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太子殿下到。”

  尘君亭闻言,微微抬眸。

  像是不在意的,只道了一个字,“宣。”

  不一会儿的工夫,“父皇!”

  太子尘朔的声音带着焦灼,在整座空旷的大殿中响起。他跪在阶前,年轻的脊背挺得笔直,直视着御座上的父亲,“琼林苑工程浩大,需要耗资百万计!今岁关中大旱,流民初显,国库虽丰,亦当未雨绸缪,岂可再兴此等奢华无度之工?儿臣想要恳请父皇…”

  本就因为韩休劝诫,尘君亭心情不佳。

  如今太子又来,无疑是撞到了枪口上。

  “住口!”

  尘君亭猛地一拍御案,盛怒之下,好似有金玉交鸣之声轰起,震得殿柱嗡嗡作响。

  随即他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阶下太子,眼中怒火灼烧,如怒龙择人而噬。

  “朕开疆拓土,令万国俯首,仓廪丰实,百姓安居乐业,可谓缔造千古未有之盛世!如今不过欲造一庄、一苑,稍事休憩,你身为太子不体谅朕,反倒如那些腐儒一般,竟敢指摘朕奢靡,欲削减工程。你不孝乎!?”

  他向前一步,明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冰冷的金阶。作为马上天子,无形的威压裹挟着骇人的煞气,如同实质般笼罩整个大殿。

  “莫非这龙椅,你已等不及了?!”

  “儿臣绝无此心!”

  尘朔脸色煞白,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声响,“儿臣只忧心社稷!忧心…”

  “忧心?”

  尘君亭厉声打断,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似的,“朕的江山社稷,朕自有分寸!退下!”

  袍袖一拂,劲风扫过,带得太子冠冕上的珠帘一阵乱颤。“若有下次,决不饶你!”

  尘朔双拳在袖中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父皇转身离去的、裹在龙袍里却已显出沧桑的背影,喉头滚动,终是将那劝谏之言连同那腥甜的铁锈味,狠狠咽了回去。

  就这样,在尘君亭的皇威之下,两大工程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且在一时之间,整个长安城内依旧有着“元熙盛世”的气象。

  而在永嘉三年,当冬雪还未落尽,各国的贡使便带来了长安城从未有过的“祥瑞”。

  宫宴之上,笙箫暂歇,红毯铺地。

  随着各国的贡使将所谓的“祥瑞”一一献上,尘君亭依旧端居皇位,脸色不见喜怒。

  但在心底,他却显得无比自得。毕竟从古至今,有哪一个皇帝可以做到他这一步!

  “尊贵的大乾皇帝陛下。”轮到疏勒国的贡使进贡,他半跪在地,将进贡之物一一宣告而出。而进贡之物相较于往年,倒也无甚差别。直至最后,“…我国有一‘明珠’,以此送于大乾皇帝陛下。为陛下贺!为大乾贺!”

  “哦?是和明珠?”

  闻言,尘君亭顿时来了兴致。

  然而疏勒国贡使却言此明珠非彼明珠,乃美人也,于是就没有当朝呈现上来观赏。

  对此,尘君亭倒也不以为意。

  只是一个胡女罢了。

  等到朝贡过后,尘君亭也回到紫宸殿。

  作为朝贡之物,基本都入了皇帝内帑。莫名的,尘君亭突然心血来潮,翻阅起了此次各国贡使进贡之物。直至到了疏勒国,当他看见疏勒国所谓的“明珠”时,眼底深处莫名亮起了一道暗红色的光芒。虽然是一闪而逝,但此刻,他已然对这“明珠”来了兴趣。

  于是,并令人唤这“明珠”到了。

  不多时,一个身影踏着细碎的金铃声,如一团灼热的沙漠之火,进入尘君亭视野。

  此女子赤着双足,脚踝上缠绕着细密的金链,缀满细小铃铛,每一步都漾开一圈无形的涟漪。薄如蝉翼的轻纱裹着她玲珑起伏的曲线,腰肢柔韧如风中柳条,旋舞间纱衣翻飞,露出蜜色肌肤上天然且神秘的靛青刺青一角。然而这刺青带来的并非丑陋,反而给人一种妩媚和唯美之感,令人为之惊奇。

  除此之外,此女子眼波流转,似大漠深处传说中能吞噬旅人的幻泉,幽深、神秘,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当她舞至御座近前,一个俯仰,纱衣滑落肩头,露出光洁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红唇微启间,似乎连殿角的烛火似乎都为之摇曳。“见过大乾皇帝陛下。”

  这一刻,尘君亭眼神微微呆滞。而在眼神深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火焰熊熊燃烧。

  这让他见到此女,顿时有了种不一样的感觉。那便是自己阅遍六宫粉黛,却从未见过如此妖异的美,好似令人欲罢不能一般。

  “好!好一个疏勒明珠!”

  皇帝的笑声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放纵的畅快。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女子,道:“你为疏勒女子,可有姓名?”

  “奴为迦陵。”

  ……

  迦陵的到来,像一粒火星落入了积薪。

  至于怎么说呢?

  云鬓花颜金步摇,

  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大概如是而已,或者犹有胜之。

  自此女到来,作为皇帝的尘君亭更加奢靡。除了已经在修建的避暑山庄以及琼林苑外,还在骊山温泉之畔起造了离宫“迷楼”。

  迷楼较之前两者,亦是犹有胜之!甚至有种说法,迷楼的建造就是为了迦陵此女。

  无数民夫在监工的皮鞭下日夜劳作,温泉被引入巧夺天工的殿宇池台。最奢靡的,莫过于迷楼主殿“醉仙池”的池底。工匠们奉旨,将整块整块纯净无瑕的翡翠切割打磨,在温润的白玉池底镶嵌出一幅巨大的《极乐天女浴佛图》。天女身姿曼妙,佛容宝相庄严,水波荡漾时,光影折射,翡翠的碧光流转其上,整幅图画仿佛活了过来,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摇曳、不似人间的华美与邪异。

  而迷楼深处更是穷尽想象之奢靡。

  酒池深广,以整块青玉砌成,注满琥珀色的琼浆玉液,馥郁的酒香终日不散。肉林则由无数精铁枝桠构成,悬挂着刚刚炙烤好的羔羊、鹿脯、珍禽异兽,油脂滴落,在下方特制的炭槽中滋滋作响,香气混合着酒气,浓烈得令人窒息。无数绝色女子,或来自江南水乡,或来自西域戈壁,或清丽如莲,或冶艳似火,皆身着薄纱,嬉戏于酒池肉林之间。丝竹管弦靡靡之音昼夜不息,莺声燕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沉沦的网。

  而那迦陵,无疑是这张网的中心。

  反正自那之后,她总能轻易撩动皇帝心底那根慵懒的弦。当尘君亭偶尔被窗外渐亮的天光刺醒,想起要去早朝时,迦陵便会如蛇般缠绕上来,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

  “陛下,这鲛绡帐暖,芙蓉春深,何苦五更寒露,何必听那些老头子的聒噪?”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骨头发酥的韵律。

  “何况大乾强盛,何人敢乱?”

  尘君亭望着帐顶流苏,眼底深处,墨绿色、暗红色、暗蓝色,三色光辉接连闪过,疲懒乃至不屑和轻蔑之色也在他的脸上展露而出。

  这使得那些堆积如山的奏章、边关的塘报、各地的民情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是啊,朕都辛苦了半辈子,这如画的江山,这温软的美人,难道不该好好享用吗?

  更何况朕的江山何人敢乱!?

  于是,他再次沉溺了。

  迷楼的欢宴通宵达旦,早朝渐成虚设。即便偶尔临朝,尘君亭也表现的心不在焉。

  更有甚者:迦陵倚在御座旁,正剥着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鲜荔枝,汁水染红了她的指尖。一份关于河工银两挪用的紧急奏章被内侍战战兢兢呈上。

  尘君亭瞥了一眼,正待说话,迦陵却娇嗔一声,将沾满汁液的荔枝核随手丢在了奏章上。那猩红的汁液迅速在绢帛上洇开一片。

  他非但不怒,反而哈哈一笑,随手拿起迦陵妆台上的一盒口脂,用朱笔蘸了那浓艳的胭脂红,在污损的奏章上,漫不经心地批下两个大字——“如拟”。

  此等事情,发生的不是一次两次。

  除此之外,他还提拔佞臣。

  无论有事无事,

  “监国郎”李琚总是谄媚地躬身领命。

  此人面白无须,眼珠灵活,原是宫中一个善于逢迎的弄臣,因极得迦陵欢心,竟被尘君亭破格提拔至此位,代行了部分权力。

  而为了供皇帝享乐,李琚卖官鬻爵,明码标价;贪墨军饷,克扣赋税。朝堂之上,清流之士或被排挤,或遭构陷,虽然任由小部分忠臣在太子的帮助下安然无恙,但大多的都是阿谀奉承、钻营牟利之徒。昔日勤勉肃穆的朝堂,变得乌烟瘴气,文官沉迷享乐钻营,武将懈怠军备,所谓的“元熙雄兵”,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仿佛只余下空壳般。

  这样的局面,让身为太子的尘朔不得不冒着触怒父皇的风险,再一次地站了出来!

  永嘉六年春,尘朔不再沉默。

  他手持弹劾李琚十大罪的奏疏,不顾内侍们的阻拦,竟直闯骊山迷楼。其时尘君亭正与迦陵及一群妃嫔、少许近臣在醉仙池畔饮酒作乐,池中翡翠天女图在酒波中荡漾着迷离的光。这么看,日子可谓是好不快活。

  “父皇!”

  尘朔的声音穿透靡靡之音,带着金石般的铿锵,“迦陵妖女乱人心智,李琚祸国殃民,卖官鬻爵,贪墨无度!使朝纲败坏,武备松弛!今胡虏各部蠢蠢欲动,已有零散骑兵窥视北境!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父皇!”

  殿中乐声戛然而止,一片死寂。

  李琚脸色煞白,目光躲闪。迦陵倚在尘君亭身侧,美目流转,虽然看着太子的眼神带着惧怕,却也夹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凉薄。

  尘君亭醉眼惺忪,但在这时陡然惊醒!

  正当眼底神色有些清明之时,冥冥虚空之中,“不行,还不够。”

  “懒惰、傲慢,再加一些力道。”

  “知道了,真啰嗦!看本大爷的!”

  “ZZZ——”

  “啵——”

  伴随着一阵鼻涕泡破裂声响起,

  “好。”

  下一秒,暗红、墨绿、暗蓝,这色欲、懒惰、傲慢的原罪之光在尘君亭眼底闪过,强行将他那被激起的清明给重新压了回去。

  于是,尘君亭闻言后勃然大怒!

  “混账!朕扫清寰宇,四夷宾服,胡虏早成丧家犬、足下臣,安敢再犯?你身为太子不思为朕分忧,反在此危言耸听,还蛊惑人心!莫非是嫌朕活得太久,碍了你的路?!”

  又是这样的话说出后,他随手抓起案上一个金樽,狠狠掷向尘朔脚边。金樽撞击地面,发出刺耳锐响,美酒溅湿了太子袍角。

  “儿臣不会!”

  太子尘朔迎着父亲暴怒的目光,毫无惧色,字字泣血,“儿臣只求父皇睁眼看看!看看这迷楼之外!看看这万里江山!国库近乎空了!军备废弛!天灾之下,流民遍地!那些粉饰太平的奏报,都是李琚之流蒙蔽圣听的谎言!父皇,您醒醒啊!您看看儿臣,看看这天下!您还是我记忆中那个雄才伟略、爱民如子的父皇吗?!您老了吗!?父皇!”

  陡然间,太子怒吼!

  “我们想要当年的父皇回来!”

  这一句,如同惊雷在尘君亭耳边炸响!

  他心神剧震,脚下竟踉跄一步,迦陵连忙扶住。迷醉的酒意下,是三大原罪被一丝清明给撕开了一道缝隙,但却如同萤火般。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太子那年轻而悲愤的脸,扫过殿中那些近臣惊惶闪烁的眼神,扫过李琚额头的冷汗…良久后,他幽幽一叹。

  “朕老了。韶华必逝,你让朕怎么办?”

  “砰——”

  太子双腿一曲,猛地跪地。

  “父皇!你是有着丰功伟业的帝皇啊!你是儿臣还有众多老臣一生所崇敬的圣人啊!”

  听着太子的咆哮,尘君亭却没有丝毫责怪。只是双目幽幽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莫名的,他出神,直至太子声音停歇。

  在回过神的那一刻,他微微向前一指,对李琚不容置疑道:“去,将太子扶起来。”

  然而当李琚畏惧上前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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