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太阳照常升起,无事发生。

  天大的事,天大的愧疚,睡一觉之后,就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白鹤喝了一碗后厨熬好的汤药,就把江湖义气,忠肝义胆忘在脑后,神色变得如往常一样。

  九姑娘和J教授熬了一夜,终于等到了消息,心里的疑惑彻底消失不见。

  她打了个哈欠,让白鹤送她们两个去半岛酒店,在套房内好好睡上一觉。

  白头鹰派了一个瞳党,将货单原本和试管,悄悄地送到了瑞兴雀馆。

  刑事情报科的差佬们,只是简单地记录一下,拍了几张照片,就打道回府了。

  凌晨到家之后,池梦鲤和袭人又折腾了两个钟头,所以一觉睡到快到中午。

  他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身上都黏糊糊的,就去淋浴室洗了个澡。

  头上搭着浴巾,走出淋浴室,来到客厅,发现袭人祖传的蔬菜汁,就摆在吧台上。

  看到这杯绿色的液体,池梦鲤也是头皮发麻,这东西的确对身体好,但同样也能杀死美好心情。

  爱系咩鬼?

  爱就系一齐顶硬上捱苦!

  想到这句菠菜东的至理名言,池梦鲤就捏着鼻子,一口把蔬菜汁全都喝进肚子里。

  这杯蔬菜汁下肚,他算是体验了一把翻江倒海!

  等了一分钟,池梦鲤才算缓过劲来,来到窗户前,望着窗外的郁郁葱葱,挺直腰板,开始扎马步。

  拳脚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本,他自从扎上板带,成为一名武夫之后,就一刻都不敢怠慢。

  十几年如一日,一次都没落下。

  一连站了一个钟头,身上遍布汗水,池梦鲤才缓缓站起,又走进淋浴室,又重新洗了个澡。

  换好衣服,穿好鞋,他走下楼,发现袭人也没有走,正围着围裙做菜。

  “你还是扮贤妻良母的时候最温柔!”

  垃圾桶中都是包装盒,看袋子上面LOGO,应该是福临门的外送。

  福临门现在是江湖大底们最喜欢的酒楼,二十四小时营业,加上名字起的好,福临门,进了此门,福气就到了。

  “聪明的丈夫,一定会装聋作哑,然后夸一句自己老婆,说手艺比酒楼的大厨还要棒。”

  既然已经被识破,袭人也索性不装了,她把手套脱下来,扔到台面上,再解开围裙,交给从祖家聘请的女管家。

  两个东欧女佣赶紧走进厨房,开始加热福临门送来的美味佳肴。

  “哈哈.看来我不是合格的丈夫。”

  池梦鲤拿起餐桌上的报纸,端着牛奶,来到茶台旁边,一边看新闻,一边喝着温热的牛奶。

  袭人坐在池梦鲤的旁边,打开一瓶温泉水,倒进铁壶当中,点燃一颗松果,开始加热温泉水。

  水是温泉水,茶是龙井茶。

  池梦鲤也是无奈了,温泉水中有很多矿物质,常年喝这种硬水,容易得肾结石。

  一代恋爱大师吕小布曾经总结过,肾结石不是病,但疼起来真要命。

  看来自己得去养和医院,定期体检了!

  温泉水很快就沸腾,袭人拿起一个造型古朴的茶壶,这是从界河北面刚流过来的顶尖货。

  这是宜兴金沙寺的供春壶,虽然不是供春本人亲手制作,但也是出自金沙寺的精品之壶。

  一具用之数十年,则值金一笏!

  这话讲的就是供春所制作的供春壶!

  虽然袭人手上这把是前清的仿品,但也是内务府的顶级匠人,模仿着金沙寺内,供春做的第一把树瘿壶而来。

  这把供春壶上,有康熙年间的大家杨季初在上面作画,是雅的不能再雅的竹林七贤。

  如果这把壶流到苏富比拍卖,保证三十万港纸打底,如果遇到喜欢的,拍到八十万到一百万,也没有问题。

  可界河北面的荣宝斋,没时间走拍卖会,它们需要外汇,并且点名只要东瀛元。

  香江是自由港,是亚洲金融中心,别的不多,就是各类外币多。

  这件供春壶,只开价九百万东瀛币,换算成港币,十一万不到。

  因为石油危机的原因,港币在无限升值,现在是4块9毛8,算是抖起来了。

  看上去是袭人占了大便宜,可实际上是荣宝斋赚到了,大批量出售古董,本就会被大压价。

  荣宝斋的代表,不允许代卖,要求立刻结清,当天晚上离开香江,甚至没有给袭人打点关系的时间。

  这批送来的瓷瓶,字画,都不是什么名品,官窑中的垫脚货,只有少数是大内供奉的御器。

  想要换东瀛币,古董的数量还大,价格肯定非常低。

  不过袭人也没有让荣宝斋的代表乱跑,这条线不能放,要好好地培养,没准往后就有用。

  一亿五千万东瀛币,将这十箱古董全收,顺便给这位荣宝斋的代表,塞了一万块外汇券,当做土特产回礼。

  茶水变色,池梦鲤才放下手中的报纸,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太太,有人求见池生!”

  女管家放下挂在墙面上的话筒,快步走到了袭人旁边,小声说道。

  “让毒蛇明先搜身,没问题之后,再放进来。”

  袭人品了一口新到的龙井茶,明前龙井就是比明后的龙井好上很多,嫩叶多,味道也很足。

  女管家弯腰退下,走到了座机旁边,跟毒蛇明沟通。

  五分钟过后,身穿一身得体西装的鼻涕虫,走进了餐厅,站到了池梦鲤的面前。

  “我今天真是没看黄历,居然被你这只赖皮虫找上门。”

  “扑街!”

  “我丢!居然把心里话讲出来了,真是抱歉。“

  “坐!”

  池梦鲤从不掩饰自己对粉佬的厌恶,他敷衍地摆了摆手,请鼻涕虫落座。

  靓仔胜的态度,鼻涕虫早就领教过了,他还挨过靓仔胜的耳光,但没办法,双花红棍就是巴闭,自己就算是有气,也得忍下来。

  一屁股坐在了靓仔胜的对面,看了一眼靓仔胜的条女。

  靓仔就是好泡妞,靓仔胜的条女肤白貌美,绝对不是烂裤裆的古惑女。

  住太平山别墅,开富豪(沃尔沃),手上的合法财路一大堆。

  光是靠在上海仔的身上,搞地产生意,就够眼前这个扑街赚上天。

  现在香江最赚钱的生意,就是搞房地产。

  只要买到合适的地,一个月搞定住建官署,拿到全部手续,六个月就能封顶。

  地基打完,销售部的样板房就盖起来,就可以预售。

  羡慕归羡慕,但真要鼻涕虫拿着开粉档赚的钱去开房地产公司,不出三个月,底裤就会被赔光。

  “胜哥,古惑仔混到你这样,给个坐馆都不换!”

  “巴闭!佩服!”

  鼻涕虫真心实意地赞美了池梦鲤一句,然后就拿出鼻烟壶,美美地吸了一口。

  “坐馆?傻佬才干!一三五殡仪馆,二四六差馆,黑也管,白也管,一点油水都没有!”

  池梦鲤掏出烟盒,往嘴里塞了一支红双喜,吐槽了一句。

  这话倒是讲的没错!很有道理!

  鼻涕虫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很同意池梦鲤的话。

  “虫子哥,请茶!”

  袭人倒了一杯茶,放在茶碟中,放到了鼻涕虫的面前:“虫子哥,我先去忙,中午留下来吃饭。”

  “就是简单的家常便饭,不要嫌弃!”

  袭人说完,就站起身,把女佣们都赶走,给池梦鲤和鼻涕虫单独聊天的机会。

  见闲杂人等都已经走干净了,鼻涕虫翘起二郎腿,直截了当地说道:“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还是胜哥你想的周全,先趟趟路,看看有没有危险。”

  新闻报纸上的确没有太多有趣的消息,池梦鲤把报纸迭好,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气,品了一口。

  “小心驶得万年船!”

  “鼻涕哥你整天躲在暗处,没想到消息还蛮灵的!”

  池梦鲤嘲讽了一句鼻涕虫,就放下杯子,开口继续说道:“金叔怎么说?”

  标金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鼻涕虫只是太监,没有标金的旨意,这个扑街是不会冒险来到自己别墅的。

  “大佬很满意!夸胜哥你办事非常靠谱!”

  鼻涕虫讲了一句客套话,然后直奔主题:“既然这条路没问题,那就应该走第一批货,省得夜长梦多。”

  “不过这笔生意,是胜哥你坐庄,我们这些跑腿的,还得多听听胜哥你的意见。”

  场面话,当不得真。

  池梦鲤在心中冷笑一声,直接说道:“我只是一个跑腿的,只是call个电话,传传消息而已。”

  “既然金叔认为时机差不多了,我也没有意见,但我要去问问九姑娘和J教授们的意见。”

  标金这种老江湖,是不会听一个后生仔的指挥。

  还是那句话,如果只是通知开始走货,有无数种方法能搞定,没必要让鼻涕虫跑一趟。

  要知道鼻涕虫在差馆的悬赏金,不一定比标金少。

  “咳咳.”

  鼻涕虫咳嗽了两声,摸了一下鼻子,开口说道:“名单已经交给老顶了。”

  “清迈府的水上暗点,也在换人,金叔还是很守规矩的”

  池梦鲤没有打断鼻涕虫的长篇大论,从犯罪心理学来讲,开口之前先摸鼻子,这是心虚的表现,也是要开始讲鬼话。

  “这次交易,非比寻常,双方必须要到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就是金叔的要求,不知胜哥能不能搞的定?”

  鼻涕虫死死地盯着池梦鲤的脸,希望从这个扑街脸上得到一些反应。

  但看了半天,池梦鲤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任何表示。

  “金叔的命令,我这个当细佬的,只能照做,深了浅了,胜哥你多担待。”

  鼻涕虫实在看不出来池梦鲤的表情,也就琢磨不明白这个扑街在想什么。

  “既然是金叔的旨意,我这个后生仔,当然要听话。”

  “但我们都是水房的兄弟,彼此新人,可九姑娘和J教授是号码帮的人,肯定不会轻易同意的。”

  “我想来想去,还是请个中人比较靠谱,不如我来请还契阎罗,如果出问题了,我这个坐庄的,多少也有个交代。”

  还契阎罗就是东方的信使,担保不是终点,帮人讨回公道才是。

  不过江湖人更喜欢把还契阎罗叫做活印信,江湖人信这些中人胜过信盖了公章的文书。

  鼻涕虫愣了一下,没想到靓仔胜这个扑街,直接点中了自己的死穴。

  江湖中人,没人愿意招惹这些颠佬,香江最少有七八家活印信家族,甚至其中年代最久远的,在两宋就干这一样。

  这些活印信家族,以血脉为纽带,拿了保金,就会做事。

  一旦出事,他们跟水蛭一样,死死咬住,不死不休,就算是头斩断了不松口。

  招惹了这些扑街,往后睡觉都得一手搂着马子,另外一只手拿着短狗。

  “两位,饭菜已经好了,咱们边吃边聊,我开了两瓶拉菲庄的好酒,已经醒好了,再不喝就变成醋了。”

  袭人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鼻涕虫既不敢答应,也不敢直接回绝,他借机站起身,跟袭人说道:“多谢款待。”

  “听说胜哥是爱酒之人,这次我们要多喝几杯了。”

  “一定!这边请!”

  池梦鲤心中冷笑一声,然后站起身,客套了一番。

  别墅餐厅的大圆桌上,圆台中央的菜碟摆得满当当,最抢眼是一大盘脆皮烧鹅皇,皮烤得金红油亮。

  刚上桌时油星还在微微渗,筷子一夹就“咔嚓”响,汁水滴进骨碟“嗒嗒”声,连骨缝里都浸着蜜糖香。

  旁边清蒸石斑鱼眼凸得圆滚滚,葱丝姜丝铺得匀净,鱼肉泛着瓷白。

  女管家用筷子一拨就轻轻离骨,每个餐位上都放着一小碟豉油,空气中飘着的鱼味,鲜得人眯眼。

  还有鲍汁扣辽参,黑亮亮的鲍汁挂在参身上,底下垫的百灵菇吸满了汁,夹起时还能拉出细银丝。

  就连角落的蒜蓉粉丝蒸扇贝,粉丝都浸得油润润,咬开时蒜香混着海鲜甜,满口腔都够味。

  这些都是开胃小菜,福临门的黄金鱼子兰度炒富贵虾,冒着热气。

  这道菜,即便是用微波炉加热,也是香味十足。

  菜里面的富贵虾选越南进口的虎虾,每只足有手掌长,开背去线后保留完整虾身。

  兰度(芦笋尖)取最嫩的前三节,切斜段焯水保持翠绿。

  点睛的黄金鱼子是西伯利亚鲟鱼子,颗颗饱满如碎金。

  两瓶拉菲庄的顶级红酒,正放在冰桶当中,散发着寒气。

  “鼻涕哥,请上座。”

  池梦鲤和袭人是主人,当然把最好的主位让给鼻涕虫,打狗还有看主人,鼻涕虫后面是水路王标金。

  就算是池梦鲤在看不上这个粉佬,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多谢!”

  鼻涕虫落座,女管家赶紧倒酒,给三人各自送上一杯,关上餐厅的大门,躬身离开。

  场面话讲上几句,三人就开始动筷子,一边吃,一边聊。

  场面没有比刚才强多少,因为这场饭局中,全都是试探。

  就在池梦鲤刚夹起一块鹅皮,对面的鼻涕虫喝了一口红酒,眼神却瞟着旁边的袭人,语气吊儿郎当:“池太,这酒真不错。”

  这是没话找话,袭人笑了笑,桌面上摆着的两瓶红酒,一支要三千块,要是味道不好喝,拉菲庄早就倒闭了。

  “好喝你就多喝一点,最好把这两瓶全都喝掉,要不然往后没得喝了!”

  池梦鲤把嘴里的鹅肉咽进肚子里,意有所指地说道。

  话里有话!

  鼻涕虫也听出池梦鲤的冷嘲热讽,但没关系,谈判就是这样的,总是没有好话。

  要是靓仔胜句句都是恭维,那他反倒要担心了。

  “常听人把福临门那几道招牌说得天上有地下无,什么时间堆出来的讲究、食材挑得有多刁钻!”

  “吃起来也是马马虎虎,胜哥,你别被这些酒楼蒙了,花大价钱,吃便宜货。”

  “这一道炒富贵虾,又是进口虎虾又是鲟鱼子,颜色凑得明晃晃,可所谓的镬气和鲜甜到底是食材本身的好,还是调料和火候堆出来的热闹?”

  “自家人吃饭,就不要搞太多的花样!”

  鼻涕虫把话转到了福临门的菜上面,暗指池梦鲤跟这桌菜一样,是花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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