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椒房殿。

  身着线绣制的十二章纹玄色龙袍的刘辩正在椒房殿内给何灵思请安。

  “幕后,今天师父说要带朕去上林苑练习骑马,师父说了为帝不应当只会处理政务,要通晓军务,体察民情,以自己的眼睛来看待大汉,而并非是大殿上冰冷的奏章。”

  何灵思此时靠在卧榻旁,身旁放着的婴儿车当中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在熟睡。

  听着刘辩的话,何灵思微笑的点头说道:“你师父说的不错,辩儿你要好好和你师父学习。”

  “他能用五年的时间,从一个猎户成长到如今的凉王,运气是有一定的,但是你师父的本事也是天下无双的,不光如此你再看看他身旁聚拢的那些文臣武将哪一个不是当世奇才。”

  “就连颍川郭氏,颍川荀氏那些中古名门的才俊都心甘情愿在其麾下效力。”

  刘辩谨记心中。

  “母后,儿臣明白。”

  正当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一名侍女走进了殿内,先是冲着刘辩行礼,然后又冲着何灵思行礼。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凉王派人传信,说西域有急事,今天不能入宫,凉王殿下要前往西域。”

  殿内的刘辩还有何灵思都看向了说话的侍女。

  ...........

  临近中午。

  杨彪站在未央宫当中。

  此时未央宫内只有何灵思和杨彪二人。

  杨彪正将刚刚获知的消息告知何灵思。

  “这么说,西域那边的情况十分紧急,需要凉王亲自去处理才行?”何灵思看着杨彪。

  杨彪点头称是。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戏忠乃是西域行省的执政官,而吕布则是镇抚使,两人一文一武协同治理西域,现在两人一死一个不知所踪,肯定要凉王亲自去处理。”

  何灵思听闻之后也是暗自点头。

  “西域山高路远在,这一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啊......”

  何灵思的话语之间似乎潜藏着某种寓意。

  ............

  西域,莎车城。

  时值仲春,西域的寒风尚未褪尽,但莎车国(今新疆莎车一带)的绿洲已悄然苏醒。

  晨光初露,葱岭河(今叶尔羌河)的融雪水裹挟着细碎的冰凌,自帕米尔高原奔涌而下,冲刷着两岸灰褐色的砾石滩。

  河面泛着冷冽的银光,水汽在干燥的空气中凝成薄雾,又被乍暖还寒的风撕成缕缕丝絮。岸边的胡杨林刚抽出嫩黄的芽苞,枯枝与新绿交错,仿佛大地的脉络。

  莎车城的土垣外,农人已牵着骆驼和毛驴走向田间。

  渠水引自葱岭河,蜿蜒流过夯土垒成的阡陌,浸润着刚刚翻耕的沙壤。

  麦苗稀疏地探出头,在带着盐碱味的春风中微微颤动。几名头裹褐巾的妇人蹲在田埂边,用木耒平整沟垄。

  莎车城内。

  驼铃叮当。

  从西域各地还有西方国家而来的

  商队卸下满载的苜蓿籽和葡萄干,粟特人摊开来自疏勒的毛毡,汉地商贾则小心地展开一匹匹素绢。

  一队四五名组成的骑士小队在集市上满载了许多干粮还有日用必需品之后便急速离开莎车,然后朝着城外远处而去。

  直到暮色将至,风沙渐息的时候四五人组成的小队这才来到距离蒲犁还有四十多里的一处风化砂石地貌附近。

  在宛如迷宫的喀斯特地貌当中绕行了一会之后,小队汇合了一个由两三百人组成的骑兵队伍。

  队伍尽数由骑兵组成,其中还有十几辆马车装载着货物。

  靠近队伍的中间,身着兽面吞连铠,身披百花战袍,腰系狮蛮玉带的吕布正坐在一处火堆旁边。

  在其身边还插着方天画戟。

  而坐在吕布另一旁的则是精绝女王。

  此时的吕布明显神情有些恍惚。

  好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

  直到身旁的精绝女王开口之后吕布这才回过神来。

  “夫君......喝点水吧,你已经一天滴水未进了,你这样妾身看着很担心。”精绝女王一手环绕着吕布的手臂,一边递给了吕布一只羊皮水囊。

  “哎......”

  吕布看了一眼水囊,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渴,你喝吧。”

  精绝女王没有喝,而是将水囊放在了一旁,然后两只玉臂环绕着吕布粗壮的手臂依偎在其身上。

  “夫君,我知道,你是在怪我,如果不是我,夫君也用不着放弃家业还有官爵一路陪同我逃亡,夫君......”

  “如果夫君真的不想走,那就回去吧,我......我会和夫君一起回去,我会去和凉王殿下说明一切。”

  吕布连忙摇头,然后轻轻的拍着精绝女王的手安抚着说道:“不要乱想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在想,戏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明明已经和他暗示过了,我愿意认罪,只求不要再将其他的事情掺和进来,他为什么还要咬着我不放。”

  “我这些年为凉王殿下南征北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凉王殿下知道了我贪墨了一些,顶多就是责罚,他为什么非要以死相逼。”

  靠在吕布臂膀上的精绝女王媚眼眯着。

  “夫君......中原不是有句古语说是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

  “夫君你和他在西域共治,总有区分,你若在一日,他便不能掌握全部的权利,或许......”

  吕布皱眉。

  是这样吗?

  “夫君掌握从中原运送来的货物的押送,或许是他看到了夫君在其中有利可图,然后起了贪心呢?”

  吕布低头看向精绝女王:“他完全可以说啊,我也可以和他分啊。”

  精绝女王摇头说道:“两人分,哪有一人独占的好。”

  “夫君的把柄已经落入在了他的手中,他肯定是想先除掉夫君,然后一人独占啊。”

  吕布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这样吧。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以往看起来挺仁义的戏忠,怎么会忽然那么狠毒。

  “我明明没有加害他,他却谎称我毒害他,我何时起过毒害他的心,他却用这种方式来对待我。”吕布皱眉说道。

  “夫君,如果他不这么说,怎么有借口来堵住夫君的口?”

  “他或许也知道,光是凭借着贪墨的这件事情不足以让夫君彻底在凉王殿下那里失去信任,这才用这种借口来将夫君逼上绝路。”

  “算了吧夫君,不要再想了,即便我们离开了大汉。”

  “我们去往贵霜国,凭借我们积攒下来的财富,也足以让我们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再者以夫君的本事,即便去了贵霜国,想要获取官职也不难。”

  听着妻子的话,吕布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再想那么多也没有用了。

  眼看着吕布不再纠结,精绝女王也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将目光看向了队伍不远处的一人。

  感受到了精绝女王的目光,提婆微微的点了点头。

  虽然嘴上说不再想了,但看着远处逐渐升起的一轮明月,似乎又将吕布的思绪拉回到了十几天前的那个夜晚。

  吕布想不通,为什么平日里相处的很好,看着很和善的戏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明明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一点情分都没有,非要赶尽杀绝?

  .............

  时间回到十五天前。

  同样的夜晚,晴空万里,碧波无云,明月高悬在西域上空,将精绝城的大地照亮。

  白麟骑在一匹雪白的战马上,周围是百多名清一色的羌族义从。

  在白麟的身旁,还有一辆朴素的马车。

  而此时戏忠正坐在马车当中闭目养神。

  “大人,那名从西城逃走的僧侣现在还没有找到,万一他已经逃回精绝城,吕将军恐怕会收到消息,大人您现在去,恐怕会有危险吧。”

  手持长枪胯下白马的白麟冲着马车当中的戏忠提醒。

  戏忠睁开了眼眸,透过车窗看向了天空的明月。

  “先不说那名僧侣是不是能逃得回来,这其中还有一些事情,我还没有弄清楚。”

  “而且那名僧吕不是已经交代了吗,这其中多数的事情吕将军是不清楚的,都是他的妻子那个精绝女王在暗中操控。”

  “我想吕将军还不至于对我下手。”

  “西域虽然路途遥远,但这也并非是天涯海角,王上的威慑在别人的身上或许不强,但在吕将军那里,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的。”

  “就算吕将军有心要造反,他麾下的将士能跟随吗?”

  戏忠说着摇头。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要说只是贪墨一些,那他麾下的那些将领还是有这个胆量的。

  可若是说造反。

  那吕布麾下的那些将领是绝对不会跟随的。

  这些将领不是出自凉州,就是出自并州,都是属于凉州并州的嫡系兵马,怎么会造反。

  还有吕布。

  吕布如何到凉王麾下的,戏忠也知道一些。

  吕布敢反吗。

  答案是肯定不敢。

  既然吕布不敢反,那又怎么会敢加害他。

  正想着,马车已经来到了精绝城内吕布的府邸门前。

  换上了一身常服的吕布就站在府邸门前亲自相迎。

  “志才。”

  吕布热情的冲着刚刚走下马车的吕布打招呼。

  戏忠登上阶梯,来到吕布面前之后也拱手作揖称了一声吕将军。

  “志才这几日公务繁忙啊,我几次派人去请,可下面的人都说志才不在府中,说是出去办差了,你这如此操劳,可要当心身体啊。”吕布寒暄。

  戏忠微微一笑:“多谢吕将军关心。”

  “请把志才,酒宴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志才入席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携手走进吕布的府邸正厅当中。

  正厅后,此时侍女还有侍从正忙碌着将晚宴的酒菜端上殿内。

  精绝女王此时也在正殿后方,看着侍女们将所需的物品送入殿内。

  在其中一名侍女经过身前的时候,精绝女王看了一眼那名侍女,侍女悄然的点了点头。

  随后将托盘上放着的菜肴还有装着葡萄酒的玉壶放在了戏忠要坐的位置上。

  当看到吕布还有带着戏忠一同走入厅内的时候,精绝女王暗自的来到了一处屏风后。

  不多时两人入座。

  “志才,来,这一杯我敬你。”

  说着吕布便端起酒杯看着戏忠说道:“你我从中原跟随凉王殿下一路而来,如今却又留在西域共同治理此处,平日里多有相处却少有相聚,今日借着良辰美景,正当痛饮一番,好好把酒言欢。”

  戏忠看着一旁的侍女在夜光杯当中倒满了暗红色的葡萄酒,并没有急着举杯。

  而是看着举杯的吕布。

  “吕将军既然说了,那戏忠也想说几句话。”

  吕布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志才但说无妨。”

  “吕将军,你我跟随凉王殿下,从中原一路厮杀到西域,我只是一个书生,自然不似吕将军这般辛苦。”

  “我听闻,吕将军从并州之时便跟随凉王殿下,从匈奴,到凉州,然后平定黄巾,征伐西域。”

  “这些年来大大小小战事无数,这才今时今日之功绩和地位。”

  说起功绩和地位,吕布也点了点头接话道:“是啊,布跟随凉王起于并州,然后前往凉州厮杀与羌族,还有北宫伯玉等人历经大大小小数十场仗这才得以平定凉州,随后又转战中原平定黄巾,厮杀于西域......”

  吕布正回忆着呢。

  忽然就被戏忠的一番话所打断。

  “既然如此,越是得来不易,吕将军就更是应该珍惜才是,切勿不能以小失大,因为一时的贪欲而酿成大错才是啊。”

  戏忠这话一出,殿内的气氛瞬间一凝。

  吕布的眉毛一挑。

  “志才......你......”

  “吕将军,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戏忠看向吕布:“凉王虽远在万里,但距离的越远,有些事情看的越清。”

  “因为离得远了,反而会使得一些人放松了对自己的管束,从而走上错误的歧途!”

  吕布顿时沉默了下来。

  然后缓缓端起酒杯:“志才,你说的布......懂,但是错误已经酿成,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我愿意将之前所有的所得尽数和志才一分为二,只求志才给我这个机会。”

  戏忠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但还是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吕将军,在王上还没有得知之前,如果吕将军想要挽回,也不是不可能,但你说的什么一分为二当做我没有听到过,至于怎么挽回,我想吕将军应该问问你的夫人。”

  “话我只说到这里,至于怎么做,那就是吕将军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了。”

  “这一杯我饮了,以后的事情,吕将军自行斟酌,也多谢吕将军款待。”

  说着,戏忠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屏风后,看着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的精绝女王猩红的唇角上扬起一抹微笑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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