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母子二人吃完了饭,恰巧安梓扬也安排好了锦衣卫中的事情,便与两人一道乘车入宫,前往乾清宫。

  朱翊镜再怎么不争气,安梓扬再如何对这个废物点心不满,但无论是朱载还是李淼,都不会希望他出事。

  乾清宫内,朱夫人紧张地看着李淼,抿着嘴不敢出声,直到李淼放下了手才焦急问道。

  “大李……”

  “没事儿。”

  李淼抬手在朱翊镜脉门上掐了一把,朱翊镜便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他体内确实没有什么异样,至少可以确定没有半点对他有害的东西,更不存在别人的‘性’。但刘瑾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不应该是无的放矢……可他也没负责什么紧要差事。”

  “保险起见,今日起您和他就不要出宫了,就在文渊阁旁边找个偏殿住下,这样我连带着指挥使一并看顾着也方便。”

  “我已修成玄览,就算有之前刘锦衣那样的人来,我也能立刻察觉,靠近不了你们。”

  朱夫人松了口气,点头答应。

  安梓扬便准备带着两人前往文渊阁,刚一迈步,就被李淼从身后喊下。

  “小安子,你来。”

  安梓扬一个转身拧腰就凑到了李淼面前。

  “镇抚使您吩咐,小的这就去办!”

  李淼把一张纸条塞到他手中。

  “交给指挥使。”

  “得嘞!”

  安梓扬没半句废话,转身就走。

  等安排好了朱翊镜母子二人的住处、护卫,安梓扬回返文渊阁二楼,柳白云等人已经各自领了差事离去,内间只剩了梅青禾。

  安梓扬迈步进来,就将李淼给的纸条递给了朱载。

  “指挥使,镇抚使的信儿。”

  “嗯。”

  朱载接过纸条,只扫了一眼,眉头就是一皱。目光不自觉地朝着乾清宫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往下一撇。

  “大李……唉。”

  半晌,他才长叹一声,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下一块牌子,连带着那张纸条扔给了安梓扬。

  安梓扬不明所以,在纸条上扫了一眼,竟是直接惊怒,连对朱载的恭敬态度也忘记了,皱眉喊道。

  “不行!指挥使!这绝对不行!”

  转身就要走。

  “我去找镇抚使!”

  手刚摸到门上,就被朱载厉声镇住。

  “安梓扬!你忘了你是个锦衣卫了么!”

  “我不做这个锦衣卫又如何!”

  安梓扬猛然转身,却是眼眶通红一片,双拳紧握,再没了半点平日里谄媚阿谀的态度。

  “指挥使,若没有镇抚使,你道我多愿意来做这个千户的吗!”

  他抬起手,将朱载交给他的牌子举起。

  “今日之事,归根究底都是您绑住了镇抚使的手脚!若没有您,什么太监文官瀛洲天下,镇抚使想走就走、想杀就杀,焉能对他有什么威胁!”

  “你道我想让他留下的吗!”

  朱载也是满面怒容。

  两人对视,都是寸步不让。

  却把一旁的梅青禾晾下了。

  她左右看了看,挠了挠头,沉默了半晌,才犹豫着开口。

  “呃,不然我……”

  “没你的事儿!”“与你无关!”

  朱载与安梓扬一齐转头怒喝。

  梅青禾再度挠了挠头,也不恼,却也知道自己就是个打手,没能力参与到这两人的争执之中,自觉地闭了嘴。

  半晌,朱载才坐下,拍了拍椅子扶手。

  “你能改了大李的想法,我这位子就交给你坐。”

  安梓扬沉默了。

  他缓缓摇了摇头。

  李淼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无论是敌是友。这一点,他很清楚。

  朱载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你有在这里顶撞老夫的时间,不如去把事情做得周密一些,对得起大李对你的栽培。”

  安梓扬再度沉默。

  片刻之后,他一拱手。

  “属下自去领家法。”

  “不必,把事情做得隐蔽一些,不要让人察觉,人手你自己去调,不必来回我了。”

  朱载捏着眉心,挥手。

  安梓扬对他深施一礼,带着梅青禾离去。

  只留下朱载在文渊阁内,先是沉思了半晌,而后长叹一声,抬手在桌上摞起的奏章中取下一份,批写了起来。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三声,间隔不长,清脆而柔和。

  朱载眉头一皱,说一声:“进。”

  便有一人推门走了进来,笑着对朱载拱了拱手。

  “朱指挥使,可忙么?”

  朱载心中咯噔一声,面上不显,起身笑着开口道:“闫公,平日也不见你上来……有何要事?”

  那人身着青色蟒袍,身材瘦削,面容清癯,长须垂胸。面上虽然带笑,却仍让人感觉端肃,如同一只伸长了喙的老鹤,正饥肠辘辘地端详着水面。

  此人,正是大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实无名的宰相、在皇帝懒政之后事实上把持着大朔朝堂的权臣,内阁首辅闫松。

  也正是朱载这半年来最为头疼的对手。

  不过两人毕竟都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人了,就算台面下再如何争斗,面上却一直维持着温和有礼的微笑,从未当面撕破过脸。

  闫松笑着上前,与朱载一齐走到旁边的茶桌前坐下,两人寒暄了几句,饮了几口茶,浪费了约摸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话头引向正题。

  他说:“朱指挥使这一年辛苦。”

  “哪里,幸得陛下信重,尽忠职守罢了。”

  “呵呵,说的是,论起信重,我们这些外臣,终究是比不得朱指挥使。”

  闫松说到此处,一声长叹。

  “说起来,我已经有数月未能面见陛下了……”

  朱载眼神一凝,面上不显,笑着说道。

  “闫公可有事情要向陛下进言?”

  闫松摇了摇头,忽然起身负手站定,缓缓说道。

  “只是有些杞人忧天……今年的折子来看,各地的税赋、田地状况堪忧,又有去年反贼刺驾一事,已经有许多地方不太安稳。”

  他豁然转身。

  “眼下的天下,已经是风雨飘摇,朱指挥使身为宗室,难道不想挽回一二吗?”

  朱载面色已经冷了下来。

  “闫公这是何意?”

  闫松肃容说道。

  “今日之局面,全是因为陛下久居深宫、不履朝政,而又有人从中阻塞圣听!使陛下的恩泽只能惠及阿谀奉承之人,而不能惠及天下万民!”

  “所以,明日我将携百官奏请圣上,临朝听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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