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十年 第一卷 第355章 喂不熟的狼崽

小说:为奴十年 作者:探花大人 更新时间:2025-06-18 19:53:57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这一句话问出,真是叫人心头一酸啊。

  他该知道如今的晋阳是谁的天下,该知道这里进得来出不去,可就为问一句看没看见芸薹的话,他就在这里等,等了这许久吗?

  唉。

  阿磐轻声答,“看见了。”

  她不过述说了一句事实,那病弱之躯却满足地笑了起来。

  那人掩唇咳着,“我没有食言。”

  仿佛要邀功,取出来一朵,明黄黄的一朵拈在他的指间,抬手印在了她的额头,“阿磐.........”

  唤了一声,夹着重重的叹,捧住她的脸颊,惋惜地端量,“我看见芸薹的时候,总想到它印在你额间的模样.........”

  他的手很凉,凉得像个鬼。

  那么轻盈的花,在她额间却沉沉的,沉得似有千钧之重。

  面前的人喃喃叹着,“真想..........给你画一回芸薹的花钿啊。”

  她的额间只描过木兰,不曾画过芸薹。

  木兰盛大灿烂,料想芸薹必也是南国山间最温柔的颜色呐。

  可那湿润的黄花洇透之处却一片空白,这一日在晋国的故都与宗庙,她没有什么可说的,没有什么能用来宽慰中山从前的君王。

  没有。

  一句话也没有。

  失神间听见萧延年兀然说起,“我为你备下了大婚的吉袍,就在芸薹宫,你要去看。”

  那赵宫之中,竟还有一座芸薹宫么。

  他可真是个有心的人,知道她要大婚,早早地就为她备下了嫁衣。

  才要问他是什么样的吉袍,却被那人冰凉的指腹拦住了唇瓣,他咳着,咳完了问话,“他待你好吗?”

  恍恍然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地就答,“好。”

  那人又问,“有多好?”

  声腔平平,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问一桩完全不相干的事。

  谢玄待她极好,没什么可置喙的,晋人知道,魏人知道,赵人与中山人也都该知道,因此萧延年也没有不该知道的道理。

  因而阿磐仰头望着萧延年,正色答道,“极好。”

  可那人却暗叹了一声,“他会毁了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平白叫人心慌,阿磐一怔,“为什么?”

  那人闭着嘴巴,只是干咳,这干咳使他无法持续地说下去。

  这时候外头的司马敦隔着殿门问,“里头是谁?夫人,大公子还好吗?”

  听着动静,就要推门进来了。

  阿磐忙应道,“外头守着,就来了。”

  继而朝殿里叫道,“阿砚,来母亲这里。”

  南平也没有走远,她一叫人,南平便牵着谢砚来了。

  谢砚挥动着小手朝着她笑眯眯地跑来,“猫猫!抓猫猫!”

  到了那人跟前的时候,小小的谢砚却顿了下来,伸出手来去抓他的袍子,盛情地邀请,“走!抓猫猫!陪阿砚抓猫猫!”

  那人顺势蹲下,抱起了谢砚。

  距离去岁太行一别,谢砚与他也已大半年未见了,然那小小的脑袋里仍旧将他记得清楚。

  一个养父样的人。

  记得他的目光,记得他的脸,也记得他的气味。

  他有独特的目光,望向旁人时总是含着几分轻蔑和瞧不起,可望向谢砚时,他的眼中总是满含深情。

  他也有独特的气味。

  从前有独特的兰草香,如今无法掩饰地溢出来药草的味道。

  可回想过来,哪一回见他的时候,他不是带着一股药草味呢?

  这天下使他伤痕累累。

  他唤谢砚时,叫他,“见石。”

  见石。

  见石,便是借谢砚,见阿磐。

  阿磐鼻尖一酸,想起谢砚出生的那个南国的除夕来。

  稚子肉嘟嘟的小手摸着那人清瘦的脸,小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却也并没有叫出声来,没有叫出不该叫的称呼来。

  那人忧伤地望着谢砚,也只抱了一小会儿,就俯身放了手。

  如今,如今他虚弱至极,几乎承受不了一个一岁多孩子的重量。

  有扮成宫人模样的,埋着头与他低低说话,“主人,走吧。”

  你听听,主人。

  千机门还有人,萧延年也仍旧有一直在追随他的人。

  这样的人走了,他年,他年难道就不会东山再起了吗?

  那人冲她笑,眸中含着与望向谢砚时候一样温柔的光,“阿磐,这一回,我真的走了。”

  仓促间,阿磐连忙抓住他的袍袖问,“先生去哪儿?”

  那人神色肃然,“去最后的去处。”

  最后的去处又是哪里呢?

  这天下之大,可还有一方供养他的净土啊。

  阿磐追问,“哪里?”

  那人笑而不答,转身要走了,“以后,你会知道。”

  不行啊,眼下就得问个清楚啊。

  她抓住那人的袍袖不肯松开,“先生!可还有未了的大志啊?”

  那人顿了片刻,笑道,“你不问我好不好,却问我还有没有‘大志’。”

  是,她得问一问啊。

  那人转过身来,问他,“若还有呢?”

  他若还有大志,迟早要祸乱晋君,她就不能放他活着........活着离开这里。

  可似这般狠毒的话,她咬破了唇,迟迟也说不出来,因此也就顿在了那里。

  心里的苦恼和眸中的挣扎,全都落在了那人的眼里。

  那人捏住了她的下颌,垂头审视着,“我亲手救下的人,要杀我么?”

  他的力道很轻,轻到了几乎没有的地步。

  捏住她的下颌,不是要迫她,吓她,威胁她,只是望着她的眸子,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那张苍白的脸没有一点儿颜色,可那双眼里却闪着几分水光,内里神色复杂,交织着怅惘,黯然与大失所望。

  他的掌心依旧有从前的那道疤,他还是那个在冰天雪地了伸出手来把她拉上马车的人。

  因了还是那个人,因此对今日的处境也就愈发地拓落惋伤。

  不否认,便是承认。

  那人咳着,咳得厉害,咳得直不起身来,一个踉跄,阿磐下意识地就去扶住了他,“先生!”

  时隔那么久,那人第一次把她甩开了。

  极尽力气,将她甩去一旁。

  眸中冷峭,斥了一声,“喂不熟的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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