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十月的最后一个周六。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结束铃声响起,讲台上的老师走出前门,三年六班的学生们立刻开始低头收拾东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教室。

  日复一日的复习、测试、备考,现在的他们对于逃离这个规矩的方框没有丝毫留恋。

  不过很快的,三四个月过后,少年少女再走进这间教室时,胸中的情感一定会复杂到难以言说……

  然而此刻坐在窗边的望月遥并不会考虑这些。

  少女今天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端坐在位置上、用余光默默监视身边的男生,而是站起身径直向他走去。

  “松枝放学后是不是要去买文化祭的准备材料?”

  收拾着课桌的男生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

  “望月找我有事吗?”

  望月遥的余光瞟向另一边同时抬起头的少女。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买材料。”

  松枝淳眨了眨眼,其实他和户松约好了明天再一起去买材料和道具,为文化祭当天做预案的。

  不过在他开口前,户松友花先站起身走了过来。

  “可以啊。”少女笑得很温和,“望月同学打算来帮忙的话,我和淳君当然很欢迎的~”

  “……”松枝淳转过头看向她。

  户松友花右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按了按,意思是“没关系,这样就好”。

  男生的脑袋很快被扭了回去,望月遥盯着他的眼睛。

  “我们不是去约会的。”

  “我知道,现在就走?”

  几分钟后,拎着制服包的三人一起踏上学校大道,走向校门口。

  感受到路上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松枝淳久违地有一丝不适应——

  虽然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但他确确实实被户松友花和望月遥两人夹在了中间。

  这种场面,自从他和少女们的关系不断加深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出了校门,背对着放学的人群走远,三人的距离迅速在行道树下拉近。

  望月遥低头看了眼男生右手拎着的包——这东西把自己挡住了。

  “你们要去哪里买材料?”

  两旁少女们的秀发飘来淡淡香气,一个是微甜的花香,一个清冷的木质松香,松枝淳眨了眨眼。

  “……吉祥寺吧。”他说出自己和户松提前商量好的地点。

  “那边杂货店很多,不论是种类和数量都能满足,电车过去也方便。”

  “不用坐电车。”望月遥的语气不容拒绝,她拿起手机,一辆黑色轿车很快从小巷里钻了出来。

  “坐我家的车子更方便。”

  “……”户松友花向靠近的车头抿唇微笑。

  虽然对望月遥说了欢迎,但她不太欢迎这种不在自己计划内的安排。

  不过少女并没有出声反对,而是跟着身边的两人一起坐进望月家的轿车。

  车门关闭的声音格外和缓,看着自家大小姐在后排坐稳,后视镜里的女仆小姐忍不住打量起后排的三人。

  “去吉祥寺。”望月遥若无其事地说着,把自己和男生的书包扔到一旁。

  “……是!”女仆小姐有些慌张地点头。

  低调的引擎声响起,松枝淳看着前方延伸的道路,目光很快转向了自己身边。

  “怎么突然就改计划了?”他轻声问,“不是明天一起去买吗?”

  户松友花探出舌尖,俏皮地舔了舔唇。

  “那今天和望月遥一起买好,明天我们的时间不就多了吗?”

  “……”男生还想开口,另一位少女的声音却突然贴上他耳边。

  “谁跟我说不是去约会的?”

  松枝淳转过脸,望月遥已经贴上他的肩膀,冷冰冰地注视着户松友花不知不觉挽上男生的手臂。

  “这就算约会吗?”户松友花搂紧身边人的手臂,笑着对上她的视线。

  “情侣之间这么做不是很正常吗?”

  望月遥没有再开口,而是直接用行动回应——

  她挪了挪位置,让自己的大腿贴上松枝淳,随后把男生的另一只手臂搂进怀里。

  户松友花目光闪了闪,她只是伸手挽住淳君而已,望月遥却是用整个上半身抱住了他的手臂。

  看着面前这种满是挑衅意味的冰冷小脸,少女的表情反而更加和善。

  干脆明天躺在淳君身下时,直接拍点视频发给望月遥算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危险的想法,松枝淳身体前倾,挡住两人在空中交锋的视线。

  “够了哈。”他先后和少女们对视,“别因为这种小事吵起来。”

  “马上就到吉祥寺了,待会下车之后可别贴得这么紧,不然被学校里的人看到就麻烦了。”

  户松友花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格外乖巧。

  “知道啦~”

  望月遥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回小脸,看着车头前方的道路。

  不过少女们都没有松开自己的手,而松枝淳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男生松了口气,他想了想,又侧过脸贴在望月遥耳边说。

  “等你住回公寓,还不是想亲就亲、想抱就抱吗?”

  冷着脸的少女转过头,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她一开口,话语却轻飘飘的,带着一点甜香吹过松枝淳的鼻尖。

  “不要脸!”

  十分钟后,黑色轿车驶过井之头公园,停在吉祥寺街边。

  户松友花第一个推开车门,松枝淳和望月遥随后下了车,三人牵着的手在满是凉意的秋风中分开。

  “快一点了呢。”领头的少女看了眼手机,“得先填饱肚子再去买材料吧。”

  “午饭怎么解决呢?”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两人。

  身材娇小的少女没有搭理她,转头跟车里的司机吩咐着什么。一旁的男生走到她身边看向四周,很快锁定了不远处黄色的“M”型图标。

  “吃M记吧?比较方便。”

  松枝淳想尽快度过午餐时间,免得坐在一张餐桌上的少女们又开始明争暗斗起来。

  望月遥走到他身边,“我无所谓。”

  “那就去M记~”户松友花顺从地点头。

  几分钟后,松枝淳站在M记店内的自助贩卖机前,看着少女们纤细的食指在屏幕上点动。

  “都点好了?”

  “嗯!”望月遥和户松友花异口同声地说。

  点完餐的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拉开彼此的距离。

  “那你们先去找位置吧。”男生在屏幕上又加了份薯条和其他小吃再结账。

  “我去排队取餐。”

  “好~”户松友花笑了笑,一旁的望月遥已经转身向空位走去。

  在大厅角落的位置坐下,身材娇小的少女缩进沙发皮面的座位里,环绕她身边的高冷气场也跟着消融了一点。

  户松友花在对面坐下,她先是擦了擦身边的椅子,随后才抬头和面前的少女对视。

  “这么看我做什么?”她依然是笑盈盈的神色。

  “别把我当敌人,我现在是淳君最听话的女友,你和我作对,本质上就是和他作对。”

  望月遥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她移开视线,看向取餐台前男生的挺拔背影。

  户松友花跟着转过头,她看了一会,随后突然开口。

  “你猜淳君待会过来会坐哪边?”

  望月遥愣了愣,目光又落在对面少女的侧脸上。

  “我觉得是我。”户松友花依然保持着凝望的姿势,语气里的自信平平淡淡的。

  “因为淳君是个讲究公平的人,我是最乖的小孩,当然该给我一点偏爱。”

  她回过头,跟表情再度冰冷的少女对视。

  “要不要赌赌看?”

  望月遥没有开口。

  等到男生端着两盘食物向角落里的座位走去时,靠墙坐着的少女突然站起身,向另一边的座位走去。

  户松友花睫毛颤了颤,看着望月遥在自己身边坐下。

  “不就是装乖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吗?”人偶般精致的少女表情冷淡,低头抚平校服裙摆。

  “之前是没人跟你争,才让你享受上了无忧无虑的二人世界——如果你真的没有危机感,又干嘛在我面前说这些呢?”

  户松友花又抿起唇,这次她没有笑出来。

  “如果你有什么‘正牌’、‘皇后’之类的念头,最好早点收起来。”望月遥抬眼看向走近的男生。

  “我不会让你做这种梦,松枝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就你会讨松枝欢心吗?”

  “等我住回三鹰台团地,就戴上猫耳穿上丝袜,把你的那份统统吃完……”

  少女的声音渐渐轻了,因为松枝淳已经端着餐盘坐到了她们面前。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男生左右看了看,他没想到两人突然坐在了一起。

  “没什么。”这次是望月遥主动开口,她斜睨了身边的少女一眼。

  “我说我点的餐不够,要抢她的汉堡吃。”

  松枝淳笑了笑,“我多点了三角派、薯条和鸡块,谁想吃都可以。”

  男生一个个拆开汉堡递到两人面前,餐桌上的三角形终于暂时稳固下来。

  角落里响起少女们小口咀嚼汉堡和吮吸可乐的声音。松枝淳一边撕咬着自己的巨无霸汉堡一边盯着两人,免得发生什么洒了可乐或是把酱汁挤到身边人衣服上的“事故”。

  “松枝。”望月遥抬头舔了舔唇角的酱汁,殷红的舌尖亮晶晶的。

  “我要吃鸡块。”

  男生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纸盒,从里面拿出一块形状最漂亮的鸡块。

  “要什么酱?”

  “黑胡椒柠檬。”少女毫不犹豫地说。

  松枝淳把金黄热乎的鸡块放进酱料小盒里蘸了蘸,递到她面前。

  可是望月遥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握着可乐眼巴巴地看着他。

  “……”

  男生先和她身边嚼着汉堡的户松友花对视了一眼,随后把鸡块喂到少女的唇边。

  望月遥满意地张开嘴巴,露出鲜红湿润的口腔内壁和光洁整齐的牙齿,优雅地咬下鸡块沾着柠檬黄的一角。

  “没有酱了。”她咀嚼着鸡肉含糊不清地说,“松枝再蘸一点。”

  喂都喂了……松枝淳顺从地又蘸了点黑胡椒柠檬酱。

  望月遥用了三口才吃完鸡块,等男生收回手时,户松友花已经放下汉堡,同样眼巴巴地看着他了。

  松枝淳自然地又拿起盒子里最大的鸡块,“友花要什么酱?”

  少女摇了摇头,“我要吃薯条。”

  “OK。”松枝淳又拿起一根最漂亮的薯条,“标准番茄酱咯?”

  “嗯哼~”户松友花笑得很甜。

  薯条的话还轻松一点……男生举起蹭上番茄酱的酥脆薯条。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因为面前的少女只咬掉了一小段薯条。

  户松友花含着薯条露出微笑——望月遥吃了三口,那她同样也要三口吃完。

  桌下某位少女轻轻踢了松枝淳一脚,他眨了眨眼,面不改色继续给薯条蘸酱。

  望月遥的脸色并没有刚刚的户松友花那么从容,板着脸的少女选择低头用力咀嚼汉堡,像是在嚼着某人的皮肉一样。

  所以她并没有看见,吃完最后一口薯条的户松友花立刻伸出舌头,绕着男生的食指灵巧快速地转了一圈。

  湿热滑腻的触感在指尖格外鲜明,松枝淳诧异地眨了眨眼,看着面前胆大包天的少女。

  户松友花直起腰缓缓咽下嘴里的食物,她对着眼前的男生眨了眨眼,诱惑的意味不言自明。

  这家伙……松枝淳收回右手,拿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在一旁的少女抬起头前抢先开口。

  “我们下午出来可是干正事的,不要耽误太多时间。”

  “好的~”户松友花点了点头,舔掉唇角的番茄酱,脸上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模样。

  但是望月遥并不满意,她皱起眉头。

  “那擦嘴呢?”

  “……”松枝淳坐直看了看忙碌的店内空间,“万一被学校里认识我们的人看到,可就麻烦了。”

  “大不了就说是在演戏呗。”少女不假思索地说,“《白线流》那么火,他们肯定会相信的。”

  “我听淳君的。”户松友花笑眯眯地说。

  “……”

  于是男生最后还是拿起纸巾,替乖乖仰起脸颊的少女们擦拭起嘴唇。

  吃完饭后,少女们默契地拿出润唇膏涂抹,餐桌上的三角形又进入短暂的和谐。松枝淳把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咬住可乐的吸管思考起来。

  虽说是把望月的毛捋顺了,不过如果让姑姑知道了,会不会气得拿起鞭子直接冲到他家里?

  ……气就气吧,男生大口喝起可乐。

  姑姑大人的鞭子虽然冰冷无情,但望月的嘴唇却是香香软软的。

  怎么想都是他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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