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孟济民和陶广正也过来,对着方言询问要不要帮忙,方言对着他们说道:

  “帮我准备下吹喉的药就行了,如果待会儿人太多,牛黄不够的话,还得开车回去一趟城里。”

  孟济民说道:

  “要不我先回城里去一趟?”

  方言顿了顿,点头:

  “也行。”

  说着他就要直接把钥匙给孟济民。

  “师父,干嘛不直接去师叔的工厂啊?隔这里比回城近多了。”这时候一旁过来的安东对着方言问道。

  听到这里,方言一怔,旋即一拍脑门儿。

  “诶,对啊!”

  老胡在朝阳东坝那边的车间到这里也不远,回城一趟可比这里远多了。

  所以方言当即表示改了主意,对着安东和孟济民说道:

  “我写个条子,你们开车去一趟,那边的库存多,直接在那边调货,不光是牛黄其他东西也要弄过来。”

  两人听到这个安排也没异议,拿了方言写的条子就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三个被大人牵着的孩子已小跑着被带到隔离棚前。

  最大的男孩约莫七八岁,脸上挂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皮耷拉着,最小的女孩才四五岁,被父亲抱在怀里,蔫蔫地捂着喉咙呜咽,还有一个扎羊角辫的女童虽精神尚可,但脖颈处已隐约透出针尖似的细小红点。

  “排队站好,间隔三步!”方言迅速戴上手套,整理了下自己的口罩。

  今天这真是遇上了。

  三个家长赶忙拉着孩子后退,空气里弥漫着恐慌与不安。

  方言他先走到被父亲抱着的女童面前。

  女孩畏光似的缩着脖子,方言捏着压舌板低声哄:“不怕,啊……张开嘴叔叔看看舌头。”

  女童看着戴着口罩的方言,有些害怕抗拒地扭开头,却被父亲的掌心轻托住下颌。

  方言接着用压舌板探入,灯光下,咽喉深处那片灰白假膜触目惊心,舌体赤红,密布绛紫芒刺……典型的杨梅舌已然显现!

  “又来……”一旁刚在喇叭里通知完的周大海,感觉自己脑壳疼。

  “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哪些症状?”方言边问边诊脉。女孩父亲急得语无伦次:“前天开始的烧一天一夜了,裹着棉被还哆嗦……”

  方言摸了摸脉,脉象滑数如沸水翻滚,热毒正炽。

  “确诊!抱进二号棚隔离!”方言果断挥手,立刻有同学接过孩子,引导那父亲消毒进棚。

  轮到扎羊角辫的女童,症状轻得多,只有咽红和几点零星红疹。

  方言诊脉后略松口气:“疑似,按预防方处理!”

  一旁待命的成宝贵迅速上来,把人领走。

  方言还对着李卉那边喊道:

  “按方抓了金银花、连翘、甘草!三碗水煎成一碗!”

  “好嘞!”李卉大声回应道。

  最后轮到那个大男孩。

  男孩梗着脖子嘟囔:“我没病!就是嗓子有点痒!”

  可当方言指尖按上他耳后肿大的淋巴结,他疼得“嘶”了一声。

  翻看喉咙后虽无假膜,但扁桃体已肿如两枚红枣,皮下红疹初现。

  “热毒在表未深。”方言略作沉吟,“就地配清透药,板蓝根三钱、蝉蜕一钱!煎好立刻服!”

  接着一个同学再次把人领走。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几个人。

  这年头家里孩子都生的多,人丁兴旺。

  此刻牛黄粉罐已空了大半,珍珠粉盒底见白。

  李卉捧着见底的药罐,焦急地望向方言:“方哥,牛黄只剩最后一分!再来危重病人……”

  仿佛回应她的担忧,粮站另一头陡然响起一声凄厉哭喊:

  “方大夫救命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发凌乱的中年妇人背着个裹厚棉袄的男童跌撞冲来!男童双眼紧闭,嘴唇绀紫,喉间发出可怕的拉风箱声,胸口急促起伏。

  周大海头皮发麻,不通知还好,一通知到处的人都来了,接二连三的,不知道啥时候才停。

  方言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冲了上去,一把托住男童软塌的身体。

  孩子的脸憋得青紫,鼻翼扇动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嗬嗬”的梗阻声,像是有团棉花堵在了喉咙口,胸口的起伏越来越急促,眼看就要喘不上气。

  “别晃!平放!”方言厉声喝止还在颠跑的妇人,声音稳得像块石头,瞬间压下了她的哭喊。

  他双膝跪地,快速解开男童的棉袄扣子,露出脖颈处密密麻麻的红疹,比之前任何一个孩子的都要密集,连耳后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妇人被他的气势镇住,哆嗦着把孩子放在临时铺开的草垫上,双手死死攥着衣角,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

  “方大夫!娃刚才还能哼两声,突然就喘不上气了!您快救救他啊!”

  “别激动,我先看看,你也别哭了!”方言头也没抬,已经搭上孩子的颈动脉,这会儿脉搏又快又弱,像风中残烛。

  他迅速掀开孩子的嘴唇,用压舌板一撬,借着天光看清了喉咙里的景象:

  扁桃体肿大得几乎贴在一起,上面覆盖的灰白色假膜已经脱落了一小块,正堵在声门处,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再往前一点,就能彻底封死气管!

  “是假膜脱落阻塞气道!”方言的心脏猛地一沉,对着不远处的李卉嘶吼:

  “李卉!吹喉药!最后那点牛黄粉!快!”

  李卉哪敢耽搁,抱着药罐踉跄着冲过来,手抖得几乎倒不出药粉。

  方言一把夺过玛瑙研钵,将罐底仅剩的一分牛黄粉刮干净,又抓起桌上的冰片和珍珠粉底子,凭着感觉快速添了点青黛,研杵在钵里飞速转动,“沙沙”声急得像催命符。

  “方大夫!娃、娃是不是快不行了?”妇人见孩子的嘴唇越来越紫,哭声又涌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抱。

  “哎呀,没看到人家在治吗?别添乱!!!”周大海一把拉住她,死死拽到身后,他虽不懂医,却也看出此刻绝不能乱。

  不过十几秒,方言已经把磨得极细的药粉倒进牛角吹管,指尖在孩子鼻下轻轻一掐,男童吃痛,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喉咙里的梗阻声更清晰了。

  方言瞅准时机,左手按住孩子的下颌固定头部,右手捏紧吹管,对准声门处的假膜狠狠一吹!

  青黑色的药粉精准地扑在假膜上,孩子猛地呛咳起来,双手胡乱挥舞,胸口剧烈起伏。

  方言不敢停,趁着他咳嗽张嘴的间隙,又连着吹了两次,直到吹管里的药粉见了底。

  “按住他的胸!别让他乱动!”

  方言说道,掌心贴在孩子的胸骨上缘,轻轻向上按压,这是最原始的气道冲击法,能帮着松动阻塞的假膜。

  一下、两下、三下,随着他的按压,孩子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呛咳,一口带着血丝的灰白色假膜从喉咙里喷了出来,落在草垫上。

  “咳出来了!”围观的同学忍不住低呼。

  几乎是同时,孩子的呼吸骤然顺畅了些,青紫的嘴唇慢慢透出点淡粉,喉间的“拉风箱”声弱了下去,只是依旧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方言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对着妇人说道:

  “没事了……假膜掉出来了。”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扑到孩子身边,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脸,哭声从凄厉变成了呜咽:“谢谢方大夫!谢谢方大夫!您真是活菩萨!”

  方言后背已冷汗涔涔,却丝毫不敢松懈:“宋建中,带她去一号棚!最后一分牛黄化水给他含漱!”

  “诶诶!来了!”宋建中忙不迭的跑了过来把人带走。

  接着方言他猛地站起,对着周大海说道:

  “周书记!立刻封死通往水井的路,艾叶、生石灰有多少用多少!从疫点挑井水的十户人家,全部拉来验舌!这病传得太快了。”

  周大海重重点头:“哎!我这就去说!”

  “嘀嘀——”就在这时候,公社远处传来一阵汽车的声音。

  一旁的李萍看到后,惊讶道:

  “诶,这么快就回来啦?”

  方言定睛一看,说道:

  “不是,是我朋友来了。”

  来的人正是和方言开一样车的老胡。

  很快车就到了。

  一下车,老胡看到方言,就笑着说道:

  “哈哈,真挺热闹啊!我找人把电视台的记者同志喊来了,给大家拍个照,然后宣传宣传。”

  说完还指了指跟着他一起来的中年人:

  “你看!这个是石敏同志,首都电视台的主任。”

  方言听到“电视台记者”几个字,微微一怔。

  快步迎上去拽住老胡的胳膊,把他往远离隔离棚的方向拉了两步:

  “老胡!今个不是时候?这地方是疫点!”

  老胡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显然没料到会是这反应:

  “疫点?不是说义诊吗?我想着你在乡下做了好事,让记者拍拍宣传宣传,对你、对咱们公司都好啊。”

  方言摇摇头说道:

  “现在不是宣传的时候!”

  “里面全是猩红热患者,传染性很强,成年人还没什么,但是传给孩子太要命了,你赶紧带人走吧!”

  这时候石敏已经过来了,他也看出有点不对劲了,于是对着方言问道:

  “方主任,这啥情况?”

  PS:明天请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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