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三,从前你跟你就皇兄无仇无怨,所以你今日不会死。”

  “往后你乖乖的,好好听你九皇兄的话,就不会落得今日他们这般下场。”

  “明白吗?”

  江清月问得很轻,慕容靖听得一清二楚。

  “明......明白的,我,我乖乖的,我听话。”

  江清月闭眼,微微颔首。

  “小十三最乖了。”

  一旁的大公主似乎是喊累了,神色木然地盯着这边。

  “凝安郡主,我能问问我会是什么下场吗?”

  江清月一只手搭在慕容靖的肩上,似笑非笑地瞧了大公主一眼。

  “您希望自己是什么下场呢?”

  大公主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屑地把头晃了晃,似乎是头痛,眉心皱得很紧。

  “瞧您这话说的,这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未必不能,看大公主殿下怎么选了。”

  大公主闭着的双眼唰地一下睁开,其中有些江清月看不懂的神色。

  “呦?本殿居然还有的选?”

  江清月觉得她现在似乎神智有些不正常了,不太想跟她有过多交集。

  聊又聊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抬抬手,让御龙卫把大公主带远了些。

  皇子们死了大半,那些原本格外闹腾的嫔妃们此时渐渐安静,一个个软倒在地上打着哆嗦。

  慕容怀掉转马头往金銮殿前行,风吹过鸦羽斗篷带起阵阵摆动,马蹄声一下下砸入所有人耳中。

  路过那群妃嫔时,御龙卫押着人往两边靠,给慕容怀的战马让出位置。

  恪嫔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慕容怀冲过去。

  石阶高台之上的江清月吓得下意识站起身。

  恪嫔的脖子用力撞向那把长剑,剑刃吹毛断发,她是一心求死。

  慕容怀身下玄黑战马一顿,手中长剑微晃,恪嫔当场血溅三尺。

  大公主在不远处跟五公主站在一块,看见这一幕说了句风凉话:“死得倒是痛快。”

  玄黑战马重新往前走。

  皇后站起身不停咒骂,慕容怀对此充耳不闻,靠近金銮殿前后翻身下马,拾阶而上。

  江清月站在最高层的正中央,双手合拢放于身前,唇边笑意宛然眉眼温柔小意。

  他望着她,一点点朝她走去。

  她也望着他,看他一步步而来。

  白皙柔嫩的手落入粗粝宽掌中,慕容怀牵着江清月转身,跨过门槛,朝金銮殿内一步步走入。

  “那些嫔妃你要如何处置?”

  “赐白绫三尺,金銮殿内连挂三日。”

  江清月掩唇轻笑,正好停下脚步,看见龙椅上皇帝难看的脸色。

  银针已经顶出大半,皇帝的神色与状态看上去更年轻了。

  “逆子......咳咳咳!”

  慕容怀松开江清月的手,一步步走上龙椅前的石阶。

  海祥领着太监们抬过来桌案笔墨放在皇帝面前。

  “父皇,写吧。”

  皇帝看着身前空白的圣旨,一口气顶上来又是一阵猛咳。

  “逆子!逆子!”

  桌上空白的圣旨被扫走了,海祥不紧不慢地又换上新的。

  慕容怀叹了口气,神情并无太大波澜。

  “父皇,儿臣想让您写的不是传位诏书。”

  皇帝缓缓止住咳嗽,目光不解。

  慕容怀侧了侧身,将身后石阶下的江清月露出来。

  “父皇,儿臣要你写的是罪己诏。”

  皇帝瞬间怒冲天灵盖,江清月好不容易吊着的半条命这下又去了半成。

  他在这边用力地咳,慕容怀在一旁事不关己地打量龙椅,顺便还好心提醒道:“父皇,当年江府一案确实是您的错判,承认过错而已,对您来说并不难。”

  “您也不想想,您继位后,皇祖父的江山都被您祸祸成什么样了?”

  慕容怀缓缓转身,绕着龙椅打转,一条条细数皇帝的罪过。

  “国库拿来给您挥霍,百姓的血汗白银被您无端拿去给伊丹国赔款。”

  “江山本该寸土不让,可您却割了八座城池上供给伊丹。”

  “好不容易出了个最年少有为的小将军,失土马上就要尽数收回了,结果您把忠心之将给害死了。”

  “哦,不对。”

  慕容怀词句一停,正巧走到皇帝正前方,自上而下地蔑视着他。

  “那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骁骑前锋将,他没死。”

  “他不仅没死,还重回大鄢,被您亲自点为了今年的杏榜榜眼。”

  “您说您殿试的时候,怎么就没认出他来呢?”

  慕容怀说完,皇帝目光已经呆滞。

  “他没死?”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向石阶下的江清月。

  那女子宛然一笑,如春风拂过的温声细语,此刻听在皇帝耳中却如恶鬼低吟。

  “我兄长命大,内奸与叛徒算计之下还能在沙场捡回一条性命。”

  “您别这么惊讶啊。”

  “我兄长现在想必已经重回马上,就候在宫外,控制着您的朝臣们。”

  “您活不过今日了,您自己也感觉得到,不是吗?”

  皇帝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地在龙椅上颤动。

  江清月银铃般清脆的笑在金銮殿内响起,如同催命铃般。

  “皇上,您在位时做过的错事罄竹难书,想必九泉之下,太上皇他老人家也等着您呢。”

  “罪己诏,认个错,下黄泉后说不定太上皇念您一个知错能改啊。”

  江清月一步步走上石阶,笑意渐渐散去。

  “您不想写?那也没关系,我帮您写,海祥最为熟悉您的字迹,这么一份写出来也无人能辨真伪。”

  “反正你从不觉得自己真的错了,那谁写的还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

  江清月要的不过是当年的冤案真相大白昭告天下。

  皇帝自己冥顽不灵,她懒得将他的思绪拨乱反正。

  因为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江家的清白与名声。

  重要的是百年之后,世人想起她爹和兄长时,念的是江滁清廉为正两袖清风,念的是江淮晏沙场奋勇杀敌不曾退过半步绝无可能叛逃。

  此刻皇帝有多绝望,江清月心中便有多畅快。

  她才不求让皇帝潜心悔改。

  她只要清白。

  她只要江家迟了十四年的清白!

  罪己诏洋洋洒洒上千字,大鄢第二任皇帝,庸碌帝告天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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