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漫过太极宫的飞檐。

  太液池边的假山后,枯苇在寒风里簌簌作响,晋王李治拢着锦袍的手微微发颤,而武媚娘站在石后,指尖有些颤抖,连素色襦裙的衣角都被捏出了褶皱。

  武媚娘从假山后走出时,脸上带着惯常的平静,可只有自己知道,心脏正像擂鼓般在胸腔里乱撞。

  方才穿过回廊时,她撞见东宫的侍卫换岗,那些人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她时虽无停留,却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宫里的风,从来都藏着刀子,从前她以为谨小慎微就能活下去,直到发现自己和李治的事被默许,才惊觉真正的危险从不是明面上的斥责,而是这悬在头顶的“默许”。

  能今日护着你,明日就能毫无征兆地落下,将人碾得粉碎。

  “这几日宫道上的禁军换了批新面孔,腰牌查得比往日更细。”李治的声音带着颤抖,武媚娘却没立刻接话,只往他手里塞了个暖炉。

  暖炉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可她的指尖依旧冰凉,那点暖意根本焐不热心里的寒意。

  她望着远处甘露殿的方向,灯火昏黄,像个垂暮的老人。

  陛下在那里,可即便是失了权的帝王,她这个“才人”的身份也永远绑在她身上,这是刻在骨头上的枷锁。

  多少个深夜,她坐在镜前卸钗环,看着铜镜里那张被宫规磨得失去棱角的脸,都在想。

  难道这辈子就要困在这四方宫里,等青春耗尽,等新人换旧人,最后像落叶一样无声无息地烂在某个角落?

  不。

  她绝不能这样。

  “陛下跟太子,早就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武媚娘开口时,声音稳得不像自己,可心里的念头却翻江倒海。

  她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太子是什么人?

  是走陛下路子,强势以火炮轰开玄武门夺权,是以一己之力,强势推行新政,几乎如同改朝换代。

  新政两年,太子铁腕扫门阀、重典治走私,但凡挡在i前边的,不管是谁,说斩就斩。

  却对她和李治这点“宫闱私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

  不是不在意,是不屑,更是在等。

  等他们安分,等他们彻底失去威胁。

  可这“等”是有期限的,如今新政根基渐稳,岭南关税涨了三倍,寒门进士挤满了尚书省,太子腾出手来的日子不远了。

  到那时,他们这对“碍眼的鱼”,还能在池子里安稳游多久?

  李治猛地抬头,暖炉差点脱手:“你说什么?他们知道?”

  武媚娘转头看他,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她必须让李治明白,这不是侥幸,是最后的机会:“上个月太液池的看守换了人,你没发现吗?”

  “新换的都是东宫的老人,却连我们在假山后说话都装作听不见。”

  “这不是纵容,是试探。试探我们会不会得寸进尺,试探我们有没有野心。”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壁上的青苔,指甲缝里渗进凉意:“太子不想担‘杀弟’的名声。”

  “你看魏王,迄今太子都没有要动他的意思。”

  “你守着本分,他也没动你。他要的是‘顺民’,是不挡新政的人。”

  “可我们不一样,我是陛下的才人,你是皇子,这层关系一日不断,就是他眼里的隐患。”

  李治的后背沁出冷汗:“那他们为何……不动手?”

  武媚娘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因为‘杀弟’的名声太沉,他担不起。”

  她清楚,太子若杀了她和李治,朝野上下定会说他“苛待手足”,那些蛰伏的门阀只会抓住这点攻讦新政。

  太子那么聪明,绝不会给自己留这种把柄。

  或许更多的是对他们不在乎。

  这是她观察了两年才敢笃定的结论,也是她唯一能赌的筹码。

  “可你是父皇的妃子,想离开皇宫……难如登天。”李治的声音发涩,武媚娘却忽然笑了,那笑意里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太清楚离开的难度了。

  宫规如铁,妃嫔离宫要么是病逝,要么是被废黜为尼,哪有跟着皇子外放的道理?

  可难,不代表不可能。太子要外放皇子,是为了让他们远离长安是非,是为了向天下展示“皇子亦需历练实务”的新政姿态。

  而她这个“失宠才人”跟着离开,既能彻底斩断与后宫的牵扯,又能让太子落下“仁厚”的名声。

  连弟弟的私情都能“成全”,还有什么不能容的?

  这一步棋,险得很,可她没有退路了。

  “所以才要借着他们的‘默许’。”她从袖中摸出半张税册抄本,纸页边缘被她反复摩挲得发毛,上面“垦荒免税”的朱批红得刺眼。

  “他们知道我们的事却没处置,就是在等一个‘不碍眼’的结局。你求外放,说要去推新稻种、验农桑,合他的新政路子,他定会允。至于我……”

  她的指尖划过抄本上“实务”二字,指甲几乎要戳破纸页。

  她想起尚食局那个岭南厨子,出宫后在西市开馆子,每日闻着烟火气,那是她做梦都想过的日子。

  为了这点日子,她必须赌。赌太子在意名声,赌李世民念旧情,赌李治有勇气踏出这一步。

  “等你离京前,我去求陛下。”

  武媚娘的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说愿随你去州县照料起居,为新政尽绵薄之力。他们若想彻底了断这桩事,这是最体面的法子。他们能默许我们私会,就能默许我离宫。”

  “毕竟,一个失宠的才人,远不如新政的名声重要。”

  寒风卷着落叶掠过水面,巡夜禁军的甲叶声从远处传来,像在催她做决断。

  武媚娘望着宫墙外的夜色,那里藏着她从未见过的广阔天地,藏着她唯一的生机。

  她知道这一赌的代价,若输了,轻则被打入冷宫,重则性命难保。

  可若不赌,她只能在这深宫里耗尽最后一丝气息。

  太子新政两年未动魏王和晋王,不是心慈手软,是权衡利弊。

  而她,就要借着这份“权衡”,搏一次生路。

  她将鬓边的腊梅摘下,塞进李治手心,花瓣上的薄霜沾了他的体温,慢慢化了:“这花能熬过寒冬。我们也能。”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太液池的水面,激起细碎的涟漪,像极了李治此刻乱成一团的心绪。

  他攥着武媚娘塞来的腊梅,花瓣上的霜化了,湿冷的触感浸进掌心,让他打了个寒噤。

  “你说得轻巧。”

  李治声音发紧,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太子在长安不动我们,或许是答应过父皇,或许是怕朝野非议。”

  “可离开长安呢?到了岭南、江南那些偏远地方,山高水远,随便一场‘山洪’,一次‘匪患’,甚至一碗‘不洁的吃食’,就能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

  “到时候谁会查?谁会管一个外放皇子的‘意外’?”

  “即便是父皇”

  李治越说越急,锦袍下的肩膀微微发抖:“四哥闭门在家,是把自己藏成了影子。我若外放,就是把自己送到了太子的刀俎下。”

  “他要的是‘顺民’,可死了的‘顺民’才最让他放心,不是吗?”

  武媚娘静静地听着,眼底的光却没暗下去。

  她早料到李治会有这样的顾虑。

  皇子比谁都清楚权力场的阴狠,那些隐藏在“章程”“规矩”之下的杀机,他从小就见得多了。

  可她不能让他被恐惧困住,这是他们唯一的路。

  她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臂,指尖的凉意透过衣料传过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你忘了太子最在意什么?”

  李治一愣:“什么?”

  “名声。”武媚娘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寒风里竟带着穿透力:“他推新政两年,杀走私商、斩外商,用的都是‘重典治弊’的名义。”

  “他设稽查司、定考绩律,靠的是‘章法分明’的规矩。天下人都说太子‘铁腕’,却没人说他‘弑亲’,这是他最看重的体面。”

  “在长安,你若‘意外’,所有人都会怀疑是他;可到了州县,你若‘意外’,谁会第一个被质疑?”

  “是当地的官员。”

  “太子刚用考绩律把地方官捆得死死的,他们敢让外放的皇子出事?”

  “稽查司的人虽在港口,可州县的税册、农桑的报表,每月都要往长安送,你的动静,太子看得比谁都清楚。”

  李治的眉头皱得更紧:“可他若铁了心要动手……”

  “他不会。”武媚娘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她太了解李承乾了。

  毕竟当初在一切还没发生的事情,武媚娘就喜欢自己能够搭上太子的大船。

  可惜,太子对她完全不在意。

  她很清脆,太子这个人做事,永远先算“利弊”。

  杀一个外放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除掉一个潜在的“隐患”?可代价呢?

  朝野对新政的信任会动摇,寒门进士会觉得太子容不下手足,甚至可能让那些蛰伏的门阀抓住把柄,说新政失德。

  “太子要的是天下人信他的‘章程’,信他的‘规矩’,而不是信他的刀。”

  武媚娘从袖中又摸出一张纸,是她托人从劝学馆抄来的《州县考绩细则》,上面用红笔圈着护宗室一条。

  “你看这个,考绩律里明写着‘地方官需护外放宗室安全,失职者降三级’。这不是给我们看的,是给所有地方官看的”

  “太子把宗室安全,绑在了他们的仕途上。”

  武媚娘贴近李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我们去州县,不是去送死,是去做事。”

  “你去推广新稻种,去查验垦荒田,每月的报表上写满农桑有成,税赋增长,这些都会变成太子新政的政绩。”

  “他需要这样的政绩,需要证明他的皇子外放之策是对的。你越有用,越能帮他稳固新政,他就越不会动你。”

  李治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可眼里的疑虑仍未散去:“那你呢?你跟着我去,身份尴尬,若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没人敢。”武媚娘笑了笑,笑意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通透:“太子默许我们的事,本就是一种姿态。”

  “我以照料起居的名义跟着,恰恰合了太子体面收尾的心思。”

  “地方官见了,只会当是太子的安排,巴结还来不及,谁敢多嘴?”

  “至于陛下那边,他如今只关心沙盘上的航线和膳房的烤乳猪,一个失宠的才人离宫,对他而言,不过是少了个需要记挂的宫中人罢了。”

  她将《州县考绩细则》塞进他手里,指尖用力按了按他的掌心:“我们不是去赌太子的仁慈,是去赌他的算计。”

  “太子算计着名声,算计着政绩,算计着新政的稳固,这些算计,就是我们的活路。”

  “只要我们安分做事,不碰长安的是非,不挡他的路,他凭什么要赔上自己的名声,换我们两条无关紧要的性命?”

  李治握着那两张纸,暖炉的温度慢慢渗进心里,驱散了些寒意。他看着武媚娘眼底的光,那光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坚定。

  是啊,他们没别的选择了。

  留在长安,是悬在头顶的刀。

  走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太子的算计再深,也总得给新政留个体面,给天下人留个宗室安康的样子。

  “好。”

  李治深吸一口气,声音里终于有了几分力气。

  “我明日就去户部借稻种图谱,后天去见太子,说我想去岭南试试推广新稻。”

  武媚娘望着他,嘴角终于漾开一抹真切的笑意,像寒夜里绽开的腊梅:“这就对了。记住,我们去州县,是做太子的助力,不是他的隐患。只要这一点不变,长安的刀,就落不到我们头上。”

  “不过.”

  武媚娘顿了顿,道:“这事,应先与陛下说,陛下同意了,太子才会同意。”

  李治点点头:“父皇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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