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你为何一直跟着老子,还一直看着老子怪笑?”雍齿瞪着无崖子老道喝道。

  刘家门前有一条土路,可以一直走到村内,然后进入连通县城的直道。

  雍齿带着一众“闾里恶少年”,牵牛捉鸡,浩浩荡荡往回走时,发现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士也跟着他们的队伍。

  起初雍齿还当他正好同路,可走了两百步,他们已经拐弯进入西南方向,另一条乡下土路,老道士还跟在他们身边。

  跟在他们身边也就罢了,这老道士还时不时瞥他一眼,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其实,从刘家门口就开始了。

  离开了刘家,同路许久,“他”还时不时看他一眼。

  雍齿可是凝结人仙元丹的武者,甚至“心神意气体”五要素合一,修炼出了仙武法相。

  旁人的目光,以及目光中的深意,他当然十分敏锐。

  之前他一直在忍,毕竟这无崖子白须白发、面容奇古,很有高人风范。

  他雍齿为沛县“当代第一英杰”,不会没见识到主动招惹这种“异人”。

  若非无崖子老道看他的眼神,实在是讨厌,他甚至有主动结交的心思。

  请他去县城外的雍家庄好酒好肉,好好款待。

  “雍老爷,非是老道跟着你,是咱们的确同路。”小羽笑道:“现在贫道跟你坦言,接下来要一路往西南走。

  要不,诸位稍停片刻,让老道先走?”

  “臭道士,你算什么东西,敢让雍爷停下来让道给你?不要脸的臊道士,臭牛鼻子。”边上一个肩扛羊羔的瘦子叫骂道。

  小羽叹道:“老道一直闷声赶路,是你们先对我叫嚷。老道出了个主意自证清白,你们又不听,还污言秽语,辱骂我这个好人。

  如此对待高德大士,不怕有损阴德、招致报应吗?”

  雍齿冷笑道:“你如果只闷声赶路,老子会理睬你?

  别岔开话题,为何从见到老子,便表情奇怪、面有讥诮,莫非在嘲笑雍爷我?

  你和刘家是什么关系,是不是要替刘老三强出头?”

  小羽表情无奈,道:“有人做了可笑之事,一路上还一直说些可笑的话。

  换成是雍爷你,见到了、听到了,会不会发笑?”

  她原本真没招惹这位沛县豪强的打算,甚至没打算在丰邑久留。

  之所以被刘老汉叫进屋,是因为从刘媪之墓那个节点开始,她一时间找不到后续的龙气地脉了,一直在刘家附近转悠。

  现在离开刘家,是跟刘老汉扯淡许久,终于确定了向西南方向蔓延的地脉,就是自己的目标。

  她的确用讥诮的目光看过雍齿,还不止一次。

  因为这厮离开刘家后,一直跟这群恶少得意大笑,嘲笑刘季与刘家,说了很多愚蠢可笑的话。

  比如,雍齿跟恶少说:“你们可注意到先前刘老三的衰样儿?哈哈哈,他老爹提着棍子在后面追,他在前面一边跑一边哭着求饶。

  活像一条狗!

  哈哈哈,今后老子见到他一回,就要拿这事嘲笑他一回。

  看他还有没有脸,继续在沛县混。”

  这样的“宏伟计划”,怎能不让小羽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以刘邦的厚脸皮,雍齿的嘲笑除了让他记恨在心,没半点用处。

  “你给老子说清楚,老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可笑的事?”雍齿不晓得未来的剧情,此时很愤怒。

  小羽盯着他的脸庞看了一会儿,问道:“雍老爷,你可曾找相士看过面相,心中可有什么大志向?

  贫道擅长相人,见到你第一眼,便知道你有大将之材、侯爵之命。

  还猜出你雄心勃勃,有天大的志气。

  就盼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雍齿怔了怔,放缓语气道:“老道士,你现在想讨好雍爷了?

  晚了!

  你刚才嘲笑老子,老子今天非得给你两拳。

  不过,你也莫怕,老子懂轻重,只打得你喊娘。“

  小羽笑道:“贫道话没说完呢!你有大志气,可惜是个大草包。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既无容人之量,也无识人之才,野心比脑袋大,气量比卵蛋小。

  六十岁之前,你拼命折腾,却一事无成。

  等六十之后,消磨了斗志与气性,才可能时来运转。

  而你能转运,大半还得向昔日瞧不起之人磕头道歉来实现。

  再对照你今日之言行,无不令人发笑,故而贫道用讥笑的目光瞥你。

  真不怪贫道。

  贫道是个和善的老实人,平日里有口德、有眼德、有耳德,是个三德高士。

  偏你一直叽叽歪歪,说些可笑的话,害得贫道成了不厚道的人,无量天尊,善哉善哉!”

  “好万剐的杀才、老不死的牛鼻子,竟敢如此羞辱老子,我好气也!”雍齿气炸了肺,抬起砂锅大的拳头,就朝老道士脸庞砸去。

  且说刘季,听到刘老汉讲述了“老道士”对他命数的批言,以及老道士的神异之处——一言断定刘老汉今日要破财。

  他没有拉着老爹问东问西,也没陷入对“贵人命格”痴傻幻想,他立即往外面走。

  路过家门,听到弟妹和后妈在院子里叫喊,也不理睬。

  直到他走到路口,见到个怀抱斗鸡的男人,才停下脚步。

  “卢绾,你蹲在那干啥?”

  “季哥~~~”卢绾站起身,抱着斗鸡走过来,低垂着脑袋,羞愧地说:“季哥,对不住,明明是我赌输了钱,却要你替我还债。”

  “你我兄弟,你输了跟我输了,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二十两银子。”

  刘季大步走过去,一脸不在乎地搂住他的肩膀,笑道:“用二十两银子换你一只手,我高兴得很呢!

  咱兄弟大赚特赚,你哭丧着脸算什么?”

  “可是,老太公又打你”

  卢绾愧疚道:“怪我,我该跪下给老人家磕头的。”

  “别!你听我的,站得远远的,就很好。”刘季摆手道:“那是我老子,我老子不打我打谁?

  你瞎掺和进去,不晓得家里的婆娘要如何埋怨,如何叫骂呢!

  她们叫骂,我倒是不在乎。

  可因为她们的愚蠢,伤了咱兄弟的情谊,那比区区几十两银子严重多了。”

  卢绾倒不是没担当,躲在远处不敢去刘家解释清楚。

  回家之前,刘老三便将他留在路口,不要他过去,也不许他跟刘家人提“谁赌输钱”的事儿。

  为了刘老三,被债主拉牛捉鸡,搬走贵重家什,刘家人骂骂捏捏,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就连刘老三的大嫂、二嫂,都习惯了。

  若知道是为了卢绾才失去耕牛、骡子,她们必定要骂好几天,对着隔壁骂。

  呃,卢绾就住在刘家隔壁。

  两人不仅是邻居,还同年同月同日生。

  就连两人的老爹,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基友。

  不过,卢绾的爹早死了,家境也不如“富农”刘家。

  二十两银子,让刘家伤筋动骨都难,却能要了卢家的命!

  刘老三和卢绾,真的比亲兄弟更亲。

  每次惹了事,刘老三要外出避祸,都是卢绾提着包袱,跟着他东躲西藏、风餐露宿。

  近半个世纪的交情了。

  “大哥,你这是要去哪?”走了几步,卢绾疑惑问道。

  “哎呀,忘了问你。”刘老三一拍巴掌,急切道:“兄弟刚才可见过一个老道士?穿青布褂子,长得很像个老神仙。”

  无崖子实在是太仙风道骨,即便刘老三没怎么描绘其形貌,只要卢绾真见过,也能一听便懂。

  他点了点头,道:“好像跟雍齿他们一起往西边去了。”

  刘老三闻言,更急了,叫道:“他跟雍齿在一起?关系可亲近?”

  “只见他们走在一起,好像有说有笑。亲近不亲近,我没注意,也没认真看。”卢绾好奇道:“咋了?那老道士是谁?”

  “那是个老神仙,他给我批命,说我老娘坟墓冒青烟,能庇佑我封侯拜相哩!”

  刘老三快速回到之前的三岔口,拐向西边,一边走一边急切说:“若是雍齿那小子巴结上老神仙,定会坏我大事!”

  他记得老爹告诫他的话:千万别跟任何人说你娘坟墓的事儿,包括你二哥。

  结果他没半点迟疑,直接将天大的秘密告诉了卢绾。

  没别的原因,完全信任而已。

  “哥呀,老道士想骗你家粟米呢。故意说好听的话,讨好老太公。”卢绾道。

  “他一粒米都没要,喝了一碗水就离开了。而且他是真的神,在咱回去前,已经算准我老爹今天要破财。咦,那不是雍齿他们?他们在干啥?”

  刘老三步伐快,很快追上停下脚步“友好交流”的老道士与雍齿。

  刘老三见惯了打架斗殴,立即发现前面那群人,气氛不太重。

  雍齿的一众小弟,将老道士围在中间,凶神恶煞的表情,像是要吃了老道士。

  “我好气也!”

  刘老三听到了雍齿最后的怒啸,见到他抬起砂锅大的拳头,砸向老道士脑袋。

  “啊~~”他情不自禁惊呼。

  “嘭~~”雍齿快若迅雷的一拳,打在三尺气墙上。

  真气之墙完全透明,泛着淡淡的金色。

  拳头打在上面,纹丝不动,只有淡淡的波纹向四周扩散开。

  “雍老爷,你确定放弃斗嘴,要跟贫道动手?”

  老道士背负双手,任由拳风拂过面颊,带着三缕长须轻轻飘荡。

  “贼道士,你的障眼法糊弄不了老子!”

  雍齿虽然很愤怒,很想教老道士晓得厉害,刚才一拳却没多少真气。

  说白了,他只想教训老道士,打得他满嘴找牙,不想惹出人命官司。

  现在他知道老道士不是凡俗,便彻底放开了手脚。

  “火鸦真功,朱雀燎天!”

  雍齿甚至动用了仙武法相的力量。

  方圆百丈的天地元气被他吸收到身周,在头顶化为一片火烧云。

  呃,应该是一只朱雀,但他法相力量足够,神韵上差了些。

  朱雀长得像一片马赛克火烧云,灼热的气息、庞大的威压,却真实不虚。

  别说周围小弟纷纷骇然退后,就连远处的刘老三都咽了口唾沫。

  “狗攮的雍齿,好厉害!”他嘴上在骂,眼神中却没忌恨,只有敬佩与艳羡。

  “砰!”

  和刚才一样,距离老道士三尺远的地方,浮现透明的气墙,挡住了朱雀燎天。

  但和刚才只阻挡、无反击不同。

  “轰隆隆~~~”庞大的火元力全数反弹了回去,化为一只色彩斑斓、根根翎羽清晰可辨的朱雀,闪电般撞在雍齿胸口。

  “啊啊啊啊~~~”

  雍齿凄厉惨嚎,被朱雀横推着飞了两三百米,地面被他双只脚犁出两条小沟。

  “老大!”

  “雍爷!”

  闾里恶少年们惊骇大叫。

  雍齿双腿打摆子,却站直了身子,没躺下去。

  他眨眨眼,低头看向胸口,别说肠穿肚烂,连一层油皮都没破,甚至衣服都完好无损,没半点烧焦的痕迹。

  “噗通!”呆滞了半响,他跪了,跪下来磕头。

  “砰砰砰!!”他连磕七八个响头,颤声大叫道:“小子无状,冒犯了道长,多谢道长宽宏大量,饶我小命。”

  越有见识、境界越高,越是识货。

  越是识货,越明白老道士境界有多高。

  高到人仙境界的雍齿看不到顶。

  “滚吧!”

  老道士依旧背负双手、神色淡淡,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道长果然神通盖世,铁定是老神仙没跑了。”

  刘老三激动得浑身颤抖,像是在打摆子。

  “道长,小子有罪!”雍齿继续磕头,又磕了九个响头,额头都磕破了皮,“请给小子一个赎罪的机会,小子的雍家庄就在前方不远。

  家中有百年好酒,有灵芝朱果为下酒菜。

  万望道长莅临寒舍,让小子以师长之礼侍奉道长。”

  “贼子,好贼子,还师长之礼.”

  刘老三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一脚将雍齿踹翻,然后破口大骂:“这是我的道长,我的机缘!你已经如此富豪,还要跟老子抢奇缘?!”

  “道长,道长!”他急忙忙抬起手喊道:“刘季在此,道长,刘家季儿在此,小子刘季给您磕头了。

  刚才家里忙乱,没能好好招待您,竟让您走了,刘季父子万分羞愧。

  请跟我返家吧,我爹说了,若不能接您回去,要打断我双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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