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

  当小屁孩咋咋呼呼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当他看清屏幕上内容的时候。

  第一时间他根本就不相信那是叶十一画的,但那熟悉的画风,和除了叶空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故事、情节、甚至天气,都不是假的。

  它们在孤儿院暗淡的灯光里静静亮着。

  甚至墙角斑驳的痕迹,与墙面上的壁画都如此吻合一致。

  孙院长不得不信,也不得不戴着老花镜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艰难又仔细地摸索了一遍。

  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他一边惊骇到无以复加,一边立刻回小区敲开了楼下老池的门。

  池老师家在多年前痛失爱女,随后他老伴也悲痛地随之而去,剩下他一个老头孤单度日,这一过就快八年了。

  ·

  隔了很久才敲开门。

  房子都是老房子,但这老房子里的电视机显然质量很高配置很高,巨大一个液晶屏,正无比清晰地放映着什么吵闹嘈杂的内容。

  孙院长只听了一耳朵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刚才他在摸索来龙去脉时也看到了,是那个豪门畜牲在直播上出糗的内容。

  池老师似乎知道他是来干嘛的,虽然把人让进去了,但表情却不算友好,只淡淡道:“如果你是来问温璨下落的,那我也不知道。”

  “……”孙院长有些语塞,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池老师反问,“担心那个畜牲死不了?”

  “……你就不担心温璨?那可是你女儿唯一的孩子!”

  “可我女儿已经死了!”

  夜色里,这到处都是生活痕迹的老旧房屋中,一向佛系文雅的老人陡然露出赤红狰狞的面孔,“我唯一的孩子已经死了!我唯一的爱人也因此早早去世了!我现在只担心那个畜牲还能好端端活着!他在这世上多活一天我的心就在油锅里多煎了一天!”

  “……所以,你是同意温璨去亲手杀了他的?”孙院长有些愣怔。

  电视还在播放那场直播。

  室内只开了一盏很暗的灯。

  夜晚透过窗棂渡进来,在沙发、茶几、和那些到处都是照片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也半埋在阴影中,说话时像一尊苍老而坚硬的石雕:“我没有同意,但我也没有反对——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孙院长看着他的反应无比惊讶,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就算他没告诉你你也肯定猜到了!可你从来不劝他?你发自内心地赞同他的做法?!”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池老师没什么表情的重复。

  孙院长猛地站了起来:“你这样纵容他难道就不怕你女儿责怪你吗?!”

  “我再说一遍。”池老师下颌上绷起两条筋,几乎是从齿缝间逼出声音来,“我女儿已经死了,死了,死了!她是一个无神论者,我们一家人都是无神论者,我们相信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灵魂没有轮回没有地下的再见!你知道什么是死吗?死就是终结就是消亡就是彻底的灰飞烟灭!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她没有责怪我的机会了,而还苟延残喘的我,只想看着那个畜牲以最凄惨最可怕的方式去死。”

  “……那温璨的未来呢?”孙院长不可置信道,“温璨也还活着!他还年轻!他才三十岁都不到就要变成杀人犯了吗?!”

  “没办法。”池老师慢慢说,“毕竟他不仅是我的外孙,不仅是我女儿的孩子,他还是那个畜牲的儿子,是那个温家的后代——何况他自己并不在乎,在复仇这一点上,我们是共犯,是一体的。”

  “……”

  孙院长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池老师却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缓和了一点道:“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是为了叶十一吧?我也没想到这两个孩子会有这样的缘分,也让她被温璨拖累了,可你相信我,温璨一定会处理好一切的,他是一个很聪明能力很强的人,他绝不会让他喜欢的人蒙受损失的。”

  “……”孙院长更无言了。

  他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但看着老人一眨不眨盯着电视看的侧影,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白费。

  他起身告别。

  离开时经过玄关处的照片,他停下脚步多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如果死亡就是彻底的终结,那你有没有在家对着这些照片说话或者微笑的时候呢?”

  沙发上的老人背影顿了一下。

  “如果有的话,你就不能说你的女儿没有责怪你的机会,因为每次你久久凝视这些照片的时候,照片里的她们也同样在凝视你,如果你哪怕有一点把温璨当做你的家人当做你重要的存在,你也应该在每一次的凝视中都感觉到她们的期望,你不该放任他去做下不可挽回的事——因为你明明是个正常人,你还是他的外公。”

  “在你失去女儿失去老伴的同时,他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包括唯一正常,但却显然恨着他的你。”

  ·

  劝说……也说不上是劝说,总之见过正常人之后,孙院长就开始急速赶往玉洲,带着一个非要跟上的包袱,打算要去见一见那个不正常的人了。

  一路上高铁飞驰,山川大地都在玻璃上急速后掠。

  在此期间他借着微弱夜灯对着手机里的《花之盒》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具象地去想象此刻的叶空会是怎样的心情。

  从叶空很小的时候,他就几乎完全放弃了让她学会沟通学会表达的想法。

  那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她的心被埋在很深的连她自己也感觉不到的地方,于是胸膛里一片空荡,她无论如何寻找,摸索,经历,甚至受伤,也依旧无法抵达她想去的地方。

  在叶十一还小的时候,她不是自闭地一个人待在各种阴暗角落画画发呆,就是跟欺负她的人打成一团,就算挂了彩也能擦擦脸面无表情地经过那些嚎啕大哭的小孩和面带谴责的大人,就像没有痛觉一样。

  在他离开的那两年,她唯一一次动刀是因为被人活埋在野地里,只露出一个头。

  回到孤儿院的孙院长听闻此事时心神剧痛,后来也曾小心翼翼问过她关于这件事的记忆。

  可那时才只有九岁大的孩子只是望着天想了一会儿,来了句“星星很亮”,以及“刀很快”。

  除此以外,就没有了。

  她的报复,她的忍无可忍,全都是基于理论上的认知,和身体上的烦躁,而不是内心的痛苦和委屈。

  在那些看着叶十一一点点长大的日子里,老头时常觉得,这孩子出生在世上,就是为了来迷路的。

  世界如荒野,她是迷路的流星,在寻找能擦亮生命的火种。

  可她的火种埋在地下。

  她明知这个,却跋涉至今,在孙院长眼里已经很勇敢了,他原本甚至已经做好了在某个时刻突然彻底失去她的准备。

  但在这去往玉洲的铁轨之上,孙院长看着屏幕上真实发生过的一切,一边惊讶于原来在她的视角世界是这样的,一边又感觉到莫名的震颤。

  那震颤似乎来自列车之下铁轨的轰鸣。

  但听在老院长耳朵里,却更像是是大地之下那一粒火种在不断燃烧喷薄引发地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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