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骑士飞奔而来,自就被城门之处的人拦在当场,只听得枢密院相公在城楼上,脚步飞快就上。

  一边上一边朝着城内去喊:“大捷,苏帅前线大捷,燕京大捷!”

  却看那童贯已然走到了台阶之处,瞪眼就问:“你说哪里大捷?”

  那骑士正在上台阶,抬头一看竟是枢相在上,连忙拱手:“禀枢相,燕京城大捷!”

  “哪里?”谭稹探头也来问。

  “燕京城,燕京城大捷!”骑士也是激动不已,拱手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往上去。

  就看童贯,只感觉一股子热血往脑袋顶上涌去,涌得童贯是头晕脑胀,抬手一扶那城垛,口中嘟囔一语:“哪里就到了燕京城了?”

  谭稹连忙也来扶童贯:“枢相,好似真是燕京城啊!”

  那骑士已然把系在胸前的竹筒取了下来只管打开盖子,拿出报捷文书:“枢相快看!”

  谭稹下意识也伸手去接,倒是手伸到一半,童贯的手伸出来了,他连忙把手又收了回去。

  童贯接过文书,只管看了火漆印鉴,再把火漆一去,打开信封,取出信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是双手之间,又微微在颤……

  看,快看,什么顿首拜见,什么枢相安好……

  不看不看,赶紧往下看……

  大军入燕京……

  “哎呀……”童贯一口气舒出去,微微闭眼一下,再睁眼,再看……

  “真入燕京了……哦,在燕京城外大胜辽骑,困住辽军……哎呀,好好好,苏子卿当真好将帅,好得紧,他领兵在前,着实教人放心,真让人放心得紧,大胜大胜,燕云光复……”

  童贯一手撑着城垛,一手拿着信纸,时不时拿起来又看一眼,好似生怕纸张上的字会变,更又往天空看了看,低头再看了看。

  又激动而言:“子卿教我去燕京,哈哈……子卿教我去燕京,走走走,备车备车……”

  便看童贯脚步就往台阶而下,谭稹扶着左边来,那骑士连忙往右边去扶,好似架着童贯就往下走。

  童贯还要说:“快快快,快些快些……”

  那骑士岂能不快?当真就使劲去架着童贯下台阶,童贯口中哪里还能不说话:“史书留名啊,一百八十余年之燕云,史书万代,子孙万代,青史来载,哎呦,快快快,车来车来……”

  车自是就在城门之旁,只是这远行之事,那准备可不少,护卫军汉,来去游骑斥候,乃至粮草辅兵……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童贯如果动身,还要去信各方,把自己的行踪与日程要与各方说得清清楚楚,便是让各方都能及时找得到他这个指挥中枢。

  若是指挥中枢“失踪”了,那还了得,真论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此时此刻,童贯都不管了,只管往自己车架里钻:“走走走,往北去,去燕京!”

  一旁是谁?自就是苏武的大舅哥程浩,程浩急了:“枢相,还待……”

  “待什么待?走走走,只管让他们快来追,公文之事,车内来写,走走走!”童贯连连挥手。

  程浩愣了愣,那就吩咐吧,开口去喊:“走走走,快快快,往北去,去燕京!”

  这边车架当真就动,程浩还往后面喊:“快去知会……索超将军与张清将军,着他们带麾下骑兵速速赶来护卫,再让他们的步卒跟在身后,辅兵辎重一并跟来,莫要拖沓!”

  身后自有亲卫去奔。

  此时,倒是有点搞笑之事,那车架当真在走,身后有一人来喊,正是谭稹,他刚才是愣了一下没上车,此时不免就喊:“枢相,我还没上车呢……”

  程浩立马来言:“等一等,好教谭相公上车来。”

  只待谭稹上车了,童贯还在车上笑:“你自坐你的车就是啊……”

  谭稹也来笑:“如此时刻,一人坐车,有何趣味?枢相此番,真是天大的功劳了!”

  谭稹如今,这心态真是大变,昔日里在江南,那真是意气风发,只以为自己当真就要一步登天了。

  而今里,自完全不同,再看童贯,着实只能仰望了,说羡慕不是假,羡慕童贯太多……

  羡慕童贯麾下真的有这么一班骁勇军将效死,羡慕童贯此时此刻,只管稳坐雄州城,前方燕京就下,载入史册的功劳已然就到手……

  羡慕童贯早早提拔重用了那苏武,那苏武当真如此尽心尽力,搏命厮杀……

  嫉妒与羡慕,一线之隔,却是天差地别,谭稹许也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嫉妒的资格,唯有羡慕了……

  程浩便也钻进了车驾里,伺候童贯公文之事,先要与东京再去报捷,还要取信前后各处军将,自己哪一日什么时辰从雄州出发的,走的哪条路,去哪里,来的书信往哪里送……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麻烦……

  自也是程浩执笔来写,一边写,也一边激动不已:“枢相,这般不世之功,此番……”

  程浩话说一半,便是而今也有几分城府在心,不能是那年轻人一般随口乱说,便又把话收回来……

  童贯哈哈笑来:“无妨,此般不世之功,自当是如何封赏也不为过,你程家而今呐,东京高门也,那自是风光一时无两!”

  程浩嘿嘿一笑:“许都是侥幸所得……”

  童贯摆手来:“怎能是侥幸?人与人之间,自是情义相通,你待人好,人待你好,不论什么时候,不论是哪般的世道,此理皆同,这不是侥幸,这也是你程家该得的……”

  程浩点头,心中觉得很认可,只看童贯一眼,又去想那妹夫,想得几番来,心中莫名有一种甜美舒爽之感,便是车驾稍稍颠簸,他提笔写字来,也是下笔如有神。

  也听童贯再道:“你小子啊,此番回去了,不,不等回去了,正经枢密院承旨,说升就升!”

  程浩坐着,也连忙躬身一礼:“拜谢枢相抬举之恩!”

  “此番该你的功劳,前后之事,你忙碌得从无差错,乃至后勤辎重之事,你也多有参与其中,日日禀报,尽心尽力,着实堪用之人也,往后这枢密院啊,外有苏武,内有你程浩,我大宋之军事,无忧也!”

  童贯说得认真,不论哪个组织,都有一个干部梯队,这枢密院里的干部梯队,那还用选?

  但这话,童贯不是说给程浩听的,而是说给谭稹听的,童贯其实有预感,童贯毕竟年老,未来,十有八九就是谭稹接任枢密院,这事不全看功劳。

  真论功劳,此番谭稹为副使,纸面上的功劳也不会少。

  其实还是说的大宋而今的制度,阉人监军,在外,但凡作战,必有监军,昔日童贯就是这个差事到处跑,而今谭稹也是这个差事到处跑,天子之心,也就不难猜了。

  谭稹也不曾真犯过什么错,虽然南征北战的,功劳并不是主要,但他只要不犯错,这事就差不了。

  至于苏武,这天大功劳如何封赏,必然不可能直接往枢密院使去,最多最多,签书枢密院事,当然,也大概就是副使了。

  往后的战事,童贯预料不了,童贯也觉得自己没那么多时间看到未来了,也就看不到苏武将来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前程前景。

  但这一步走到了,苏武与程家,也就算是在朝廷里站住脚了,往后不必什么人照拂,也当有他们的一份立足之地。

  只在童贯看来,一切,也都完美了,完美的开始,完美的过程,完美的落幕。

  谭稹自也听得懂童贯的话语之意,他得表个态度:“嗯,枢相说得在理,往后啊,枢密院里,内有程承旨,外有苏学士,兵事无忧啊!”

  这也是谭稹的投名状,他给童贯的承诺,如此,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也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童贯之意,你按照我说的来,来日我也不给你下绊子,甚至也帮帮你。你若不按照我的意思来,至少我童贯活着的时候,你谭稹的日子必然好过不了,枢密院的事,也还待在天子面前去两说。

  此时谭稹如此来言,童贯自也点头笑道:“谭相公啊,枢密院里很多事,路上容我慢慢与你来说……”

  童贯为何忽然交代这些事?

  许就是六十七八岁的心气在这一刻,陡然就没了,最后一点心气也没了,也是这回之功,回去之后,童贯之荣,自也是无以复加,乃至什么郡王之位,也不是不能想。

  心气一散,再想什么呢?那就是光荣退休,不用干了,不用操心这些事了,人生高光到了顶,别无他求。

  自就要开始安排“后事”,谭稹就在当面,岂能不先安排谭稹?

  谭稹只管点头:“后进末学,若是能得枢相指点一二,那真是再好不过,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谭稹现在也明白了,什么这相公那相公,要想在枢密院搞点事,别的谁来都没用,谁的话都是大饼子,唯有当面童相公才是正主。

  把正主拜好了,伺候好了,后面的事才好说。

  童贯笑着点头,却忽然又一语来:“也不知官家得到捷报,该是何等的高兴!”

  谭稹只管来说:“那自是咱官家这份文治武功,自也是千古一帝之名也!咱官家之喜,当比咱们还要多得多……”

  “哈哈……”童贯笑着,浑身上下,说不清的畅快非常,童贯转头又看了看正在奋笔疾书的程浩,说道:“要不……这般,承旨还是小了,都副承旨吧,上个从五品,穿个红袍!”

  “嗯?”程浩抬头来看,脸上惊喜自不用说。

  官场之上,红袍,就是个分水岭,许多官员一辈子的分水岭,换句话说,上了五品,就可称为高官了,出去当个知州知府,回京那也是一个衙署里中坚力量,也就有了再往上走的渠道。

  往上走,从四品、四品,出去就是转运副使或者转运使之类,入京那也是一个部门里的实权人物,见天子那是家常便饭,再升,那就是三品,一方大佬不在话下。

  童贯之想,就是趁着天子高兴,超晋之事,当是不难,与其等着,不如趁此机会,一步到位。

  童贯也怕自己时日无多,还怕往后这般的机会不多了。

  程浩自就又要来拜,却是童贯抬手:“不必,你只管办差,速速办差!”

  “是!”程浩按捺住心中无以复加的狂喜,只管赶紧干活,活干好比什么都强。

  谭稹一旁笑着说:“好事好事,如此不世之功,超晋当也不难!”

  便是都知道天子是个什么性格。

  谭稹又来说:“军将之赏,枢相以为如何?”

  这事,是他们立马要考虑的事,这事也繁琐得紧。

  童贯只管大手一挥:“且看子卿如何来报就是,只要子卿报的,一应都允,谭相公啊,这也是枢密院里人心之道也,你来日啊,但凡如此,麾下军将自对你无不用心!”

  谭稹连连点头:“记下了,铭记于心。”

  却是忽然谭稹面色上又尴尬一二,便是反应过来了,又道:“枢相,我不是那般意思……”

  童贯来笑:“无妨,此番我算是功成名就了,回京之后,许就不怎么理事,这官名兴许还留,但这枢密院里的事啊,该是你了……”

  这话当真口中说出来了,只看谭稹脸上,那激动溢于言表,本还是坐姿,立马爬了爬,双膝就跪,躬身大礼来:“枢相,枢相啊……晚辈……晚辈拜谢枢相大恩大德!”

  激动狂喜只是其一,还有一事,只期望童枢相可万万不要改变主意。

  童贯只是摆摆手:“不必如此,这枢密院若是真到你手,万万不要弄出差子来!”

  “万万不敢乱来,枢相放心,晚辈再拜恩相!”谭稹换了说辞,恩相在口。

  读书人兴许做不来这些跪拜谢恩之事,但太监却做来再寻常不过。

  “好了好了,你啊,也不要记子卿昔日那些小小过节,当与他好生相处才是,他这个人,最是感恩,只要你待他好,他待你,自也不会差,军中哪个不说他义薄云天,昔日小小捉弄与你,不免也是情义所致,他是为我鸣不平,你当时知晓这些的……”

  童贯语重心长。

  谭稹此时,只管点头来应:“岂能不知?哪个不说苏帅义薄云天?昔日是我失礼,岂能怪他?如今拜了恩相,我自与他,是自家兄弟,亲近还来不及!”

  “好,这话不差!”童贯很满意。

  却听身后健马轰鸣而来,程浩停了笔,探头出窗去看:“是那索将军与张将军拍马赶来了,倒是来得快,拢共七八百骑……”

  索超与张清,本被苏武推荐在大名府知府李纲麾下听用,便也是押运粮草到得雄州,因为与苏武的关系,自也就拜见了程浩,也引见到了童贯当面。

  而今,恰好来用,便是旁人着实信不过,这一路去,许也还有一些什么乱兵乱民之事,还是要用自家人放心。

  至于雄州那什么十几万大军还要开拔,也不知还要拖沓几日去,只管军令送去,容得他们慢慢拖沓就是,许多事,连程浩都知道,强求不来。

  索超与张清到得车驾旁来拜见,车窗里,童贯倒是笑脸看去,点头来说:“路上就拜托二位来,要快走,早间早起一个时辰,晚间不到落夜不宿营,一路也不进城,快快到得燕京城去!”

  “得令!”二人拱手,退到左右。

  只管是二人对视一眼,脸上就笑,捷报是路上来的时候听到的,此时又到枢相当面伺候。

  当真是喜不自禁,喜的是苏武之大功,喜的是这前程好似到处都是……

  那雄州城头,一个老汉正在爬阶梯,爬上了城头上,他正了正官帽,往北看去,看得几眼,就是老泪纵横。

  口中连连有语:“好啊,好啊……”

  老头就是负责从京东两路往雄州运粮运物的后勤主管宗泽,许多人此刻的激动与欣喜,多是在前程荣光之类的事情……

  却是老宗泽不同,他话语没有多少,只是站在城头远眺北方,他激动并不多,而是心中感怀无数,一百八十年燕云在外,此刻归来,他看到了,他当真活着看到了……

  他泪流满面去,是那一颗读书人的忠义之心,是他读了一辈子史书里无数悲剧时刻的抚慰,是这个民族筚路蓝缕千百年来的一种欣慰……

  他转身去,再攀城楼,城楼实在不低,他要攀最高处去,哪怕上去的阶梯越来越陡峭,最后是那简易木梯在架,他也手脚并用来爬,爬得气喘吁吁。

  再从射孔北望,望得出神,好似一眼就能望遍燕云十六州,驻足良久,天黑还不下来。

  捷报在传,传遍雄州城内外,再往东西南北去,如野风在舞。

  更也随着军中送信的快马,路过一个一个驿站,换马再奔去,往那河间府去,往那真定府去,往大名府去,往齐州去。

  有一首杜甫的诗:剑外忽闻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蓟北是何处?岂不就是燕云之地?也是昔日杜甫经历的安史之乱中那安禄山作乱之起。

  大名府里,得知消息的李纲,就在府衙里吟唱此诗,涕泪俱下自不用说,只管还喊:“取酒来!”

  酒来也不用菜,说饮就饮。

  那前事,太宗皇帝赵光义,昔日北伐也想去燕云,那时节,正是一扫天下之兵强马壮,筹备数年,岂不是也是如此数十万兵去?

  最后,一败涂地而回,天子仓惶而逃,甚至也说太宗皇帝赶着驴车而奔……

  这大名府府衙里的差事,李纲做得很难,各处皆难,但他不论多难,也想尽办法筹措粮草让人往北送去……

  此时捷报而来,李纲便是酩酊大醉也还要喝,只是身旁竟无一个知己好友能够作陪,口中嘟囔不止:“苏学士啊苏学士!遥遥一盏,与你同饮!”

  齐州城里,那张叔夜只听得府衙之中陡然热闹吵杂,他正骂人:“何事吵杂,府衙之内,成何体统?”

  班房门口赶来之人几语就说。

  张叔夜手中还握着笔,脚步就奔了出来,只问:“何处捷报?当不当得真?”

  “当真当真!相公,报捷之人就在头前饮水,是宗老相公麾下传信的快骑!”

  张叔夜夺路而去,过个门槛,鞋子一绊,踉跄几步站稳便接着跑,鞋子还落在门槛之处。

  外衙那快骑寻到,只管来去几问,张叔夜便是大笑不止,笔在手中来去挥舞,墨水滴落点点在脸,岂能不是手舞足蹈:“苏学士好啊!胜得好!胜得极好!”

  消息如风,满城在传,百姓闻之,上街来贺,官员闻之,就去取酒。

  却还有一处大宅就在趵突泉旁,大宅连绵,一个小厮从门口进去,边走边喊:“燕京大捷,苏帅大捷!”

  只待他一进院子一进院子去喊,喊了许久,才喊到李迒耳边,便也就喊到了李清照耳边。

  姐弟二人同时奔出房来,只管去问,那小厮答来答去,只知道是苏帅大捷,进了燕京,旁的细节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便是李迒来气:“你这……”

  却也气不出来,只管说:“去领个十贯钱的赏!”

  这赏赐可真多,那小厮高高兴兴跪地就拜,千恩万谢。

  李迒便就来说:“姐姐,我去府衙里,我去问个细致的来说与姐姐听……”

  “嗯,好,速去速去!”李姐只管摆手,却是一只手又捂住自己的胸口,便是胸口里的心跳,加速得飞快,一直在等,就等这个消息了。

  也怕,也怕有那不好的消息,兵败之类,乃至……不敢多想的事。

  终于是等来了!

  等到了!

  李迒飞奔出门去,那府衙里正在饮酒,按理说,府衙里是万万不能饮酒的,张叔夜何等刚正之人?

  但张叔夜带头来饮!

  只管李迒一来,张叔夜起身就招:“你也知道了,来来来,快来饮几杯。”

  李迒哪里抗拒得来左右官员都来拉拽?只管上前去,提杯就饮,这里倒也有菜,只是筷子在手,菜还没吃一口,五六盏下了肚,也是李迒自己也激动不已,四处来问,左右来说,细节多了去了,说了就喝,喝了又听……

  张叔夜许是多饮了几杯,话语失了一贯的严肃刚正:“我就知道,昔日里,我在济州第一次见得苏学士,就知道此人着人不凡,治军严谨非常,打仗更是凶悍无当,这般人就该节节高升,就该重用,如今已然领大军北伐燕云,一战得胜,国之大幸!”

  李迒便也来说:“那是那是,我早就知道,此番定是能大胜的,你们可知我也出了不少钱呢,也不知舍了多少脸面出去,我就知道,这些钱财脸面不白舍,哈哈……此番之功,多大?诸位,你们说,苏学士多大的功劳?”

  张叔夜带着酒意,只管往天上一指:“天大的功劳,不世的功劳,说他多大都不为过!太宗陛下不成之事,没想到,在咱们眼前做成了!”

  “哈哈……吃,吃酒!”李迒满上一盏四溢而出的酒,只管往喉咙里倒,肚子在喝,脖子肩膀也在喝。

  “再吃再吃!”张叔夜陪了一盏,只管又满。

  却是李迒陡然一醒:“不好不好,诸位相公,我当去也!”

  “什么?不能走!”左右来拦,个个满脸通红在笑。

  “家姐,家姐还在等着消息呢,诸位相公,告罪告罪!”李迒连连拱手后退,快走快走。

  山东岂有不知李易安?众人笑着,便也不拦了……

  家姐岂能不是等得心急火燎?后院待不住,中院去,中院也待不住了,前院去……

  前院还待不住了,门房处坐着!

  “姐姐,我回来了!”满脸酒红的李迒算是回来了。

  气得姐姐起身来,给了一个背影,就要往里走!

  李迒一语:“姐姐,细致的我都知晓了,全都知晓了。”

  李姐脚步一止,转头来,不走了,面色铁青,只道:“只道李家就你一个人了,我怕是已经死了被你埋了!”

  “啊?”

  “埋完,你连烧香都不记得了……”

  “姐姐,是这般,你听我说啊,苏学士到得雄州啊,立马领了八万军过河,先去的是那归义城,那城池可大,正是辽国最前线之重镇,那城池高耸入云……”

  李迒说着说着,李姐却就在门房里坐下了。

  故事在李迒嘴里来,那是起承转合,那是跌宕起伏,那是险象环生,那更是英雄豪迈,智计百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那还是意气风发,运筹帷幄,威势直冲云霄九万里……

  李迒那说得是口沫横飞……

  李姐,那听得是一时惊来捂胸憋气,一时喜来胸中猛跳,一时畅快非常大气去舒,一时担惊受怕眉黛紧蹙……

  只待李迒口干舌燥说完了,抬手去扶:“姐,往里回……”

  李姐起身去走,也问:“还有吗?”

  “还有……还有就是说那辽国天子,拜服而降,只说苏帅兵威无当,天命归宋……”李迒自己硬编了,想象之中,该是有这般事的。

  “嗯……那还有吗?”李姐还问。

  “还有……说城外血战,辽兵十数万众,说苏帅一马当先入阵去,那是一人杀得千百人头在手,记功的虞候,那是数都数不过来……”

  李迒继续编,倒也不是李迒一个人编,但凡捷报到了的地方,到处是人在编,越是不知道详细的,越是编得花里胡哨。

  那茶楼里的说书人,越是编得花里胡哨,那就越是赚得盆满钵满,自古民间故事,无不如此!

  “唉……何以这般身先士卒去……”

  “姐姐不知,决战之时,将士心惊心忧,便是常事,若是主帅当面身先士卒,将士上下,岂不效死?此战鼎定之战也,苏学士想来也是怕有万一,所以奋勇当先去!”

  李姐其实也懂得,点点头来:“昔日项王,想来也当是如此!”

  “对,霸王入阵,正是如此,所以,所向披靡!苏学士比霸王,还多有智谋超群,仁义无双,霸王缺也缺在这些智谋与仁义上了。”李迒慢慢来说。

  不免也是李清照自己嘟囔:“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姐……”李迒轻轻叫了一声。

  “嗯,着人备些酒菜来!”李清照说着。

  “好!”

  “今日喜事,家国之喜,知己之喜,当痛饮!”

  “痛饮,弟弟自当作陪!”李迒真没喝够,还当再饮。

  姐弟二人对坐庭院,一饮来,岂能无曲?家中养了姬妾,便也是乐班,只管排排坐好,以乐佐酒……

  所谓钟鸣鼎食之家,不外如是。

  一曲来,一饮去,再着小厮奴仆,请来三五好友,乃至发小闺蜜,李易安帖子到了,哪个不来?

  便是夫君带妻子,夫君随妻子,皆来做客,知府张叔夜自也是座上宾客。

  只管喜事,只管宴饮,只管填词作诗来,若是起兴,大赋也能提笔就写,往来之辈,个个高门名士。

  便是连女子,提笔写来,今日也显出几分好气魄。

  李易安吃酒,不吃个不省人事,自也不知什么是个时辰,只管吃酒,只管乐音,只管心中欢喜……

  欢喜也欢喜,吃多了,忧愁也忧愁……

  只看李易安抬头去,看到东边稍稍有点白,看天上依旧有繁星,提笔来: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一笔娟秀,在此时带了几分狂放,写罢搁笔,一语来:“唱去!”

  众人等着在听!

  姬妾抚琴开口……

  只听得那一语“九万里风鹏正举”,张叔夜抬眼来:“好!易安居士好词句!当属经年天下第一!”

  李清照微微来笑,天下第一之名,而今这个时代,她已经好些年了。

  就只有一人,明里暗里,阴搓搓的说不出几句好话来……

  却听李清照开口来问:“要是此曲去那苏学士当面,苏学士当如何说?”

  “姐,苏学士也当惊为天人!”李迒岂能不捧场?

  “与他那‘句读不葺’一比呢?”李清照还要问。

  “啊?”李迒有点难受,左右看了看。

  张叔夜来笑:“他会你也会,他不会来,你还会!”

  还是张叔夜有水平,这句话,可真说到李姐心中去了,李姐便是一笑:“张相公,满饮此杯!”

  张叔夜抬杯来:“易安居士真如男儿啊……”

  这话不都是夸,说的是好胜心。

  李清照也不在意,只管吃酒,便也还要吃到那沉醉不知归路,今日本就在家中,倒也不必去争渡了。

  也说此时童贯已然就入燕京,还要说那捷报不日就到汴京。

  还有许多事,燕云州县何其多,女真使节正也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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