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几天,在台风留下的绵绵阴雨中,就这样单调地度过了。

  迈入十月,除了彻底进入秋季的气温,迎接三年生的还有河合塾的全国统一模拟共通考试。

  十月三号,星期五,松枝淳站在活动楼三楼的走廊尽头,听着背后吹奏部室里飘出的阵阵悠扬管乐。

  昨天全统模试才刚刚结束,今天放学后吹奏部就已经全员到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练习。

  毕竟全国大赛已经近在眼前,可没有多少留给她们休息的时间了。

  男生闭上眼睛,侧耳聆听起身后的音乐。

  无论是单个声部整齐划一、情感充沛的旋律,还是各声部亲密无间的默契配合,相比一个月前都要好上不少。

  他转过身,看着教室窗户里那个站在练习队伍旁、随着旋律微微摇摆的纯白背影。

  看来户松在教育方面的天赋应该也不错……

  至于为什么是“也”——

  松枝淳拿出手机,点开列表上嫩黄的鹦鹉头像。

  御茶水女子大学的第二学期已经开学五天,从学姐发消息的频率来看,她明显变得忙碌了不少。

  不过山见茉季还是在坚持她的日常汇报,男生上下滑了滑屏幕,找到少女前天发来的课程表。

  “人与发展”,“教育实践研究Ⅰ”,“教育思想概论”,“教育人类学专题研讨”……

  “不愧是教育学啊。”他发出毫无意义的感慨。

  松枝淳并没有想到山见茉季最后会选教育学专业。

  不过从少女不时跟他分享的课程内容来看,学姐对这个专业倒是真的挺有兴趣,而且适应得也不错——才进入大学不到半年,她就已经能在老师的项目里找活干了。

  男生又翻了翻,点开山见茉季上午发来的视频,是少女坐在窗边拍的。

  学姐人没出镜,只有细嫩白皙的食指在镜头前的书页上缓缓滑过。

  “人类是如何成为人类的?”她声音温柔和缓,念着指尖滑过的文字,“这是教育学所研究的内容。”

  “教育学的目标是成为一门综合人文科学,从理论上和实践上接近人类形成和发展的过程,这是人类的终极奥秘……”

  好像连窗边的阳光都在少女舒缓的语调里慢了下来,男生默默把几分钟的视频又看了一遍。

  教育学,似乎比他以为的要有意思一点。

  不远处的教学楼传来下课铃声,松枝淳收起手机,看向对面的楼道。

  三楼和五楼的活动教室里涌出一群带着疲惫的身影,那是刚结束自习的三年生们。

  男生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他等待的摇曳黑发——望月遥面无表情地走在人群边上,周围的学生都自觉地和她隔开了一点距离。

  等到少女转身走进楼梯口,吹奏部室飘出的旋律也停了下来,随后是女生们放松的窃窃私语,部长、指导老师和户松友花的交谈声。

  松枝淳趴在面前的走廊栏杆上,看着放学后的人群走出教学楼,少年少女紧绷的表情在微醺的昏黄日光下一点点融化——秋天的太阳落得越来越早了。

  等披着黑发的清冷少女即将从活动楼边经过时,男生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应该是听到了消息提示,楼下的娇小少女脚步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这次望月遥没有像之前那样抬起头。

  她只是动作简洁地把手机塞进自己挎着的制服包里,又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刘海,就继续迈开脚步,向着校门口走去。

  “……”

  松枝淳伏在栏杆上,望着少女姿态优美的背影被阳光拉长,消失在校门后。

  他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毕竟这几天望月的态度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依然冷冰冰的,像是一堵细雪堆成的高墙。

  男生抬起手,手机屏幕上“抬头看”的消息依然显示着未读。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起码望月不是真的不看消息嘛。

  身后的部室门被打开,一个安安静静的脚步声走了过来,柔软温热的触感贴上他的后背。

  “淳君在做什么呢?”

  “嗯……人类观察?”

  户松友花笑了笑,她轻轻拥着眼前的男生,脑袋靠在他的肩头,看向下方离校的三年生们。

  “又在试探望月遥啦?”

  松枝淳点了点头,“依然没什么反应呢。”

  他不会主动在户松面前提起自己追求其他少女的事,不过如果她问起来,男生也不会遮遮掩掩地回答。

  这是两人用默契建构起的相处方式,目前来说,情况还算稳定。

  “毕竟她心胸那么狭隘嘛~”户松友花用揶揄的语气说着,身体贴着男生蹭了蹭。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包容淳君的呢~”

  松枝淳转过身,同样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吹奏部的练习结束了?”

  “没有呢。”少女回头看了一眼部室,课题曲领头的肃穆小号声又传了出来。

  “之前的话,确实是这个点就结束了。”

  “不过明天不是就要公演了嘛,而且十九号就要参加全国大赛——可以练习的日子不多了,所以她们今天想练到六点闭校。”

  “很努力嘛。”男生称赞了一句。

  “希望她们的努力能有回报吧。”户松友花笑了笑,牵起他的手。

  “所以我们先走吧~”

  伴着跳脱的乐声,牵着手的少年少女穿过满是昏黄的走廊,室内手持金色乐器的众人纷纷偏移目光,看着两人同样染上金辉的侧脸从教室的窗边经过,含着绵绵情意远去。

  几分钟后,松枝淳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身边是双手提包、脚步轻盈的少女。

  在校门前的十字路口停下脚步,面对长长的坡道,他转过头。

  户松友花心有灵犀地望向他,她抬起右手摆了摆,半个手掌可爱地缩在外套袖筒里。

  “那……明天见?”

  “明天见。”男生点了点头,“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好~”少女的微笑甜美动人,转身朝着车站方向走去。

  松枝淳没有立刻跨上自行车,而是先望着夕阳下的婉约背影走远。

  然而户松友花没走几步路就停了下来,她回过头,把手拢在嘴边喊道。

  “吹奏部明天下午两点公演,记得提醒山见学姐不要迟到哦~”

  “……”男生招了招手,表示自己会提醒的。

  少女俏皮地笑了笑,回过身继续向前,等她的背影被远处的建筑遮挡住,松枝淳才蹬上自行车驶进另一边的路口。

  507的晚饭今天由来栖阳世负责,偶像小姐买了几只膏肥肉美的螃蟹。

  八条腿的甲壳生物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在少女舔着唇角手起刀落之后,变成了酥脆金黄的炸蟹腿和香味扑鼻的蟹肉烩饭。

  和少女一起享用完秋日的美味馈赠,松枝淳自觉地走进厨房洗碗,他先收拾起厨余垃圾,把处理过螃蟹的腥味浓重的塑料袋扎了起来。

  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客厅里的来栖阳世悠哉悠哉走了进来,少女隔着T恤揉了揉肚子,一副满足而惬意的模样。

  “吃太饱了啦,松枝!”她走到男生身旁,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等你洗好碗,我们出去散步吧!”

  “没问题啊。”松枝淳抖了抖肩膀,少女的小手掉了下去。

  “怎么感觉来栖今天还挺空的?”他洗碗的动作不停,瞥了身边人一眼,“都有时间做这么麻烦的螃蟹料理了。”

  “算是吧~”偶像小姐替他把洗好的盘子放进碗柜里。

  “今天《啾,多样性》进入公信榜周榜前十了,tiktok那边也上了榜单前二十——很多女生在翻拍我那个MV呢!”

  男生抬头算了算时间,“这才刚过两周不到吧?”

  “很厉害吧!”来栖阳世点了点头。

  “鉴于这么可喜可贺的成绩,事务所那边的团队放了半天假,橘姐她们现在应该也在吃大餐呢。”

  松枝淳冲去最后一个盘子上的泡沫,“按她的习惯,不应该给你送两瓶酒吗?”

  “松枝怎么知道的?”少女惊喜地眨了眨眼,“她还在思考这次送什么酒呢,应该过两天就能收到了吧!”

  “……”男生还记得自己当初差点被清酒灌醉的事。

  “准备出门吧。”他摘下围裙,明智地转移话题,“记得换身衣服,现在太阳落山后凉意就很明显了。”

  “知道啦~”来栖阳世蹦蹦跳跳地走出厨房,钻进自己的卧室。

  两人走出公寓时是晚上七点十五分。白日的阳光早已散去,云层舒朗,天空呈现出一片寂静的深紫色,温柔地漫过行人的脸颊。

  少年少女出门左转,背对空旷的十字路口钻进小巷,狭窄的道路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

  “来栖。”松枝淳叫了声脚步欢快的少女,她正弯着腰观察路边的小块农田。

  “嗯?咋啦?”来栖阳世回过头,明媚的眸子在小路昏暗的光线里一闪一闪。

  “我过两天应该就能把歌给你了。”

  “这么快?!”偶像小姐睁大眼睛,一下子跳回他身边,“你不是刚考完试吗?”

  “不会是想着偷工减料,给我将就糊弄一下吧?”

  “怎么可能?”男生松开她握着自己的手,“考试期间我也有在想着新歌的事。”

  “而且有了灵感之后,进度肯定会比之前快嘛。我能写的是人声旋律和歌词,配器的话只能给一点参考,还得交给你们制作部门去完善。”

  “喔喔~”少女在他身边甩开手臂,迈着长腿前进,“也就是说,真的快写好了咯?”

  “嗯哼。”

  “突然感觉有点紧张呀……”来栖阳世一手按着棒球服外套下的胸口,对着男生眨眼。

  “又感觉有点兴奋和期待——这就是等待自己的孩子诞生的感觉吗?”

  “……说什么呢?”松枝淳白了她一眼。

  “为我量身打造的歌……”少女笑嘻嘻地把小手挪到自己的腹部,“这不就是属于我的孩子吗?”

  “真的好期待!松枝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两人从一盏路灯下经过,松枝淳看向她被照亮的无瑕侧脸。

  “反正写到现在,我自己是感觉挺满意的——起码来栖之前要求的表达你自己的感情,应该是有做到的。”

  “真的吗?”少女仰起脸颊凑了过来,“也就是说,松枝能够理解我的内心,理解我那些关于恋爱的想法咯?”

  “我一直都很理解你。”男生停下脚步看她,“不过关于恋爱的你……”

  他捏起指尖,“应该是有那么一点点了解的吧?”

  “我知道这个!”来栖阳世做出相同的手势,“指尖宇宙对不对,看来你很有自信嘛~”

  她笑起来,露出整洁而白净的牙齿,像是无忧无虑的孩童一般,在夜风里格外灿烂。

  两人走出小路尽头,经过一个小小的石头神社,松枝淳看着身边的少女快步向前,在下一个路口垂直左转。

  “怎么往左走了?”男生叫住她,“这就打算回去吗?”

  “嗯!”偶像小姐笑着回眸,向他用力点头。

  “我要回去练声!”

  “松枝的歌马上就写好了,我也得多做准备才行呀!”

  “……那就回去吧。”松枝淳跟着笑了笑。

  “看来我也得抓紧时间写歌才行了。”

  两人的饭后散步就这样匆匆结束。回家之后,来栖阳世先钻进了浴室洗澡,男生回到自己的房间,摊开草稿本。

  白纸本的装订线有些松弛,或许是他最近翻开的次数太多了。

  戴上耳机拿起笔,沉浸旋律的世界之前,松枝淳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屏幕上亮起的是鹦鹉头像,他打开消息看了看,山见茉季发来了一张图片。

  是她和黑羽心坐在出租屋客厅里的照片——那张矮矮的方桌已经盖上薄被子,正式化身成了被炉。

  学姐对着自拍的镜头露出微笑,拿着NS游戏机的黑羽心坐在她对面的位置,稚气的小脸上是有些不耐烦的表情。

  “晚上心酱来拜访了,和她一起用上了被炉~”

  男生回复过去,“这个天气用被炉是不是有点早了?”

  少女发来一个小鸡点头的表情。

  “被炉还没打开,不过这样也很舒服,我们现在有点不想动弹了呢~”

  被炉吗……松枝淳放下手机思考起来。

  要么自己也买一个?

  他很快摇了摇头。

  光是让户松和望月坐进去,两人就得在桌子下打得不可开交了。

  松枝淳又拿起手机,“明天就是吹奏部的公演了,学姐的时间没问题吧?”

  这次少女回复得没那么快了,她发来一条语音。

  “嗯!我一定会来的!”

  “……”男生把手机放进口袋,排解掉心里莫名产生的紧张情绪。

  把耳机调到舒服的位置,播放起自己之前录下的旋律——他的创作过程很快又被打断了。

  不知道有没有洗完澡的来栖阳世推开卧室的门,脸颊上还带着热乎乎的水汽。

  “松枝,我刚才忘了问你了——”她兴致勃勃地说。

  “你说歌快写好了,那名字肯定有了吧?”

  “这首歌叫什么?”

  对着歌词顶部的那一小片空白思考了会,松枝淳转过身看向门边的少女。

  “Happy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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