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的流星雨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过后就归于平静。

  女神在婚礼上搅局的事似乎并没有发生,倒是芙莉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她是只怠惰的精灵,但意外的在某些方面格外细致,最近几天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还询问陆克的身世,不过得到并不清晰的答案后就放弃了思考。

  陆克和特蕾拉的婚后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总是很淡然的精灵稍微多了点表情,贵族小姐搬去了陆克的房间,为他房间内单调的陈设添加了一些人气,其他的一切照旧。

  在这样安逸的日子里待久了人会放弃思考,画也是。

  最开始我会紧巴巴的数着日子,主要是想着像人类那样给自己过生日,但偶尔忘了一次,就算第二天补上,后续也很快忘了第二次、第三次……

  于是,我就没有详细的去记自己诞生了多久。

  我只知道每天早上都会有和煦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有一双轻柔的手为我拂去灰尘,用温柔的眼眸默默凝视,还有很多仆人在我面前路过,驻足停留,然后离开。

  宅邸里并不只是有陆克他们,还有很多人。

  总是打扮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阿诺先生,他时常用严厉的目光巡视着宅邸,但实际上仆人们犯错时,除去原则性问题其实只会口头上教训几句,他会将陆克从研究室拖出来适当休息,也会提醒特蕾拉注意言行举止,还会定时提醒罗茵女士吃药的时间。

  胖乎乎的巴尔,性格和长相贴合的厨师长,他脸上总是乐呵呵的笑着,时常会将多出来的点心和吃食分给错过饭点的仆人,据说陆克有教他做过很多闻所未闻的菜肴,不过最近貌似变得很苦恼,因为特蕾拉开始在厨房捣乱。

  还有两位经常在我面前笑着打闹的女仆,艾拉和玛格丽特,她们活泼爱笑,眼睛里总是无忧无虑的清澈,总是叽叽喳喳的说着各种各样的事,很多事都是她们讲给我听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人生,我则充当看客,独居一隅,安静的注视着他们展示在外的一部分。

  这样在阳光中静谧流淌的日子真是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

  带着暖意的风从窗口吹进来,阳光撒在墙面青嫩的藤蔓上,晨间的露水带着清凉,往来纷扰会在夜色下安眠,霞光随着东升西落荡漾,湛蓝的天空中云卷云舒。

  于是,四季更迭。

  大雪覆盖整个城市,带来银装素裹的坎贝尔宅邸,白天的阳光让寒气稍稍削弱,雪花化作冰水,缓缓流淌,又在夜幕降临时被寒意重新冻住,在屋檐外侧的瓦片间隙留下一根根冰棱柱。

  嘀嗒、嘀嗒、嘀嗒……

  雪化后雨水落下的声音就像晕染时光的旋律,唯有听到这样的声音时我才会意识到一个事实。

  原来时间是在走的。

  也有某些事也是不知不觉中不断向前推进的。

  譬如轻抚在我身上的那双手逐渐变得松垮,力道也变得虚弱无力。

  譬如管家先生向众人告别挥手,严肃脸庞上露出的落寞与惆怅。

  譬如巴尔先生生病后消失在宅邸,留下一堆再也没被人动过的特制厨具。

  譬如艾拉和玛格丽特逐渐世俗,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

  譬如不再如曾经那般活泼跳脱,多出几分温婉沉稳的贵族小姐。

  唯二没有变化的是陆克和芙莉莲,也只有陆克和芙莉莲。

  那两只不知道算不算师徒的精灵依旧很规律的在见面时点头,依旧很规律的在研究所研习魔法和进行各种实验,而两人的默契也依旧让逐渐变得平和的特蕾拉很不满的隔在两人中间。

  但这些并不是我关注的点。

  真正让我从蜜糖般的假寐中惊醒的,是某天清晨,那双总会抚摸着我的双手,凝视着我的眼眸,突然……失约了。

  在仆人们之间焦虑的窃窃私语,我听到了这样不祥的话语。

  “罗茵女士病倒了。”

  年纪大的人染上什么病都不奇怪,罗茵衰老的尤其快,快到我甚至没办法在问题出现之前察觉到什么她的脸上就出现了更多的皱纹与白发。

  她以前也生过一些小病,但仍不忘每天来到我面前,这次似乎格外严重,严重到真的没办法起床了。

  陆克抛下手里的工作快步走向二楼卧室,芙莉莲寡淡的眉毛也皱了起来跟过去,特蕾拉苍白着脸的冲出门寻找牧师,马车驶离的声音听得人心慌。

  慌张、焦虑、恐慌、不安……

  是宅邸里的情绪感染到我了吗?

  不知道。

  但一想到注视着我的那双温柔的眼眸消失,我突然生出一种惶恐,心里仿佛开了个巨大的口子,空洞又难受。

  急匆匆请来的牧师来到宅邸,我看到他端着赞颂女神的圣典上楼,接着又是一大帮人都跟着上去,伴随着“咚咚咚”的声音从我面前掠过。

  嘀嗒、嘀嗒、嘀嗒……

  水滴声仍在继续。

  春天快到了,冰雪消融的速度变得更快,但我突然感觉时间变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连平时喜欢听的水滴声也变得刺耳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牧师离开了,上去照顾的人也一个个下来,到夜晚时,只剩下陆克几人仍停留在二楼卧室。

  次日,他们几个也跟着下来,虽眉头皱的很深,但脸上的表情变得放松,我一直提着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又过了几天,我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双手拂过我的触感。

  罗茵女士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她依旧优雅与温柔,但再也无法掩饰将行就木的老态,她的精神似乎被一场大病消磨,撑不住的皮肉变得松垮,喉咙间的呼吸像在漏风,让我难以忘怀的温柔眼眸也变得浑浊。

  这一次,她将我摘下,放在了她的房间,放在了最靠近她的床头。

  几年前就有人劝她这么做,但那时候的她笑着摇头拒绝,希望有更多人能看到陆克。

  而现在,她终于将我挪回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我突然觉得难过,比以往看到离开的仆人,看到这座宅邸的其他人与物改变时的难过更多一点的难过。

  但画没有眼睛,我没办法哭泣

  我又一次看到了莱妮丝。

  同样是在寂静的深夜,同样有柔和的月光透过窗照进来。

  这位精灵来到了友人床前,静静看着紧闭双眼,衰败憔悴的罗茵女士,轻轻抚摸着她的白发。

  她生病了,你能救她吗?

  我问。

  “她没有生病,只是……老了。”

  莱妮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无喜无悲。

  “每个人都会老。”

  都一样,你能救救她吗?

  我想,既然莱妮丝能让画永生,自然应该也能让人永生。

  莱妮丝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诧异一幅被人主宰的画为何要反过来想干涉人,但她仍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救不了她,我不是女神大人。”

  她眼中露出一丝不知道该不该称为难过的情绪,怔怔的抬头看向天空。

  “我只是她的一双眼睛,帮她看着……陆克。”

  她没有再理我,只是在罗茵女士额头轻轻一吻,声音轻柔。

  “世界最北之处的厄德,那里是灵魂安息之所,那里没有苦难与纷争,也没有病痛与折磨,那里是世代灵魂汇聚的地方。”

  “我在那里为你留下了位置。”

  说完,她消散在空中,不知去向。

  次日,罗茵女士的意识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特蕾拉过来探查状况后脸色再次变得忧愁,她小跑着出去。

  片刻后,陆克走进了房间。

  我很少有这样观察陆克的时间,他并不是每天都忙,但却并不乐意将时间花在无用的事物上,从不在我面前驻足停留。

  陆克没有打扰罗茵女士,他安静的站在床边,默默守着干瘦的老妇人,直到太阳西斜,夜幕降临。

  然后,罗茵女士醒了。

  弥留之际的老妇人不再端庄持重,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失去了地位与身份,退回年幼时最软弱的时刻,仓惶的拉着陆克的手,愧疚的向他道歉。

  她开始清算自己的不足,觉得作为母亲做得不够好,觉得将对阿米尔的爱投射在陆克身上不对,觉得她对陆克有很多很多无法弥补的亏欠。

  怎么会呢,她一直做的很好。

  陆克和我想的一样,他耐心的一点点抚平老人的不安,轻轻为她理好发丝,还难得露出笑容,愿意称呼她为母亲。

  终于,在温柔的安抚中,伴随着一声如释重负的呼吸声,坎贝尔宅邸的脊梁……坍塌了。

  陆克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看不出一点悲伤,但我却能感到平静下,或许精灵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剧烈激荡的情绪。

  直到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子,呆了一夜的精灵露出如梦初醒的恍惚,起身离开这里。

  我看着床上已经停止呼吸的老妇人,看着她紧闭的,永远不会再睁开的双眼,看着她失去生命力的,永远不会再抬起的手臂,看着冲进来,眼眶变得通红,失声痛哭的特蕾拉……

  我突然意识到,再也不会有那样轻柔的抚摸和凝视了。

  原来,这就是生命。

  原来,这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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