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外,京营演武场。

  秋风肃杀,熹微晨光下,五千轻骑将士列阵严待,大纛旌旗猎猎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铁器与皮革的混杂味道,映衬了此时将士们的沉重心情。

  在晋商的鼎力相助之下,誓师大会得以提前举行。

  高台上,遍插龙旗,冷风袭过,宛如弓弦绷紧。

  文武百官尽皆观礼,台上则是只坐了三人。

  其一是大皇子刘安,因隆祐帝龙体未愈,代父主持大典。

  其二是三皇子刘昀,在台前观摩。

  两位皇子中央的,便是定国公岳凌。

  一身玄色蟒袍戎装,腰悬他那昭示着天家恩典的天子佩剑,目沉如渊。

  台下两侧,便按照文武官衔来排列,与朝会的次序大致相当。

  吉时已至,在内务府大总管夏守忠敲响铜锣后,刘安身披亲王冕服,手持玉圭,作为主礼人立于高台中央。

  多日来操持朝事,如今的他已不必竭力维持威仪,面色平静如常,但眼底深处还是流露出一抹炙热。

  如此精兵,要被二弟掌控,对他来说着实是不想看到的局面。

  但大势所趋,他不得不交出虎符。

  扫过黑压压的军阵,刘安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二弟刘毅的脸上。

  举起酒樽,刘安朗声念道:“赫赫中原,天命煌煌!今本王奉皇父敕命,告于昊天厚土。”

  “逆酋建奴,僭犯边关,戮我黎庶,裂我山河。此獠十载积恶,天地厌之!”

  “尔等皆大昌虎贲,执锐披坚。此去辽东千里,当以敌酋首级祭军旗!”

  “凡斩将夺旗者,爵禄列于丹书;忠勇殉国者,英名铸于钟鼎!”

  “请大都督,定国公岳凌,践行王师,壮哉声势!”

  倏然转身,刘安放低姿态,请岳凌上前。

  岳凌持剑上前,立在刘安身前半步。

  无需似刘安那般沉气扬声,黄钟大吕般的嗓音,便已穿透了风声鼓角,落在每一位将士的耳畔。

  “将士们!北疆烽烟再起,虏骑觊觎我山河!圣心忧劳,社稷悬危!今,二皇子殿下膺承天命,代天巡狩,统帅三军,克日北征!”

  岳凌的目光宛若实质,刮在每一人脸上,带着万钧威压,“此去关山万里,刀锋饮血!尔等所持者,乃天子剑所授之权!所护者,乃祖宗所遗之土!所卫者,乃父母妻儿所居之家!”

  “待凯旋之日,本都督亲为尔等,贺功!”

  在震天的喊杀声中,二皇子刘毅一步步迈上高台,立在大皇子刘安面前,双目圆瞪。

  刘安取过礼官托盘中的统帅虎符,递出之后,压低声音,关切道:“二弟此去,身系国运,千斤重担,非同儿戏。望你善自珍重,莫负父皇倚重,时刻不忘京中亦有殷殷期盼。”

  字字珠玑,仿佛银针刺来,刘毅眼神微眯,毫无惧色,反而浮起一抹锐气逼人的笑意,声音清朗,刻意让高台周遭近臣都能听清。

  “皇兄挂心了!臣弟此去,定当犁庭扫穴,不负父皇厚望,不负朝廷重托!京畿有皇兄坐镇,又有定国公这等砥柱之臣辅佐,内外安如磐石!皇兄只管安心便是!”

  可一提及了定国公,刘毅也是有意提醒着,“莫要想耍花招,定国公在京城没人能翻得起浪花。”

  话语中所含锋芒,不言而喻。

  尤其刘安闻言,脸色仿佛一滞,递交出虎符的手,却没立即松手和刘毅握在了一处。

  刘毅暗暗用力拉扯虎符,刘安也微微皱眉,暗中加力。

  尽管刘安身宽体胖,但也不如锤炼过筋骨的刘毅,被他扯了个趔趄。

  二人之间的较劲,不单单被岳凌看在眼里,临近看台的水溶,忠顺亲王,柴朴,东方治等近臣,尽皆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摇头叹息,有人目光如炬,心思便都各异。

  冗长的礼仪接近尾声,凝滞的气氛也减缓。

  勋贵文臣们饮茶交谈,目送着大军远行。

  刘安亲自擂鼓助威,送大军开拔。

  台前便只剩下岳凌与三皇子刘昀二人。

  先前,岳凌早就对京城中的局势有所猜忌。

  据他的了解,虽说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各有各的问题,但却都不是个草包,是有真才实学的。

  两人如今已在台面上争斗,平日不显山不显水的三皇子,竟是始终不参与其中,府邸终日闭门谢客。

  究竟是有自知之明,不想牵扯其中,还是说他想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岳凌都打算再试探试探。

  皇子间的争斗他不想参与其中,但他总觉得这是一场局,是所有人试炼的一场局。

  自身也在局中,便需要探听各方消息。

  侧眼看见三皇子刘昀,依旧是往日的一身素雅常服,安静得仿佛没他这个人。

  端着一盏早已凉透了的清茶,垂眸凝视着其中沉浮的茶叶,姿态谦卑温顺,与这金戈铁马的氛围格格不入。

  岳凌悠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半点情绪。

  “三殿下似乎对这践行大典兴致不高?还是茶不合心意?”

  刘昀似是受惊了般抬起头,完全没想到岳凌会主动搭话来询问,眸中饱含迷茫。

  放下茶盏,刘昀拱手道:“定国公言重了。此等军国盛事,学,学生只是深感威严肃杀,不敢高声语。茶,茶倒也不错。”

  他的回答太过完美无瑕,可岳凌的职业本能告诉他,越是看起来完美的东西,越是背后藏着惊天的秘密。

  尤其是刘昀能将一个胆小,谨慎,甚至有些懦弱的皇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那其他形象,他恐怕也能驾驭。

  岳凌自不会浮于表象,更进一步的询问道:“是吗?我观殿下,虽垂首品茗,然指尖稳如山岳,气息沉若幽潭。这份风轻云淡之感,倒像是静观风云?”

  刘昀身体本能的一僵,随即抬起头,脸上依旧温顺。

  平静的与岳凌对视,刘昀道:“大都督慧眼如炬。学生确实在看。”

  顿了顿,刘昀望向远处,又找补道:“在看皇兄主持大礼,威仪天成,在看二皇兄披甲执锐,气吞万里,也在看定国公您号令三军,气概无双。”

  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岳凌,嘴角牵起一丝极淡弧度,显得略有些冰冷,“这江山如画,英雄辈出,风云际会,与这杯清茶相配,着实淡了些。”

  刘昀的话密不透风,但是这才思敏捷之处,还是让岳凌寻到了不同。

  这家伙,不简单。

  他心里肯定藏了什么事,而且认真思考一番后,岳凌察觉,自己对他做过什么事,竟然不算了解。

  但私底下去调查一位皇子,若被锦衣卫得知,难免会惹起误会,岳凌如今的重心,还是在于自己耕耘的那几分田地。

  “以隆祐帝的能为,有一个城府更深的孩子,倒也合理。”

  目光渐行渐远,岳凌暗叹,“恐怕,大军开拔,才是这一切的序章。而我,横亘在皇子们面前,他们又该如何处置我呢?”

  岳凌肯定是坚定不移的“保皇党”,可皇子们要的并不是岳凌的那个“皇”。

  ……

  “妙玉师傅,你说的是真的?你当真见到大姐姐了?”

  妙玉从皇城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前往三春们的院子里,将她们召集起来,告知元春的传话。

  微微颔首,妙玉安抚着三春,道:“你们放心,天子宅心仁厚,是以宽仁为名的皇帝,怎会刻意苛待贤德妃。”

  “而且,荣国府上的事,本来就与她毫无关联,她非但是完全不知情,而且还几次提醒史老太太莫要牵扯其中,是贾家的当家人不听劝告呀。”

  三人吐出口气,能听到大姐姐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探春斟酌着又问道:“那如今大姐姐在宫中,是在……”

  妙玉抢着回答,道:“是在宫内的佛庵里,日日念经祷告,赎罪的同时也在祈福,虽说平日里只吃斋饭,但气色也算不错。”

  “我去拜访的时候,她见了我也十分惊诧。后问起你们的事,便是潸然落泪,要我回来叮嘱你们,好好在定国公身边侍奉左右,莫要为贾家惋惜。”

  三春闻言,泪水也开始在眼眶中打起了转。

  她们当中,最苦的便数大姐姐元春了。

  自幼便被送进宫中,做最低层的宫女,待成长为女使之后,也是为家族做牺牲,推上了高位,指望她为贾家带来改变。

  可她在宫中,又能有多大的权利,最后被贾家膨胀的私心所吞噬,完全是无妄之灾。

  惜春揩拭了眼角,抽泣着试探问道:“妙玉师傅,你的师父已是陛下的娘亲了,能不能让她老人家求求情,放大姐姐出来过活。”

  “她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根本没有安生过。如今幽闭在佛庵中,她……”

  探春连忙打断道:“四妹妹,你莫要意气用事。”

  “妙玉师傅的师父,也不过是刚刚认了亲,只身都不知如何在皇城里相处,怎能求情办我们的事?你这不是让妙玉师傅为难吗?”

  迎春也是叹息着附和道:“三妹妹说的对,还是别添乱了,有了妙玉师傅,至少能听见大姐姐的传话了,以前是连家书也送不出来的。”

  惜春委屈的抿了抿嘴,她也只是顾念姊妹亲情而已。

  虽没和大姐姐有几次相处,但是往来家书中,是时常照顾着她们这些姊妹。

  尤其省亲的时候,哪怕她出自宁国府,也是与旁人一般的一视同仁。

  对于小透明惜春而言,无父母之情,无兄弟之情,这种关爱除了在岳凌身上,便只在元春身上感受过了。

  “好,是我不对。”

  惜春与妙玉俯身行礼告罪,妙玉忙将她搀扶起来,安慰道:“我能体谅你们的心境,不过至于让贤德妃能以罪身出宫,恐怕并非是我师父力所能及的事了。”

  “不过,为此定罪的是陛下。这等事情,其实也并非没有转机。”

  众人纷纷侧目,目光灼灼的看着妙玉。

  妙玉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并非是我打诳语,究竟如何处置,还是要遵从圣上之意。但圣上对侯爷的态度,是有目共睹的。”

  “尤其我此次进宫,皇后更是对侯爷赞扬有加,三五句便会提起。往后,若是侯爷再有功绩的话,未必不会以此实现你们的愿望。”

  “毕竟,侯爷对你们也是宠溺有加的。”

  “啊?”

  三春面面相觑,脸颊不由得慢慢攀上些许红晕。

  她们怎能算作宠溺有加了,明明府内近来心照不宣的有好多姑娘都去过外书房了,只有她们几个不会形单影只的出门,人多了反而不好运作。

  也就是说,她们的宠爱,还没开始宠呢。

  有贼心而没贼胆。

  这话题越说下去,越要露怯,探春连忙岔开,道:“妙玉师傅,你的师父已经入宫还俗了,你也不用每日都再穿着海青衣了吧?”

  “我一直觉得妙玉师傅眉目清明,身姿窈窕,只是被这宽大的海青衣遮掩了,显得素朴,若换上一身常服裙装,哪怕在府内,也是得力压群芳,根本不是我们三姊妹可及的。”

  探春一说,妙玉也有意动。

  师父都剃度了,她是结发修行,还矜持什么呢?

  “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了?二姐姐,你的身材与妙玉师傅相像,取几套新衣裙来,与妙玉师傅换上瞧瞧。”

  未及,便有小丫鬟取来了不少衣物,甚至包含春夏秋冬四季。

  妙玉是将修行以来没穿过的衣物,都找补了回来,让三春围在她身边好生打扮了一番。

  有温婉的长裙,有盛妆的宫钗,各种风格都尝试了一遍。

  最终还是换上了最素净少装饰的长裙,鹅黄锦缎衬得她肌肤胜雪,纤腰被束带勾勒得宛如细柳,裙摆从膝下轻垂,在日光斜照下泛出淡淡流彩。

  身姿纤秀修长,肩若削成,平日被僧袍掩藏的窈窕曲线,此刻显露无遗。

  探春眼疾手快地上前替她绾起松散的长发,只留几缕青丝在耳鬓垂下,更宛若了仙子模样。

  打扮过后,三春齐齐发怔,一时竟忘了言语。

  眉若远山重迭,目如秋水含波,清冷疏离的神情被华服柔化,正明艳的不可方物。

  整个人的气质都从佛门空灵转作了人间绝色。

  惊鸿照影,风姿绰约,令人目眩神驰。

  “好看吗?”

  恰在此时,岳凌掀起毡帘,探头走了进来。

  “探春姑娘,我正有事寻你,你的丫鬟怎得也不在?”

  等岳凌抬起头却见到房里一个陌生的身影,只是声音略感熟悉。

  待那人回转过头,满脸的娇羞,妩媚动人。

  “妙玉?”

  妙玉羞臊的不行,似是方才还俗,被意中人抓了个正着,“见,见过侯爷……”

  见她局促的模样,岳凌不觉莞尔,“好看,不过你穿海青衣的时候,不比现在逊色。”

  妙玉的目光顿时融化成水,心底更是点起道道涟漪,渐渐形成江湖河海,卷成万丈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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