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灰是三娘洒的。

  两个人皮童子十分谨慎,如同气球一样飘浮在夜空里的它们,脑袋不断地作着三百六十度旋转。

  即便天地一片漆黑,它们没有眼珠子的眼眶,也能将周围的种种情况尽查。

  可惜,偏偏是看不见一路尾随着它们的三娘。

  也看不见被三娘洒在地上的香灰。

  坐在竹扎纸糊轿子上的商陆,没有回头,也知道三娘跟在后面,一路留下了记号。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是独属于他和三娘的心灵感应。

  偷偷瞥了眼抬轿的纸人,以及开道领路的人皮童子,见它们没有反应,商陆暗舒了一口气。

  他的内心很是骄傲:我家三娘就是厉害!

  驿站里。

  冯南和刘直看到如线一般,蔓延向远方的香灰,也是齐齐松了口气。

  有了记号,他们便不再着急,指挥众人整理香料、查看骡马,作出一副连夜就要出发的样子。

  等到香料整理上车,昏迷的骡马都给唤醒,冯南就带着众人,赶着骡马拖着车,出了驿站,一路往南,要连夜前往洛水县城。

  看到他们如此积极,黑暗处,有几只飞虫化作黑烟,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冯南木牌上,硌手的凸起随之消失。

  但是冯南没有着急,继续带着众人又走出了一段路,确定木牌不再有变化,方才示意队伍停下。

  他把刘直叫到身前,飞快安排:

  “老刘,我带人循着香灰追上去。你去寻巫祝,告诉他们方才发生的事,再领着他们沿香火赶来汇合。等到大人那边发出信号,就里应外合,剿了这群敌间。”

  “好。”

  刘直没有二话,当即带上两个人,就去寻巫祝。

  冯南则指挥众人,先去寻了个荒僻之所,将马车、香料藏起来,骡马则解开缰绳,抽一鞭子赶走。

  然后才摸黑,折返回到驿站。

  他们没有点火把,而是拿出了一种能够放出淡淡幽光的镜子。

  这镜子,是从甲仗库里申领到的一种特殊装备,镜面能够自行发光,虽然不是太亮,但用来寻找香灰也已足够。

  而且这种弱光,哪怕是在漆黑的夜里,稍微离远点就看不见,不像火把,再远都清晰可见,一下子就会暴露。

  冯南带着十几个县兵,很快找到香灰,循着它一路飞奔。

  和县兵们靠双脚赶路不同,坐在竹扎纸糊轿子上的商陆,则是如同在体验过山车。

  纸人明明是踩着阴风飞在半空,却一点儿也不平稳,时不时还来个陡升直降大拐弯。

  幸得商陆他们修为过硬,否则不给吓出尖叫声,也要整吐暴露。

  商陆暗中观察着队伍的去向:

  出了灵杰镇后,先是往西,飞过了一条河,又拐弯朝南……途中还故意换了好几次小方向。

  不止如此,商陆还发现,不时有雾状的东西,从两个人皮童子的体内排出。

  这些古怪的烟雾,将队伍沿途留下的阴气,抹除的干干净净。

  “所以,它们这样七拐八绕,是为了避免有人暗地里跟踪?”

  商陆得出了一个猜测。

  两个人皮童子确实谨慎,可惜它们没有想到,接到的四具毒尸是西贝货。

  它们就算把路绕的再复杂,善后的手段再多,也没有用。

  飞了大约半个多时辰,两个鼓胀如同气球一般的人皮童子,终于开始放气降落。

  等到它们落地之时,身形已经变回了正常的模样。

  纸人也扛着竹扎纸糊的轿子,随同它们一起落下。

  商陆悄悄打量四周,发现降落的地方,是在一个山谷内。

  此刻,这个山谷被一片浓烈的夜雾笼罩,哪怕商陆的视力非凡,也无法看清周围的情况。

  两个人皮童子明明没有眼珠,却识路,带着纸人在夜雾中飞快穿梭,来到了一座庄园前。

  雾气下的庄园虽然看不太清,但规模不小,很大一片地儿都是它的。

  虽然是深夜,但是这个庄园里面,却是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还有丝竹声、唱跳声,以及饮酒作乐的喧嚣传出,显得十分热闹。

  这一幕,让商陆觉得既古怪又诡异。

  深山之中,为何会有一个繁华庄园?

  这些楚国密谍又是在宴请什么人?

  同时商陆还发现,从庄园里面传出来的声音,颇有些古怪。

  不像是在宽阔室外发出的声音,倒像是在狭窄室内响起的,还带着一些回声。

  也是在这个时候,商陆注意到,在庄园大门处,挂着有两盏灯笼。灯笼的下面,立着有两尊镇门的石兽。

  然而这两尊石兽,却不是常见的石象、石狮。

  左面的那尊石兽,人身兽足,脸上有四只眼睛,全身赤裸,持戈举盾,脚上还踩着好几条似蛇似鬼的怪物。

  右面的石兽则是一个人脸犬身的怪物,它蹲在地上,脚下踩着恶鬼,一副随时要嚼碎恶鬼吞吃的模样。

  不对!

  商陆认出了这两尊石兽。

  这不是什么镇门石兽,而是墓穴里面才会摆放的镇墓兽!

  正常人家,谁会把镇墓兽摆在屋门口?

  所以这个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山中的豪华庄园,而是一座位于山中的大墓?!

  就在商陆做出这个猜测的时候,五脏庙里的肝神像,忽然升腾起了一股青烟,钻到了他的眼睛里。

  商陆顿时感觉双目一阵清凉。

  随即眼睛里面看到的景象,就出现了一阵涌动。

  他竟是透过这座豪华庄园的表象,看到了它的真正本质!

  他没有猜错,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豪华庄园!

  而是一个巨大的墓葬。

  他们此刻,就在这个墓穴的入口。

  石头材质的墓穴已经升起,看着就像是张开了獠牙的巨兽,在等着将人吞噬。

  墓门两侧挂着的,也不是什么灯笼,而是两颗人头。

  人头已经腐朽,上面还有蛆虫爬动,偏偏眼珠能转,嘴巴能动,还与人皮童子打招呼,着实诡异。

  商陆心说这帮密谍不愧是天天跟尸体打交道,连藏身之所也选在了墓穴里!

  可同时,又觉得诧异:风伯远等巫官,在这些时间里,针对洛水县的墓葬展开了详细调查,居然没有发现这个地方。

  这里,怕是藏着有特殊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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