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府太蓝要某件事的答案,就像是向一条响尾蛇讨它的毒液喝。

  这一点,不仅柴司清楚,府太蓝自己也清楚。

  毕竟他从十二岁就开始做猎人了——十二岁小孩有什么?他没人照应,既无资源,也不具武力,连枪都弄不到一把。

  府太蓝能活到今日,只靠了两样东西:脑子与谎言。

  话是这么说,但他如今居然也有点后悔了,后悔以前不该说那么多谎,结果产生一种“狼来了”效应——现在再怎么拍胸脯保证自己说的是真话,也没有人信了。

  “我真的真的没有骗你。”

  府太蓝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更加真诚,恨不得把心都剖出来给柴司看:“通路伪像真的已经被用尽了次数,变成废物一个,你没希望了,你这辈子也进不去巢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柴司脸上连一丝错愕和失望都没有:“噢?”

  自从通路伪像使用次数被消耗殆尽,府太蓝一直盼着,有一天由自己亲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柴司;他不仅幻想过柴司的痛苦与愤怒,甚至还设想过他要是动手,自己应该怎么防卫、反抗、脱身。

  结果百密一疏——这一天来是来了,他却忘了,自己以前说谎太多,柴司听了根本不信。

  他不信,自然一点伤害都不会有。

  这不是白高兴了吗?

  “我上一次找到你,问你通路伪像的时候,你甚至还不知道它的存在。拿走伪像的人,下颌完好无损;但你那时脸上受了伤,而且不是几天之内就能痊愈的伤势。”

  柴司不紧不慢地说:“这说明有人装成你的模样,想要祸水东引。你受此启发,打算现在激我发怒。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府太蓝急得想找个测谎仪——尽管测谎仪对他没有用。

  “我现在下颌不也完好无损吗?才过去了不到三个星期。”

  “青春期小孩,恢复快。”

  还自己替他合理化上了,府太蓝气得一闭眼——他的情绪一向疏离遥远,像现在一样又急又无奈又想跺脚的时候,确实不多。

  该气自己当时思虑太周全,还是该恨柴司愚蠢?

  当然是恨他愚蠢。

  不蠢,怎么会像条被洗脑的狗一样?

  “但你说对了,我确实想知道一件事。”柴司低声说。

  能一直稳稳举着枪、顶着他脑门,手臂还不酸……府太蓝心里有点酸。

  “什么事?”

  柴司慢慢地说:“你用了什么方法,监视凯家动静?”

  府太蓝顿了一顿。

  病房里忽然安静了一会儿;唯有韩六月饥肠辘辘的肠胃,正在不断嗞嗞地小声尖叫,给他的思考伴奏。

  她一开始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几乎坦然了,甚至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布丁,看着面前持枪对峙的二人,把布丁吸干净了。

  柴司与韩六月在醒来后,都饿得要命呢……明明没有进巢穴。

  “……这有什么好问的,”府太蓝斟酌着说,“我做猎人这么多年,人脉资源难道会比你一个连巢穴都没见过的人差?我方法多得是。”

  “那你一定不吝分享了,”柴司稍稍一使劲,枪口顶得府太蓝往后仰了一仰头。

  府太蓝看了一眼额头上的手枪。

  “我有一个大范围监视性伪像。把它架在无人机或者热气球上的话,它可以监视到周围一大片地区的动静。”

  他叹了口气,说:“你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去打听一下,韦西莱在死之前,他的上州区庄园里就装备了这样一个伪像。原本他是架在一座塔上的,塔还在呢,你不信自己去看。他那时疑神疑鬼,怕死得很,能装备上的防身手段都装备上了。”

  “这是事实,”柴司点了一下头。

  用你来点评什么是事实?傲慢得叫人看了就来气。

  为了凯罗南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头,柴司甘愿当一条鞠躬尽瘁的走狗,几乎没有自我,只全心为凯家拼命——这跟中了降头、入了邪()教有什么区别?

  看一眼他那样子,府太蓝都不由头皮发麻;简直是自己最深的噩梦,化为了现实中的人形,偏偏柴司本人还甘之如饴。

  当一个事物让人完全无法理解时,它只会叫人厌恶恐惧。

  对于府太蓝而言,柴司根本等于是蟑螂成精了。

  假如让柴司最终赢得游戏——假如让坚信着应该为贪婪老头当狗的柴司,获得了统治巢穴、改变巢穴的资格,那府太蓝真恨不得现在就和巢穴一起炸掉算了。

  但再厌恶,他此刻也只能忍着继续说:“韦西莱死后,这些伪像就没有了用武之地。韦家有人在猎人圈子里悄悄找渠道,想把伪像卖掉。我得知了消息,我就买了。”

  柴司微微地一皱眉头,立刻又松开了,看不出他究竟信了没有、信了几分。

  “枪都指在我头上了,我当然要告诉你实话。”府太蓝说,“当然了,我之所以敢告诉你实话,而不担心说完之后被你一枪毙掉,也是因为说实话对我有利,是眼下最能保住我性命的办法。”

  “噢?”

  噢你个屁噢。

  “处理韦西莱身后伪像的人,我知道是谁。”府太蓝一笑,说:“但是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个人手上还有其他的强力伪像,只可惜我财力有限,也动用不了摩根家的——哦,你应该知道我已经被卡特·摩根给边缘化了吧?”

  有拢珍在,柴司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果然,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吃惊。

  “你放心,我对拢珍姐一点也不记恨。”

  这是实话,府太蓝并不恨拢珍;不光是因为她帮自己拿出来了车票。

  任何情绪,尤其是恨,都需要鲜明强烈的生命力作为燃料。他没有力气。

  “那个人手上的伪像,都是当初韦西莱亲自收集的,不用我说,你也能想象有多珍贵。”府太蓝耸耸肩,说:“你留我一命,我就把你引荐给那个人。如何?”

  “真是方便的借口。”柴司依然维持着平静,说道。

  “一点都不方便,要找借口,何必说这种话。”府太蓝哼了一声,“如果不是韦家真有这么一个人,你万一真同意了我的提议,我到时上哪给你大变活人去?”

  柴司似乎生出了一丝犹豫,大概是半信半疑,不敢信,也不敢不信。

  黑摩尔市中的伪像,尤其是强大珍贵的伪像,数量是十分有限的;他如果错失了机会,就意味着东西可能落入他人手里——在“巢穴统治游戏”期间,柴司想必不愿轻易将优势拱手让人。

  因为有一个统治游戏的设置,府太蓝相信,柴司也意识到了。

  “当有新选手加入‘巢穴统治游戏’时,我们这些老选手,是不会得到通知的喔。”他低声说,“或许现在就有我们不知道的参赛选手,正在行动呢……”

  在府太蓝的想象中,那一夜逐渐张开漆黑嘴洞的头狼,几乎与布莉安娜的模样重迭了。

  如果将柴司送进她的黑洞里去……布莉安娜一定会很开心吧,说不定还会原谅他。

  柴司的枪依然紧紧抵着府太蓝的额头,安全栓已经打开后,他的手指也牢牢地贴在扳机上。哪怕有头发丝那么细的颤动,或许都会促使一颗子弹穿透府太蓝的头颅。

  柴司忽然转过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韩六月,目光又落回到府太蓝身上。

  不知道怎么,府太蓝的胃里突然一拧。

  “柴司哥,”韩六月低声叫了一句。

  柴司沉沉地“嗯”了一声。

  明明二人没有交谈,却好像已经形成了一个共识。府太蓝很不喜欢。

  “你不用担心我,”韩六月说,“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只要让我吃顿饱饭,我就可以马上进去。如果你不放心,再派天西或者别人跟我一起去……”

  她说的是巢穴吧?

  她为什么要这个时候突然说起巢穴?跟自己有关系吗?

  有一个关键信息,是他不知道的。

  府太蓝突然意识到,自己顺水推舟、因势利导想出来的陷阱,或许反而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是——究竟是什么?缺失了一块关键信息,他要怎么应对?

  “对不起,”柴司看着府太蓝,话却是对一旁韩六月说的。“你才刚经历了一遭生死关卡,我不该……”

  “这次不一样。”韩六月说着,忽然一笑。“这次我又不会主动把头蒙上,不会有危险的。所以没关系,柴司哥,你动手吧。”

  柴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好,”他贴着府太蓝额头,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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