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东京下起了小雪。

  据天气预报的说法,这场小雪会一直持续到翌日的中午,部分地区的降雪量会在次日凌晨有所增加,可能会达到中雪的规模,但不会超过大雪的阈值。

  晚上九点。

  从聚会现场出来,因为喝了些酒而脸蛋微红的安原里纱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望向了搀扶着她的渡边悠。

  “怎么了?”

  觉察到了她的视线的渡边悠转过了头来,眼里多出了些无奈。

  或许是今天难得压了新垣梦月他们一头,也或许是难得和好友相见,总之,在新垣梦月他们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场后,里纱姐很高兴的连干了好几杯。

  她也是对自己真放心。

  明明她都知道自己的驾驶证是通过关系拿的。

  “你今天做的真的很好!”

  安原里纱推开了他搀扶着自己手,然后张开双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因为他今天的出色发挥,她也跟着出了口忍了很久的恶气。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以德报怨的事情她是做不到的,她只能做到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事实上,她在给学生们上课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她不会教自己的学生以德报怨,在这个时代,得先学会保护自己,才能说伸手帮助别人。

  “嗯。”

  渡边悠很是敷衍的应了一声,然后抬手摁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了一点。

  至少别像是树袋熊似得挂在他身上。

  那股由酒臭味、香水味混杂在一起的复合味道真的不好闻。

  所以他是真的佩服那些说要去酒吧门口捡尸的,照顾过醉酒的家人的人都知道,对方身上那股味儿有多难闻,更别说对方还有可能会吐你一身了。

  那小味儿,真的是挠挠的。

  闻过一次的人,就绝对不会想闻第二次。

  “我也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吧唧!

  讲完这句话后,她甚至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踮起脚便往他的脸上印了一口,随即傻乎乎的直乐了起来。

  “……”

  听着她的笑声,渡边悠兀的沉默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开心。

  但就算再开心,你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感受呢?

  他抽出了一只手来,很是嫌弃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噫,一股酒味!

  现在他算是理解凉子为什么总说那句话了

  ——不想照顾醉酒的人。

  人说的确实是有道理啊,酒精会麻痹人的神经,让人做出一系列的让人啼笑皆非的举动。

  比如刚才。

  以里纱姐的脸皮,清醒之后想起这事儿,怕是会臊好一段时间。

  她这人就是这样的,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实际心思细腻着呢,在相对亲密的肢体接触上更是‘嘴强王者’。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要没记错的话,酒后乱性的意思本来是突破道德或法律的约束,做出一些不可控的事情来着。

  怎么到了后来,好像就特指性这一方面了。

  “你不来帮忙啊?”

  摇了摇头,把自己那莫名发散出去的思维收回,渡边悠转过头来,望向了一旁笑眯眯的望着他们的浅田织姬,跟着吐槽了一句。

  这人还是不是里纱姐的好友了!?

  怎么从刚才到现在就只是看着。

  浅田!

  为什么只是看着.jpg

  “来了来了。”

  似乎也确实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高高挂起’,浅田织姬毫无歉意的歉意一笑,快步走了过来帮忙搭起了手。

  她是顺畅的就把安原里纱扶住了。

  显然,她没少干这事儿。

  不出意外的话,往年的这会儿都是她扶里纱姐。

  “你们等会儿,我去把车开过来。”

  收回视线,渡边悠没有点穿这点,摸出车钥匙跟着便冲进了小雪里。

  也得亏这会儿才刚开始下雪,不然待会儿的驾驶起来怕是就是难咯。

  雪化再凝结变成冰,整个路面就会变得非常滑溜。

  他这个南方孩子虽然很少见雪,但还是在冰天雪地里开过三四次车的。

  不上雪地防滑胎,或者是往车轮上套防滑链,真的很容易打滑失控。

  “你刚才装的其实不像。”

  目送着渡边悠的身影消失,浅田织姬稍微动了动身子,然后转过头来看向了安原里纱。

  她们身后的路灯亮着暖色的光。

  在这一片的暖光下,她能清楚的看到纷飞的小雪从天上落下,撒到她俩的身上。

  “什么叫装的不像?”

  安原里纱的声音比平时含糊了些,酒精让她的舌头有些大。

  “装醉啊。”

  浅田织姬抬起头来,仔细观察起了落下的小雪。

  说起来,她好久都没见过这边的雪了。

  她记得很清楚,去年的同学会没有下雪,下的是雪雨。

  “我没有装醉。”

  安原里纱努力的捋直了舌头,讲话还算清楚的道出了这句话来。

  她自始至终就没有装醉,她是真醉了。

  今晚她喝了快四瓶啤酒,大概300毫升的白酒,以及600毫升的红酒。

  这喝酒本来就最忌讳混着喝,偏偏她一高兴就忘了这一茬,导致她现在虽然勉强算是清醒,实际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踩棉花。

  “换以前的酒量,你至少还能再喝一轮。”

  作为相识了这么久的好友,她怎么可能不清楚里纱的酒量呢。

  不过有一说一,以前里纱的酒量看的她是真害怕。

  说句不那么恰当的话,里纱已经有点酒蒙子那味儿了。

  “今年我……没怎么喝酒了。”

  安原里纱含糊不清的解释了一句。

  她现在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已经无法保证勉强的清醒了。

  “真的??”

  闻言,浅田织姬转过了头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她。

  不是,姐们,你来真的?

  问题是你也没有要戒酒的理由啊。

  她是真的想不通。

  “嗯,前年开始我就有意在克制了,去年都喝的少了,今年就更是少了,喝的时候都寥寥无几。”

  安原里纱努力睁开了眼睛,对上了闺蜜的视线,接着道出了那句话来。

  “我的自制力怎么样!”

  她自觉能做到这步的人很少很少。

  “厉害的。”

  浅田织姬点了点头,随即望向了那从风雪中驶出,然后平稳的停在了她俩面前的车子。

  好消息是渡边悠确实会开车,而且开的很平稳,换而言之,刚才出门时这小子的话明显就是在唬她。

  要真是通过关系拿的驾照,能开成这样?

  这明显就是系统性的学过、练过的。

  坏消息是里纱的这辆车是911,是单排座的跑车

  ——实际也有后面一排,但后面的那排会坐的很难受就是了。

  那就……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你委屈一下坐后面,二是我委屈……”

  “你委屈一下,我醉了。”

  没等她把话说完,安原里纱便抢先一步的道出了这句话来。

  “行,谁让我愿意让着你呢。”

  浅田织姬叹了口气,装出了一副‘我将就你’的模样,轻车熟路的打开了车门,压下副驾驶的座椅,跟着钻了进去。

  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没道理让醉酒的人坐后排,清醒的人坐副驾驶。

  当然,最关键的是免得到时候吐都没地方吐。

  见好友率先上了车,安原里纱也跟着扶着副驾驶的门框,坐了进去。

  也得亏是渡边悠提前帮她把压下的椅背摁回去了,不然她这一下直接就坐在椅背上了。

  “安全带,唉,算了,我来吧。”

  看着她已经仰靠在了椅背上的模样,渡边悠叹了口气,现在已经指望不了这个只会阿巴巴的人了。

  咔哒。

  在帮她系好安全带后,渡边悠重新坐回了驾驶位,跟着平稳的发动了车子,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行驶在了去往里纱姐家的路上。

  其实他也可以把里纱姐带回家去,人又不是没在他家留宿过,前段时间她就是睡得他家里。

  但问题是浅田织姬也在,他总不能邀请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姐姐一起吧?

  人家会怎么看他?

  而且就算人家清楚他没这个意思,他讲出口的这个话也会显得怪怪的。

  “对了,浅田姐你订酒店了吗?”

  他忽的想起了这一茬。

  要是她订了的话,待会儿他还得送她去酒店。

  不过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了,毕竟更麻烦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了,也不差这点儿小麻烦事儿了。

  “没有。”浅田织姬摇了摇头,“今天晚上我住里纱那里。”

  明天她会和里纱待一天,后天启程。

  所以她想着今天就不回家了,后天一大早再回去拿行李,反正也已经装好了。

  “ok。”

  听到浅田织姬这么说,渡边悠倒是松了口气。

  她们一起住也就意味着浅田织姬能帮忙照看,他也就不用担心喝醉了酒的里纱姐了。

  “说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浅田织姬抬起头来,借着车内的后视镜望向了开着车的他,“假设,我是说假设哈,要是以后里纱还是独身的话,你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其实不该由她这个‘外人’来问。

  理由无他,纵然她和里纱关系再好,这种问题也是该让里纱自己来的。

  但里纱眼下已经熟睡了,也就只能由她这个闺蜜来提前帮忙问了。

  正好,作为旁观者的她也能更清晰的了解到他的想法,帮里纱先探探路。

  “独身就独身呗,那能怎么?”

  渡边悠看了一眼前方的红绿灯,绿灯只剩下了八秒,他如果愿意踩一脚油门的话,他们是能过去的。

  但……

  他用余光瞄了一眼熟睡的安原里纱。

  犹豫了一下后,他还是选择了减速,等下一轮红绿灯。

  一切还是求稳好。

  “我的意思是,到时候她要是被她的父母逼着,然后自己出来住了的话,你会采取什么措施呢?”

  浅田织姬斟酌了一下词句,道出了问题。

  不过说是斟酌,实际她自己把想好的话讲出口的时候,也发现了这和她本来的想法有偏移。

  她本来是想试探他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的。

  结果一出口就变成了这个。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想重新再说一次,但很显然不能,这种时候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唉。

  还是不该喝那一杯酒的。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同时也跟着记下了这次的教训。

  喝酒误事!

  “会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和确切住址,然后联系里纱姐的家里人?”

  渡边悠双手握着方向盘,笑着开了小玩笑。

  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浅田织姬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示意他别插科打诨。

  “我刚才说的就是认真的啊,她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肯定会帮忙,如果没有住的地方,我那边也有空的房间。”渡边悠想了想,很刻意的补上了一句,“我是有女朋友的。”

  仔细想想,浅田织姬不就是在试探这方面么。

  “这样啊……”

  听到渡边悠这么说,浅田织姬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她得交伙食费。”渡边悠露出了一个笑容,“住宿费倒是可以免了。”

  这可不是她抠门儿,而是家里的某个小抠门儿偷偷跟他说的,表示有时候家里的餐标只要来了某人,就噌噌噌的往上涨,家里再有钱,该节约的地方还是得节约的嘛。

  他当时的回答是别想那么多,这钱他们出得起,这方面没必要斤斤计较。

  小抠门还是有些意见,但看他态度强硬也就没说什么了。

  “你是认真的?”

  浅田织姬有点不相信。

  她觉得他还在开玩笑。

  “那不然呢?”渡边悠抬起头来,借着车内后视镜看了浅田织姬一眼,刚好,两人的视线相对,“不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么?当然,如果她要长住的话,得帮忙分摊她那一份的钱。”

  这点很重要,不然他的小抠门儿可就真要闹咯。

  “意思是我可以长期蹭饭?”

  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的安原里纱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惊喜的道出了这句话来。

  尝过凉子和他的手艺后,她就不想再自个儿吃饭了。

  加热的商店便当,家庭餐厅的那些料理也不好吃啊。

  还得是渡边家吧。

  “是。”

  渡边悠倒是没有太惊讶。

  甚至于他最开始猜的是里纱姐就没睡着。

  假日里的她可不是那种健康作息的人。

  哪怕喝了酒也一样。

  “这样啊,那……我想想,五年后吧,要是五年后我还是一个人的话,就厚着脸皮到你那里来蹭饭。”

  安原里纱借着酒意,厚着脸皮道出了这句话来。

  至于为什么是五年,五年后他刚好大学毕业,届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她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怕他被有些人议论。

  “行啊。”

  渡边悠很是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就像他说的那样,一双筷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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