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整个白天,陆桥山都心不在焉。

  一想到李涯即将被学生追着满街跑,他就激动。

  下午四点。

  陆桥山看了眼手表。

  马上就该下班了。

  要今天拿不到情报,明天早版头条就没戏了。

  “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片刻,盛乡走了进来:“陆处长,你找我。”

  “情报还没搞到,你得去催催啊。”陆桥山道。

  “没法催。

  “他随94军的飞机去京陵了。

  “再快也得晚上了。”

  盛乡说道。

  “行,我知道了。

  “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陆桥山叉腰扶额吩咐道。

  “放心。”

  盛乡领命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折了回来,一脸神秘兮兮的。

  “怎么了?”陆桥山问。

  “山哥,这两天黑市上底下爆了个大雷。”盛乡道。

  “什么大雷?”陆桥山问。

  “延城叛徒韩继恩不是在安塞挖出了红票总部机关没销毁干净的材料吗?

  “里边据说有不少情报线的东西。

  “眼下最热的是深海。”

  盛乡道。

  “深海?

  “这可是继峨眉峰之后,红票在津海潜伏最深的特务了。

  “二厅和总部一直想把他挖出来。

  “呵,没想到还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陆桥山问道。

  “老狼。

  “黑市上一个倒爷。

  “但源头估计很难查出来,像这种高级情报,通常得倒好几遍手,像揪出底来很难。”盛乡道。

  “情报可靠吗?”陆桥山问。

  “不好说。

  “这种情报跟赌石一样,愿者自买,不过目前已经开始抢上价了。

  “红票那边的买家叫价很凶。”

  盛乡说道。

  “红票喊价?”陆桥山皱眉问道。

  “是啊。

  “他们把情报买走,证据不就捂死了吗?

  “这跟戴笠偷袭宿迁是一样的,早几天有人喊上价了,结果人红票又把情报买了回去,没有确切情报戴之奇不信,咋样,被人全歼了。

  “人家这钱花的才值。”

  盛乡道。

  “你去找找这个老狼,情报被谁买走了。

  “想办法搞到手。”

  陆桥山道。

  “行,晚上有空我就去商券会所转一圈。”盛乡道。

  “别晚上了,反正你也没啥事,就现在吧。”陆桥山吩咐道。

  “也对,隔壁也跟黑市的几个倒爷走的很近。

  “听说大清早开车,都堵到党通局门口去了。

  “咱下手不快,指不定得让人抢前头了。”

  不得不说,盛乡大本事没有,小道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堵党通局去了?”陆桥山没听明白。

  “党通局的谢若林是津海最有名气的地下倒爷,李涯肯定是盯上他手里的货了。

  “那家伙现在老肥了。

  “住着大豪宅,开着斯蒂庞克轿车,一套西装就得上百大洋,包养了好几个大学生,堪称人生赢家啊。

  “山哥,咱得赶紧把这一摊支起来啊。”

  盛乡一脸妒忌道。

  “放心,迟早的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陆桥山道。

  盛乡眼底闪过一丝不满。

  还慢慢来。

  再晚点,这仗都打完了,谁还买情报啊。

  “好的,山哥,那我去了。”

  盛乡走了出去。

  “深海?

  “有点意思,嗯,有活就得抢。

  “搞自己的情报,让李涯无情报可用,看他还怎么逞威风。”

  陆桥山琢磨了起来。

  ……

  行动队办公室。

  高原快步走了进来。

  “怎样,联系上姓谢的了吗?”李涯问道。

  “没。

  “我打听到了,这家伙今早乘坐94军参谋部的飞机前往京陵了。”高原道。

  “京陵?

  “他一个小小的干事,跑京陵去干嘛?”李涯皱眉问道。

  “国防部有例会。

  “高层有人专门倒卖情报,每次一开例会,各地的情报倒爷都会云集京陵竞价买情报。

  “当然,这是我从黑市听到的。”

  高原说道。

  “荒唐。

  “怪不得红票对咱们的军事计划了如指掌,党国的利益就是被这帮国之巨蟊给毁掉的。”李涯恨的压根痒痒。

  “派人盯着他家和党通局。

  “一旦回来,立马通知我。”

  他吩咐道。

  “是,队长。

  “对了,黑市有深海的消息了。”高原又道。

  “深海!

  “这是红票在津海的一只暗眼,必须把他挖出来。

  “能买到吗?”

  李涯问道。

  “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情报。

  “不过像这种绝密,估计一般会喊的很贵,而且万一要是假情报,那帮倒爷可不会负责的。

  “根据风声来看,红票的人又要开始出手了。”

  高原答道。

  “他们抢什么?”李涯道。

  “封锁消息,确保深海的安全。”高原道。

  “不行,必须把这份情报搞到手。

  “你等着,我去请示站长要经费。”

  到了站长室。

  余则成正在和站长谈话。

  “站长。”李涯进了门,直接忽视了一旁的副站长余则成。

  “咳咳。”吴敬中皱了皱眉头。

  “副站长。”李涯这才不太情愿道。

  “李队长。”余则成笑盈盈点头。

  “站长,我想向站里申请一笔情报资金……”李涯话说到一半,看了眼余则成没往下说。

  “情报资金?

  “正好,财务归则成管,你有话就直说吧。”

  吴敬中正然道。

  “黑市那边出现了深海的情报。

  “现在CC、三青团、稽查处的人都在疯抢,想挖出这个深海的真实身份。

  “红票方也在积极报价,想封锁消息。

  “总部和咱们一直在追查深海。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我想向站里申请一笔情报资金,把这份情报买回来。”

  李涯道。

  “巧了,桥山也是这个意思。”吴敬中道。

  “站长,情报这东西不等人。

  “转的手越多,越不值钱。

  “一旦下手晚了,万一落到红票手上,想抓住深海就难了。”

  李涯一听陆桥山也关注了这事,赶紧道。

  “则成,你怎么看?”吴敬中问。

  “深海。

  “这是继峨眉峰之后,咱们最顽固的对手,长期活跃在情报一线,但至今却没人挖出他的身份。

  “毛局长曾设了一个红票暗谍缉捕黑名单,深海可是位居该榜前列。

  “要能挖出来自然是最好。”

  余则成道。

  “是啊。

  “津海的物资转运信息,好几次泄露都可能跟这个深海有关。

  “不除此人,津海永无宁日啊。

  “李涯,你不是常去黑市吗?估计下得多少钱?”

  吴敬中指了指李涯,问道。

  “一万美金应该差不多了。

  “不过我想申请十万美金的情报资金,用于专门搜集黑市情报线索。”

  李涯大喜道。

  十万美金?

  吴敬中脸上笑意一僵,转头看向余则成:

  “则成啊,今天中午吃什么?”

  “啊?”

  余则成一时间没接住。

  “上次听房局长说,西青那边有家馆子的干锅黄牛肉不错,要不今天中午去尝尝?”吴敬中眉头微微一扬道。

  “好啊。

  “正好有段时间没下馆子了,托站长福了。

  “那我去备车?”

  余则成会意过来,连忙道。

  “不用备,直接去就行。”吴敬中站起身道。

  “站长……”李涯道。

  “李队长一块去吗?”吴敬中笑问。

  “我……我还有事就不去了,站长,情报资金拨款的事……”李涯不死心的追问。

  “天大的事也不能影响吃饭。

  “这不是你的至理名言吗?

  “有啥事,吃完饭回来再说。”

  不通人事的狗东西……吴敬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走了出去。

  ……

  上了车。

  吴敬中坐在后排道:“则成,看到了吗?什么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

  “用公家的钱,为自己谋私利。

  “一个张嘴要五万美金,一个要十万美金,亏他们说的出口。

  “我就是把津海站卖了,也不够他们买情报的啊。”

  “李队长也是立功心切,也有可能是见惯了世面,钱不当钱了呗。”余则成边开车边笑道。

  “想要情报自己凭本事搞去。

  “花钱去买,谁知道情报是真是假。

  “那可是深海,这么容易就暴露了,有这么简单的事吗?”

  吴敬中看了余则成一眼,冷笑道。

  “是。

  “不过要拿十万美金换一个深海,这笔买卖好像也不亏。”余则成道。

  “多少也亏。

  “你真以为党国沦落到今日,仅仅只是因为几个红谍?

  “打铁还需自身硬。

  “它要是上下一心,民心归附,别说一个深海,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深海也没用。

  “你看看现在的国府,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

  “国防部上午开的会,下午就有人喊上价了,这仗你就是孙武、白起复生,也没法打啊。

  “还想用十万美金去搞情报。

  “有这钱,买点吃的、喝的不好吗?”

  吴敬中笑叹道。

  “老师,您今天怎么了。

  “好像看破红尘了一样。”余则成透过后视镜看着他道。

  “哎。

  “说实话,这仗我是真不希望再打下去了。

  “咱们有武器,有美援。

  “红票有民心,有人才,尤其是军事人才。

  “都是一个妈生的,无非是一个姓红,一个姓青,两只拳头碰一块,谁都疼啊。

  “就这么白白内耗了,可惜。”

  吴敬中有感而发。

  “是啊。

  “若是能山河一统,以我华夏民族之伟力、韧性,又何必看美佬的脸色。”余则成亦是感叹。

  “老师,那这个深海,咱们就这么白白错过吗?”他又问。

  “随他去吧。

  “管他是谁,管他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爱偷偷去。

  “打戴老板一死,说实话,我这心也跟着死了一半,起码有半年彻夜失眠,连觉都睡不着。

  “想不通,想不明白啊。

  “直到后来,蕊蕊怀了智有的孩子,知道自己要当姥爷了,我才悟明白。

  “人这一辈子,爬的再高,能耐再大又怎样?

  “不也是肉体凡胎。

  “凡事看开些吧,得饶人处且饶人,把自己力所能及的顾好,吃好喝好就得了。”

  吴敬中两眼半眯,看着镜子里的余则成笑道。

  “老师通透。

  “依我看回头真要打津海边上来了,我和智有就随同你去香岛或者国外,陪你种种花草,喝喝茶,这日子也挺好。”

  余则成听出了点意思,心头颇是感激。

  从马奎被钉上了峨眉峰标签,刘雄被棍杀那一刻起,有些事其实已经心照不宣了。

  他知道。

  站长也知道。

  这样就挺好。

  “智有可以,你不行,他是生意人,而你是……人才!”吴敬中指了指他道。

  余则成狠狠吞了口唾沫,没敢接茬。

  ……

  商券会所。

  自从军调结束后,这里就成了情报交易中心。

  身材枯瘦的老狼叼着水烟袋,在人群中穿梭着。

  “狼爷。

  “老狼,你手上的货出给谁了。

  “今天有啥好东西不?

  “有没有四平方向的真实战报。”

  ……

  时不时有人跟他打着招呼。

  老狼也不搭理,径直穿过天井,来到了边上的交易茶水间。

  尚博正在喝着茶水。

  见了他,连忙起身道:“老哥哥,你可算来了。

  “开个价。

  “深海的情报我要了。”

  “你出多少?”老狼问。

  “我出两根金条。”尚博道。

  “呵,两根金条,你想屁吃呢。”老狼不稀搭理他,转身要走。

  “老狼,咱们可是老搭子了。

  “这样,你开个数。”

  尚博连忙喊住他。

  “十根,拒绝还价。”老狼道。

  尚博犹豫了起来。

  十根金条的确不是小数目。

  但这种情报是绝对能倒出去的。

  且不说红票要保深海,愿意花高价钱。

  保密局那位李队长向来是抓票积极的,要能挖出深海,他肯定是愿意掏钱的。

  “好,十根就十根。

  “只是这情报可靠吗?

  “鲜货,还是死货?”

  尚博问道。

  鲜货是新鲜出炉,经得起考究,有来源出处的。

  死货没来头。

  是真是假,自负盈亏。

  “当然是真的。

  “韩继恩挖出来宝贝后,保密局西安站那边又去了一批,也挖了不少东西。

  “其中一批据经过验证,极有可能是一号线机关撤退时,遗留的一批电文。

  “码头、码尾一应清晰。

  “很多可能是克公亲自电令。

  “其中就有这个深海的。

  “你说真不真。”

  老狼何等老辣,一板一眼的说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上家是这么跟他说的,他照着吹嘘就是了。

  “行。

  “我要了。”尚博咬了咬牙,从公文包里掏出了十根金条。

  “也是你走运。

  “老谢要不去京陵,这货还能轮到你,早就被他收了。”

  老狼一把拿了扔进包里,取出几张电文递给了尚博。

  “你瞅瞅这纸张,是不是边区用的?”他一边叼着烟斗道。

  “这东西造假不难。

  “关键还得……

  “码头、码尾倒像是过去那边发报的手法。

  “这……”

  越看他越心惊,这个深海还真够活跃的,最近几桩大事他都有参与啊。

  “秘密破坏委座往十二战区运送军粮的计划。

  “破坏胡宗南医药品一事。

  “……”

  尚博眉头一皱,已经看出了门道。

  “老狼,你慢慢喝着,我先走了。”

  他快步离开了商券会所,上车往家里赶去。

  他刚走。

  盛乡就晃了进来,在茶水间找到了老狼。

  “狼爷,深海的情报卖了吗?

  “钱,我带来了。”

  盛乡从包里取出了三根金条,笑着说道。

  “晚了。

  “让人买走了。”老狼道。

  “买走了。

  “多少钱买的。”盛乡问道。

  “十根金条。”老狼道。

  “卖给谁了?

  “老哥透个风吧。”盛乡道。

  老狼竖起一根手指。

  盛乡肉疼的放下一百美金。

  “尚博。”老狼说了出来。

  反正这事也瞒不住,能捞一笔是一笔,下次还不知道能不能撞到这种好事。

  “谢了。”

  盛乡转身而去。

  ……

  尚博回到了家里。

  迅速坐下拿笔整理情报的内容。

  很快,他激动的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麻烦帮我查下,上次胡宗南药品丢失一事,津海方向押运的是谁?

  “对了。

  “还有傅作义军粮被劫,孙连仲那边的真实情况。

  “押运是谁,劫持的是谁。

  “对。

  “要快,谢了。”

  挂断电话,尚博原地踱起了步。

  只要查到这两件事是谁所为,深海的身份就浮出水面了。

  这可是红票潜伏在津海的顶级暗谍。

  一旦破析,价值不菲啊。

  等了大概半小时,电话响了。

  尚博迅速接了:“是我。

  听着那边的信息,他两眼直放光:

  “你确定吗?

  “好,太感谢了。

  “改天我到了京陵,请你吃饭。

  “再见。”

  挂断电话,尚博狂喜不已。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去年傅作义部攻打张家口之前,委座秘密派洪智有运了一大批军粮前往张垣,在保定境内被保密局的李涯带人劫持,扣在了孙连仲的防区。

  还是委座派张群前往,才讨回的粮草。

  药品一事就发生在不久前,押运人也是李涯。

  据说是被土匪给劫持了。

  胡宗南极为气愤,特令西安侯站长来津拿的人。

  还是建丰出面保人,李涯这才幸免于难。

  破坏粮草。

  故意丢失医药。

  哪一宗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哪一宗的意图都很明显,破坏党国大计。

  这不就跟电文上的内容完全吻合了吗?

  尚博来回又看了几遍,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李涯就是……深海!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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