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源血脉中的意志如同毒素,经过浑沌隔膜过滤去了绝大部分,但依旧有极少量的渗透过来。

  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影响,但强者寿命堪称无尽,修炼也从未停止,经年累月之下,积累的‘浑源之毒’不容小觑。

  这也是为什么雷霆古国的强者大都性格恶劣,即使不陷入疯魔,也很容易暴躁愤怒……这在其他修炼体系是不可能出现的,毕竟都修炼到这等境界了,不可能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

  当然,这和无上力量比起来,代价是可以接受的。

  ……

  紫雷轩静室,万载枯寂。

  门外回廊,雷伯如同过去万年间每一个日夜那般,垂手侍立,身形如同庭院角落那株雷击木般纹丝不动,只剩眼皮偶尔开阖,证明他并非雕塑。

  漫长的岁月早已消磨了最初的激动,只剩习惯性的等候。

  混沌境强者的寿命悠长,万年不过弹指,看守静室更是枯燥到极致。他甚至有些昏昏欲睡,意识飘忽,想着昨日宗老殿某位长老新纳的小妾传闻……

  吱呀——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庭院风声淹没的摩擦声,却如同惊雷般在雷伯混沌的意识海中炸开。

  他猛地一个激灵,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滚圆,如同受惊的雷兽。

  身体下意识地绷直,几乎要做出防御姿态。

  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扇开启了一条缝隙的静室大门上。

  门开了!

  万载未曾开启的静室之门,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随着门缝的开启,如同沉睡火山苏醒前溢出的温热水汽,悄然弥漫开来。

  门扉彻底洞开。

  一道佝偻、穿着洗得发白灰色麻袍的身影,缓步而出。

  依旧是那个血隐老人。

  身形依旧枯槁,面容依旧苍老布满沟壑,浑浊的眼眸深处,岁月沉淀的枯寂感似乎更加深邃。

  但是!

  雷伯的呼吸在看清老人的刹那,骤然停滞。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侍奉雷霆皇族无尽岁月,见过的修炼浑源血脉的强者不知凡几,下至混沌境供奉,上至那些威名赫赫的神王长老!

  眼前血隐老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他太熟悉了!

  那是唯有成功将浑源气息初步融入己身、构筑了稳定力量循环体系后,才会自然流露出的“醇厚”感。

  如同窖藏万年的雷霆烈酒,霸道狂暴的力量被深深收敛于内,只余下沉淀后的、如同大地般厚重、如同古雷岩般坚韧的奇异底蕴。

  “血……血隐大人?!”

  雷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您……您出关了?您的气息……您成功了?!”

  他死死盯着血隐,仿佛要确认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噬界雷龙!

  那可是媲美皇室嫡传血脉的三大顶尖浑源血脉之一!

  其凶险程度,宗老殿内有着血淋淋的记录,寻常混沌境,天赋异禀者,耗费百万年、千万年打磨意志、构筑根基,最终能成功引血脉入体而不死的成功率也不过三成。

  而眼前这位……仅仅闭关万余年?!

  万载!

  对于普通浑源血脉而言或许还算正常,但对于融合噬界雷龙这等血脉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雷伯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他见过太多天骄在浑源血脉面前折戟沉沙,或沦为只知破坏的怪物被秘密处决,或因意志崩溃而心神破碎。

  而血隐老人此刻身上那醇厚、稳定、散发着霸道气韵的浑源气息,却又做不得假!

  血隐老人浑浊的目光落在雷伯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雷伯感觉自己被一头史前凶兽盯上了。

  汗毛直立。

  他连忙深深低下头。

  “嗯,略有所得。”血隐老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如同枯枝划过岩石,“殿下何在?”

  “回大人!”雷伯声音激动得发颤,“殿下已前往‘雷磁炼狱’深处闭关,言及感应到精进的契机,此次闭关非同小可,归期未定!殿下闭关前曾有严令,大人若出关,府内一切资源,大人可随意取用。并留下口谕,若大人已准备妥当,可即刻激发圣谕,自有帝宫使者前来接引!”

  “雷磁炼狱……”血隐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雷战根基不俗,本身就已经濒临混沌境巅峰,此次深渊收获巨大,又有雷源之心在手,突破也在情理之中。

  他微微颔首:“既如此,不必打扰殿下了。”

  他目光扫过庭院,那株曾被他一念枯荣的雷击木,此刻生机勃勃,雷光内蕴,比之前更加茁壮。

  他缓步走到庭院中央,在一方雷击木雕成的古朴石凳上坐下,动作舒缓自然,仿佛只是散步累了小憩片刻。

  “取些‘九转雷露’来。”他淡淡吩咐。

  “是,老奴这就去取。”雷伯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九转雷露,乃是采集圣城九种不同本源雷霆精华,历经九次淬炼融合而成的顶级滋养神液,价值不菲,有温养神魂、涤荡神体之效。

  血隐大人竟是要以此放松?

  这与他认知中那些融合浑源血脉后性格暴戾狂躁,开口便是茹毛饮血的强者截然不同。

  很快,雷伯捧着一个由雷玉髓雕琢而成的玉壶,小心翼翼地奉上。

  壶中盛着半壶晶莹剔透、内部闪烁着无数细小雷弧的液体,散发着醉人的清香与精纯能量。

  血隐老人接过玉壶,对着壶嘴,浅浅啜饮了一口。

  温润清冽的液体滑入喉中,瞬间化作亿万道细微的暖流,融入四肢百骸,滋养着万年枯坐带来的细微疲惫。

  那暖流所过之处,血肉筋骨间流转的吞噬雷力都仿佛变得更加温顺了几分。他闭目感受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眼中疲惫尽去,只剩一片如同古井般的深邃平静。

  雷伯侍立一旁,小心伺候。

  血隐老人静坐了约莫半个时辰。

  他并未修炼,只是静静地看着庭院中的花草,听着远处圣城隐约传来的雷霆轰鸣与市井喧嚣。枯荣轮转的意境在心神深处缓缓流淌,如同无形的潮汐,冲刷着那经由混沌隔膜渗透而来的、极细微却无比顽固的“浑源之毒”。

  他清晰地感受到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负面影响——一股潜藏在力量本源深处、冰冷的、漠视一切的、隐隐带着吞噬毁灭冲动的意念。

  它微弱如尘,几乎难以察觉,却在无声无息地影响着心性。

  起源大陆的血脉修炼者或许毫不在意,甚至将其视为力量带来的理所当然的“副作用”。

  但血隐不同,他是有金手指的穿越者。

  “浑源意志之毒……果然如跗骨之蛆,非人力可根除。”血隐心中默念,“难怪雷霆古国强者多暴戾。短视近利者,只看到力量,却忽略了本源污染带来的长远隐患。此毒积郁深远,纵然神王究极境,恐也难彻底拔除。只能凭借更强意志与秘法,将其压制、转化、疏导……”

  “不过……力量与代价……倒也公平。”血隐心中并无波澜。

  相较于获得噬界雷龙这等恐怖血脉带来的力量跃迁,这点需要长期警惕和对抗的“副作用”,尚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而且有着词条面板的【血脉】词条,他随时能彻底将这些‘浑源之毒’拔除,现在任由其积累,主要是用来磨砺心灵意志。

  是的,《炼魔百劫》这门伴随了他久远岁月的意志秘术,已经修炼到头了……毕竟,它的创造者也只是一位神王二重境的强者。

  神王二重境当然很强,但对他这位混沌境超脱而言,再也不是可望而不可及。

  “后面需要找一门能直通神王究极境的意志法门。”血隐老人暗自思忖,要说这一方源世界最好的意志秘术,那当然是《列元术》了!

  不过《列元术》有唯一性,而且条件很苛刻,并不是那么好修炼的。

  若是苍牙没有得到星辰塔认主的话,他还会想着去试试,但徒弟苍牙获得了星辰塔认主……星辰塔是有大因果的,比《列元术》的因果都大!

  苍牙能得到星辰塔青睐,估计《列元术》的问题也不大。

  师徒情分也是无比巨大的因果,血隐便也不想着抢自己这位亲传弟子的机缘了,把他培养出来,成为自己这一脉的又一巨擘不是更美?

  况且,有着金手指相助,血隐早就找到了自己攀升至高的路……

  又静坐片刻,将心神调整至空明如镜的状态,血隐老人缓缓起身。

  他枯槁的手掌中,那卷紫金圣谕无声浮现。

  卷轴之上,那些原本安静流淌的雷霆符文,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意志,瞬间变得活跃起来,跳跃闪烁,发出低沉的嗡鸣,隐隐与遥远之地某个恐怖存在产生共鸣。

  “该去了。”血隐沙哑的声音平静响起。

  雷伯精神一振,连忙垂首:“大人,可需老奴……”

  “不必。”血隐打断他,“在此等候便是。”

  说罢,他不再犹豫,激活圣谕。

  嗡——!!!

  圣谕的波动如同投入寂静深潭的石子,并未激起惊天骇浪,穿透了层层空间壁垒,抵达了未知的接收点。

  等待的时间极其短暂,却又仿佛被拉长。

  静!

  庭院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血隐老人身前的空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轻柔地拂过水面,泛起了一圈圈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涟漪的中心,空间无声无息地向内塌陷、折迭,并非撕裂的狂暴,更像是一扇尘封万古的秘门在精密的机关操控下,优雅地滑开一角。

  一道人影,自那折迭的空间涟漪中,悄然步出。

  来人身着一袭样式极其古朴的白色长袍,长袍上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只有布料本身仿佛历经了无尽岁月冲刷留下的、深沉内敛的光泽。

  他的面容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白色光晕之下,五官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如渊,平静无波,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轨迹,又像是阅尽了古国兴衰的智者。其目光落在血隐身上,带着一种洞彻本质的审视,却又毫无压迫感。

  他并未散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压,存在感却仿佛与这片庭院、与雷霆圣城的本源隐隐相连,浑然一体。

  举手投足间,空间在他身周都显得有些……驯服。

  这是一位将空间本源大道领悟到匪夷所思境地、气息深沉内敛到极致的神王境强者!

  绝非普通使者,却也不像是正常生灵。

  白袍神王的目光仅仅在血隐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微微颔首,仿佛确认了什么。他没有多余的言语,无声地抬起一只手,宽大的白色袖袍中流光微闪。

  嗡!

  一艘不足丈长的梭形小舟,凭空出现在庭院之中。

  这小舟通体呈现一种温润如玉的银白色,线条流畅至极,浑然一体,仿佛由一整块蕴含空间本源的奇石雕琢而成。

  舟身没有任何符文刻痕,却自然散发着如水波般荡漾的空间涟漪,将周围的光线都微微扭曲。

  舟首尖锐,指向虚空,无声地牵引着空间之力。

  它没有磅礴的威势,却散发着一种低调到极致的奢华与底蕴,这是唯有对空间本源掌控到巅峰、且拥有无上资源才能打造出的顶级秘宝!

  光是这么一艘飞舟,血隐之前在雷罚深渊获得的5000亿宇宙沙都不一定够!

  “静渊梭已至,请随我来。”白袍神王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清泉滴落玉石,清晰地传入血隐耳中,却未在雷伯耳朵里激起半分回响。

  血隐老人神色平静,对白袍神王微微颔首致意,沙哑地应了一声:“有劳神王。”

  他迈步向前,步履沉稳地走向那艘静渊梭。

  当他踏上梭形小舟那温润如玉的甲板时,脚下并未传来实质触感,仿佛踏在了一片无形的空间涟漪之上。小舟内部空间远比外表看起来要宽阔舒适,却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有最纯粹的空间本源气息流淌,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白袍神王身影一晃,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舟首操纵位置。

  他没有掐诀念咒,仅仅是意念微动。

  嗡!

  静渊梭银白色的船体瞬间荡漾起一层柔和的、如同水幕般的空间涟漪。整艘小舟连同舟上的两人,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滴,轮廓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融入庭院的空间之中,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中,只留下空间折迭后残留的、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以及那株生机盎然的雷击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枝叶。

  还有保持着躬身姿势、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的雷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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