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生骄 第六三五章 天机引

小说:绝色生骄 作者:沙漠 更新时间:2025-12-23 11:47:20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月色如银,将狭窄的巷子切割成明暗分明的两块绸缎。

  断肠鬼攥着失而复得的钱袋,盯着魏长乐,那双惯于在暗处窥伺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浑浊的困惑与尖锐的戒备。

  “魏大人的意思是……”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挤出干涩嘶哑的声音。

  “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魏长乐笑容温润,语气平和得如同在商谈一桩寻常的布匹买卖,“周兴雇你们盯着我,十片金叶子。这价钱,对你们来说,算得上公道。可他买的是我的行踪,我的隐秘。而我……”

  他向前轻轻踏出半步,含笑道:“我要买的,是你们的‘眼睛’,和你们的‘嘴巴’。”

  钟离馗在后头“嘿”地低笑一声,粗壮的胳膊交抱在胸前,虬髯掩不住脸上饶有兴味的表情。

  套索魂靠在斑驳的墙边,闷闷咳嗽了两声,才平板地接话:“眼睛继续看,嘴巴……按你吩咐的说?”

  “聪明。”魏长乐赞许地略一颔首,“周兴想知道什么,你们依旧可以去看。但看到的,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该怎么说,又该在何时说……这些,得按我的意思来。”

  断肠鬼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砰砰作响。

  这提议匪夷所思。

  “魏大人,”断肠鬼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努力将声音压得平稳,“我们兄弟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好汉,但也知道江湖上‘信’字怎么写。接了周参军的买卖,却暗地里帮您……这等于脚踩两条船。船若翻了,最先淹死、死得最透的,一定是我们。”

  “脚踩两条船,自然要站得稳,看得清风向。”魏长乐语气依旧平淡,笑容不变:“更何况,你们现在的这条船,半边船舱已经进了水。若不是我方才网开一面,此刻你们已是监察院的刑犯,或者,是两具被弃于乱葬岗、等着被贴上‘失手无能’标签的冰凉尸体。我给的,不是第二条船,是救你们上岸的绳索。”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也因此更显清晰迫人:“周兴为何雇你们监视我?你们心里,当真没数么?”

  断肠鬼摇头,动作有些僵硬:“雇主不说,我们不问。这是规矩,也是保命的法子。”

  “那我告诉你们。”魏长乐直起身,“因为我在查一桩案子,一桩足以让许多人头落地的案子,周兴牵连其中。你们帮他监视我,等于不知不觉间,已半只脚踏进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现在想抽身?晚了。要么,跟着他一起沉下去,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背上污名。要么,抓住我抛给你们的这根绳子,或许还能挣一份意想不到的前程,保一世在道上的名声。”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远处隐约传来的梆子声,空洞而单调,像是命运在暗处敲着沉闷的倒计时。

  套索魂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断:“他说得在理。大哥,咱们没得选了。魏长乐,你怎么保证,事后不会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魏长乐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对聪明人的欣赏。

  “问得好。我无法保证。”他坦然道,目光清亮,“江湖险恶,庙堂之水更深不可测。我只能说,监察院做事,讲究一个‘利’字。留着你们,比杀了你们,对我更有利。你们的名声、手艺,以及……你们通往周兴那边的这条‘线’,对我来说都有价值。有价值的东西,通常不会被轻易毁掉。当然,前提是,你们得一直有用,并且听话。”

  他目光如两簇幽深的火焰,投向断肠鬼:“这笔生意,你们接,还是不接?”

  断肠鬼与套索魂再次对视。

  清冷的月光下,兄弟二人浑浊的眼瞳里,都映出对方紧缩的瞳孔。

  终于,断肠鬼胸膛剧烈起伏,长长地、彻底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郑重地抱拳,“老山双魂,断肠鬼,套索魂,愿为魏大人效劳。此后,眼观魏大人所允之事,口传魏大人所许之言。若有违背,天厌之,地弃之,江湖共诛!”

  套索魂也艰难地挺直脊背,抱拳重复,声音嘶哑却坚定:“若有违背,天厌之,地弃之,江湖共诛!”

  魏长乐神色肃然,微微颔首:“好。记住你们今日之言。具体要你们做什么,如何传递消息,每日去柳家布庄后巷静处瞧一瞧。若见到这位钟离大侠,便一切听他吩咐。”

  他侧目,看了一眼如同铁塔般的钟离馗。

  钟离馗会意,挪开魁梧的身躯,让出了被阴影吞噬的巷口方向。

  “今晚之事,了无痕迹。”魏长乐唇角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仿佛刚才一切从未发生,“你们依然是成功盯上我、却未被察觉的‘老山双魂’。去吧。”

  断肠鬼和套索魂不再多言,再次抱拳,身影倏地一晃,便如两道被风吹散的轻烟,掠过钟离馗身侧,无声无息地融入巷外更浓稠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钟离馗踱步到魏长乐身边,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粗大的手指捋了捋虬髯:“就这么放了?靠得住么?”

  “靠不靠得住,用了才知道。”魏长乐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层层夜幕,“两颗看似不起眼的棋子,用好了,或许能撬动整盘僵局。即便用不好,也不过是让棋盘回到原点。况且……”

  他嘴角那抹弧度深了些许,“他们此刻,恐怕比我们更怕对方反悔。有弱点、有欲望的人,有时候比那些看似忠心耿耿的人,更好掌控。”

  钟离馗浓眉一扬,颔首道:“大人深谙人心。对付这些江湖客,有时候江湖规矩和利弊权衡,比监察院地牢里的刑具更管用。”

  两人并肩走出幽暗的小巷。

  长街寂寥,月色如洗,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冰凉光滑的青石板路上。

  “钟离大侠,烦请你先回布庄。”魏长乐正色道,“东市近日凶案频发,有你坐镇,我方能安心。”

  钟离馗一怔,随即肃然抱拳:“大人放心!有我在,绝不让宵小惊扰布庄半分!”

  当下两人在街口拱手辞别。

  夜风拂面,方才巷中交锋的机锋与粘稠的夜色,似乎都随着这风渐渐稀释、飘散。

  魏长乐独自一人,步伐不急不缓,沿着空旷的街道向北而行。

  身影被月光拉得细长,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异常挺拔。

  周兴派人盯梢,本在他意料之中。

  此人既知自己已深入摘心案,犹如芒刺在背,害怕真的查出真相,势必千方百计阻挠查探。

  只是雇佣刺客而非动用府衙差役,显见京兆府确无多少真正得力之人,也反证周兴对自己忌惮颇深,知其非寻常官吏可比。

  若周兴知晓他重金聘来的老山双魂,不仅顷刻暴露,更被反手纳入彀中,脸上不知会是怎样一副精彩表情。

  正思忖间,他已拐入一条稍窄的街巷。

  此间多是货栈仓库,两侧高墙深院,门户紧闭,偶有零星的犬吠从墙内渗出,反而衬得夜色愈发静谧幽深。

  忽然,一阵极轻微、却又与风声截然不同的窸窣声,从左前方一处宅院墙根的浓重阴影里传来。

  那声音极低,似有若无,像是枯叶摩擦,又似低语呢喃。

  魏长乐脚步未停,甚至连节奏都未曾改变分毫,但全身的感官已在瞬间提升至巅峰。

  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片阴影,耳朵却已如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风中飘来的每一个细微音节。

  “……血光之灾……就在三日之内……避不过……大凶!”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某种奇异笃定与神秘感的声音,压得极低,从阴影中断续逸出。

  魏长乐心中骤然一凛!

  他脚步无形中加快,身形如流水般向前滑去。

  几乎是同时,那浓稠的阴影里,一道瘦高的身影倏地站起,手中似乎还握着一根长长的物事。

  月光恰好于此时偏移,清辉掠过,隐约照出那是一面布幡的竹制竿头!

  那人显然也敏锐察觉到了魏长乐的接近,毫不迟疑,身形轻飘飘如一片被秋风卷起的枯叶,竟悄无声息地拔地而起,足尖在砖墙上两点,便翻上了近两人高的院墙!

  就在他翻身而上,袍袖拂动,即将跃向另一侧黑暗的刹那,他似乎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

  月光如水,照亮了他转过来的半侧面容。

  清癯如鹤,长须垂胸,眼角皱纹如刀刻般深邃,一双眼睛在昏暗中竟似有幽光流转。

  天机先生!

  魏长乐瞳孔微缩,脸色骤变,身形已在这一瞥之间如绷紧的弓弦释放,化作一道离弦之箭,疾射而出!

  墙头上的天机像是受惊的夜枭,手中那面不起眼的卦幡微微一摆,足尖在墙头覆瓦上轻轻一磕,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嗒”声,整个人便如一道没有重量的青烟,向着远处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的屋顶纵跃而去,速度奇快,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飘忽感!

  魏长乐岂容他从眼前消失?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体内真气如溪流奔涌,并不直接上墙硬追,而是沿着巷子疾驰,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前方屋顶上那道跳跃腾挪、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飘忽人影。

  两人一前一后,在神都沉睡的屋脊瓦垄之上,展开了一场无声而惊心的追逐。

  身影起落如飞鸟投林,踏碎一片片清冷的月光,直往南边而去,很快便先后掠过高墙,出了东市地界。

  天机的轻功果然了得,身形变幻莫测,如同真正的鬼魅,总在以为即将追丢的瞬间,又出现在另一处飞檐翘角之上。

  更让魏长乐心下凛然的是,这天机的速度似乎有意控制。

  每当魏长乐被下方复杂曲折的民居巷道稍稍拉开距离,或需辨别方向时,前方那道青灰色的身影就会在某处高高的屋脊上略作停留,袍袖在风中轻扬,仿佛在确认他是否还能跟上。

  他是在引我!

  魏长乐立刻洞悉了对方的意图。

  这绝非仓皇逃窜,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有明确目的的引领。

  这神出鬼没的老家伙,究竟意欲何为?

  明知前方可能是陷阱,若继续追缉,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天机此人,犹如贯穿摘心案的一根诡秘丝线,好不容易现身,若就此畏缩放弃,无疑将错失揭开谜底的关键良机。

  他们的追逐很快搅动了夜晚的宁静,坊内巡夜的武侯捕自然被惊动。

  下方巷子里传来几声粗粝的呼喝:“什么人?站住!”

  伴随着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兵器与甲胄的轻微碰撞声。

  几支火把的光亮从不同巷道口汇聚过来,试图照亮屋顶上飞掠的人影。

  然而,无论是天机那鬼魅般的身法,还是魏长乐轻盈的步伐,都远非寻常巡夜“武侯”可比。

  天机如同对这片街坊了如指掌,总能于合围形成前,从某个意想不到的屋角、檐下轻巧掠出。

  魏长乐紧随其后,偶尔有身手敏捷的武侯试图攀爬拦截,也被他如游鱼般轻易甩脱,只留下身后一片气急败坏的叫嚷声和越来越遥远摇曳的火光。

  这场无声的角逐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魏长乐虽有三境修为在身,气息绵长,体力充沛,但天机看起来垂垂老矣,身手却着实惊人,始终保持着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

  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线青灰色的鱼肚白,深邃的夜幕像被稀释的墨汁,缓缓褪色。

  坊墙与屋舍的轮廓在渐起的晨曦微光中逐渐清晰,如同从水墨画中显影。

  魏长乐一面疾奔,一面于心中不断勾画方位。

  他从东市追出,一路向南,穿越了数个里坊,此刻,前方一片格外空旷、屋宇稀疏的坊区映入眼帘,坊门轮廓古朴——竟赫然是新昌坊。

  新昌坊,曾是佛寺林立、钟磬相闻、香火鼎盛之地。

  然当今天子笃信道门,尊崇玄元皇帝老子,对释教虽未明令打压,但恩宠日衰,多年下来,寺庙僧徒或还俗或远走,殿宇渐次荒芜,园囿沦为狐鼠之穴。

  偌大的新昌坊,如今入眼多是断壁残垣,野草蔓生,或门户紧闭、了无生气的冷清院落。

  只有寥寥几处还有微弱香火延续,在这渐亮的、清冷的晨光中,显得格外萧条寂寥。

  魏长乐先前便是将两位明王,秘密安置于此坊的法济寺中。

  此刻,新昌坊宽阔而人迹罕至的道路上,晨光熹微,前方那道青灰色身影不再刻意隐匿,变得清晰可见。

  一座规模颇大却墙垣斑驳、朱漆剥落、山门紧闭的寺庙,骤然出现在前方。

  寺前石阶缝隙里,青苔暗生。

  天机先生手持那面不起眼的卦幡,如御风般飘至寺庙高大的围墙之下,倏然停住脚步。

  他转过身,面向追来的魏长乐。

  魏长乐在距离他十余步外放缓速度,步履沉稳,一步步靠近。

  晨光稀薄,勾勒出天机清癯的轮廓,只见他面上竟带着一丝奇异的的笑容,一手抚着垂胸长须,那双仿佛能洞悉世情的眼睛,正含笑盯着自己。

  魏长乐逐渐靠近,距离缩短至五六步之遥,正待开口试探。

  却见天机手中那根卦幡猛地向布满尘灰的地面一杵!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已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轻飘飘原地拔起,袍袖拂动间,便稳稳落在了高耸的庙墙墙头。

  晨风拂动他青灰色的衣袍和长须。

  他抬起一只枯瘦的手,伸出食指,明确地、缓缓地指向寺庙深深的庭院内部。

  随即,不再有丝毫犹豫,身影一晃,便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坠入墙内,消失不见。

  魏长乐蓦地皱紧眉头。

  至此,意图已昭然若揭。

  这里,便是天机先生费尽心机、以这种诡异方式引诱他抵达的最终目的地。

  寺庙的正门就在身侧不远处,沉重而古旧。

  魏长乐没有立刻翻墙而入,他后退两步,微微仰首,目光投向寺庙门楣之上。

  此地虽显荒败冷清,但山门上方悬挂的匾额却依旧清晰可辨,字迹古朴沉厚。

  冥阑寺!

  三个大字,在破晓前最幽暗的天光里,沉默地凝视着下方孤独的访客。

  魏长乐立在熹微的晨光与未褪尽的夜色交织之中,一动不动,迅速调整着因长途追逐而略显急促的呼吸与心跳,让翻涌的思绪沉静下来。

  天机先生,这个在扑朔迷离的摘心案中若隐若现、似关键又似迷雾的核心人物,费如此周章,以这般戏剧性的方式,将自己引至这座荒凉破败的佛寺门前。

  这绝非偶然,亦非戏弄。

  这寂静的“冥阑寺”内,定然藏着什么天机想要他知道、或者,更可能的是——想要他亲自去面对的“东西”。

  或许是线索,或许是答案。

  又或许,是更深、更危险的……致命陷阱。

  晨风渐起,吹动他的衣角,也拂过匾额上的尘埃。

  寺内,一片死寂,仿佛连时光都已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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