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于一件事情做,时间就过得很快。

  嬴成蟜、秦王政两兄弟在议政殿说着话,太阳便从东方钻出来了。

  金辉投射,唤醒咸阳。

  日光自殿宇窗棂钻入,阳光其实较大烛台上燃烧的火光强不了多少,却就是显得堂内明亮许多。

  秦王政说着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如何做,要嬴成蟜如何配合其做事。

  嬴成蟜静静听着,眼中时不时闪过无奈、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的神色,太激进了。

  少年看一眼投射在丹墀上的金线,揉揉肚子。

  起来太早,他有点饿了。

  “要不。”长安君又揉揉肚子,这次是给兄长看:“先吃饭吧。”

  被打断的秦王政一脸正色,本以为弟弟会说出什么独到见解,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查漏补缺,打起精神倾听之。

  孰料是,吃饭?

  初始有些错愕。

  但或许是吃饭也像打呵欠一样会传染,秦王政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五脏庙接到指令开始闹腾。

  “边吃边说。”秦王政也揉揉肚子,动作也会传染。

  不多时,膳宫的饭食送来了。

  从膳宫到议政殿的距离推算,是在秦王政命令到达的时候,膳宫就做出饭食,遣人跟着传达王令的宦官齐归。

  秦王政等待饭食的时间,就是宦官这一来一回的行走时间,几乎没有等待过饭食。

  秦王政醒来,中宫诸多宫就醒了,包括成蟜宫中的膳宫。

  不管秦王政要不要求食物,膳宫都会开始做。确保秦王政王令到达的时候,能在数十息内将饭食做好送出。

  这是最古早的预制菜,秦王政的时间要比所有人的时间都宝贵。

  “怎么如此油腻?”秦王政看着面前食盒第一层的羊肉汤鼎,有些不悦。

  这可是大清早啊。

  “这是我的。”嬴成蟜搬食盒到自己近前,指着另一个食盒道:“你的是那个。”

  赵高递过第二个食盒,打开第一层。

  小半碗豆肉粥,这是秦王政最常吃的饮食。

  秦王政吃着豆肉粥,配着两小碟绿色不知名蔬菜。

  嬴成蟜大口喝着羊头汤,吃着羊肉炒韭菜,加一杯橘子汁解腻。

  “成蟜。”秦王政按照太医令所言,细嚼慢咽,盯着弟弟下之如飞的筷子,嘴角抽了抽:“大早上,你也吃得下去?”

  “阿兄很久不练武了吧?”嬴成蟜囫囵着说。

  秦王政持勺微顿,搅弄豆肉粥,点点头:

  “是有一阵子了。”

  他其实一直有在练武,但和之前每日下午昼夜交替之前练武不辍相比,现在的就不叫练武。

  “当初白无瑕教我们的时候,你偷懒耍滑,孤从不叫苦。”秦王政回忆往昔,感慨连连:“恐怕谁都不会想到,坚持到最后的是你不是孤。孤的智还没能弥补上来与你齐平,你的武却也超过孤了。”

  初归秦国,初见弟弟的时候,秦王政就为弟弟之智而惊叹。那时的他自认能强过弟弟的就是武,能杀人,敢杀人。

  六七年过去,他今非昔比,弟弟进步却好像比他还要大。

  他本以为弟弟会因为师长亡故,陷入悲痛无法自拔,一睡就是三四年,再不理世事。

  原来只是睡一天。

  秦王政想到大父死的那个夜晚,想到父王先将弟弟打入咸阳狱,未几日便亲自带出封为长安君。

  其弟会心情不好,但不会一直心情不好,自我调整很快。

  “是寡人小瞧了你。”秦王政摇摇头,吹去勺上热粥热气,送入口中:“你除了偶尔会为情字冲昏头脑,做出不智之事,再没有什么缺点了。”

  呵口气,苦笑一声:

  “但这种事好像也没法讲理,若不是你攻打白家,寡人也没有办法这么快掌权亲政。

  “真心若是能换来真心,不会错付,便不是缺点。”

  嬴成蟜端起小鼎,闷头喝了一大口羊汤。他根本不想要这还过来的真心,他想要他在乎的人活着。

  “阿兄。”嬴成蟜放小鼎在桌案,“咚”的一声轻响:“阿父之所以不让你亲政,让你认师长为仲父,给师长留下压制你的名,正是因为你的激进啊。”

  少年做最后努力:

  “你做事太急了,阿父希望能借着师长的手让你学会沉稳,知道退让。”

  秦王政拿着勺子,勺子停在粥里:

  “退让是指你带着五国,拉拢白起,拉拢师长,拉拢孤,迫使父王改变主意,治水修渠吗?

  “还是说师长用句芒之神名,迫使寡人不得不听从他的话呢?

  “寡人会被迫退让。

  “寡人若是不懂退让就活不到见你,早在赵国就和那些该死的赵公子拼命了。

  “但寡人不会在明明有力量的情况下,为了所谓的大局退让,寡人才是大局。

  “当初若是寡人为王,你逼迫寡人放弃征战治水修渠,寡人若是同意只会是因为被你说服,认为你说得对。

  “而不是在寡人能够强硬拒绝的情形下,被你身后站的人和身边的人所胁迫,做出所谓最正确的选择。”

  眯着眼睛,秦王政想起父王:

  “你说父王留下师长压制寡人是为了让寡人学会沉稳、退让,寡人也是和你想的一般。

  “但寡人的想法没有到此为止,寡人认为父王还有另一层用意。我们的父王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一根甘蔗两头甜。

  “若是寡人被师长一直压制,那就会学会沉稳、退让,成长为父王想要的秦王样子。

  “若是寡人在父王给予师长的如此优势下成功夺得权力,那就证明寡人超过了父王的想象。

  “能够胜过师长的寡人也可以胜过列国,夺得天下。”

  “十年,不!”察觉到兄长不以为意神色的嬴成蟜立刻改口,举起五根手指头:“五年,只要五年!我们就能积蓄起足以扫荡天下的粮草,兵员。我们就可以潜移默化地改变秦国,将重要位置都换成我们的人。”

  “五年太久。”秦王政举起两根手指:“寡人依旧认为,两年足矣。两年能办成的事,不应该拖到五年。”

  “阿兄为什么这么急呢?”嬴成蟜吃掉盘中最后一块羊肉。

  秦王政淡淡说道:

  “昭襄王不急,长平之战退兵,到死也没完成统一。

  “父王不急,到死也没有大功绩,史书上只会记下庄襄王灭东周。

  “总是不急,总是要等。

  “什么时候急,等到什么时候?

  “寡人有十成力量,就要做十成的事,绝不会为了求稳而去做九成九。

  “寡人认为寡人做得成,那寡人就要做。

  “梳理国内,征战国外。

  “一统天下,四海归一。

  “这都是寡人要做的事。

  “我国历代先君一统天下的大愿,必将在寡人手里得到实现。

  “寡人想知道东海另一边是什么,还想知道西北继续走还有多大。

  “想见到一直在书中出现的神灵,想找到颛顼帝绝地天通断的那条天路。

  “百年太短,做不完寡人想做的事,寡人能做多少是多少。”

  秦王政一边说,一边吃。

  说到这里,勺子舀起最后一口粥,停在嘴边:

  “阿弟,寡人不死,你可以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

  “寡人若是死了,你就要上来了。

  “你要做的事不会很多,做你的君子在一些时候配合寡人就可以了。

  “其他的事,交给寡人,如何?”

  嬴成蟜叹了口气,童稚小脸起大人忧愁,苦笑道:

  “为了我能够自在一点,我还是多帮阿兄做一些事吧,阿兄你一定要撑住。”

  秦王政开怀大笑,喜形于色,重重道下一字:

  “好!”

  没有成功劝阻的少年看着兄长神色,没来由想起了历史书上的秦始皇。

  千古一帝。

  暴君。

  开创大一统帝国先河。

  废分封,立郡县,制度后延两千年直到现代——什么州府制、行省制、省县制,全都是换汤不换药。

  焚书,书同文字。

  捣毁列国道路,车同轨。

  天下称量强制一致,量同衡。

  ……

  记忆中的秦始皇,开始和眼前的秦王政重合了。

  能够在有生之年做下如此多事的秦始皇,怎么可能是一个稳重的人呢?

  秦始皇就该是这个样子,有十成力量绝不会办九成九的事……少年想着,捡起放置在桌案边的竹简,递给兄长:

  “这是我的间人传过来的,阿兄先看看。

  “安内先要攘外。

  “赵国最近气势太盛了,我们当下不好打赵国,就加强燕。

  “给赵国找点事干,否则李牧就要带着赵国兵马和胡人一起来萧关扣关了。

  “赵武灵王全盛时,在大漠的名头也没有今日的李牧响亮。”

  秦王政笑着点点头,这件事昨日他就说过,两兄弟倒是难得在一件事上达成一致。

  接过竹简,视线扫过。

  竹简上的文字是赵字,一个接一个地连在一起。

  秦王政微微皱眉。

  赵字他认识,他自小第一个学习的文字就是赵字。让他眉头蹙起的,是这竹简上的文字没有用标点符号分文。

  句读这种事,他很久都不做了。

  习惯有标点符号分文的秦王政,再看从前格式的文字有些吃力。

  稍微耗费了一点时间,比阅读同数量文字的奏章要多个三四倍时间,秦王政终于知晓了竹简内容。

  李牧在这个冬天不但收拾了大漠上的胡人势力,还搂草打兔子一般拿下了燕国六座城池。

  燕国都是大城。

  廉颇打到燕国都城蓟,才迫使燕王喜割让了五座大城,丢掉六座大城对燕国来说绝对是一个惨痛打击。

  眼下冬天已过,早春已到。

  赵国又要兵伐燕国,报数次背后捅刀之仇。

  曾经背后捅了赵国一刀的燕王喜,竟然要求和、结盟、割让领土。

  “事不宜迟?”秦王政询问弟弟意见。

  “事不宜迟。”嬴成蟜颔首,给出肯定回答。

  “赵高。”秦王政唤。

  “臣在。”完完整整听下两兄弟言语的赵高躬身欠首,应声,心跳加速不止。

  “叫燕丹来见寡人。”

  “唯。”

  领命的赵高后退着走出五步,转身又走三步。

  “等等。”嬴成蟜突兀出声。

  赵高止步,转回身,神色恭敬,欠身低头。

  他万分肯定,王上不会因为他听长安君的令而生气。

  “让我的人去。”嬴成蟜对兄长说。

  秦王政脸上闪过一抹恍然之色,笑着连连点头:

  “是,此事确实是阿弟出面更合适。”

  ————

  鸿胪寺。

  谋反、平叛的那一夜过去之后,燕太子丹便自原本秦国拨放给其的宅邸来到这里。

  燕太子丹所住的是一所大庭院,唤作贵人庭。其内有小桥流水,是鸿胪寺最好的庭院。

  然而和他之前在咸阳二环住的宅邸相比,从环境到奴仆质量奴仆人数,都是远远不如的。

  燕太子丹并不生怒,而是隐隐期待。

  贵人庭大堂。

  赵公子谊端起酒樽,敬燕太子丹酒:

  “改变就是好事。”

  言毕,饮尽,苦的很。

  住在二环宅邸的赵谊,特别羡慕住在鸿胪寺的燕丹。

  他们原本处境是一样的,都是质子。

  现在身份还是一样,只是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燕丹应长安君所请,劈出对白家的第一剑,劈出秦王政诛叛的第一剑。

  赵谊自顾自倒上酒,嘴角满是苦涩,谁能想到长安君说的是真的呢?

  这在赵国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在列国也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在秦国怎么就是真的呢?

  亲口说过自己要谋反的长安君,这次竟然真的是平叛,而不是谋反。

  赵谊不相信,他也不相信燕丹相信。

  一切,只因为他还有得选,而燕丹没的选。

  眼角余光瞥见燕丹神色冰冷,桌案上酒樽纹丝未动。

  赵谊抬起脸庞,让燕丹看到其脸上的苦涩:

  “谊比燕兄还要早质秦。

  “谊是赵人不假,但赵国攻打燕国,与谊无关啊。

  “谊若是有朝一日能归赵,必交还燕城,以示共进退之诚心。”

  燕丹冷冷看着赵谊半晌,举樽,一口气喝尽:

  “真有那么一日,赵兄不要忘了今日所言。”

  “定当如此!”赵谊面露一脸为难之色,良久,苦笑一声,似乎放弃了什么:“谊预祝燕兄归燕!”

  燕丹低头,沉默,抬头,正色:

  “丹若能归燕,会尽全力使赵兄归赵,赵兄勿忘今日之言。”

  “燕兄高义!”赵谊一脸感动激动:“谊!绝不敢忘!”

  两人关系破冰,渐渐重归于好,宴饮过半。

  善于呼喊的呼踏进鸿胪寺,进入贵人庭,在外呼喊:

  “长安君请燕太子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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