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的官妓,若是有机会脱籍,没有谁会拒绝,就算是给达官贵人做小妾,都有无数人愿意打破脑袋去争、去抢。

  张好好自然也想要脱籍,她背后虽然有池衙内支持,但池蟠就只是个有钱的富户,没有官身,能量实在有限,要不然早就帮张好好脱籍了。

  没办法,这个时代的背景就是如此,用简单的三个字就能概括。

  官本位!

  就像剧情里的池蟠,东京十三行的总把头,够有钱的吧,说是东京城首富夸张了一些,但他的资产绝对是在东京城里数得着的。

  可你看看他在剧情里的遭遇,明明跟张好好关系那么好,可却没办法将张好好从教坊司里赎出来。

  还有后来东京暴雨,被一群管理河道港口的衙役指着鼻子欺负,不得不下跪,甚至最后若不是赵盼儿出现,指不定会受到怎样的羞辱呢。

  虽说那样的场面,是有点故意彰显女主角的光环和气场,但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在古代封建社会,若是没有当官的保护,就算是有万贯家财,那也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如果放到现代社会,就算有这种情况,也不会那么夸张,有钱能使鬼推磨,在现代社会,比古时候更能体现出来。

  张好好在双喜楼前站了许久,才转身返回双喜楼中。

  “去准备一桌酒菜,请池蟠来双喜楼。”

  吩咐完侍女和小厮,张好好坐在桌旁发起了呆,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先是宋引章一战成名,让她感受到了危机,接着又是韩王府参军为宋引章出头,让她愈发想要逃离教坊司,摆脱歌伎的身份。

  “哇!”

  突然的一声怪叫,把神游天外的张好好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颤。

  “哈哈,被我吓到了吧?”

  池蟠池衙内从后面跳出来,对张好好笑道,笑得一脸得意。

  池蟠是张好好的金主,两人的关系极为亲密,张好好很多时候其实都不喜欢池蟠的这种搞怪耍宝,现在被这么一吓,原本就心情不好的她,心情更不好了。

  “你鬼叫什么,想吓死我吗?”

  被训斥的池蟠也不生气,反而愈发得意。

  “哈哈,我就知道你被我吓到了,哈哈哈。”

  看着池蟠不着调的样子,张好好心中更气:“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幼稚,能不能有点长进啊?”

  池蟠脸上的笑容一滞,面露疑惑的在张好好旁边坐了下来,抓起桌上的点心放进了嘴里。

  刚一入口,他就尝出了点心的来源,先是笑了一下,随即想到是仇人家的点心,又皱起了眉头。

  “半遮面又给你送果子来了?”

  “关你什么事!”

  注意到张好好的气性今日又格外的大,池蟠愣了一下,问道:“你这是又怎么了?又在哪里受了气,找我发邪火?是不是哪个泼皮无赖惹你了,我去帮你教训他!”

  “又是泼皮无赖,你就知道泼皮无赖,若是有当官的欺负我,你敢帮我报仇吗?”

  “当官的?”池蟠一怔,笑道:“你不会是说沈如琢吧,这我还真敢,你还不知道吧,沈如琢的案子已经定下来了,三日后问斩。”

  “这么严重?”张好好一惊:“不是说最多流放吗?”

  众所周知,宋朝对文人都十分宽厚,沈如琢虽然官职不高,但也是文官,以至于很多人都认为,沈如琢最多也就是流放三千里。

  至于流放途中会发生什么,那就要看沈如琢明面上得罪的那几位权贵公子想不想搞死他了。

  张好好自然也是这样的认为的,却曾想从池蟠嘴里听到沈如琢被判了斩刑。

  “韩王不是上奏彻查你们教坊司吗,结果查出沈如琢与地下那群阴沟里的老鼠有关,一直在干贩卖女子的事情,据说韩王殿下亲自上奏,要求判处沈如琢凌迟,不过沈如琢毕竟是文官中的一员,所以朝中很多大臣都反对,官家又仁厚,这才判了个斩刑。”

  张好好点点头,把话题回到了原处,突然问道:“如果我说韩王府的人欺负了我,你要怎么办?”

  池蟠一听这话,一脸狐疑道:“不会吧,韩王府可是出了名的积善之家,我就没听说过韩王府欺负寻常百姓,反倒对百姓多有善待。”

  “我是说如果。”

  “你这个如果也太吓了人。”池蟠拍了拍胸口,好言劝说道:“好好,你也知道,民不与官斗,咱们不能招惹当官的,更别说韩王府,实在不行的话,就忍一忍,又不会少一块肉。”

  张好好气的狠狠瞪了眼池蟠,她其实就想要池蟠的一个态度,并非要池蟠给她出头,但显然,池蟠的这个回答,让她很失望。

  她跟池蟠在一起,可以说池蟠什么都好,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可偏偏就是没有权,一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都能欺负到他们头上,真的是非常憋屈。

  真要说起来,池蟠在官场的面子,还不如她这个接受过官家和皇后娘娘赞赏的歌伎呢。

  可她也真的没办法,池蟠对她很好,她能有现在的名气,自己有本事不假,可同样也离不开池蟠的支持,对方的财力帮了她很多忙。

  “你看看你,有钱是有钱,但不当官,连帮我赎身都做不到。”

  此话一出,池蟠瞬间觉得头疼,如果张好好只是教坊司的一个无名官伎,他想想办法,多花点钱,还是能给张好好赎身的。

  可问题是,张好好是教坊司的台柱子,他纵然有再多的钱,也无法为张好好赎身,所以每次说起赎身这事,池蟠都只能装傻充愣,或者岔开话题。

  “好好,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心情这么不好?”

  “我想脱籍。”张好好脱口而出:“上次在萧府,引章妹子出尽风头,又跟你吵了一架,让我这几日想了很多,我想要脱籍,我不想再因贱籍被人所瞧不起,你不是说韩王府的赵长史欠你一个人情吗,你去求求他,帮我脱籍好不好?”

  看着张好好那充满期盼的眼神,池蟠却是沉默了。

  因为宋引章的事情,赵怀恩确实承诺了他一个人情。

  但从商业价值的角度来看,这种天大的人情,怎么也要用在池家的生死危机时刻,如果只是为了张好好脱籍,实在太不值了。

  “好好,你别急,等你到年龄就能用钱脱籍,我到时候一定帮你脱籍,好不好?”

  原本还对池蟠有一点念想的张好好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似笑似哭道:“池蟠,我们就这样吧,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池蟠一愕:“因为我不帮你脱籍,你就要跟我分手?”

  “对。”

  短短一个字,却是道出了张好好的坚定。

  池蟠整个人都懵了,回神过来,看着满桌的酒菜,怒极反笑道:“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叫我来吃酒,原来是打这个主意,看来你这是勾搭上别人了啊。”

  “池蟠,你混蛋!”

  张好好气的涨红了脸,如果她真要勾搭别人,早在前几日就跟赵怀恩了,哪还用拖到今日请池蟠。

  今天这场酒席,其实是她给池蟠的一个机会,也是她给自己的一个证明,证明自己的眼光没有错。

  但事实证明,她在池蟠心里并没有多重要。

  池蟠这次没有安慰张好好,嘴硬道:“行,原本跟你好,就图个你情我愿,现在你厌了,我走就是。”

  说完,池蟠看都不看张好好一眼,站起身扭头就走。

  “池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给你提个醒,以后别再招惹赵盼儿她们。”

  “知道,她是未来的韩王妃嘛,老子不傻。”

  池蟠头也不回的走了,张好好也没有在双喜楼多待,而是吩咐小厮准备马车去了半遮面。

  得知赵盼儿不在,又转道去了安业坊。

  “张娘子,王妃在与绣娘绣嫁衣,请随我来。”

  开口的是小翠,她已经不去半遮面了,现在算是赵盼儿的贴身护卫,平日里的一些接待事宜,都是她在负责。

  “劳烦。”

  张好好福身行礼,跟着小翠进了门,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小翠并没有带她去见赵盼儿,而是把她领到了赵衻和赵怀恩面前。

  只见赵怀恩坐在桌边写着什么,赵衻则在一旁又是帮忙研磨又是倒茶的,单看这一幕,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怀恩才是韩王呢。

  因此,张好好呆愣了一下,才赶忙行礼道:“妾身拜见韩王殿下,拜见赵长史。”

  赵怀恩依旧低头写着东西,连头没有抬,但赵衻却感觉到了他的不好意思,忍不住笑了笑,才摆摆手道:“张娘子不用多礼,算起来我们也是老相识了,请坐。”

  确实是老相识,之前赵衻去教坊司听曲,张好好就接待过,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赵衙内就是韩王殿下,直到萧府寿宴才得知赵衻的真实身份。

  张好好没敢坐,而是行礼道:“此前不知殿下身份,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此前两次在教坊司,张娘子都十分客气,何来冒犯之说?”赵衻摇头笑了笑:“说起来,张娘子的歌喉可谓我大宋一绝,让本王至今都有些回味。”

  虽然在电视剧里,柯政对张好好的歌声评价很低,但那个时候,柯政更多的还是带着跟萧钦言对着干的意思,实际上张好好唱曲还是非常好听的,不然也不可能得到他爹娘的夸赞,还赐予了彩衣。

  张好好再次福了福身:“殿下谬赞了,比起引章妹妹,妾身还是多有不如的。”

  赵衻微微一笑,大概能猜到张好好还是对寿宴上的事情有些不服气,不过这也正常,毕竟那时候她是连他爹都称赞的花魁娘子,而宋引章只是一个刚刚有些名气的新人,结果最后新人风光无限,她反而连别人正眼都没有得到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胸襟再怎么宽阔的人,恐怕也会有心思,更何况还是教坊司出身的女子。

  “你跟宋娘子不一样,没必要比较,你靠的是歌喉,而宋娘子靠的是技术,不好说谁更占优势,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相较而言,肯定是靠技术弹琵琶的宋娘子更有优势。”赵怀恩突然开口评价道。

  张好好其实也是有此担忧,才急于脱籍,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劣势,不过她没想到,赵怀恩会看得如此清楚,简直一下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她深深的看了眼赵怀恩,正准备开口,却听赵衻笑道:“写了这么久,手酸了吧,正好张娘子来了,你们聊聊天,休息休息。”

  张好好闻言,提议道:“那要不妾身给殿下和赵长史唱一曲,放松一下?”

  “如果在教坊司或者双喜楼倒是可以,但在这儿可不行,要不然有些人就该不高兴了。”赵衻一脸打趣看了眼赵怀恩,笑道:“张娘子,你来找盼儿有事吧,她现在忙,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张好好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言相告。

  “殿下,其实妾身是来找赵娘子,请赵长史的。”

  赵衻对着赵怀恩深长的哦了一声:“那你们聊,本王给你们一点私人空间。”

  赵怀恩看着他一脸调侃的笑意,一脸无奈道:“家主,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开个玩笑,不至于不至于。”

  这一幕,又把张好好看呆了。

  不是,她没看错吧?

  一个长史跟韩王发脾气,韩王还道歉了?!

  韩王府的人,地位这么高的吗?

  赵怀恩懒得搭理私下里没个正形的家主,对张好好道:“张娘子,你说你找我,是为了脱籍一事吧?”

  “赵长史慧眼如炬,妾身佩服。”

  被赵怀恩一口道出自己的目的,张好好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很紧张而已。

  “妾身确实想要脱离教坊司,只是妾身位卑,根本没有能力脱籍,妾身知道引章妹妹能脱籍,是韩王府出的面,所以冒昧来找赵娘子出面请长史,唐突之处,还请殿下、赵长史恕罪。”

  一时间,赵怀恩有些疑惑:“你为什么来找我,不去求主母呢?”

  之前张好好托赵盼儿来找他脱籍,他还可以理解,毕竟那时赵盼儿还没有被官家赐婚,外人也不知道赵盼儿和赵衻的关系。

  可现在,赵盼儿是官家赐婚的韩王妃,现在只需要赵盼儿一句话,就能帮张好好脱籍,赵怀恩实在想不通张好好为何不找赵盼儿,反而会找上他。

  要知道,张好好的赵盼儿的关系并不差,如果她去求赵盼儿,以赵怀恩对自家主母的了解,不说肯定会帮忙,起码也有八九成的几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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