿,有人通知她的车前行,她才能继续前行。

  不过聂嘉峻一亮他的假记者证,大摇大摆的,就提着台摄像机先进去了。

  上了转播车,见霍岐举着望远镜正看的专注,他问:“有发现吗?”

  霍岐没动,只说:“总督和兰戈上校一直在聊天。”

  聂嘉峻夺过他手中的望远镜,怒嘴:“哥们,他们就在对面,眼睛就能看到。”

  兰戈上校,是目前他们所怀疑的,王牌特工‘知更鸟’的最大嫌疑人,他和总督的大秘,以及O记一哥林勇,还有几位英方将领就站在官邸的台阶上,在聊天。

  聂嘉峻觉得自己这霍老哥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眼睛都可以看到,他非用望远镜。

  但霍岐生气了,一把抢回望远镜,来了句:“就你,还想做刑侦警察?”

  又气呼呼的说:“我在分析兰戈上校的嘴唇,在读唇语,你到底懂不懂办案啊,你个只会添乱的纨绔。”

  聂嘉峻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更加崇拜霍岐了:“WOW,你竟然会读唇语?”

  又问:“你分析出来了吗,他在说什么?”

  如果兰戈上校是‘知更鸟‘,那林勇就是他的下线,他们俩在窃窃私语,那么到底是在说什么,霍岐只看他们的嘴唇动作,就能分析得出来?

  霍岐没好气的说:“要来可以的,不是被你打断了?”

  再举起望远镜,又说:“我阿妈做了糖水,让我带给你,去吃糖水吧。”

  但说话间聂嘉峻一转身,一脚,直接踢翻了糖水。

  他妈做的糖水,霍岐都还没喝呢,他刚想发火,却又生生改口:“来了。”

  于他,这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陆军人。

  虽然他早就料想到了,大陆来的军人跟陈恪,岳中麒他们差不多。

  可所有香江媒体全部翘首以盼,总督在门内已然就位,兰戈上校带着他的手下们也大摇大摆进了门,站到了总督身后,霍岐也不免有点激动,帽子一戴,下车。

  一辆东风牌的战时指挥车,看着不快,但眨眼间已经到门口了。

  司机,一个身材高大,一脸严肃的年轻人下车,跑步到后车门,打开车门,立正。

  紧接着两个跟司机一样身材高大,身着绿军装的军人下了车,站定,扬手,但顶多也就两秒钟,然后俩人就跟约定好似的同时转身,步伐一致,上台阶了。

  聂嘉峻问霍岐:“你看清楚了吗?”

  霍岐看旁边的记者,就不说看了,他们才对准镜头,人已经走了。

  而他们拍到的,就只是步伐一致的,两个上台阶的背影。

  有个记者带的是数码相机,调了一下光线,小声叫了起来:“我有标题了,这张照片就叫,来自帝国的压迫。”

  他拍到的是两位军人的侧影,皆是一脸无表情的严肃,再加上刻意压了光线,就显得两个军人跟站在后面的,那帮来自威尔士乡下,老实巴交的农民们完全不同。

  所以那就是先遣部队的代表吗,怎么感觉跟陈恪他们完全不一样?

  他们没有表现亲民,也没有留给媒体拍照的时间,他们就没打算讨好媒体吗?

  坦白说,来的时候聂嘉峻并不好奇,可他想象中,来的军人应该跟英军一样,谈笑风生,再来个满场握手问候才对,可因为来的大陆军人就好比行走的扑克,连他这个纨绔大少的好奇心都被调动起来了。

  他看霍岐,小声说:“我感觉他们好能打的样子。”

  旁边一个记者说:“我感觉他们要想武统也不过分分钟,小声点吧。”

  霍岐因为失业又失楼,心情不好,张嘴就是喷人。

  聂嘉峻给他封了个外号,香江第一喷壶。

  可他竟然难得的笑了,而且凑过来,跟聂嘉峻说:“他们,跟你细娘好像。”

  聂嘉峻就说嘛,总感觉惊鸿一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两个军人。

  他们的礼节,你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他们走路的姿势,也确实跟他细娘一模一样。

  就是有一种傲视天地,睥睨众生的王霸之气。

  他们明明还是客人,是来做客的,可聂嘉峻直觉,他们比他更像香江的地主。

  想到这儿,聂嘉峻打个响指:“霍哥,我细娘今天,也要让你刮目相看。”

  无线电在空中嘶嘶而叫,各种对讲机响的此起彼伏,今晚宴会的嘉宾们要入场了。

  一辆辆豪车缓缓驶过来,西服革履的男人,穿着中世纪似的,大蓬蓬裙礼服,再或者稍微简约一点的,近代礼服的阔太太们相继下车,并在台阶上停留,拍照。

  兰戈上校和官邸大秘作为主人的代理人,在门口迎接贵客们。

  霍岐很垂头丧气,因为他总觉得,大陆能选出来的,优秀的人也就陈恪他们,那帮公安一样就差不多了,结果呢,来了一帮子更年轻,更帅气的,那体格,那敏捷的步伐,那裁剪一般的衣服都包不住的,贲胀的肌肉,搞的他甚至有点自卑。

  他觉得今天那两位先遣部队的代表,一个就能打聂嘉峻这种,打八个。

  坦白说,聂太太今天就算穿着比基尼出场,他都没法刮目相看。

  他有点嫉妒,又有点难过,还有点委屈失落,可随着明显的,镜头啪嘶和闪光的频率增加,他皱着眉头看过去,好吧,聂太太今天果然美艳,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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