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要种。”

  “学校也要修建。”

  “人才是国家的根基啊。”

  西海的宋国,

  感受着身体正逐渐失去活力的赵裕,在南巡两河时,指着两岸青翠的杨柳,对随行身边的太子说道。

  那些饮着西泾渭水的岸边树,

  早已不是当年刘太公为嬴秦种下的羁绊之木,

  而是赵裕掌权之后,下令四处兴修水利的同时,顺便种下的。

  旧日的老树在战火中遭到焚毁,

  困苦的百姓为了求取火焰的温暖,也被迫砍伐起为大河舒缓泥沙的杨柳。

  长久的动乱过去,

  留给新生宋国的,便是满地狼藉。

  而如今,

  两河的岸边,重新生长起了青青的杨柳。

  附近的百姓,也渐渐褪去了慌张害怕,有了于河边悠闲,欣赏风景的从容。

  这是宋国正走向兴盛的象征,

  是宋国君臣认为的,诸夏天命正向着西海偏移的征兆。

  “也是我迟迟没有让你继承位置的缘故。”

  车架滚滚行过,

  四十岁的太子听到自己的父亲这样说。

  这话中的意味,实在是深长。

  已经有了自己的孙儿,

  一向被臣子们称赞“稳重有度”的太子,不由得忘记了城府,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作为太子,

  他与宋国的年纪一样。

  作为赵裕的继承人,

  他已经三十多年了。

  作为赵裕迎娶了爱妻的第二年,便在一众长辈中出生的孩子,

  他拥有了“承业”这个寓意美好的名字,也在很小的年纪,被父亲确立为赵氏的下一任主人。

  他本该不为之后的兄弟而感到忧虑。

  可家族与国家,是完全不同的。

  承担它们的压力,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随着年纪的增长,

  随着身后兄弟的追赶,

  随着宋国的建立并强大,

  赵承业即便是嫡长子,是受到父亲宠爱,臣子信赖的太子,也难免生出几分焦虑来。

  偏偏赵裕还是个长寿之君。

  给雄主做儿子,本就不容易。

  更别说做寿命悠长的雄主的儿子。

  “为父知道你难。”

  看到长子微愣的神色,赵裕叹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可国家的事,又有哪里不难呢?”

  宋国建立,百废待兴。

  当年西秦的荣光一点不见,

  本就不够丰富的水土资源,更是在混乱中消耗了不少。

  所以西海想要从乱世中走出,找回遗失的太平光景,花费的精力,比起中原要多上许多。

  中原那片祖宗之地,是天下一等一的肥沃富足。

  做了皇帝的赵裕每每宵衣旰食,省吃俭用的处理国事,就为了给府库多积攒一些钱粮时,都会想起中原和西海的差距,然后嫉妒的咬牙切齿。

  酸的连椰枣都压不下去。

  好在一切的辛苦,终究能获得回报。

  他做了二十来年的君主,

  总算养出来一代生于稳定之下的新人。

  “知道我这次,为什么要带着你出巡吗?”

  先前赵裕也曾巡视过西海之地,但都是让太子留守都城,监守国事的。

  其他儿子则会跟随在他身边。

  这是太子生出对兄弟忧虑、忌惮的原因之一。

  毕竟赵裕作为开国之君,很多东西可以被他一言而决,没有人可以阻拦。

  而他的兄弟中,显然也有怀抱着进步野心的。

  因此,

  当皇帝最新的出巡,连太子都捎上时,都城中的臣子都有些惊讶。

  “原因就在这里。”

  迎着儿子疑惑的目光,赵裕指了指那些街道上行走的少年郎。

  他自信的说道:

  “重建国家,虽有艰难险阻,但对我而言,并非难事。”

  “但重建人的道德、思想,让他们从颓唐中走出来,恢复先祖的自信,却是很不容易的。”

  乱世之下,

  乱的不仅是中枢的朝政、地方的豪强藩镇,

  还有那不可触及,不可望见的人心。

  要不是有太平道早早的宣称:“化兽食人者,天下共击之”,并为了这个誓言付出了许多努力,

  以西海当时的疯癫,菜人的哀嚎只会到处都是。

  是以人心崩坏到了如何程度,也可以想见。

  “你的能力并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待,你会成为很好的守业之君。”

  “但在重整山河,收拾人心这件事,你却还有所欠缺,而这样的事业,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不然的话,我早就退位,像你祖父那样,做个潇洒养老的太上皇了。”

  赵承业听了父亲的话,想着这次出巡,自己听到的见过的,不由得沉默起来。

  他记事的时候,

  赵裕已经闯荡出了一些地位。

  再长大一些,以赵氏后继者身份出门时,

  赵裕更是做到了一地之主,走出了统治西海的第一步。

  细细回忆,

  他与乱世的真容之间,的确存在着距离。

  而正如父亲的评价,

  他也没有能力去收拾碎了一地的人心。

  赵裕又说:

  “如今二十年过去,人心总算得以重新凝聚。”

  “那些生长在大宋治下,正值年少风流的年轻人,是你,还有你的孩子治理这个国家,让大宋迎来真正富足昌盛之时的重要助力。”

  人才不是凭空产生的,

  在很多时候,

  只有经过长期的培养,才能获得治理一个庞大国家所需的人才。

  而这培养的基础,

  又离不开耕耘积累起的财富,以及稳定发展,给抚养孩子的大人们带去的,对未来的美好期望。

  不然的话,

  制造的纸张再多,印刷出来的书籍再多,

  精明且善于生存的百姓,可不会掏出家里的钱财,增加肩上的负担,供养一个脱产学习的家中男儿。

  “这些东西,为父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等你接手之后,自然会明白我的苦心。”

  “……那弟弟们呢?”

  半晌之后,赵承业忽然说起另一个话题。

  他在这狭小的,却装载了天下九州最尊贵的几对父子之一的车架中,向赵裕敞开胸怀问道:

  “为什么要对青雀、雉奴他们那样疼爱?”

  以至于让其生出了可以取代自己的想法,给予自己偌大压力。

  也许是西海流行崇拜“玄鸟”的缘故,

  这里的人总爱用羽类,来为孩子取小名。

  赵裕入乡随俗,

  加上秦赵本为一体,都是玄鸟的子孙,自然不会排斥这一传统。

  赵裕听到长子的质问,便解释起来:

  “你们几个,都是一母同胞。”

  “我既疼爱你,自然也会疼爱他们。”

  “而且宋国疆土联络,道路却不通达,想要守住这份社稷,来日必然需要你们兄弟之间,互相帮助扶持。”

  人心呐,到底是肉长的,有些事情即便有先例,可终究没办法不为之动容。

  但赵裕最后,还是给了长子一个保障。

  “回去之后,我会安排他们就藩。”

  “至于他们去往的封地,到底是哪里……就由你来指定!”

  赵裕此前,

  仿效今汉的做法,对成年的儿子们都进行了挽留,让亲人能够相聚在安都城中,围绕在长辈身边,享受天伦之乐。

  所以宋国的皇子们虽有王号与封地,却还只浮于表面,未曾真正落实。

  结果这样有着美好期待的做法,却引发了近乎养蛊的不良反应。

  他又抚摸起儿子的肩膀,带着老者的迟暮感慨道:

  “我听说今汉明帝与他的几个兄弟,感情十分亲近,互相之间也甚为扶持,便想要你们也做到这样。”

  赵裕很喜欢拿宋国,去与汉朝的各方面比较,以验证天命的归属。

  但如今看来,

  他在做父亲和训导子嗣这件事上,是差了汉光武帝一些的。

  赵承业跟着低下头,有些惭愧的说道:

  “我的才能,只怕比不上汉明帝。”

  “妄自菲薄干什么!”

  赵裕哈哈笑了起来,“你只要拿出监国时的姿态,再比他活得久一些,就很好了!”

  今汉皇帝的寿命,在赵裕看来,可是个绝对的、会伤及根本的大问题。

  小皇帝连连上位,会使得某些事情,陷入循环之中。

  而国家的力量,人心的力量,

  往往会伴随着内部的拉扯停滞,而不断削弱。

  幸好,

  他跟太平道的高德道长们处得不错。

  在用隋太祖的手法,调解了国家与教派间的关系后,

  赵裕便从各地,乃至于新夏,邀请一些善于养生的道长过来,教导子孙蓄养精神的办法,以防止宋室,也出现汉室那样“后继乏力”的问题。

  可惜,

  今汉却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在辽东的燕国倒下后,汉室虽逐渐取消了当年对太平道的各种限制,可警惕并没有消失。

  最起码,

  汉家天子们请名医过来为自己调理身体时,是不敢请道士的。

  ……

  “罗马国的使者过来了?”

  回到安都城,

  赵裕还没有从巡视疆土的劳累中恢复,便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他因此意识到:

  “怕是那位奥古斯都坐稳了位置,不然他哪里敢派使者,大摇大摆的来我这里?”

  两个国家相邻,

  赵裕还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从罗马手中收复玉壁城,

  对于对方国中的动静,自然时常关注。

  当年罗马复刻嬴秦经典“四代乱政”时,

  赵裕曾试图趁虚而入,夺取现在的康斯坦丁堡,秦国的西京,罗马的东京。

  奈何老秦人在搞大工程这件事上,向来是认真严肃的,从来没有地域歧视。

  川蜀那梳理了岷江数百年,成就了天府之国的都江堰是这样,

  中原北疆那防御了草原引弓之民数百年,维护了多地平安的长城是这样,

  跑到西边复立宗庙,修建出来的,象征着西秦荣光的玉壁城,也是这样。

  后者的坚固硬挺,

  让赵裕派去的宋军碰了一次又一次,皆无功而返,品尝到了当年罗马人觊觎玉壁,却总是碰壁失败的痛苦——

  嗯,

  从这点上看,

  罗马不愧是“大秦”,

  宋国也当真是西秦的继业者。

  总而言之,

  当那位身世尴尬,智力不详的秦罗后裔,登上君位后,赵裕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并推测出了对方的处境。

  他为此还做好了送走第五任罗马皇帝的准备。

  结果却总是出人意料。

  “想来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能够派出国使,呈递国书。

  这起码证明,罗马国中的各方势力,达成了大体一致。

  不然的话,

  大家沉迷内斗,哪里有空以国家的名义,安排使者来和邻居联络友好?

  而考虑到罗马向来的刁民风气,还有狂野的禁卫军们,

  赵裕不由得对太子说道,“希望他能走在你前面吧!”

  一个能够调和罗马诸多派系,还能稳坐君位,不被已经习惯自我选择领导的禁卫军掀下来的君主,

  对宋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早点死了最好!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花白的胡须,感慨的说:

  “我怕是熬不过的。”

  赵承业没有说客套话,只是点了点头,带着些许沉重应下了父亲的话语。

  国中的生机刚刚恢复,

  外面的敌人便跟着兴起,

  问题永远一件接着一件。

  好在宋国初建,那荡平乱世的锐气还没有散去。

  赵承业并不会因为自己是个“守成之君”,而对外敌生出胆怯逃避的情绪。

  于是,

  父子两打起精神,接见了罗马的使者。

  旁边围观的死鬼抱着手对屋大维哼哼唧唧:

  “这下还跟我太祖约架吗?”

  西秦先帝众多,

  除了嬴辟疆几个不太着家之外,总有留守西海,窝在家里守坟的。

  别说,

  世道混乱的时候,

  除了秦恭帝这个不肖子孙打起了靠祖坟赚钱的主意,

  还有好些军阀,意图通过开发西秦诸帝坟头,来补充后勤的。

  要没有死鬼看着,

  想来个个都逃不过摸金校尉的光顾。

  刚刚从东方返回,还没来得及回到罗马,了解近况的屋大维只保持沉默。

  他先前为了防止那“疯傻”的混血,让罗马的国势进一步恶化,从而影响到自己死后的安宁,直接拒绝了这几年一切来自罗马的消息。

  只停留在东方的中原鬼国,逃避极有可能发生的王朝覆灭惨剧。

  谁想生前死后,难得的软弱避事一回,却收获了这样大的惊喜。

  听罗马使者的转述,

  那混血不仅整合了国中的势力,还将手伸向了北秦,夺取了后者邻近罗马的几个郡县。

  啧,

  看来以前都是装疯卖傻的。

  不过,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屋大维对那留守西海的秦国君主说道:

  “约定如何,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我需要回到罗马,知晓这些年它的变化后,再回复你的问题。”

  那混血若当真能中兴罗马,自然是很好的。

  但如果他心里怀念着诸夏,利用地位和权势,让诸夏人占据罗马,取代了母狼后代对地中海的统治,变成真正的“大秦”,

  那屋大维可不会认同!

  再者说,

  对方继位时便已年近五十,现在变得更加苍老,还有多少精力去治理国家呢?

  难道罗马也要跟汉朝一样,走上那奇妙的循环之路吗?

  “这都是你的错!”

  回归罗马的路上,

  屋大维又对甘英发出呵斥。

  受到罗马太祖翘首以待,并在死后,又被之一路拖来罗马的甘英也不满的抱着自己强调:

  “我说了多少遍!”

  “我不会咒术,不懂谶纬,更没有掌握什么神秘的东方力量!”

  罗马跟秦人做了几百年邻居,最后好的坏的都学了过去,

  凭什么怪罪到他身上!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圣墟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从战国开始掌控山川,从战国开始掌控山川最新章节,从战国开始掌控山川 圣墟小说网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