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陈源在林州呆了一整天,从早到晚,近乎没有歇息,午饭都是在办公室里解决的,还是小裴从食堂里打了一份,看他一直在忙没空下去,主动送了过来。

  堆积的事物太多,因为他不仅有工作还有自己的生活,两者权衡,当然是临近的婚事更重要一些。

  其实每一天休假他都负罪感满满,觉得亲爸交给了自己这么重要的职位,不应该做甩手掌柜。

  纵然一切都被北部地区有经验的前辈后辈们打理的井井有条,但他也得经常坐镇办公室,为大的决议投出自己决定性的一票。

  革新迫在眉睫。

  这几乎是江氏内部堆叠的所有问题的缩影,革新也许可以改变一切,但也势必会让还算安稳的现状变的风起云涌,后果没人可以一力承担。

  老一辈和新势力的斗争愈演愈烈,纷纷为各自支持的领导造势,添砖加瓦,希望领导能在未来的重大决议中担任主导位的角色。

  各大地区都是如此。

  陈源所在的北部是有名的顽固分子居多,即便是这样依然有革新的方案层出不穷,那就不用说新势力居多的中部和南部地区了。

  签完最后一份文件。

  陈源长舒一口气,赶紧起了身,将文件装到文件袋里递给裴友文。

  “差不多都处理完了,剩下的小文件你相机决断,我撑不住了,再不走要被家里臭骂一顿。”

  “可来都来了,晚上还有个重要会议。”裴友文不解。

  “你替我出席,再大的事情也比不上明天的事,我得去一趟京都,这里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一段时间。”

  听他讲了这话,裴友文一愣后反应过来。

  “要去订婚了?”

  “对的。”陈源难掩开心。

  “那我得祝老板订婚快乐,以后就要被未婚妻管咯。”

  “有人管是多么幸福的事,我就乐意英年早婚。”陈源少见的没皮没脸道。

  他拿起一旁的外套,着急忙慌的出了办公室。

  ……

  再转眼。

  已是周一,清晨九点左右。

  这是阳光分外明媚的一天。

  天空澄净蔚蓝,几乎看不到有云在漂浮,温暖的日光洒下,照耀着黑色的奔驰车身,漆面晕出淡淡光影。

  这天气正如陈源的心情一般。

  他由衷的感觉到幸福,甚至想让时间短暂的停留在这一刻,能过得再慢一些,不要让幸福的时光偷偷从指缝溜走。

  一家人,一辆车,以平稳的速度驶向机场。

  他坐在驾驶位上。

  副驾驶是观赏着窗外风景的老爸,后座则是他此生最爱的三个女人。

  柳禾被夹在中间,两姐妹则坐两侧,她们有说有笑,刚刚在讲陈源小时候的事情。

  在听着这些童年的窘事时,偶有不符合实际的地方,他还要插上一句嘴,示意自己小时候可没有那么挫。

  从疗养院一路开出来,陈源的嘴角一刻也没有下去过。

  “我知道陈源小时候可喜欢那个邻家姐姐了,上次听他说,他还一副怀念的样子呢,从上次在三亚见面后,人家每逢节日还要给他送祝福,生日的时候时要给礼物。”姜瑶打趣道。

  面对未来儿媳妇的旁敲侧击,柳禾慌忙找补。

  “哪有,小孩子不懂得喜不喜欢,充其量一块玩而已,小源那时候对人家可差了,你是不知道,人家好几年趁生日的时候给他送了礼物,他只回过一次,那次还是人家气哭了来我这里告状才有的。”

  “是吗?他小时候也这么直男?”

  “哎,说到这个,他有送过你们两个礼物吧?”

  “倒是送过。”

  “所以说,这孩子不是缺心眼,只是分对谁而已,说到底是性格直,只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才愿意动心思。”

  陈源对此说法并不否认,只是摸了摸鼻子。

  他小时候倒不是纯直男。

  再傻的小男孩也知道生日给女生送礼物。

  可那时候柳禾才给他多少零花钱?根本不够用,想买的玩具得买,想追的绘每期要追,偶尔跟朋友一起去打游戏也是支出……一来二去,他囊中羞涩。

  所以在小柔姐生日前,他拿仅有的钱买块巧克力或者棒棒糖,趁机会塞给她了,权当是生日礼物。

  谁知道小柔姐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棒棒糖虽然五毛钱一个,但也是一份心意嘛……

  估计人家女生是想不到生日礼物会这么敷衍。

  这难绷的过往一直埋藏在陈源的心里,他不会对别人讲,此时此刻有两个老婆在这,更不会讲出来自讨苦吃。

  想当初小柔姐去告了状,柳禾让他去买礼物,陈源干脆利落的说自己没钱,那柳禾就给了五十块,让他潇洒了好一阵子,买个甲壳虫的MP3还剩下一半多,之后请朋友们炫辣条炫到爽。

  现在想想,幼稚又令人怀念的童年啊……

  一去不复返了。

  好在当下他也十分幸福。

  “小源,你开车的技术越来越稳健了,不错。”陈爸看了一眼专注开车,手法娴熟的陈源,不由得啧啧称赞。

  “照老爸你的技术还差点。”

  “哎,这点我倒是不否认,怎么说也是驾龄十五年从没出过事故的老选手,”谈到这个,陈爸颇为骄傲,“看来你也是完美遗传了老爸的天赋。”

  “你遗传个屁,又不是你亲生的。”柳禾翻了个白眼道。

  一家人其实对领养陈源的事情并不避讳,拿来笑骂一声,陈爸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反而理直气壮道:“遗传也不一定全是亲代传承,耳濡目染也是一方面。”

  “好的没学净学坏的了,我怀疑咱儿子不教不会给女生送礼物就是跟你学的,”柳禾朝两姐妹诉苦道:“你们俩是不知道,我直到婚后三四年才收到第一束花,还不是结婚纪念日,是什么劳什子妇女节……学校给免费出的花,他领了然后献宝似的送给我来了,一开始我还挺开心,结果到了办公室发现每个女老师都有。”

  “咳……这陈年旧事你也提。”

  “提怎么了?男人就得敲打,不教学不会,看你今年结婚纪念日送不送。”

  “那叔叔肯定得送,阿姨都这么说了。”姜瑶忍笑道。

  “送,我现在就送。”

  陈爸说着,居然真的坐直了身体,开始在衣服前襟的兜里摸了起来,煞有其事的样子,搞得柳禾都微微瞪大了眼睛。

  忍不住惊讶道:“哎呦老陈,离结婚纪念日可还有一个月呢,别告诉我你真提前买好了。”

  “哇,叔叔早有准备了?好浪漫。”姜瑶也注视着陈爸掏兜的动作,双手不禁攥在一起跟着紧张。

  连姜凝都忍不住有些期待。

  没想到瑶瑶随口一说,居然歪打正着正促成了老两口的浪漫吗?

  “老陈,你可别,孩子都在这呢……我随口一说,有啥东西要送你等私底下的。”这回轮到柳禾害羞了,赶忙摆了摆手。

  她还真怕陈爸掏出个金戒指或者名贵的耳环。

  当着三个孩子的面,那场面怪难为情。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眼睛也直愣愣的看着陈爸的兜,前襟那么小的兜能掏出来什么呢?

  可谁都没想到。

  陈爸摸了半天,咳嗽了一声。

  只是将两个手指并在一起,做成了比心的形状,朝柳禾面前一晃。

  表情还挺严肃。

  继而。

  车内一片寂静。

  后座的三个女人盯着陈爸的手指。

  姜瑶:“……”

  姜凝:“……”

  柳禾:“?”

  几秒钟过后,凝凝和瑶瑶扭过脸来,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抑制着嘴角,看向车窗外面,不想让自己笑出来。

  可是实在有些……绷不住了。

  “你给我滚!”柳禾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终于憋出这句话来。

  顿时后座的两姐妹也破防了,伴着陈源率先忍不住的笑声,整个车内众人笑作一团,姜瑶更是捂着肚子前仰后合,眼泪都要出来了。

  谁也没想到陈爸会搞这么幽默的一出。

  柳禾原本很生气,过了一会儿嘴角也提了起来,活生生被气乐了。

  “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一个人了,还玩这么无聊的恶作剧,我服了你了……”

  她抿唇,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是多么温馨的一幕。

  老两口也很久没有这么温暖的感受了。

  选一个晴光正好的日子,一家人出行去遥远的京都,路上有说有笑,不仅在享受当下,脑海里还憧憬着未来。

  做父母的一辈子无疑都要操劳几年事情。

  拉扯孩子长大成人,亲眼看着他结婚生子,再把年老时所有的慈爱寄予小一辈身上。

  如今这些事情都能得偿所愿,老两口当然开心。

  窗外的景色飞逝。

  后座她们聊她们的,陈源则是在跟老爸商量什么时候给他换一辆车,毕竟那辆老捷达已经开了许多年,即使赶不上陈源的年纪,也跟他相差无几了。

  还记得那是小时候陈爸跟人一起合伙干了个小生意,结果对方发达了,收购了陈爸手里全部的股份,就有了买车的这笔钱。

  柳禾总拿这件事去说,当初如果不做人情卖给合伙人那些股份,也许现在捷达都能提一辆像模像样的豪车了。

  如今陈源长大了,有能力了,他也想送给老爸一个礼物,所以正在询问意见。

  车这东西,与其说是工具,不如说是男孩子的大玩具。

  年已五十的陈爸也不例外,不知吐槽了多少次那辆开一次修一次的老车。

  “现在国家基建那么好,我一把年纪了,出行实在用不着开车,高铁什么的不比自驾舒服多了?想去哪就去哪。”他不松口,心里不想让陈源乱花钱。

  因为在他心里,儿子未来的花销多着呢。

  有钱也不能大手大脚。

  俗话说钱是男人胆,兜里有,在哪里说话都有底气,他这个做父亲的当了一辈子人民教师,大富大贵不至于,可退休金不少呢……不给孩子添砖加瓦就算了,总不能反过来索要。

  “话是那么说,可我想尽尽孝心。”

  “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了。”

  “那老爸,我听你的,假若咱不买这个车,按你心中想要的,不考虑资金的情况下,你会选什么?”陈源换了个说法问。

  “你这么问,还真有。”

  “什么?”

  “凌志。”

  他说完,陈源一拍脑门,跟想起来什么似的。

  有一年新年之际,邻居家的远方亲戚前来探亲,开的就是一辆凌志,当时亲朋好友都在串门拜年,陈爸跟其他几个叔叔一起围着那辆车赞叹好久。

  陈源顿时心中有数了,暗暗记下。

  俩人正低声交谈着。

  后座突然传来柳禾的一声询问。

  “小源,凝凝说瑶瑶是专门唱歌的,从小就有艺术细胞,这真的假的?”

  “她不就在你旁边嘛,你问不就得了。”

  “哎呦,瑶瑶不告诉我,怕我非要求她唱歌呢。”

  凝凝看了陈源一眼,抿嘴轻笑,淡淡道:“今天这么开心,让瑶瑶唱两句也未尝不可。”

  “姐,我不好意思嘛……”姜瑶脸颊微红,因为当着叔叔阿姨的面。

  “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瑶瑶,展示就行了,我相信你。”陈源透着镜子看着她的眼睛,鼓励道。

  “那好吧,我随便唱几句,就樱花草吧。”

  她从小就唱歌好听,亲近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即使是从没什么好脸色的姜如雪,偶有午后在家里没出去开会时,在听到请来的声乐老师教姜瑶唱歌。

  婉转动听的歌谣伴着钢琴的音符,从侧厅的房间里传过来,悠悠的传遍整个小别墅时。

  哪怕姜如雪也会侧耳倾听,一边歪歪头晒着午后的阳光,一边跟着拍子轻点脚下的高跟鞋。

  享受着静谧的时光。

  车内。

  “晚风吹动着竹林~

  月光拉长了身影~

  萤火虫~一闪闪~”

  ……

  “恋人手中樱花草~~”

  “春彩漫步的微笑~~

  种下了~一朵朵~

  青春璀璨的年少……”

  微风拂动发梢,陈源开着车看着眼前笔直的路,他耳边是姜瑶甜美可人的歌声,等歌声渐渐高昂时,老两口跟着一起打起了拍子,凝凝在旁边低低应和。

  天空一望无际。

  很多很多年,他都记得这一幕。

  记得这个清晨让人无比怀念但却短暂的时光。

  有家人,有爱人,有即将到达的目的地,还有伸手就可以抓住的……璀璨的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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