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28日,横店某酒店。

  李迩听陈诺讲完,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慢慢问道:“你理解吗?我知道你的个性,你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但这次……却搞出这么多麻烦。”

  陈诺认真道:“老师,不麻烦,我理解的。”

  李迩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说道:“可能是人越老,心越软,也越放不下。我知道,可能我们做的这些,都只是一些无用功,那些孩子们当时可能一些震撼,但很有可能,等一会儿就忘了。就算一会儿不会忘,但过了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或许就会被现实打败,哪里还记得这么多。”

  陈诺道:“其实只要有一个人记得,他当初曾经做出过想要做一个演员的选择,那其实就够了。老师你做的这些,就不算白费。”

  李迩笑了笑道:“你总是挑我喜欢的说,之前是,现在也是。”

  摇摇头,又道:“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可能你让他做选择,这都是废话。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在他们看来,你陈诺可以,凭什么他们不能全都要。就像在这里参加综艺的那些年轻演员,其实也一样。这个节目叫演员的诞生,但我觉得应该叫陈诺的诞生。我看他们每一个人都想要做下一个陈诺,都想着能够通过这个综艺火了,到时候同时拥有金钱和荣誉,美女和演技……”

  陈诺有点尴尬,轻咳一声,打断道:“老师,我倒没有……”

  李迩瞪他一眼。

  话说,这个世界上现在会这么瞪他一眼的人已经不多了,陈诺当即就重新闭上了嘴。

  “我又没有说你什么。你才20多岁的年龄,少年慕艾,稍微花心一点又有什么问题?不喜欢女孩子,那才是问题。”

  呃。

  陈诺赶紧岔开话题,道:“其实我这次回去,也发现我的学弟学妹们,也有一些天赋很好的。比如11级就有一个叫周咚雨的,我觉得挺不错。”

  李迩恍然道:“我知道这个名字。应该是叶玲慧保进去的,她那个时候还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找到了一个好苗子,说是半道出家,基本功上面一窍不通,长得也不怎么样,但是,感觉这个女孩挺有灵性。招生的那个时候还专门为了这个孩子给我打了电话,说章田友有点意见,认为不够漂亮,让我说一说。”

  李迩笑了一下,道:“但是我没说,我一说,谁都知道是在用你的面子。中国电影发展到今天,也不差那么一个两个。不过,我没想到最后还是进去了。”

  陈诺哈哈道:“其实你可以说,你是我老师,用我的面子那是应该的。”

  李迩摇头道:“你知道我以前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教出一两个学生,然后一辈子倚老卖老的人,我可不想做这样的人。”

  说完又叹了口气,说道:“话说回来,外人只看到,你可以不用选,既能拿奖又能赚钱,既能功成,又能名就。他们却不知道,这些东西,其实从来都不是你所追求的。你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你就只是想着做一个演员,考进电影学院而已。而这份心,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

  “有的时候我想起来,也觉得很幸运,不是为我,是为学校,甚至为中国电影,让你托生在现在这样的一个家庭,有这样一对父母。可以让你从一开始不为钱操心,去在演员的道路上尽情的探索。”

  “就像你刚才跟我聊起你准备和昆汀一起合作的新片,你口口声声说你觉得这部电影挺有意义,拍了会如何如何,但是,归根结底,我从你眼里看到的,其实还是你对角色的渴望,你对演技的纯粹追求。至于那些意义,其实只是附属品而已。”

  “如果其他人不知道这一点,而把金钱,名气当做你最开始的目标,那么,我敢说,就没有谁可以成为下一个你。”

  陈诺听完,感觉李老师对他绝对是属于误解了。

  除了他一开始为了读个大学,一心想着做演员,结果在这条路上一路都有正反馈,从而越演越上瘾,这一点算是没说错之外,其他真的不是这样。

  他不想钱吗?他想啊。只是相比起改变上辈子的一些遗憾,如今他觉得金钱不是第一位,而且捞钱的机会在他眼里很多,所以并不那么饥渴罢了。

  他不想出名吗?他想啊,只是上辈子被捅了一刀,至今有阴影,所以不想粉丝太多,走哪都感觉是有人想要害朕,所以低调行事罢了。

  他不想花天酒地吗?他想啊。只是说,他在上辈子也算是个小小的有钱人,经历过、玩过、花过,偏偏没有一番拿得出手的事业,所以在这一辈子,那些纸醉金迷,花天酒地,他偶尔做一做,放肆一下就感觉可以了,反而在外人看来他有点工作狂的样子。

  他不想干干净净演戏吗,非要一副我为演技狂的样子,在地上打滚,去街头卖艺吗?他想啊。只是说,当男人年龄大一点经历多一些,对很多东西都会看得开一点。

  说到底,他在李迩眼里看上去那心性奇佳的样子,大半都是因为重生带来的,并不是他陈老师就真是个什么修道种子。

  真要去参加什么升仙会,他绝对是属于第一关就会被老祖们淘汰的俗人。

  李迩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一副很感慨的样子,“我把这个道理,在这段时间不是没有说给他们听。但是,这些年轻人,能听进去的,我看是一个都没有。顶多,他们中戏出来的那个宋轶算半个。”

  宋轶?

  陈诺有点惊讶。

  “滕飞呢?”他问道。

  《演员的诞生》这个综艺节目,除了优酷和焕新公司作为出品单位之外,协办单位则有横店,北电,中影,上影等,为此各个院校和单位都推荐了自己的人来。

  横店推荐的,就是这个滕飞,据说是在横店跑了快10年的龙套,吃过很多苦,被称为横店龙套王。

  陈诺上辈子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名字,但在第一次的面试过程中,给他留下的印象还蛮不错。

  这时他一说,李迩顿时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道:“最听不进去的就是他。好了,你去吧,他们几个都在等你吃饭。你在我这耽搁久了也不好。”

  陈诺道:“没事,他们饿了可以先吃。”

  “可能吗?”李迩轻哼道:“你第一天认识章紫怡跟李缤冰?”

  陈诺哈哈。

  “去吧去吧,该说的我也说了,我也该睡了。这一次,辛苦你了。”

  陈诺道:“没什么,我是他们学长嘛,都是我应该做的。”说完,站起身来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

  没走两步,李迩突然又叫住了他。

  等他转过身,只听李迩说道:“在你拿了皮尔沃杯之后,国内这边报道的新闻很多,我看着那些记者写得一个比一个夸张,都快把你吹得天下第一了,感觉马龙白兰度都没你厉害。我这两天看了一部国外电影的预告片,叫《林肯》,是丹尼尔·戴-刘易斯演的,11月份在美国上映,国内不知道引不引进,但我觉得你到时候可以去电影院里看一下。看完我想你接下来的目标就有了。”

  陈诺点点头,道:“好。”

  ……

  “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

  酒店门刚一打开,走廊上顿时一阵慌乱。

  陈诺其实还在想着李迩跟他最后说的《林肯》。

  就在明年,丹尼尔·戴-刘易斯就将凭借这部电影,三捧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成为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的男演员。

  上辈子陈诺其实已经看过这部电影,当然,那个时候他看纯属是林肯在奥斯卡大获成功之后,陪着当时的女朋友去约会,遇到重映,于是无意中买的票。

  看完,他除了觉得这个男主角演得真他吗像,差点让他以为是一部纪录片之外,其他也没有多大的感受。

  然而这一世做了演员,他自然就懂得,丹尼尔·戴-刘易斯能让观众有这种错觉,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到底有多难。

  他的思绪本来还在这上面,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走廊上站着一群男男女女,什么杨紫,肖站,林耿新,张若昀等等,正是综艺里的学员们。

  他愣了愣:“你们在这干嘛?”

  杨紫笑着站了出来,甜甜地说道:“陈老师,想找你接个任务。”

  陈诺这才注意到四周几台紧随的摄像机,顿时反应过来。

  哦,对了。

  他想起之前节目导演吴浩和自己聊过的今天脚本。

  所谓“任务”,是节目组专门为这档演员真人秀设计的一个环节。

  现在,迪丽热巴淘汰,张鲁一退赛,留在节目里的选手只剩下14个人。

  这14个人被分成三组,每组4到5人,实行“同吃同住”两个月的半封闭训练,每周录制一到两期节目。

  他这次来,虽然预定时间只有几天,但也要录制两期。

  一期是优酷邀请了几家影视公司的电影与电视剧制片人,给这些学员们的商业价值进行评级并打分。根据学员的自我推荐,这些制片人还会直接给出演出合同,算是增强节目的现实感与代入感。

  在这一环节里,他和章子怡、郝蕾等导师会一起对影视公司的评级进行点评。

  另外一期,就是录制杨紫说的这个任务。

  按照节目组的安排,明天,他要和这些学员一起乔装打扮,去横店影视城里“扒活”,也就是混迹剧组试戏,然后让他根据各组的表现进行打分。

  为了节目效果,导演组不会提前告诉学员们这件事,而是让他亲自宣布。

  当下,陈诺把任务说了一遍。

  走廊里的十几个男女面面相觑,先是愣了几秒,随后顿时爆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声。

  经过这么一个节目组安排的小插曲,之后,陈诺便赶赴晚宴。

  这场晚宴是《演员的诞生》节目里的几个导师特意为他接风洗尘安排的,由郝蕾、章子怡、李冰冰,以及中影的陈教授等人共同设宴。

  到了席间,有一阵子没见,众人把酒言欢,谈笑风生,围绕着他这一次的威尼斯之行聊了很多。一会儿问他那威尼斯大堵船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又问DROP这部电影什么时候能上。

  总之聊得挺开心,陈诺喝得也不少,一场朋友之间的聚会,一直到晚上 11点多才结束。

  陈诺回到酒店,刚洗漱完,正准备躺下休息,

  突然,房门的门铃被人按响。

  “叮咚叮咚——”

  他走过去打开门,只见是刚刚分开没有多久的李缤冰,此刻妆容未卸,脸上带着艳若桃李的微醺绯红,靠在门扉上,冲他微笑着。

  他也笑着说道:“怎么了,缤冰姐?”

  李缤冰道:“能进去说两句吗?”

  “当然可以。”陈诺侧开身子,心里已经隐隐有些预感了。

  果然,

  李缤冰走进套房,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她来时已经把原本穿在外面的西装小外套脱了,这时上半身穿着一件挺薄的吊带,下身则是一条黑色的半裙,二郎腿翘起,从侧面看过去能够看到大腿中间的那一条丝袜扣带。

  李缤冰道:“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

  陈诺在她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微笑道:“没事。有什么事,缤冰姐你说。”

  李缤冰笑了一下,看得出来有些勉强,“时间不早,那我就直说了。但是,陈老师,我先申明一点,我真的只想问个清楚,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陈诺点头:“好。你说。”

  李缤冰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比高媛媛差在哪里?”

  果然是这个。陈诺笑道:“缤冰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谁说你比她差了。”

  李缤冰道:“前几天我看到新闻的时候,不瞒您说,我心里真的好难受。陈老师,我为这个电影付出了多少,你应该是知道的,当初在LA,我就……此后这一年多,我不管接什么工作,我都会跟对方说,如果您和昆汀导演的项目重新启动,那我无条件优先会去您的那边……”

  李缤冰是73年的人,在2012年的现在,已经接近40岁,可以说是果熟蒂落,熟美至极,但这个时候说话的声音,竟像是小女生一样,充满了委屈,让陈诺也不得不心生恻隐。

  “……可没有想到,等了这么久,最后等到的,却是这么一个消息。您带着高媛媛去昆汀导演那里试了戏。陈老师,我在家里想了好久,我是真的没有想清楚,我比高媛媛差在哪里?你能告诉我么?”

  说完,李缤冰有意无意的把身体往他这边倾斜了大概30度的样子。

  好家伙,这一俯身,女人胸前那一道深深地事业线,顿时就暴露在了陈诺的眼前。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挤的,还是做的,总之,在这种情况下,熟妇之美是甚于萝莉,能忍住不看这事业线的男人,那基本也就告别前列腺了。

  陈诺当然不可能移开眼睛。

  话说回来,自从他从威尼斯回来,只要不强卖强买,遇到这种送上门来给他饱眼福的女人,管他是谁,他也有不装的资格。

  深夜,酒后。

  离柳下惠这三个字,差了有三个字的陈诺,眼睛在面前的美景上看了好几秒,才艰难的移开目光,重新看着女人的眼睛,道:“不差哪里,缤冰姐你误会了。”

  “真的吗?但为什么你带她去昆汀导演那里,对我,却一声知会都没有?”李缤冰感觉是得理不饶人了,说话的声音沉甸甸的,裙下圆硕的屁股朝他这边挪了一下,沙发的软垫顿时发出“噗嗤”一声。

  陈诺轻咳一声,装作没有看到李缤冰那一双包裹在黑丝下,被坐得有些变形的大腿。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裙子好像又往上滑了一些,两条丝袜上沿的蕾丝边和两条扣带都已经露出来了,当然,除了这些装饰物,还有那白如凝脂的腿。

  他当然不可能说高媛媛其实是找他造人。试戏纯纯都是意外。那些媒体记者根本屁都不知道,整天特么瞎说。

  他神色如常的说道:“我记性不好,之前确实忘了这件事,不好意思,缤冰姐。”

  “那……现在呢,你想起我来了么?”

  李缤冰问道。

  她此时已经凑到离陈诺不足一尺的距离,两人之间就隔着两个沙发的把手。

  女人的一只手自然而然就搭上了他的膝盖上面一点的地方,口中说道:“陈老师,我真的特别想演这部电影,真的,这一年都为了它我茶不思饭不想,要是我能演,我可以不惜一切。我知道,您现在什么都不缺,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要是年轻十岁,我还可以想想别的办法……但现在,我比您大了这么多,我知道,您也肯定瞧不上我……”

  陈诺看着自家大腿上的那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那纤细柔长的五指,随着李缤冰口中婉转道来的幽怨话语,慢慢的往上移动。感觉说话的人和动手的人,根本不是一个人。

  这绝对是他生平仅见的对手。

  眼看那一只柔夷,一寸一寸的就要移动到某个关键部位了,陈诺一下伸手按住了它。

  抬头微笑,正想说话,突然——

  “叮咚叮咚。”

  门铃声再度响起。

  李缤冰嗖的一下,就把手给缩了回去,同时,一直神色自若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慌,压低声音道:“谁?你别让人进来。”

  “嗯?有什么关系吗?我们不是正在聊工作么?”

  看来陈渣男的段位还是要高一点,李缤冰都慌了,可他却一脸自然,甚至笑了一下,说了一些屁话之后,清清爽爽的站起来,还有心情整理了一下裤裆,调整了一下位置,才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去看看,你先在这里坐会儿。”

  说完,他就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也是一个熟人。

  正是刚才也在饭局上和他聊天说笑的国际章。

  章小姐好像跟李缤冰一样,也是吃完饭之后回去补过妆,这个时候看上去容光焕发,感觉之前那半斤白酒是进了别人的肚子。

  国际章的眼睛在他脸上逡巡着,轻声道:“突然想起点儿事,想找你聊聊,有空吗?”

  说真的,要是换个时间,陈诺倒真想知道国际章找他聊什么。

  但现在嘛,他只好道:“紫怡姐,我正跟我女朋友打电话呢,有啥事?不急的话,明天再说,成吗?”

  章紫怡脸色微微一变,但马上又恢复回来,笑道:“这么甜蜜啊?”

  陈诺哈哈道:“嗨,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一聊就是个把小时,晚一点都不行,真挺烦人的。”

  章紫怡道:“这才好呢,这是关心你。”说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容淡了一点,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不打扰你了,明天再说吧。晚安。”

  “晚安。”陈诺说道。

  然后他关上门,转过头道:“缤冰姐,你听我说……”

  话没说完,他眨了眨眼睛,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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