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那两千数百辽骑,在四千人的步阵之中如雷击斧凿一般,那四千多步卒,乍看起来,甚至不如两千数百骑兵来的多……

  那高头大马上的骑士,聚在一起,看起来就庞大得紧,那骑兵前锋是针扎细棉,呜呜泱泱尽皆入阵之时,便如石磙碾磨。

  这些宋兵,何曾真又打过这样的仗?何曾真被这般铁甲骑如此碾压过战阵,也说近些年的西夏与宋之战,早已不成这般规模,只是偶尔边境摩擦来去。

  杨可世其实真吓到了,从带着七八百骑第一阵与耶律大石遭遇,就吓到了,直到此时,更吓得不轻,他打马转头去也。

  不仅是他,早已有那步卒转了头,着实打不赢,也不可能打得赢,许多军汉,有那奋死之心,却是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人力有穷时,步卒面对铁甲骑兵,在没有真正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也没有心理优势的情况下,何以能胜?

  在溃,在败,脚步不断在奔,并不都往南跑,而是四散而去,便也知道,只有分开来跑,敌人骑兵才不好追击掩杀。

  杨可世自是一心往南跑,左右还有二三百骑,只管往南去,他也知道敌人定然会来追他,南边还有大军,那里才是安全。

  耶律大石浴血在前,击溃当面之敌,他也并不显得如何欣喜,面色之上依旧是一股子急切不已,只管呼喊:“追,再追,一直追!”

  显然耶律大石也知道,就眼前这点胜利,并不算什么,并不能反败为胜,还得一直追下去,追到宋人心惊胆战,追到宋人全军大溃,才算成功!

  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第一步先做到了,已经抓到了一半,以往的故事里,宋人最是喜欢一溃皆溃,希望这一次,也是如此!

  天佑大辽!

  那眼前左右奔逃的宋军,耶律大石自也没有时间去追杀,乃至路旁不远的宋军,他也来不及去追击,只盯着头前打马的那些人,那些人才是主要。

  那些人的惊慌失措抱头鼠窜,才更重要。

  甚至杀人都不是最重要的,把人都杀光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越是许多人带着无比恐慌的情绪逃去,才越有意义。

  耶律大石心中甚至有某种祈祷,就好似那天佑大辽之话语,祈祷着宋人这一次,一定要溃,一泻千里之溃……

  一边在奔逃,一边在追击,华北的广大平原之上,这般场景其实以前就发生过,那一年,大宋的皇帝赵光义带领大军北伐燕云,大败,逃出了一个名梗,高梁河车神,被人笑去一千多年。

  宋人在这片土地的战场上,如此奔逃之景,自也不是一次两次,大大小小,不知发生过多少次。

  只是没有一次,如此靠近燕京城。

  杨可世不断回头去看,已然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哪个时辰。他跑得最快,他甚至比麾下之人都要跑得快,只因为他座下的马匹,马力最足。

  身后的辽人,却稍稍有了停顿,那耶律大石在喊:“换马换马……”

  众多辽骑,都在换马,最后一匹还有余力的马了,耶律大石看着远方,心中还有担忧,一定要坚持到良乡城下,一定要坚持到宋人聚兵所在之处。

  杨可世也如此在想,一定要坚持到良乡城下去,这条命可万万不能折损在此。

  空中辽人的箭矢慢慢不飞了,想来也是箭囊空空……

  身后辽骑之轰鸣,依旧很近,乃至越来越近,就好似此时此刻,辽人的马力,比宋人的也好上一些。

  频频回头的杨可世,麾下之骑,自也是越来越少,身后辽骑,就在四五十步,他心中莫名有了一种绝望之感……

  莫不此番,当真就要死在此处?

  却是这时,他心中陡然想起了那位苏相公,也想起了苏相公这一路来的谨小慎微……

  怎的到了最后,苏相公不能再谨小慎微一下?不知多少次请战都不允,怎么就应了此番请战之言?

  若是苏相公不应,当也不至于此……

  再回头看一眼,那辽人领头之将,也不喊什么收降之语,只管是闷头来追,那辽人之马,似也马力渐衰,怎么还在追?

  苏帅在何处?良乡城怎么还看不到?

  陡然,只去想要远眺良乡城池的视线里,忽然也看得前方尘土飞扬,杨可世大喜,口中就呼:“援军,援军来了!”

  左右之人,自也喜出望外,奋力再催马,也有人接话:“是援军,定是援军!”

  后面,耶律大石也是大喜,刚才还怕马力支撑不到良乡城下……

  也担忧那宋军在那营寨之中并不出战,不免又是对峙之局。

  此时,看得远方尘土,宋人竟是自己出了营寨,还主动往北来,那再好不过,马力也还有余,只管一战!

  耶律大石左右来言:“兄弟们,再来一战,便可大功告成!”

  萧斡里剌,也是激动不已:“冲上去冲上去,一股脑冲上去,击溃宋狗!”

  两边,都只管狂奔!

  远处,还有一二里地,苏武也在最头前,游骑刚刚来报,前方有辽骑在追宋骑。

  苏武却并不奋力催马,已然赶到了,这耶律大石必然不会跑了,暗处里的毒蛇,终于是抓住了。

  主动权已然在手。

  苏武甚至稍稍放慢了马速,左右开口:“鲁达、韩世忠、林冲,带所部往右撒开。其余人等,随某往左铺开!兄弟们,已然到了决胜之时,我自不退,死战不退,此战,定然要胜!”

  众人就在身边,呼喊就起:“愿随苏帅效死!”

  这已然是上阵惯例之呼喊,京东军在呼,连呼几声,便是连西军之骑也在呼,六七千骑,有轻骑重骑,轻骑在后,重骑在前,皆在大呼。

  众骑左右铺开,长枪在手,长刀在腰,肃杀之气就起。

  苏武不知耶律大石与那些百败辽骑,到底是何战力。

  但人,终归是一双手脚一个头颅,只管死战,苏武死战,武松就会死战,韩世忠也会死战,林冲花荣呼延灼,都会死战……

  再看身旁岳哥儿,定也会死战!

  人生所有,去日来日,就这一遭了!

  苏武那铁兜鍪之下的脸,左右颌下,肌肉鼓胀,便是牙关在咬!

  轰鸣之声,好似已然响彻环宇,耳边,再也不闻其他。

  马匹疾驰,带着华北烟尘而起,自汉唐之后,金瓯有缺,中国不一。

  已然能看到杨可世了,他还在奔命,更也看到辽骑了,辽骑更是如狼似虎。

  近了,再近。

  眼前杨可世,竟还不收马,还在一力狂奔。

  苏武身旁有范云,便问:“相公,头前有自己人!”

  苏武不管:“冲就是!”

  范云点头不语,只管再催马,奔到自家相公前面去,把自家相公挡在身后,向来如此!

  岳飞似也在学,也往前奔。

  马自会避让,但如此紧密之阵,冲撞在所难免,此时此刻,岂能还顾得上杨可世那二百人去?

  但凡去顾,这冲阵的势头必然受挫。

  头前不远,耶律大石也深吸了一口凉气,不免也是眼前场景,山呼海啸而来,皆是宋骑,宋骑之多,远远超乎了想象!

  耶律大石心中之祈祷,自不用言,口中呼喊来去:“兄弟们,自古南贼最是懦弱,一战就溃,杀上去,杀上去啊!”

  耶律大石呼着喊着,甚至双脚在马镫站起,左右连连在喊,手中长枪更是振臂在头,又举又指!

  许也一样,去日来日,也在此战,数百年契丹,今日是悲哀,怎么能就此是落幕呢?

  杀!

  辽骑之人,口中连连在喊,随着耶律大石一起喊,先是几十人,很快全军在喊!

  那杀声震天在响。

  对面苏武左右之兵,多是京东之兵,竟多是面不改色,许是他们不知道辽骑之威,许也是他们对自家相公,已然有了无比的信任。

  相公在前,好似什么战阵都往前去得,今日亦然。

  范云在骂:“杨可世当真还不收马避让!”

  那杨可世,当真昏了头了!

  苏武心中暗暗有想,杨可世,可斩!

  冲上去就是,自家骑兵竟也起冲撞,好在,冲撞并不严重。

  对面耶律大石心中自喜,要的就是这种溃败效果,自古溃败,都是这种效果,自家溃兵冲击自家军阵,可惜杨可世兵马不多,不能真冲个一片混乱。

  接战接战!

  苏武长枪在手,夹在腋下,不知练习了多少次,也不知使用过了多少次,日日不辍,便也是苏武日日不安,有辽有金,岂敢放松丝毫?

  无数快马在交错,也有不少马匹避让不得,当场高速冲撞。

  两边之人,好似长枪都在同一刻出手,便也是这出手的时机本就只在那同一刹那。

  瞬间,马在嘶鸣,人在呼喊,人仰马翻之景,不可胜数。

  瞬间,苏武也惊,耶律大石也惊。

  苏武惊这辽国百败之骑,竟是如此悍勇,却还是护不得家国之安危,那女真之骑,可见一斑。

  耶律大石惊这南贼何以能聚得练得如此多的骑兵来战?还都是马术娴熟之辈。

  头前那一彪七八百骑,倒是正常之数,这一彪不知几千上万去,宋人哪里来的?

  真入战阵,容不得什么杂念了,那就是战,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铁甲骑兵出现在眼前。

  兵刃只管不断去扎去捅。

  脚步之下,不知踩得多少骨骼碎裂,人也好,马也罢,一旦落地不能随着洪流去奔,其惨状难以言说,肉会成泥,骨会成渣,甚至也连铁甲在马蹄铁之下,也能踩得碎裂迸溅,甲片弹跳飞舞。

  乃至,地面之物也会绊倒马匹,那栽倒之人与马,也好似有那连锁反应一般。

  枪会脱手,甲会撕裂,刀会崩口,人也会死!

  一阵而开,两军互换了位置,再聚再来!

  战场中央,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这燕云之地,前后百多年,不知埋葬过多少宋兵,大辽也不知死伤了多少去。

  大宋付出代价,已然足够足够多了……

  当面,耶律大石只看左右,空空的坐骑,不知几何,宋骑着实太多,军阵当真厚实。

  耶律大石也去看对面,对面空马也多,却是再聚之兵,依旧多如牛毛,他们在聚,他们没有像刚才那一彪七八百骑一战而走,又聚起来了。

  当真聚起来了!

  耶律大石心中在凉,却又自我鼓舞,许是方向不对,那边是北,宋军在北了,许再战一阵,待得宋军在南了,自就头也不回往南逃去了。

  耶律大石左右大喊:“再来一阵,南贼必溃!”

  这边,一阵而罢,苏武左右,当真气势就减,这种氛围,难以言说,但苏武能清晰感觉得到。

  宋军已然不知多少年没有过这般的骑兵野战对垒了。

  哪怕是苏武麾下的京东骑兵,虽然也是上阵无数,但此番也是第一次打这般之战。

  苏武牙关里还在咬,似乎要把牙齿牙床都咬掉下来,口中只管来呼:“再战!”

  武松大喊:“愿随相公效死!”

  武松第一个在喊,随即左右也喊:“愿随相公效死!”

  接着,全军再来喊!

  “驾!”苏武一马当先再催,自己先奔出去!

  左右就随,范云再一次加速往前,挡在苏武面前。

  左右不知多少话语:“走走走!”

  “快跟上!”

  “随相公再冲阵!”

  “杀啊杀啊!”

  轰鸣再起,对面辽军,也是冲杀再来!

  苏武看了一眼身旁跟得紧紧的岳哥儿,他浑身上下早已没有了丝毫紧张,专注非常,那长枪在腋下夹得极好,目光只在前方,带着铁兜鍪的头颅一动不动,莫名有一股子坚毅在身。

  此,坚毅之辈也,憨厚之辈也!

  若非憨厚之辈,历史上怎会有那风波亭?

  苏武只看得一眼身旁的岳哥儿,心中莫名再多几分坚定,便好似身旁岳哥儿,也能振奋苏武之心。

  再接阵,依旧是那人仰马翻之景,苏武手中的长枪,一下一下去,捅得到捅不到,每一下都奋力去捅!

  身旁有二郎,他会微微站起,躬身拖刀,一下一下抡去,那硕大的朴刀,早已没有了利刃,仿如重重的铁条在手,砸得人也矮马也矮,白日里竟也看得火花四溅。

  一旁的岳哥儿,更是专注非常,口中呀呀在喊,每一下去,都会暴呵一声。

  一阵再去,敌阵远远不如苏武之阵厚实,便是人多人少的区别,苏武头前已然出阵,后面敌人,依旧还在苏武阵中苦战。

  只待两军再错开去,耶律大石马还没有回过头来,头已然早已转过来看,盯着看,一直看……

  看宋军是不是打马就往南逃去了!

  耶律大石盯着,看着宋军马步渐慢,又在聚集,看似又要转头来。

  耶律大石心中就紧,怎么回事?宋军怎么不走?

  只看那满地狼藉,残肢断臂,血肉满地……

  那宋军竟还转头来了……

  看得左右去,两千八百骑出来,此时,许也就一千五六百了……

  还看对面,空空马背不少,但那骑士之多,依旧密密麻麻,上不得高处看全貌,着实估算不出具体是多少,只知道是成千上万之数。

  “林牙……”萧斡里剌喊了一语,没说什么话,只是目光看向身旁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也看了一眼萧斡里剌,伸手掀起铁遮面,露出全脸来,面上带了一点悲伤之色,认真点点头,轻轻一语:“许今日是死期了!”

  “那便罢了,只当是……与国同休,罢了罢了……如此下了九泉,祖宗怪得许多,当怪不到我与林牙二人!”萧斡里剌,也掀起了遮面,面色上悲怆更甚。

  耶律大石不言,回头也看看,看看麾下之兵,都是一个什么模样。

  不少人也跟着掀起遮面,许多面庞上,带着一种麻木,一种奇怪的麻木……

  从辽东打到燕京,不知转战多少地方去,不知见过多少人死,百姓也好,同袍也罢,便是视野里亲眼看过的尸首,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死亡,可能也不一定那么可怕……

  百战百败,百败不死,活着,还留在军伍之中,没有这点难以言说的麻木,怎么又还留得住?

  契丹,怕是真要没了。

  悲怆在心,耶律大石一声喊来:“再战,再战许宋军就溃了!”

  说着,耶律大石把遮面一放,转头去,打马!

  最后一匹备用马着实也跑不太动了,但还能往前去。

  兴许,对人而言,马是这个世界上最良善的动物了。

  对面宋军苏武,带着大军转过头来,多言无有,只有一语:“再战!”

  还是武松转头看了看自家哥哥,面目狰狞一处,一语来:“愿随相公效死!”

  众人也喊,全军再喊。

  只是气势,不如头前来,许也着实是身旁战死太多。

  但众人目光,都想看看苏武,有些人甚至从马背上站起,往最前头去看看自家苏相公。

  遥遥好似看得一眼,哪怕没有看到真切,便也再安坐马鞍。

  苏武顺了顺手上的缰绳,夹好长枪,一语再喊:“走!”

  先是三五匹,再是百十匹,随后全军皆动,轰鸣之声,再次回荡而起。

  “跟紧了,跟紧相公!”

  “走,快走!”

  “他娘的,鏖战鏖战!”

  “相公威武!”

  只管冲去,再接战,场景无甚不同,就好似那尖锐的长枪从铁甲处捅进人的腹部,却又不深,拔出来的时候,竟是挑出了一段肠子,那人落地,肠子莫名又挂在了奔驰的马蹄之上……

  那肠子就这么从腹中拉扯而出,一扯竟有两丈之长,拖着挂着,人如孩童群中的一个球一般在众多马蹄之下来来去去,那死的痛苦,难以言说……

  那马匹挂着肠子,失蹄趔趄而倒,马背上的骑士栽倒落地,又不知被多少马蹄踩踏而去……

  这也不知是多少机缘巧合去,却就是这么惨烈无比,赤裸裸就在苏武低头的那一瞬间,让苏武亲眼得见。

  眼前陡然又清,再出阵……

  苏武转头去看,看那辽骑还有多少,许八九百……反正不到一千……

  再看身边,众骑还跟着他苏武在慢慢调转马头!

  苏武心下莫名一松,连咬得死死的牙关也松了松,耶律大石,此时此刻,再也不是什么大敌了。

  “再来!”苏武呼喊着,却又长长出了一口气。

  麾下之骑,经历此般苦战鏖战一回,当是不一样了,大不一样,来日女真阵前,苏武也当敢把大阵往前去摆。

  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对垒,打得着实是好!

  甚至比苏武头前预想的还要好,京东之骑,这么久来,给钱多,吃得好,用得好,练得更是日日不辍,更不知花费多少钱粮去……

  苏武此时一点都不失望,欣慰非常!

  他苏武,不曾有过恐辽症,此时此刻,他苏武麾下之军,再也不会有什么恐辽症、恐金症了……

  今日,虽然死伤许多,但信心一定建立起来了!

  这回不用武松来喊了,自是左右皆喊:“愿随相公效死!”

  苏武点点头,催马再去,有一股子放松,心态莫名平和非常,以往从未有过的平和!

  对面,耶律大石,依旧是满脸悲怆,那些祈祷也好,期待期盼也罢……

  此时此刻,皆不再有。

  宋人……宋人不溃了,再也不似昔日那般一泻千里了……

  耶律大石也不知道是为何,他只是清晰的知道,最后一点可能的机会没了,契丹,真要没了!

  契丹大辽!

  耶律大石的脸上,竟也有了那般奇怪得难以言说的麻木……

  “林牙……”对面宋军已经在动,萧斡里剌是在提醒。

  耶律大石忽然来说:“你先走,去知会萧干,让他莫要带兵再赶过来了……”

  “啊?”萧斡里剌愣了愣,刚才还说都要死在这里,此时怎么就让他走了?

  “速去,否则一会儿,萧干也当全军覆没在此!”耶律大石还是不急着向前。

  “我……我不去!怕他已然就在周近了,去知会他也来不及!”萧斡里剌一语来。

  “唉……”耶律大石叹息一声!

  萧斡里剌急切之语:“除了西逃,那些兵,不没在这里,也没在城中……”

  耶律大石不多言,起身来,左右一喊:“兄弟们,是我耶律大石对不住你们,从未真正带你们打过胜仗,契丹今日,亡了!我自再战!”

  只管说这一语,耶律大石奋马就出,萧斡里剌只管去跟,便是身后之人,好似也下意识打马再跟,没有丝毫话语,只有一片沉默。

  契丹今日,亡了?

  不知道,不明白……

  再去,接阵,马早已跑不起来了,甚至当真就能入阵之后,直接倒地不起。

  宋人何以就是不溃?

  耶律大石念头里,还有这个问题……

  杀,手中的兵刃,是下意识的动作。

  一阵冲杀出去,面已朝北,左右再看,稀稀拉拉,四五百人,便是再聚,马步也难催动,便也许多人下了马,步行来聚。

  苏武这边,自也马力有些不支,只看得对面之敌竟是有许多人在下马。

  苏武也不急了,可以让马歇歇……

  慢慢来,眼前之人,无有马力,跑是跑不脱的……

  苏武自己也要歇歇,军汉们也可缓口气,乃至从容不迫的喝口水。

  苏武也左右去看,许,折损两千之数,京东骑,至少折损七八百……

  苏武心痛不已……

  也深深叹气,再看对面,对面那气氛里的悲怆,苏武远远的感受得到,甚至也能想象,南宋末年十万军民追随天子赴死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悲怆……

  历朝历代,许都有,每每国破家亡,大概都是如此吧……

  远方,再起烟尘,苏武倒也不惊,他也猜得到,那是头前燕青察知的出城之辽军,多是步卒。

  辽国燕京周近,除了耶律大石这一彪,已然没有可用之骑了。

  步卒到场,面对苏武还有的五千骑,其实没有什么威胁,步卒与骑兵,在这般野外战场上,不可比。

  不仅仅是战力不可比,而是步卒压根就拿骑兵没办法,只要入了战场,来打也追不上,不打又跑不脱,步卒一旦散乱,不外乎骑兵砧板上的鱼肉。

  辽军步卒来了,苏武便也回头去看,果然,也看得烟尘在起,他的步卒也来了。

  这决战,其实胜负已分。

  耶律大石也在往后看,萧干来了,他只能叹气,本是想定之事,只管先击溃宋军一部,让宋军惊慌失措,让宋军慌乱起来,再战,骑兵也来,步卒也到,如此,再战,许都不需要再战了,宋军自是一溃皆溃……

  到头来,一切都是一场梦。

  怎么就不行了?

  梦醒时分,耶律大石转头去看,那队列左右排开,严整非常,正在靠近,一万五千余人,着实满地都是,看起来威势不凡。

  这威势,在计划里,合该把宋人吓得屁滚尿流……

  但吓不住了,对面那骑士,好整以暇就在那里,好似等着一般,哪里有丝毫畏惧之感?

  萧斡里剌开口来说:“林牙,还如何战?”

  都已经这个局面了,还如何战?耶律大石一语来:“死战!”

  萧斡里剌点点头,抬手去指对面前方:“南贼的步卒也到了,倒是不知多少……”

  “自是比咱们多得多……”耶律大石无力一语,心中再也没有了丝毫侥幸,只是说来:“斡里剌……”

  “嗯?”萧斡里剌应着。

  “你我……许是生不逢时!”耶律大石如此一语。

  “如何说?”萧斡里剌问着。

  “若是早生百年,你我这般死战,天下之大,我契丹哪里去不得?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契丹之敌手?”耶律大石慢慢说着。

  萧斡里剌咧嘴一笑:“林牙,那是不是咱早生百年,宋也就没了?”

  “想一想罢了……”耶律大石其实是在自我安慰。

  “林牙,咱们今日,还活吗?”萧斡里剌陡然来问,他之忠心,自是无以复加,死活之事,便也问耶律大石,这辈子,他都如此。

  所以,历史上的耶律大石,凭借二百骑,还能造就地广万里之西辽。

  耶律大石前后看看,左右看看,也问一语:“你还想活着吗?”

  “你想我就想!你若不想,那就罢了……”萧斡里剌此刻,当真有一种洒脱。

  “活着,活着那咱去哪呢?”耶律大石之言,其实还是悲伤,天下之大,哪里还去得?

  南有宋人,北有女真,东是大海,西……西是如丧家之犬的耶律延禧,近一二日,也有情报回来,那女真大军好似已然从北边草原边缘往西京去了,追着耶律延禧在去。

  活着,还有哪里能去?回燕京城?燕京城许明日就破……

  “林牙,咱们去西边,先去寻……头前那个陛下,也听说陛下也在拢兵,许还有一战之力,若是陛下当真拢得起来兵马,正也是咱们用武之地……”萧斡里剌说着。

  耶律大石点点头:“我想过……但我心中,似也知道,那位陛下,非雄主也!若真想……唉……怕是不成的……”

  “嗯……”萧斡里剌,似也认同此语,那位陛下,不成的……

  耶律大石去看身后,一万五千余步卒已然就到,正在身后三四百步之处整队。

  萧干显然也是无奈,他得令之后,飞奔而来,麾下军汉,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到场来,眼前之局,走是走不了,唯有整队列阵,整队列阵,许还有一战之力,许……

  许天还庇佑大辽吧……

  耶律大石准备稍稍回头了,便是去与步卒汇在一处,他心中没有了丝毫的侥幸,他亲自试过了,眼前宋军,善战非常,只待他们休息够了,马步一动,一万五千之步卒,是挡不住这数千铁蹄的……

  却是忽然,视线里看得南边来了一骑,飞奔而来,独独一骑。

  萧斡里剌问:“林牙,宋人莫不是还想招降我等?”

  却是萧斡里剌自己也不曾意识到,头前他说话之时,永远都是“宋狗南贼”之语,此时,脱口而出,竟是“宋人”。

  “等着吧……”耶律大石似也不在乎了,但降宋……降宋……降金可以,降宋不行。

  宋依旧是背信弃义之贼,趁人之危之贼,若非近几年与女真苦战无数,打的百万披甲只余眼前这些,宋岂能如此进到燕京来?

  远远来的那人,近前看着这四五百骑,左右扫了扫,目光里皆是仇恨,却也忍住开口:“我家苏帅,请大石林牙往场中一会,我家苏帅带五人,林牙带五人,不知林牙是否应邀?”

  耶律大石闻言一愣,就问:“你家相公何以知晓是我领兵?”

  “去是不去?一句话。”那仇恨的面目下出言,话语着实不善。

  萧斡里剌怒起一语来:“只管来打,劝降?笑话,自古,只有宋人降契丹,我契丹人何曾降过宋?”

  那骑兵闻言,立刻打马转头去,便是飞奔。

  却是不想,耶律大石喊了一语:“带句话与苏……苏相公,就说我耶律大石应邀就来!”

  那骑士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稍稍点头,马匹不停,此人正是岳哥儿,若非相公军令,眼前这彪人,只管都打杀了去,一个不留。

  也知道,想来相公自有定计,不必置喙,照做就是。

  (兄弟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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