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識看着玛莲妮亚不可置信的脸,平静的等待对方的反应。

  他希望的是秩序与希望,而不是毫无意义的凌虐败者。

  米凯拉和玛莲妮亚的过去没有经历正确的引导,残缺的内心不断与这世界产生了偏差。

  最终他们犯下了过错,走上了歧路。

  但是米凯拉和玛莲妮亚未必没有接受改造的可能。

  说到底,圣树双子的异常还是出在这个操蛋的交界地本身。

  一个先天被腐败侵蚀到体无完肤、不成人形,另一个无法成长,又自幼离开庇护寻求治愈的方法。

  即使是尊贵的黄金之子,身为神祇的父母却也无能为力……又或者是更加在意律法。

  所有的人又都会因为魅惑,对米凯拉完全服从,导致他没法明辨是非,没法理解人民的想法。

  这样的成长环境自然是错到离谱,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在错误的土壤之中,自然会开出错误的花朵,甚至连花都开不出来。

  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彼此依赖彼此支撑,最后却变成这副样子,实在是让人感叹。

  白識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

  认清这交界地的现实,让他们亲手让这个不完美的交界地变得更加美好。

  玛莲妮亚并不愚钝,只是过去太过专注于米凯拉。

  渐渐的,她也明白了白識的部分用意。

  能为新时代献出力量,对于他们这些失败者而言,已经是无比的仁慈了。

  见证那恢宏时代逐渐建立的过程,本身就是对于他们的赎罪之路。

  深吸一口气,玛莲妮亚以坚定的目光回应着白識。

  “我明白了。”

  “这份力量,从此为您所驱使。”

  白識点了点头,看向玛莲妮亚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玛莲妮亚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选择,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虽然是她过去无比憎恶的腐败,但是透过那腐败,她却看见了生命。

  开始理解那些腐败生命的情感,开始理解他人。

  和米凯拉不同,玛莲妮亚先一步和真正在交界地泥潭中挣扎的生命产生了共鸣。

  真正的纽带诞生于泥泞中的相互扶持,而非云端施舍的完美幻梦。

  腐败与丰饶,本就是一体的。

  而现在的玛莲妮亚,虽然内心还没有彻底的蜕变,但在白識眼中已经证明了自己有被拯救的价值。

  如果玛莲妮亚真的能够管控腐败,连接起腐败生物和正常生物沟通的桥梁,那么自然是白識很需要的助力。

  白識看着玛莲妮亚,开口说道:

  “和自己的过去和解,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你而言。”

  “你之前说过,你选择了腐败,没错吧?”

  “虽然是一个不太寻常的选择,却一样是改变。”

  玛莲妮亚点了点头,随后便见到白識站起了身,对着她再度开口道:

  “那么,去回收腐败吧。”

  “从盖利德开始,把过去犯下的错误赎清。”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却并不是无济于事,还是要这么做。”

  “去吞噬那腐败,或是被其吞噬。”

  “至于再之后,就用你的力量,为新的时代奉献吧。”

  “为了和平的交界地、为了让腐败的生命们也能行走在阳光下……”

  “我需要和那些生命们沟通的桥梁,这需要你的力量。”

  玛莲妮亚看着白識,双眼逐渐睁大。

  只要有着拯救的方法,那么哪怕是对于那些受到唾弃的生命们,他也能平等的包容下吗?

  这是何等的慈爱,何等的宽宏大量?

  玛莲妮亚原本还以为白識只是看中她的力量,认为活着的她更加有用,才留下了自己的性命。

  但是她完全无法想象得到,白識却是为了这样弘爱的一个理由而留下了她。

  他所承诺的——和平的交界地,是那么的令人动容。

  白識既强大,又有一颗温柔的心。

  那样的温柔,这是脆弱的他们所没有的特质。

  玛莲妮亚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和之前不同,现在的她彻底的被折服。

  哪怕曾经是短暂的敌人,也不影响此刻的心意,甚至更加的令她忠诚。

  薄唇轻启,传来了玛莲妮亚充满决意的誓言:

  “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为那光明的世界奉献。”

  “您的光辉与伟业,注定会被所有人传唱。”

  立下自己的誓言,玛莲妮亚的心中莫名的悸动。

  过去玛莲妮亚不能理解,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为什么兄长会对拉塔恩将军如此的执着,仅仅将视线投向他一个人?

  甚至现在回过头来,玛莲妮亚也无法完全理解自己过去的狂热憧憬。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特的生物。

  人与人之间无法互相理解,甚至就连过去的自己都无法共情。

  但是现在,玛莲妮亚终于能够理解了。

  身躯和心灵的残缺是同时发生的。

  因为盲目,所以盲从。

  玛莲妮亚失去的双目,也令她的心无法独立,始终在盲从。

  即使通过后天的学习,令她无需双眼也能看见外界,甚至能够更加精确的观察战斗。

  但幼时的依赖早已无法改变、也不愿改变。

  她的过往人生中,似乎就只有‘为了报答兄长’这一件事。

  除此之外就只有战斗,成王败寇。

  此时让她真正目睹了那光明,又如何能够再容忍黑暗。

  第一次的,她将视线和注意放到了米凯拉之外的人身上。

  那炽热的灵魂、照亮交界地黑暗的破晓光明,是那么的让人心驰神往。

  玛莲妮亚的手掌紧紧的握起,攥住身上的衣物,沉默不语。

  交界地的未来被掌握在这样强大又仁慈的人手中,一定会走向真正的光明时代。

  随着两人的交谈结束,一旁的米凯拉也恰到好处的睁开了眼。

  米凯拉躺在地上仰望着幽影封闭的天空,心中很是杂乱。

  其实他早就醒来了,只是一直没有睁开眼。

  在玛莲妮亚苏醒的时候,白識就顺便把施加在他身上的催眠解除了。

  刚才听完白識和玛莲妮亚的对话,米凯拉已经明白了那份崇高的理想。

  那样美好和平的交界地,比他所能想象到的最怡人的幻梦都要美好。

  米凯拉坐起身来,悄悄抬眼看了一眼白識,随后便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他也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像是险些闯下大祸的孩子,自己也知道做错了,却没有弥补的办法。

  白識看着米凯拉,眼中也带着宽容。

  没有人率先开口,几人就这样静静的沉默着。

  玛莲妮亚看着兄长,又看了看白識,有些想要开口。

  但是冷静下来思索一阵,玛莲妮亚也闭上了微张的嘴,等待着白識的决定。

  这一切的对错,都应该由白識来评判。

  过了一会儿,米凯拉才在沉默之中抬头来,看着白識的双眼,开口问道:

  “我做了那样的事情,险些让交界地变得无法挽回……”

  “您难道不为此憎恨我吗?”

  白識终于等到了米凯拉的开口,脸上露出了微笑。

  不怕他说什么,就怕他连口都不开,那样的小孩才最难搞定。

  白識注视着米凯拉的眼睛,轻轻的说道:

  “我怎么可能去憎恨比自己弱小的人呢?”

  “我对你只有怜悯罢了。”

  “何况你不是没有成功吗?一切都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米凯拉的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神采,

  他过去无数次痛恨自己的弱小,现在却也因此没有酿成大错。

  假如他的力量足够,那么也许在白識阻止他以前、甚至褪色者们回到交界地以前,他就会酿成大错。

  白識没有在意米凯拉的反应,只是对着他开口说着:

  “你觉得你是特殊的……不,应该说人都会以为自己是特殊的。”

  “但其实并不是。”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会很难过。”

  “不过这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过程,成长就是很痛苦。”

  “也许躲在自己的美梦之中就能逃避痛苦,但是你永远不可能逃避成长。”

  “你无法拯救交界地,因为你连自己都没法拯救。”

  “拯救交界地,那是大人的事情。”

  白識顿了顿,看着心中显然有了触动的米凯拉,继续说道:

  “你试图用魅惑铸造的永恒之爱。”

  “但那不过是你逃避现实的镜中倒影,一触即碎。”

  “这个世界或许并不完美,但这并不是放弃它的理由。”

  “承认镜子上的裂痕,然后去修补它,这才是面对世界的办法。”

  “连最亲近之人的苦难都视而不见,又怎敢妄称神明?”

  听着白識的话语,米凯拉的心一点点被触动着。

  玛莲妮亚的眼帘微微低垂,隐隐闪烁着复杂的情感。

  米凯拉的视线转向了玛莲妮亚,眼中充满了歉意。

  过去圣树的双子,是那样的和睦。

  虽然生活之中充满了苦痛,每日在病痛与忧虑中度过,却是最幸福的时光。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渐渐的将视线从最重要的妹妹身上挪开了。

  随着玛莲妮亚的自立,米凯拉更是将全部的重心都放到了自己的理想之上。

  他亲爱的妹妹,全心全意为他付出了那么多……

  但是自己却盲目的走在错误的道路上,眼中看不见除了那泡影以外的任何东西。

  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他渐行渐远,最终伤害了一切身边的人,连同他自己。

  白識站起身来,俯视着米凯拉,却向他伸出了手。

  米凯拉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那只递来的手掌,站起了身。

  白識看着少年身姿的米凯拉,引导道:

  “用你的眼睛去看吧,用你的双手去成就吧。”

  “用无法看清虚实的眼睛,去看清每个灵魂选择荆棘之路的勇气。”

  “用曾经施展魅惑的双手,去扶起他们在泥潭中挣扎的狼狈身躯。”

  “等到你真正能够理解那些交界地上生活着的生命们的时候,你残缺的心大概也就能被填补了。”

  真正的纽带诞生于泥泞中的相互扶持,而非云端施舍的完美幻梦。

  这句话,对米凯拉而言也是同样的。

  高高在上的神祇,是不能理解人间的苦难的。

  他自以为是的施舍、想象之中的美好世界,并不是这交界地真正需要的。

  只有认清这充满裂痕的世界,才能知道如何去修补。

  不成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一步步的走向成熟就好了。

  在这过程中了解、看清,随后用他的力量为新的时代做出奉献。

  米凯拉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更加令他动容的是白識给他的这个机会和信任。

  明明就在前不久,他还是阻挡在道路上的敌人。

  像他这样的人,竟然能够得到这样的对待吗?

  “我……我会尝试去做的。”

  米凯拉不自信的回答道,随后心中竟然感到很是轻松。

  原来真正可靠的人,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吗?

  犹豫着,米凯拉再度开了口,对白識问道:

  “托莉娜她……我很抱歉。”

  “我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我过去的错误……”

  “但是我至少想要说一声抱歉。”

  这件事情,此前白識已经跟托莉娜聊过很久了。

  对于被抛弃一事,托莉娜本人虽然痛苦,但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幽怨。

  因为作为半身,她最明白米凯拉的决心,也知道他的无可奈何。

  为了那虚幻的梦,米凯拉已经把包含他自己在内的一切都压上了。

  白識回想着此前和托莉娜的交谈,对米凯拉回道:

  “她现在很好,无需挂念。”

  “不过,彼此独立对于你们而言应该会更好些。”

  彼此彻底切割,过去的恩怨情仇彻底翻篇,过着自己的人生就好。

  米凯拉得到了答案,默默点了点头。

  米凯拉像以前一样牵起玛莲妮亚的手,等候着白識的差遣。

  白識想了想,虽然给了米凯拉引导的建议,但是对他这样特殊的情况,好像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去做。

  那就先让米凯拉跟着玛莲妮亚一起去盖利德吧。

  待会让他们顺便把萝蜜娜一起带上,省的白識再安排了。

  艾奥尼亚沼泽的事情本来就有他一份,要不是米凯拉这么执着于拉塔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说起拉塔恩,白識冲米凯拉伸出了手。

  拉塔恩的灵魂还得回收。

  白識不打算让拉塔恩跟夏朵一样复活。

  之后让他跟小葛一起,等着在灵界走正常程序慢慢投胎吧。

  不过大概要等到他当上艾尔登之王,重新把生死轮回规划一遍以后了。

  ——

  米凯拉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白識也稍微松了口气。

  安排事情可比打生打死的战斗让他疲惫多了。

  起码战斗的时候白識是真的在享受。

  一直站在旁边等候着的阿史米看着白識,惊异的不断上下扫视着。

  作为半灵魂生命的她能够感觉得出来,自己的宿主从灵魂上已经发生了巨变。

  过去白識的灵魂是炽热的,但是现在就直接是太阳的本身了。

  阿史米眨了眨眼,有些犹豫着要不要重新回到白識的体内。

  在她心中总有种很可怕的想象,不会她一回去,灵魂就被烫熟了吧?

  白識自然不知道阿史米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感觉她的精神活动好像变的又活跃了些。

  白識招了招手,催促起阿史米快点回到体内,他们就快要再度启程了。

  伸展了一下身躯,白識回想了一下,目前似乎没有什么让他急着要解决的事情了。

  可以先去把死王子的事情彻底解决,顺便路上白識也可以补充风灵月影的次数。

  那一路上,可是能够补充不少风灵月影的次数。

  双英雄石像鬼、‘死龙’弗尔桑克斯,这就是两次了。

  而且夏朵想要打赢复活赛,还需要祖灵之王所拥有的力量。

  如此一来,三次机会一补充,白識身上的次数便能再度恢复到满。

  不过白識稍加思考,还是改变了这行程。

  在重新回到交界地之前,白識决定先把幽影之地的事情给解决掉。

  指头遗迹的事情可以交给维克和贝纳尔,让他们两人结伴白識很放心。

  那么他就趁机去会会那所谓的‘狂龙’贝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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